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淑娟
(菏澤學院學報,山東 菏澤274015)
文體的演變是文學發(fā)展中的一大景觀。判文作為一種實用文體,起源甚早,但直到唐代伴隨司法體制的成熟和科舉銓選試判的需要才驟然興盛起來。唐判的繁榮不僅在于判的數(shù)量眾多和參與者之廣,還在于對判體做了多種可能的文學變創(chuàng)和文學因素的發(fā)掘。
按照制判目的,人們通常把唐代判文分為案判、擬判和雜判三類。案判指官員在處理案件或公務中實際寫作的判文;擬判主要指為科舉詮選的需要而作的判;雜判,按照吳承學先生的說法,“指那些非處理正式的案件或公文,在日常生活中針對某些事情有感而發(fā)的判文”[1]。唐代保留下來的判文大部分為科舉擬判,案判和雜判除敦煌文獻中有部分案判文集,其他主要散在唐筆記小說和雜史中。
擬判是無實際效用的模擬之作,在虛擬的同時無疑都帶有了文字游戲的娛樂屬性。如《義井判》判題為“得人於京陌施桔槔、汲水作義漿。尹責擅穿街地。訴云‘濟途行’?!盵2]判題假造了一個因行義舉善行而破壞了公共路途的事件。無名氏判文:“香街隱隱,垂柳垂楊;行道遲遲,載饑載渴。既而辨義,亦鑿木而設機。故窮谷射鮒,坐忘抱甕之勞;挈水濟人,行符種玉之兆。魯宣游往,未舍蟻邱之漿,漢尹載馳,旋覯章臺之陌。責其專擅,雖掘地而及泉;濟以途行,庶恢天而漏網。茍利則可,胡其未從?!盵3]這類作品,雖然有一定的社會文化內涵,但從整體上看,遣詞造句的功夫和語言本身帶給人們的愉快卻勝于社會意義的表達??婆e擬判一向采用駢體,形成于六朝的駢體文以對仗工整、音韻鏗鏘、語言藻麗和隸事用典為主要特征,加上判的“經對經,史對史”,“以狹詞短韻,語有定規(guī)為體,猶以一小冶而鼓眾金”[4],這實際要求制判者帶著鐐銬跳舞,每場舞的含蘊是什么、是否有深刻的思想意義都已經無關重要,重要的是聲覺的音韻鏗鏘和視覺的色彩斑斕。一些研究者在論及唐代擬判時一致認為是堆砌辭藻典故的文字游戲,無甚文學價值。其實,在指出其文字游戲屬性的同時,無疑已經指出了其文學性。如清人孫梅說:“若乃試士之判,則又有異。設甲以為端,假乙以致詰。米鹽瑣細,不必盡麗刑章;蕉鹿紛紜,欲其稍介疑似。盜瓜逢幻,跡類子虛;剉草致傷,事同戲劇。而獄具傑鼠,如漢廷老吏之為;筆控剸犀,同竇鍔發(fā)硎之用?!盵5]西方文論家認為,文學與游戲都體現(xiàn)了人類自由意志的活動,文學起源于游戲,文學從發(fā)生、性質及其功能來看,也是一種游戲現(xiàn)象,它可以給創(chuàng)作者帶來娛樂的享受和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屬性。科舉擬判雖然外在的目的是選拔吏才,試其斷割能力,但聲韻、辭藻、隸事、偶對的要求實際卻包含了作者運用文學語言游戲的能力,通過語言游戲,展現(xiàn)自己的智慧和文采。
馬克思曾說:“藝術創(chuàng)造和欣賞都是人類通過藝術品來能動的現(xiàn)實的復現(xiàn)自己,從而在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盵7]唐代判文不僅展現(xiàn)了文學的娛樂屬性,也體現(xiàn)了其創(chuàng)造者精神上的自我實現(xiàn)的一面。
