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琪 鄭樺
摘 要:王陽明有感于程朱理學的“知行觀”將知和行分作兩件事造成的學風虛偽、世風敗壞的弊病,提出“知行合一說”作為其立學宗旨,以破世人心中不良之知,重現(xiàn)“良知”之本體。王陽明“知行合一”思想的內(nèi)涵豐富,其“破心中賊、重志的智慧、致良知、人人皆有良知”等主張,具有永久的德育價值,對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論和實踐有很深的啟發(fā),值得進一步借鑒和辯證地吸收。
關鍵詞:知行合一;陽明心學;思想政治教育;大學生
“知行合一”是“陽明心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于“龍場悟道”后提出,并在貴州文明書院首次向世人開講。“知行合一”說把我國思想界由來已久的關于“知行關系”的討論推到了最高潮。在學術史上,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說具有本體論、認識論、倫理學等各個方面的重要價值,但正如張岱年先生所說:從深層意義來看,“知行合一”實質(zhì)上乃一道德教育學說[1],對后世的道德教育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對現(xiàn)代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也具有重要價值。
一、何謂“知”、“行”
“知”在古文中通“智”,意為有知識、有智慧。先秦時期的學者們不僅將“知”解釋為對客觀事物的認識,還包括道德層面的內(nèi)容,程朱理學將“知”分為和“德性之知”,前者的感知來源于外界事物,通過學習獲得的客觀知識,后者是不依靠感官用心獲得的感知,主要指內(nèi)在道德知識。王陽明承認“聞見之知”,但他思想體系中的“知”主要是指“良知”,即一種“德性之知”。他說:“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2],良知是心的本質(zhì),且“良知之在人心,無間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3]。同時,王陽明認為良知也就是天理,一切事物及規(guī)律都包括在良知之中,達到本心的良知,也就達到了對一切真理的認識。所以,致知不是尋求“聞見之知”,而是完全彰顯心中本來固有的良知;格物不是考察客觀的事物,而是改正自己不符合良知的所思所念;格物致知,就是把良知推及到各種事物,這樣,各種事物就都合于天理了。所以,良知是一切知識的來源,也是一切的是非善惡的唯一標準。
2、行的內(nèi)涵
“行”本是道路的意思,后來引申為行走、走路,宋代程朱理學將此意擴展引申道德層面,主要指道德修養(yǎng)、道德實踐,朱熹把“行”理解為是對“知”的踐行。但王陽明卻把“行”傾向于主觀性方面去理解。
首先,問、思、辨、慎、明、審等主觀思想活動和意志活動都屬于“行”。王陽明說:“蓋學之不能以無疑,則看問,問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思,思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辨,辨即學也,即行也。辨即明矣,思即慎矣,問則審矣,學即能矣,有從而不息其功焉,思斯之謂篤行”[4]。
其次,愛、憎、好、惡等主觀情感活動也都屬于“行”。王陽明說:“《大學》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后又立個心與惡”[5],也就是說,愛、憎、好、惡的主觀情感活動就是“行”,只要心中有所愛憎,就是“行”了,不必身體有所活動。
再次,所有的主觀欲念都屬于“行”?!耙荒畎l(fā)動處,便即是行”。一念不善就是行惡,不管你有沒有行惡的實際行為。
二、知行為什么要“合一”
早在王陽明之前就有諸多思想家探討知行關系,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知行不可分離的觀點,但沒有將“知”和“行”看成一體,本質(zhì)上還是將二者看作兩件事。如程朱理學的知行觀。程頤提出“以知為本”,“識在所行之先”,“須是知了方行得”[6]。他認為“知”是本,“知”決定“行”,“行”建立在知的基礎上,只有知才能行,不存在知而不行,“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淺”[7]。他認為“知”有深與淺,有至與不至,有“真知”和“常知”區(qū)別,若“知”不能轉化為“行”,是“知”得太淺,沒有達到“真知”的境界,反之,“真知”必能轉化為“行”。朱熹認同程顥“以知為本、知先后行”的觀點,認為應以“致知為先”,“知”處于主導地位,“行”是“知之所發(fā)而形于事者”,先有“知”后有“行”是不可更改的,否則會導致“非知”、“非行”,但朱熹超越程顥的觀點,首次提出“行”的重要性。朱熹認為“知”不是用來擺設的,“明理”關鍵在于“力行”,“力行”即是實踐,若不去實踐只停留在“紙上談兵”,這樣的“知”是空虛的,不是“真知”,也無法獲得“真行”。當然,他強調(diào)“行重”,不是不以知為指導、忽視知的“行”,而是行其所知之行。強調(diào)了知、行各自的重要性之后,朱熹提出二者的關系應是相輔相成的——知、行常相須。他認為,一方面知行密不可分,就如車與輪子,任何一方都不能離開另一方而獨立;另一方面,“知之愈明,則知行之愈篤;行之愈篤,則知之益明”[8],“知”能夠促進“行”,“行”又能增長“知”,二者互相促進。朱熹強調(diào)知行相輔相成的觀點超越了程顥的知先后行觀,但本質(zhì)上還是把知行看作兩件事。
王陽明指出這種把“知行分作兩件”的知行觀的弊?。骸敖袢藢W問,只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fā)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卻不去禁止?!盵9]知行分作兩件事,一是導致人們因為“知”的“不良”還沒有去“行”,就不去禁止“知”的“不良”,有可能導致人們對“惡念”、“惡欲”的無視、輕視和包容,而這些“惡念”、“惡欲”不祛除,更有可能導致它們今后被“行”為事實,禍害社會。二是導致“滿口仁義道德而心里男盜女娼”、“說得頭頭是道,但從不躬行實踐”等圓滑、虛偽、奸宄之氣蔓延,敗壞社會。
所以,王陽明說:“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發(fā)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課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盵10]王陽明就是要人們“破心中之賊”,從根本上防止任何違背道德秩序的念頭在人們思想中出現(xiàn),從而使“良知”之王在心里復現(xiàn)出來。
三、知行如何是“合一”的?
