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詞“太”的主觀性分析

楊佑文，張明靜

(湖北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68)

程度副詞是表示事物性質(zhì)或狀態(tài)所達到的程度的副詞，可以分為絕對程度副詞和相對程度副詞。作為絕對程度副詞的“太”已經(jīng)被使用在很多論文之中，并且一些專家也對“太”的用法進行了分析。丁聲樹[1]認為“太”表示過分，但是有時候也表示極端的用法。不過以“過分”義為主。王力[2]將程度副詞“太”劃歸為絕對程度副詞。張斌[3]將“太”的義項分為兩類，一是表示程度過分，另一個是表示程度極高，如果出現(xiàn)在中性形容詞前邊就選擇前一種意義。如果出現(xiàn)在貶性形容詞前邊就選擇第二種含義。呂叔湘[4]將“太”的意義和用法分為兩類：一類是表示程度過頭，經(jīng)常用于不如意的情況。并且句末常常帶“了”；第二類是表示程度高，經(jīng)常用于贊揚的情況。綜合以上專家的論述以及相關(guān)論著觀點，可知“太”是表示程度高并且具有一定主觀性的絕對程度副詞。

沈家煊[5]認為，所謂主觀性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 ,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xiàn)成分。也就是說，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 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以下從肯定結(jié)構(gòu)、否定結(jié)構(gòu)和語氣表達功能三個方面，對“太”作程度副詞時的主觀性進行探討。

1 “太”的肯定結(jié)構(gòu)與主觀性

程度副詞“太”的肯定結(jié)構(gòu)有兩種不同的表達含義，第一種表示程度非常高，第二種表示程度過分，這兩種含義所表達的主觀性也有所不同。本文主要從國家語委現(xiàn)代漢語平衡語料庫(www.cncorpus.org)中選出500個相關(guān)程度副詞“太”的句子來進行分析。

表1 程度副詞“太”的義項

根據(jù)表1可以統(tǒng)計分析出“太”表示程度過分的義項占據(jù)86.4%，表示程度非常高的義項占據(jù)8.4%，明顯可以看出“太”傾向使用于含有貶義和否定的語境中。

1.1 表示程度非常高的語義

“太”在用于“表示程度非常高”時一般有幾種語義:a.表達強調(diào)的情感，有很強的指示功能；b.用于強烈的贊嘆和表揚。以上兩類語句所表達的語義一般與有褒義、肯定相關(guān)的詞語搭配，常用于感嘆句。通過在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搜索“太”相關(guān)的句子，可以看出“太”在表達肯定這種語義時，句末一定帶“了”，構(gòu)成“太……了”格式。這一語義能夠顯示出“太”的主觀性。例如：

1)一位記者對劉文治說：“我看了兩部《孫中山》(珠影的和臺灣的)，我覺得你太可愛了！”《羊城晚報》

2)一位日本專家興奮地說，這里的圣誕晚會太豐富了，像在家里一樣高興?！侗本┤請蟆?/p>

3)豬的小尾巴太有意思了，短短的，不光會搖，還會卷成一個圓圈。《夢夢買貓》

從觀察這幾個句子，可以看到“太”后面都接有“了”，同時所表達的語義都是正面和肯定的。同時加強了說話者的說話情感。此外，“太”后面跟的形容詞，動詞都是帶褒義的詞性，突出了說話者對某種事物的贊揚。“太”在表示程度非常高的語義時，表達了說話者支持此事件的發(fā)生，并且有強調(diào)，鼓勵的態(tài)度。

1.2 表示程度過多的語義

程度副詞“太”在表示程度過多時，有這幾種語義：a多表達不如意的狀態(tài)；b多用于說話者不期望某種事情的發(fā)生。此兩類語句所表達的語義，一般與帶有貶義相關(guān)色彩的詞匯搭配。李翔宇[6]認為“太”修飾形容詞時，一般句末要加“了”，加“了”之后，正面義和負面義形容詞都可以進入“太......了”結(jié)構(gòu)。如果不加“了”，一般表示的是不如意的情況，后面需要增加一句話來表示由此帶來的后果。例如：

4)把人打成這樣，也太狠心了!《解放軍報》

5)為了自己一時取樂而造成他人終身眼殘，這個太缺德了。《北京晚報》

6)榨菜炒肉絲最被人歡迎，可惜肉絲太少，常常被我們搶著吃?！痘钴S的訓(xùn)練團》

通過分析這幾個句子可以看出例4)和例5)后面都接有“了”?！疤菪牧恕斌w現(xiàn)了說話者對被打者的同情以及對施暴者的痛恨。“太缺德了”體現(xiàn)了說話者對這個問題嚴重的程度進行強調(diào)?？梢钥闯黾印傲恕焙?，明顯加深了說話者較強的感嘆語氣。并且，例6)沒有加“了”，但是后面接了一個由此帶來的后果。此外，“太”在表達程度過多時需要相應(yīng)的語境，如果沒有相應(yīng)的語境，也很難判定句子的意思?？梢园l(fā)現(xiàn)“太”在這種語義下，通常和不如意情感傾向的詞匯搭配，并且加深了說話者對某種事件發(fā)生的一種不如意情緒。

