教書育人首先要看到“人”

方琦

前段時間去了一些學校，對學校工作人員以及一線教師進行了各種形式的心理輔導，中間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引起我的思考……

在一次和小學班主任的溝通沙龍上，一位班主任講了這樣一件事情。她說有一次一位高年級女生把她帶到學校五樓的一個拐角，指著下面對她說：“老師，我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視頻監(jiān)控不到，如果從這里跳下去，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這位老師說她當時十分吃驚，吃驚到不知道如何做出反應，然后就什么也沒有說離開了現(xiàn)場。她分享的時候說自己想起這件事情十分后怕，幸虧后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萬一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后果不堪設想！由此引發(fā)了大家的討論和思考。大家都認為，在今天的教育形勢和教育環(huán)境下，教育者除了要掌握精湛的教學藝術，同時必須還是一位心理達人，必須真正懂得孩子的心理需求，并且把學到的心理學知識融會貫通，真正用到師生關系上。他們也談到，當時上師范的時候，都修過心理學，但那時更多的是理論上的了解，現(xiàn)在也十分清楚要是把心理學理論落地應用到工作和生活中一定會有極大的幫助，但真正發(fā)生了問題，基本上還是呈現(xiàn)自己一貫的情緒反應及溝通模式，自如運用在實踐中或者就此開始自我內(nèi)在探索和成長好像還有些找不到方向。我也曾經(jīng)是一位一線教師，后來又成為一名心理咨詢師，本文想就此談談自己的體會和感受。

回到剛才那位小學老師的案例，大家都會覺得老師沒有反應什么都不說離開現(xiàn)場肯定是不對的，但是如果想要在現(xiàn)場有得體的、有效的反應，首先老師就得了解或是看到孩子心里真正想說的話和內(nèi)心需求，包括此時此刻或是一段時間以來孩子內(nèi)心的想法感受是什么。有的老師可能會說：“我也不知道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以前也沒有跟我說過，當時時間那么有限，我怎么做才算得體的反應呢？”其實，我們和他人溝通的時候，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但此時此刻，你至少還可以和她共情?。。∥艺J為這是一位老師或者是一個正常的有情感的人最基本的配備！

在沙龍里，當我試著讓大家想象自己在當時的場景里，并要求他們角色扮演，模仿老師和這位學生互動的時候，新的情況又出現(xiàn)了。有的老師開始指責孩子：“為什么腦子里不想著好好學習，盡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的說：“父母把你養(yǎng)這么大，如果你做了這種事就是不孝順，沒有良心！”我問扮演學生的老師：“當你聽到這樣的話語，你感覺到什么？想干什么？想說什么？”那些老師的回答基本是，“我感覺到孤獨、無奈和憤怒，我想說你們根本不懂我也不想懂我，一個人活著不被人看見，也沒有人在乎，和死了有什么不一樣？還不如死了算了。這些話我聽了也許直接就跳下去了??！”那位當事人老師非常積極地點頭，“對??！對啊！我知道我開口就是這樣的說教，也知道在那種場景下效果并不好，但又不知道還可以有什么方法，只好默不作聲地走了！”

這個互動練習使在場所有的老師都很受觸動，大家都發(fā)現(xiàn)自己在溝通中最喜歡說教，甚至是指責。原來這樣的溝通是無效的，不走心的，甚至會起到相反的效果！我當然也肯定了這位老師在當時對自己的覺察，也使用了當時自己可以使用的最好的應對方式！不過，我們每一個人的自我修煉和成長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就是如何走出全能自戀。也就是說，在關系里，既能了解自己、表達自己，也能夠關注到他人的心理需求并且與對方的情感可以連接、呼應，感同身受！當我們的意識走到這個層面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還有更好的方式！

當時，我接著又讓大家通過自我覺察和體會后進入角色扮演。不管這個學生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也并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但此時此刻，我們可不可以放下自己的評判，體會一下她內(nèi)心的孤獨、無奈和憤怒，和孩子有一個情感上的連接，讓她覺得她被看見，世界上是有人在乎她關愛她的。當我們心里有了這一份情感關切，這樣一個方向，大家又會如何表達？這時各位老師的扮演者紛紛說出了這樣的話，“孩子，我能看出來你心里好難過，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你愿意告訴我嗎？也許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還有的老師直接就擁抱了對方，說，“孩子，你這么說老師心里好難受啊，你一定有很多委屈憋在心里吧？”學生的扮演者流下了眼淚……