張鷟生活在初唐,他的《龍筋鳳髓判》到底為何而作,爭議頗大,按照南宋陳振孫和清代四庫館臣的說法,與白居易、元稹的練筆之作不同,是為考判者作練習參考的準備之書。但是,筆者通過對判集中78道判文文本進行全面考察發(fā)現(xiàn),張鷟《龍筋鳳髓判》創(chuàng)作目的是非常復雜的,并不是四庫館臣所說的那樣單一,判集中確實有“隸事之作”,但也有習法之作,此外從題材和語言風格上還有一些娛樂消遣甚至抒情泄憤的東西在其中,有自我實現(xiàn)的文學價值屬性,這種特征集中表現(xiàn)在《左右武衛(wèi)》《左右軍衛(wèi)》《內侍省》《修史館》《珍饈》等(筆者曾有專文論此)。總之,擬判在判體穩(wěn)固的語體規(guī)范和結構之中有時也被文人揉進了游戲和抒情的成分。
案判作為具有實際效用的文字,按其文體屬性,語體風格應嚴肅準確。從敦煌文書中的判和筆記雜書收錄的一些案判看,語言確實樸素、簡潔、準確。但是也發(fā)現(xiàn),唐官員在崇尚文學的時代,總是不甘于文辭的素淡,在遵守判體內在規(guī)定的同時,語體風格上時常自覺進行個性的創(chuàng)造,從而使一些案判不僅入情入理,而且文采斐然,極具文學性。 如顏真卿判楊志堅妻改嫁:“楊志堅素為儒學,遍覽‘九經’,篇詠之間,風騷可摭。愚妻睹其未遇,遂有離心。王歡之廩既虛,豈遵黃卷;朱叟之妻必去,寧見錦衣。污辱鄉(xiāng)閭,敗傷風俗。若無褒貶,僥幸者多??茮Q二十后,任改嫁。楊志堅秀才,贈布帛各二十匹,米二十石,便署隨軍,仍令遠近知悉?!盵8]駢散兼用,判詞之中并列使用了前燕人王歡和西漢朱買臣之妻嫌夫貧賤而改嫁的歷史典故,既貼切、富有人情味而又褒貶分明。再如陸長源判僧常滿、智真等:“且口說如來之教,在處貪財;身著無價之衣,終朝食肉??嘈形赐热~,自謂頭陀;神通何有浄名,入諸淫舍。犯爾嚴戒,黷我明刑,乃集遠近僧,痛杖三十處死?!盵9]這類判文,語言上的用典、用佛家語、甚或詼諧語,消解了案判的嚴肅和板正,從而也具有了一定的文學性。
雜判,按照吳承學先生的歸類,屬于制判者個人感想類判文。這類判的出現(xiàn),應是公務活動中官員兼文人身份的制判人對判文體的一個文學改造。文體學家認為:“一種特定的文體往往是由一個由眾多規(guī)范所組成的系統(tǒng)。而標志其根本特征的往往又是其中一個占支配地位的核心規(guī)范?!薄霸谝?guī)定一種文體的特殊性時,諸規(guī)范并不是平分秋色地起相同的作用。支配性規(guī)范的移位常常導致文體的根本性轉化。”[10]判體從穩(wěn)固的完整結構來看,一般由事件、分析、判決三種規(guī)范構成,判決無疑是判之所以成為判的決定性因素。在做出判決結論之前,制判人需要對所判事件做一簡單綜合評價,這是判體的輔助規(guī)范,而雜判正是發(fā)掘了這一輔助規(guī)范,將判體決定性因素消融,從而做了一個顛覆性的轉變。宋代鄭文寶的《南唐近事》載:“王魯為當涂宰,頗以資產為務,會部民連狀訴主簿貪賄于縣尹。魯乃判曰:‘汝雖打草,吾已驚蛇。’”[11]民眾告縣令貪污,令王魯心驚害怕。面對百姓的奏狀,他寫出了此事對自己的影響。此雖名之為判,但已經不是判決的判了。《大唐新語》載:“唐狄仁杰倜儻不羈,嘗授司農員外郎,每判事,多為正充卿同異。仁杰不平之,乃判曰:‘員外郎有同側室,正員卿位擅嫡妻。此難曲事女君,終是不蒙顏色?!龁T頗亦慚悚?!盵12]《大唐傳載》:"常相袞為禮部,判雜文榜后云:旭日登場,思非不銳,通霄絕筆,恨即有余?!盵13]這些雖然名之為判,但已經沒有了決斷的性質,而變成了一種富有情趣味道的文字。
