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有感

花居白

父親出門買藥，回來后，有些悵然若失，道：“當時在柜臺結(jié)賬，一個男人進店來問有沒有口罩，還牽著他的孩子……”“他問的聲音不大，店員沒有立即回答他，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又問了幾次……他說買一個口罩……店員不賣，要求至少買五個……他猶豫了一會，也就接受了……問到價錢，說是3.9元一個……他一下就愣住了，沒再作聲，訕訕地轉(zhuǎn)身，牽著他的孩子離開了……”父親續(xù)道：“我當時也買了幾個口罩，口罩和藥還沒送到手中，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嘟囔了幾句這口罩怎么那么貴……現(xiàn)在想來，我真應(yīng)該分他幾個口罩的……我這腦袋真不好使……”手扶著頭，臉上頗有歉疚之感。母親微笑著對我說：“沒體會過窮苦日子吧？”我側(cè)著頭，以一少年人自命不凡的口吻說道：“確實沒體驗過……”沒再言語，實則頗有所感。

如今春分已過，清明不遠，中國的戰(zhàn)“疫”已接近尾聲，社會秩序正逐步恢復(fù)，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逐步正常。在抗疫過程中涌現(xiàn)的一批批中國的脊梁，立下了汗馬功勞，當然值得歌頌，他們必將名垂青史。于是我們說：“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不過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哪有什么白衣天使，只是一幫孩子們披上白大褂，學著前輩的樣子，盡力救治每一個人……”外國人則說：“中國人總是被他們中最勇敢的人保護得很好……”海內(nèi)外之盛譽如此！

我們中間，若非身處疫區(qū)而焦頭爛額，則多多少少在網(wǎng)上為戰(zhàn)疫而加油助威過。國外友人送來物資，曰：“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蔽覀儺斨杏胁湃A橫溢之士則答曰：“恩深轉(zhuǎn)無語，懷抱甚分明”“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平生一寶劍，留贈結(jié)交人”云云，倒也成一段佳話。再不濟者，我們至少也說過：“武漢，加油?！辈㈦S手捐上百十來元，然后便各忙各的，該網(wǎng)課的網(wǎng)課，該刷劇的刷劇，該淘寶的淘寶，該游戲的游戲，總之基本流程與周末在家休閑一樣，有時還竊喜這種日子可再延長，清晨則瀏覽瀏覽那滾動的數(shù)據(jù)，并留下一句：“武漢，加油?！彪S后：“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隔壁的一家聽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在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我只覺得他們吵鬧。”我曾以為這是我們所有“置身事外”的人的一天。

聽了父親說的那個男人，我想了很多：像他這樣的人，在這疫情的打擊下影響有多大？他們可能在這里拼命租下一間房，在居家隔離期間既無收入，還要柴米油鹽，以至于拮據(jù)到為五個口罩而躊躇？還有他的孩子，會不會因此埋下了更深的陰影？甚至以后陷于自卑而無法自拔？偌大的都市中這樣的人還有多少？……我不知道，到此處，也徒有“念此私自愧，竟日不能忘”之唏噓，亦使后人唏噓矣！

忽想到梁任公言及百年前之中國尚稱：“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倍袢瘴逸吷倌曦M可老成唏唏噓噓？此非效“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態(tài)么？休矣。今日唏噓之事，當是他日吾輩分內(nèi)之事。

（指導(dǎo)老師：曾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