這一輪互動結(jié)束后，扮演學生的內(nèi)心感受是：覺得溫暖，被看見，被珍惜，覺得自己很好，值得愛。其中受到擁抱的“學生”的感受是覺得很安全，想打開心扉，倒出所有的傷心……

這個沙龍結(jié)束的時候，老師們紛紛表達感受。大家突然發(fā)現(xiàn)，溝通不是講道理，真正有效的溝通是讓對方覺得被關注、被看見、被愛……而只有和他共情，只有真實地表達感受，才能達到這個效果。 當對方被看見，覺得安全和被尊重的時候才可以放下心理防御，才有進一步溝通的環(huán)境！

大家可以將《溝通五層次圖》《個人內(nèi)在冰山圖》做為覺察和成長的工具。首先自我覺察：看看自己的溝通經(jīng)常在第幾層？當壓力產(chǎn)生的時候，我們內(nèi)在發(fā)生了什么？對方內(nèi)心深處的需求是什么？真正和諧的彼此滋養(yǎng)的關系一定是在談感受層面比較頻繁的。如果親密關系或者師生關系只停留在說事和打招呼層面，一定會衍生出其他問題的;其次多看看這兩張圖也可以督促、提醒自己在溝通的時候多講感受少講道理。

當然老師們在互動練習里還覺察到，更多的時候也知道要共情、表達感受，但是一開口，就又變成說教了，這一點又是為什么呢？如何克服？我覺得這個問題表面上看是原生家庭的溝通模式潛移默化影響了我們，但是走到更深的層次其實就是我們內(nèi)心是否夠成長、夠強大、夠自信、夠謙卑、夠智慧。

成長就是愿意走出舒適區(qū)，走出一貫自認的絕對正確，改變一下自己;強大就是不再需要外在的過度的防御（比如氣勢洶洶，比如過度討好，比如理直氣壯，比如東拉西扯）來掩飾自己，而是直接表達真正的感受;自信就是可以勇敢地做真實地自己，允許和接納自己的不完美;謙卑就是放下自以為是的全能自戀，真正愿意看見、感受和連接身邊的每一個生命，包括這個世界;智慧就是懂得和順應大自然的規(guī)律。比如我們的學生，包括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在某個場景下、某種關系里、某個年齡段產(chǎn)生的心理需求都是自然規(guī)律決定的，想要漠視或者跳過這些需求直達目的，是會受到懲罰的！我在這些年的咨詢中看到很多這樣令人遺憾的事情，真的十分痛心，也十分焦慮，總想著當時老師或是家長懂得一點心理學，也許就可以避免這樣的悲劇！

有些人聽完課會感慨說溝通原來這么有技巧，這么有藝術，只要學會了就無敵了！其實這種理解并不完全準確。能走心，會（愿意）共情，會（愿意）連接他人和世界，是一個人內(nèi)在成長和修通之后呈現(xiàn)出的一個健康的生命姿態(tài)，是一個人心理健康的標志，這不是只需要表面掌握什么方法或是技巧可以達到的。

所以希望我們的老師們，可以把“人”和“事”分開，要教好書，先關注“人”，通過回應他的情感，滿足他的心理需求，進而走進他的心。當一個學生覺得被看到、被關愛、被支持的時候，他才會是自尊自信自愛的，也是心理健康的！請相信，一個健康的生命一定會朝著有陽光方向成長的！

（注：本文的《溝通五層次圖》和《個人內(nèi)在冰山圖》均來自薩提亞女士。）

作者單位? 陜西省心理咨詢師協(xié)會

附：

《世上最好的禮物》

——佛吉尼亞·薩提亞

我相信，別人能給我最好的禮物，就是——看見我，聆聽我，明白我，和觸動我的心。

我能夠送出的最好禮物，就是——去看、去聆聽、去了解，及觸動別人的心。

如果我們都做得到，我便會感到，我們真正地連結(ji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