判可以轉變成感悟的評價性質的文字變成非判,而判決的文體功能也可以不用判體而用詩歌來表現(xiàn)。這可以稱之為判的詩體化。
在唐人的筆記雜史中,有幾道詩體判,雖然是詩歌的文體形式,但表達的卻是判的文體功能,顯示了唐人對判體的又一改造。如《云溪友議》載皇甫大夫判黃山道士:“道士黃山隱,輕人復重財。太山將比甑,東海只容杯。綠綬藏云帔,烏巾換鹿胎。黃泉六個鬼,今夜待君來?!盵14]《唐摭言》載唐玄宗判閩中進士薛令之:“啄木觜距長,鳳皇羽毛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因此謝病東歸。詔以長溪歲賦資之,令之計月而受,余無所取。”[15]判本是一段短論,而詩卻是抒情的文字,相距較遠,但由于詩歌本身也具備表達議論的功能,固二者也可結合。以詩為判,是唐人對詩歌的變創(chuàng),也是強勢文體對判體的改造。
唐人在對判體內部文學因素開拓的同時,也意識到判文本身體現(xiàn)出來的文學價值,并將之融入到其他敘事文學中。魯迅先生說唐人“始有意為小說”這一特征,在對判的選擇使用中也充分表現(xiàn)了出來。
(一)判文成為筆記雜史中所記錄的重要事件,作者以此來顯示人物的個性與才能
唐人筆記小說之所以選擇記載人物的判事和判文,是因為判文背后的事件和判文充分展示了人物的個性和才情,唐筆記小說的作者已經看到了判對展示人物性格的典型作用。從這點來看,判文一旦被寫入筆記小說,它就已經成為文學。
《大唐新語》卷四載:“高宗朝,司農寺欲以冬藏余菜出賣與百姓,以墨敕示仆射蘇良嗣。良嗣判之曰:‘昔公儀相魯,猶拔去園葵,況臨御萬乘,而賣鬻蔬菜?!滤觳恍??!盵16]這里記錄蘇良嗣以一組偶對句作判,就是因為此判雖短但卻表現(xiàn)了人物的吏政才能與個性文采。
《大唐新語》卷二:“陸大同為雍州司田,時安樂公主、韋溫等侵百姓田業(yè),大同盡斷還之。長吏懼勢,謀出大同。會將有事南郊,時已十月,長吏乃舉牒令大同巡縣勸田疇,冀他判司搖動其按也。大同判云:‘南郊有事,北陸已寒;丁不在田,人皆入室。此時勸課,切恐煩勞。’長吏益不悅,乃奏大同為河東令,尋復為雍州司田?!盵17]陸大同的剛正,通過這則判文顯示出來。
筆記雜史中記錄人物的判文,主要是判詞表現(xiàn)了制判人的個性和政能。這除了上述對人物的贊賞與褒獎,也有對人物的鄙視與嘲笑。
《玉泉子》載:“李據(jù),宰相絳之侄,生長綺紈,曾宰字于澠池。皆以門蔭也。不知書,因節(jié)歲索魚不得,怒追,漁師云:‘緣獺暴不敢打魚?!性疲骸┡R新歲,猛獸驚人。漁網至寬,疏而不漏?!笥朱蟪腥苏埣?,狀后判云:‘白日黃昏須到,夜即子明放歸?!蟪腥瞬⒉桓胰?。又判決祗承人云:‘如此癡頑,豈合吃杖五下?’或語據(jù)曰:‘豈合吃杖,不合吃杖也?!钤唬骸尾粫??豈是助語,共之乎者也何別哉!’”?[18]這里的三道判,語病甚多,表達不明,而制判人李據(jù)又感覺良好自以為是?!侗眽衄嵮浴份d:“唐孟弘微郎中誕妄不拘。宣宗朝,因次對曰:‘陛下何以不知有臣,不以文字召用?’上怒曰:‘卿何人斯,朕耳冷,不知有卿?’翌日,上謂宰臣曰:‘此人噪妄,欲求翰林學士,大容易哉!’(哉字原空缺,據(jù)許本補)于是宰臣歸中書,貶其官,示小懲也 。又嘗忿狷,擠其弟落井,外議喧然。乃致書告親友曰:‘懸身井半,風言沸騰。