1.3 “太”的肯定結(jié)構(gòu)語義所表達的主觀性

劉元滿[7]認為副詞“太”表示強調(diào)過分時, 后邊的“了”可加可不加，加“了”后有增強感嘆語氣的作用。表示程度高時, 一定要有“了”呼應(yīng)，否則就會變成程度過分之義。在表示程度非常高的語義時，“太”只與具有褒義或者肯定意義的詞語搭配，能夠加深說話者對事件的肯定，也能夠突顯說話者對此事件是持表揚贊同的態(tài)度。然而，在表示程度過多的語義時，“太”只與貶義或者不如意情感傾向的詞語搭配，加深了說話者不滿意某事件的發(fā)生，并且持否定的態(tài)度。

總之，這兩種不同的語義也分別表達了不同的主觀性，前者主要表達說話者強調(diào)并贊嘆事件的發(fā)生，后者突出表達說話者不滿意，不期望事件發(fā)生的情感。

2 “太”的否定結(jié)構(gòu)與主觀性

程度副詞“太”的否定結(jié)構(gòu)也是有主觀性的體現(xiàn)的。它的否定結(jié)構(gòu)主要有“太不vp”和“不太vp”兩種形式。這兩種否定格式表達的主觀性程度是不一樣的。其中，從選出的500條樣本中研究出“太不vp”的形式有20例句子，占總數(shù)的4%?！安惶玽p”形式有6例句子，僅占總數(shù)的1.2%。

2.1 “太不vp”的句法結(jié)構(gòu)與主觀性

潘東梅[8]認為“太不vp”是“不”先修飾謂詞性成分vp，構(gòu)成狀中短語，再由程度副詞“太”對這個狀中短語進行修飾，所以形成了“太不vp”，這種格式也就表示“太”增強了“不vp”否定程度。周佳佳[9]認為“太不vp”的結(jié)構(gòu)，否定副詞“不”與中心語直接搭配，使否定的意義更強烈。并且，在這種格式下，“了”可以出現(xiàn)在句子中，也可以不出現(xiàn)句子中，但是通過分析語料發(fā)現(xiàn)，加“了”后會增加感嘆色彩和貶義。比如：

7)而您貓家族有史以來做好事，屬相卻沒您，太不公平了?！痘ㄘ堻S狗賀豬年》

8)他太不顯眼了，公司里甚至有人還叫不出他的名來?！度嗣袢請蟆?/p>

9)他很不高興，說局長和石波教授太不講情義，再忙也不應(yīng)該派一輛空車去機場接他?！鼎逻@個謎》

10)您也太不了解我們年輕人啦。(《綠光》)

例7)這一句話中，否定詞“不”修飾“公平”，然后程度副詞“太”修飾這個“不公平”加深了這句話的否定程度。例8)這句話“太不顯眼了”中的“太”加強了“不顯眼”的否定程度，并且后面加了“了”，感嘆色彩也更加明顯。所以在“太不vp”這個格式中，“太”加深了句子的否定程度，加了“了”后，加深了句子的感嘆色彩和貶義。

2.2 “不太vp”的句法結(jié)構(gòu)和主觀性

目前許多學(xué)者對 “不太vp”的句法結(jié)構(gòu)存在著一些不同的看法。周小兵認為“不太vp”可以分化為兩種格式：1)不太/A; 2)不/太A。他還表示1)里的“太“只是用來緩和語氣，而2)里的“太”表示的是程度高。李敏[10]認為“不太”在對事物性狀程度有限度否定的基礎(chǔ)上,表達了其尚可接受的肯定性感受或態(tài)度，有表達委婉語氣的功能。

“太”放在“不”后，減弱了否定程度，并且婉轉(zhuǎn)了語氣。在這個句型結(jié)構(gòu)中，不太后面的形容詞或者動詞多是積極義，中義。這種用法多客觀評價，沒有過多的感情色彩。但是，如果后面加了“了”后意義會有所改變，和之前相比也有了新的變化。目前在收集的語料庫里沒有發(fā)現(xiàn)“不太+了”的句子，以下兩句話是自擬的。例如：

11)已經(jīng)不太遠了，你放心。

12)因為望著太陽來推測時間，是不太準確了。

例11)句中“不太遠+了”，表示的是現(xiàn)在的路程相對于之前的，已經(jīng)減少了很多，可以看出情況的確發(fā)生了一種變化。例13)中的“不太準確了”表明之前用太陽來推測時間是可行的，但是現(xiàn)在，情況發(fā)生了改變，是不準確的了。所以，減弱否定的“不太”也是可以加“了”或者不加“了”，但是加了“了”后，表示一種變化。