為了克服“知行分作兩件”的弊病,王陽明提出“知行合一”,將“知”和“行”看作同一過程,由二合一。
首先,王陽明認為“知”和“行”的本體是同一的。王陽明曾和其學生徐愛辯論知行本體問題,徐愛說,雖然人人都懂得要孝敬父母兄長,但是有人卻明“知”而不“行”,由此便證明了知和行是兩回事;王陽明則說:“此已被私欲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賢教人知行,正是要復那本體,不是著你只恁地便罷”[11]。王陽明認為知行的本體是一體的,因私欲的蒙蔽所導致的知行分離不是知行的本體了?!爸奔词恰傲贾保翘炖?,王陽明說:“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孝,見孺子入井自然之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12]。此外,王亞明還認為人的感覺器官、思辨以及主觀意念都是由“良知”來指導的,在“良知”指導下的一切行為正是“知行合一”。
其次,王陽明提出“知”和“行”是工夫同一的(實現(xiàn)過程是同一的)。王陽明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只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有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13],“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知之真切篤實處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察明覺,便是冥行。知而不能真切篤實,便是妄想。原來只是一個工夫”[14]。這說明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的開始,行是知的結果。王陽明舉例兩種人做對比,一種懵懵懂懂任意去做,這只是妄作,必須要“知”,才能行的端正,一種沒目的不切實力行,這是空想,必須要“行”,才能知的真切。所以得出結論:做圣學只有一個功夫,知行必須為一體,不能分開。
3.知行合一并進
再次,王陽明提出,人們的生活行為都是“知行合一并進”的。在王陽明和學生的一次談話中,學生對“功夫次第,不能無先后之差”感到困惑,王陽明用喝湯、走路為例,人們有想吃東西的心,所以去認識食物;有想走的心,所以去認識路。想吃東西的心、想走的心都是意念,是行的開始。這就是說知行是不分先后,合一并進的。做學問方面也是如此,“知”的愈真,“行”的也就愈深;“行”得愈深,“知”的也就愈真。王陽明說:“如言學孝,則必服勞奉養(yǎng),躬行孝道,然后謂之學,豈徒懸空口耳講說,而遂可以謂之學孝乎?學射則必張弓挾矢,引滿中的;學書則必伸紙執(zhí)筆,操觚染翰。盡天下之學,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者,則學之始固已即是行矣”,[15]學孝要侍奉父母,學射要拉弓放箭……離開實際活動就不會有真正的學孝、學射,只有在“行”方面有所表現(xiàn)的“知”才算真正的“知”。在做人方面,“知行合一并進”就是“致良知”,“良知”即“明德”,即高尚的道德意識,“致”即“行”,即內(nèi)心世界的道德修養(yǎng);“致良知”就是強調(diào)高尚道德意識和內(nèi)心道德修養(yǎng)的“合一并進”。這就是他所謂的“求理于吾心,此圣門知行合一之教。”[16]
王陽明的“知行合一”,以“心”為出發(fā)點,良知為本體,致良知則是后天功夫的表現(xiàn)。王陽明從知行本體合一、工夫合一和知行合一并進三個方面來論證“知行合一”,糾正了“知行先后”,補救了當時的程朱知行思想,真正使得知行合一并進。
四、對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的啟示
王陽明提出的“知行合一”說,一是針對其時陽奉陰違、滿口仁義道德而不躬行實踐的知行分離的不良學風,二是針對其時朝廷腐敗盛行、社會道德淪喪等危機,目的在于凈化人心,重振學風,重建良俗。其道德教育的理念和做法對現(xiàn)代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有重要的啟發(fā)。
(一)引導大學生“破心中賊,立心中王”
王陽明立“知行合一”說的宗旨是:“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發(fā)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課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潛伏在胸中”[17],這就是“破心中賊”,只有將心中之賊,即那些惡念、惡欲徹底破除了,也就會在心底復現(xiàn)出“良知”之本體?!傲贾敝倔w就是善念,就是動機之善、之純。如何實現(xiàn)呢?從教育的視角來看,就是“做人”的教育。人之為人的根本就是心有良知和善念,在本能處發(fā)善行。所以,“做人”的教育是不可缺少的教育內(nèi)容,對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來說也同樣是最根本的內(nèi)容?!白鋈恕钡慕逃_到目的,要靠教育者精心設計教學內(nèi)容和方法,幫助大學生分析清楚那些遮蔽心中“良知”和“善念”的因素究竟是何種假象,啟發(fā)大學生學會“去偽存真”,在心里重現(xiàn)人之為人最淳樸的“良知,從康德所說的“人是目的”出發(fā),維護動機之善、之純,真正做到“給自己立法”。