尺水丈波,古今常事?!c鄭諷鄰居,諷為南海從事,因墻頹,侵入墻界五六丈。知宅者有狀,請退其所侵。判其狀曰:‘海隅從事,少有生還。地勢尖斜,打墻夾入。’平生操履,率皆如此,不遭擯棄,幸矣哉?!盵19]《五代史補》云“羅鄴王紹威,俊邁有詞學,尤好戲判。常有人向官街中鞴驢,置鞍于地,值牛車過,急行碾破其鞍,驢主怒,歐駕車者,為廂司所擒。紹威更不按問,遂判其狀云:‘鄴城大道甚寬,何故駕車碾鞍?領鞴驢漢子科決,待駕車漢子喜歡!’詞雖俳諧,理甚切當,論者許之?!盵20]
這些判,無論是精彩還是鄙陋甚或詼諧,對彰顯人物的個性才情起了重要的作用,筆記小說的作者以一種審美的態(tài)度來記錄這些,無疑使他們具有了文學性質。
(二)成為文學故事中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在唐代的一些文學中,判與小說體融合滲透,成為文學故事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這一宋代以后比較常見的結構也已經出現(xiàn)。在這里,判文是故事的中心,全篇圍繞判文來組織篇章結構。如唐代牛僧儒《玄怪錄》董慎條記載隋大業(yè)元年兗州佐史董慎的故事,雖然有玄怪色彩,但卻是證明判文具備極強的說服力量的小說。董慎平時為官公正廉明,一天出門被泰山府君招去,命為權差知右曹錄事,泰山府君告訴他“藉君公正,故有是請。 今有閩州司馬令狐寔等六人,置無間獄,承天曹符,以寔是太元夫人三等親,準令式遞減三等。昨罪人程翥一百二十人引例,喧訟紛紜,不可止遏。已具名申天曹。天曹以為罰疑唯輕,亦令量減二等。余恐后人引例多矣,君謂宜如何?” 董慎以自己“素無文字,雖知不可,終語無條貫”無能力擔當此任,于是推薦常州府秀才張審通,稱贊其“辭彩雋拔,足得備君管記。”張審通非常痛快答應此事,作判申訴:“天本無私,法宜畫一,茍從恩貸,是恣奸行。令狐寔前命減刑,已同私請;程翥后申簿訴,且異罪疑。倘開遞減之科,實失公家之論。請依前付無間獄,仍錄狀申天曹者?!辈涣馅らg天府認為此判申文狀“多起異端”從而大怒,罰泰山府君“不紫衣六十甲子”。府君遷怒于張審通,塞卻其一耳,張審通并不甘心,要求再為申辯,又作判:“天大地大,本以無親;若使奉主,何由得一?茍欲因情變法,實將生偽喪真。太古以前,人猶至樸,中古之降,方聞各親。豈可使太古育物之心,生仲尼觀蠟之嘆。無不親,是非公也,何必引之。請寬逆耳之辜,敢薦沃心之藥。庶其 閱實,用得平均。令狐寔等并請依正法。仍錄狀申天曹者?!盵21]此判送上,終于得到了冥間天府的贊賞,認為 “再省所申,甚為允當。府君可加六天副正使,令狐寔、程翥等并正法處置者?!盵21]泰山府君非常高興,又送張審通一耳,使之成為三耳秀才。在這篇小說里,判詞的寫作能力得到了巨大的贊賞。而此篇故事的波瀾曲折,也全是由兩篇判構成,判文無疑是全篇最為精彩之筆。
敦煌出土的俗文學《燕子賦》,也是判文與敘事文學結合的作品。《燕子賦》分雜言賦和五言賦兩類,故事情節(jié)大體相同,講述的是一個雀占燕巢引發(fā)的糾紛和鳳凰裁斷的故事。在故事中,判詞成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在結構上起著重要的組織作用。雜言賦中有兩道判詞,構成了故事的重要情節(jié)。開始在聽了燕子的陳訴和取證確實后,鳳凰主持公道,認為雀無理,罪行嚴重,判道: 雀兒之罪,不得稱算,推問根由,仍生拒捍。責情且決五百,枷項禁身推斷。在雀兒申辯自己曾經有功后,鳳凰查證后又斷: 雀兒剔禿,強奪燕屋,推問根由,元無臣伏。既有上柱國勛受贖,不可久留在獄。宜即釋放,勿煩案責。[22]這兩道判詞,既是對前面情節(jié)事件的總結,也是下文繼續(xù)發(fā)展的原因。