3 “太”的語氣表達功能與主觀性

現(xiàn)代一些語法家根據(jù)不同的語用目的,把語氣概括性地分成了四類:陳述語氣,疑問語氣,祁使語氣和感嘆語氣。語氣的表達需要一些語音，詞匯等方式來進行表現(xiàn)。語氣副詞是一種方式?！疤弊鳛榻^對程度副詞，比大部分語氣副詞的語氣表達功能更加地豐富。它可以表達陳述，感嘆，疑問語氣。因為本文所研究的語料庫沒有發(fā)現(xiàn)“太”所表達的祈使語氣，所以沒有對“太”所表達的祈使語氣進行分析。

3.1 陳述語氣表達的主觀性

陳述語氣在一些具體的語境中可以作具體的分類和對比。比如斷定、保證、提醒等語義。“太”所表達的陳述語氣在具體的語境中一般是表達說話人的一種不滿感情。例如：

13)可不知為什么，在和別人接觸時，我總是無話，太難堪了?！吨袊嗄陥蟆?/p>

14)這問題太大了?！墩勅松谑馈?/p>

在例13),14)這兩句話中，“太難堪了”,“太大了”，明顯能夠表達出說話人的一種不滿意的情緒。所以“太”所表達的陳述語氣通常都是不如意，內(nèi)心不滿的感情。

3.2 感嘆語氣表達的主觀性

感嘆語氣作用一般是表達強烈情緒以及各種情感反應(yīng)。感嘆語氣除了陳述出某種語意，語氣上亦明顯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喜怒哀樂愛惡欲等強烈情緒，強調(diào)贊嘆、驚訝、傷感、憤怒、譏嘲、鄙斥、恐懼或希望等等各種情感反應(yīng)?！疤彼磉_的感嘆語氣表達了說話人的強烈贊賞、批評、譴責等感情。在這種情況下，“太”一般與“了”搭配。例如：

15)檀香幼苗高傲地自言自語，又抖動了一下那兩片妝嫁葉，同是樹葉，也同樣是綠色，可是我的這兩片跟她們的不同，綠得簡直象翡翠一樣，太可愛了！《第三棵幼苗沒有死》

16)好小子，太好了！《新鳳霞回憶錄》

17)檀香幼苗太自以為了不起了！ 《第三棵幼苗沒有死》

例15),16)這兩句話是感嘆語氣。例15)用“太可愛了”明顯表現(xiàn)出檀香幼苗對眼前事物的贊揚。例16)句中用“太好了”也是體現(xiàn)出說話者對“好小子”的肯定。例17)句中，“太自以為了不起了”體現(xiàn)出說話人對檀香幼苗的自以為了不起是不贊同的，是批判的。由此可以看出“太”用在感嘆句語氣中，能夠強烈地表現(xiàn)出說話人的感情色彩。

3.3 疑問語氣表達的主觀性

程度副詞“太”可以用于正反疑問句、反問句等疑問句中?！疤庇糜谝蓡栒Z氣中，表達的是不滿意和不如意的狀態(tài)。以下句子自擬:

18)難道你不覺得家里太悶了嗎?

19)你以為你自己太了不起了嗎?

20)褲子是不是太大了?

例18),19)這兩句話都是反問句，在例18)句中，“太”用在這個反問句中，表明說話者對家里悶的不滿，從這句話中，能夠感覺到說話者有些不滿意的情緒。在例19)句中，“太”的使用表明說話者的批評和憤怒的情緒。例20)句是用在正反疑問句中的，“太”的使用表明說話者自身都認為褲子是有點大，想讓對方進行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因此，“太”的陳述語氣，感嘆語氣，疑問語氣都能夠表達一定程度的主觀性。

4 結(jié)束語

程度副詞“太”的肯定結(jié)構(gòu)有兩種不同的義項，這兩種不同的義項分別表達不同的主觀性：表示程度非常高的語義時，多用于贊揚的語境，有強調(diào)、鼓勵的態(tài)度。表示程度過多的語義時，與不如意情感搭配，加深了不如意情緒?！疤迸c否定詞搭配時，主要有這兩種結(jié)構(gòu)：“太不vp”和“不太vp”，在“太不vp”的結(jié)構(gòu)中，“太”加深了句子的否定程度，加了“了”后，更體現(xiàn)出句子的感情色彩。在“不太vp”的結(jié)構(gòu)中，減弱了否定程度，并且婉轉(zhuǎn)了語氣?！疤币部梢杂糜陉愂稣Z氣，感嘆語氣，疑問句語氣之中。這些具體的用法存在著一些差異，其主觀性程度及其表現(xiàn)也是不相同的。茲將其區(qū)別列于表2。

表2 程度副詞“太”表達主觀性的對比

通過對程度副詞“太”的一些用法做研究，發(fā)現(xiàn)無論哪種用法的“太”都表達一定的主觀情感。由于參考的語料庫有限，僅從“太”的語義背景、“太”的否定結(jié)構(gòu)、以及“太”豐富的語氣表達方面來體現(xiàn)“太”的主觀性，深度有待進一步探討，如還可嘗試從“太”的主觀性與句重音的關(guān)系，“太”的語法化和主觀性等方面進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