(二)掌握“志”的教育智慧
王陽明從小把讀書做圣賢作為人生目標,立志成圣,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坎坷,依舊志向堅定,始終堅持踐行知行合一,最終成為一代圣賢,為后世學子樹立了榜樣。王陽明教育弟子要重視“志”的作用,認為先有圣人之志后又圣人之心,重視理念對人的引導,將個人理念的樹立作為其自身活動的方向。他告誡弟子“志”是第一位的事情,要樹立偉大的理念,否則失去信念的人生就如同浮萍一樣左右搖擺。
現(xiàn)代大學生流行著一種“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的“厭學”傾向,對現(xiàn)實社會的解讀過于保守,并不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朝氣蓬勃,大多數(shù)同學得多且過,而不是“志存高遠”,這是非常危險的。掌握王陽明“志”的教育智慧,應當引導大學生根據(jù)自身的特點確立成才理念,樹立自身的人生目標。大學生的成才理念是大學生樹立的人生目標,表現(xiàn)了對其人生價值的追求,指引著他們在具體的生活實踐中為之努力奮斗。教育者應當根據(jù)客觀需要與學生的實際需求,引導大學生放眼未來,將意氣風發(fā)和宏大理想轉化為現(xiàn)實的成才目標,幫助學生明確人生努力的方向,解決思想觀念上的困惑。
(三)引導大學生踐行“知行合一”
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說是在“良知”的基礎上踐行,化知識為德性,化德性為德行,由內(nèi)而外,最終實現(xiàn)“知行合一”。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也應該把“知行合一”設為培養(yǎng)目標。
現(xiàn)代大學生還流行一種“犬儒病”,那就是“不相信”。什么理想、崇高、信仰、美好、主義等等,統(tǒng)統(tǒng)不相信,可在別人面前、在公開場合、在文字表達、演講、活動等場合,他們依舊把這些字眼掛在嘴邊,口若懸河,夸夸其談,似乎真的相信,表現(xiàn)出虛偽的人格,心口不一,口行更加不一。這也是非常危險的。長期以來,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存在隨意性,沒有將教育具體化到每一位學生,大學生對于個人的成長不明確,現(xiàn)實努力與理想目標缺乏一致性,阻礙了自身的發(fā)展。應重視引導大學生踐行知行合一。教育者應有效利用思想政治理論課、校園活動和社會實踐等平臺,引導學生認識到知行合一的重要性,并在實際生活中踐行知行合一,促使大學生為實現(xiàn)其人生目標努力奮斗,最終成長成才。
(四)尊重大學生的主體地位
王陽明認為人人有良知,自內(nèi)而發(fā)的致良知屬于圣人,勉強的致良知屬于賢人,不肯致良知的是愚人。王陽明主張即便是愚人,只要他肯致良知也可以成為圣人。這種論證與孔子、孟子的“上智和下愚不移”相違背,孔子認為上智就是上智,下愚就是下愚,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圣人的,這對大部分人是不平等的。但王陽明卻認為只要下愚肯致內(nèi)心固有的良知,就能成為圣賢,人人都能成為圣賢說明了人人都是平等的。
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也應該尊重被教育者的主體性。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是所有教師的責任和義務,有些教師對此認識不足;部分管理者在處理學生思想教育工作時,沒有尊重學生的主體性,把學生當成完成工作任務的機器,強迫學生完成各種硬派任務;部分思想政治課教師不注重理論與實際的聯(lián)系的現(xiàn)象,忽視了對大學生思想實際的教育與引導,割裂了課堂與學生的關系,使得學生缺乏主動性。教育者在教育過程中忽略了學生的自由意志,使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體存在消極、被動接受的現(xiàn)象,沒有更好的發(fā)揮出思想政治教育的價值。因此,在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過程中,教育工作者要突出學生的主體地位,調(diào)動學生的自覺性和主觀能動性,是改進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要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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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南省懷化學院,湖南 懷化 41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