《太平廣記》中封陟條,記載封陟早年堅決拒絕了上元夫人的求愛,“后三年,陟染疾而終,為太山所追,束以大鎖,使者驅之,欲至幽府。忽遇神仙騎從,清道甚嚴。使者躬身于路左曰:‘上元夫人游太山耳?!碛邢沈T,召使者與囚俱來。陟至彼仰窺,乃昔日求偶仙姝也,但左右彈指悲嗟。仙姝遂索追狀曰:“不能于此人無情?!彼焖鞔蠊P判曰:“封陟往雖執(zhí)迷,操惟堅潔,實由樸戇,難責風情。宜更延一紀。”[23]同樣,這則判詞既是前面故事的結局,交代了人物的最終結果,同時又使故事中的人物上元夫人的形象得到進一步豐滿。
唐代判文在敘事文學中出現(xiàn),追求文學的色彩并不濃,有駢有散,或駢散結合。判的體式也可以根據(jù)內容需要隨意變化,或簡或繁。整體來看,這些判文還都屬于官員兼文人之手,雖然有時也注意詞彩,但更多的是突出判的情理和判的道德力量,這與宋以后敘事文學中講求文采風韻的文人之判明顯不同。
唐判在以實用公文文本形式存在的同時也能成為文學家族中的一員,是由于文體的特性而決定的。判作為文體,有著多種規(guī)定性。其中敘事性、虛擬性和角色性應該是其進入文學的關鍵。對前兩種屬性,吳承學先生曾有精彩的論述,他說:“從文體的內部來看,判所具有的虛擬性與敘事因素是判文與敘事文學產生聯(lián)系的內在原因。許多判文所涉及的事件都具有一定的虛擬性,是想象虛構之辭,這是它與敘事文學的共通之處;而且更重要的是判文本身具有一定潛在的、特殊的敘事功能。因為判的前提是某一事件的發(fā)生,判文又包含對于事件的敘述和分析,判得結果也便是事件的終結。因此判文具有關于事件由來、發(fā)展及結局等簡單敘事因素,具有一定的故事性,或者說具備發(fā)展成敘事文學的可能性和空間。而在此基礎上對這些因素加以渲染、加工和演繹,自然也就成為案判類的敘事文學了,這在中國文體發(fā)展史上是非常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盵24]但是對判體的角色性,卻至今無人論及。判之進入敘事文學,角色性不可忽視。從敘事來看,判詞因其作者的特殊性,基本采用全知全能的“全聚焦模式”的視角,但在敘事里,制判人并不是客觀中立以旁觀者的身份講故事,相反它對這個故事含有感情,在判文中,制判人可以熱情洋溢向聽眾和讀者灌輸他的道德評價,這一特色,類似現(xiàn)代敘事中敘述者直接打斷敘述表達觀點,正可以用來表達小說中作者的觀點評價。中國小說來源于史傳,早在漢代司馬遷的《史記》中,史家就以“太史公曰”直接跳出敘事來評論,《聊齋》中蒲松齡也多以“異史氏曰”打斷敘事闡述己見,判詞正是具備了這樣的議論功能。作者可以以判的方式直接插入敘事從而表達自己對事件所作的價值、規(guī)范、信念等方面的評價與判斷,從而獲得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快感。此外,前文提到元白判的娛樂性,也是因角色性而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