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未君
銅墨盒與刻銅墨盒在說法上有些小的區(qū)別。刻銅墨盒是指有刻工的。我們說刻銅墨盒大約產(chǎn)生于咸同年間,這之前有光素的未加刻工的銅墨盒早些年出現(xiàn),大約是在嘉道年間。那么,是誰發(fā)明了銅墨盒呢?
以前我們說起過李放,也說起過李葆恂。李放的父親是李葆恂,李放的兒子叫李大翀。李氏一門家學淵源,都雅好收藏,對京師琉璃廠手工藝人感興趣,有研究,并都有相關(guān)著述。李大翀也繼承了家學,也是有相關(guān)著作的。并且李大翀得享長壽,(李放只活了四十幾歲),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還在世(晚年生活在北京),并且有文章在報刊上發(fā)表。筆者由于疏于讀書,還無緣讀到李大翀的文章和著作。對義州李氏一門,當代學者中有專門的研究專家和專著。比如尹群的《鳧道人著述考》、黃巧巧的《李放與八旗畫錄》、管仲樂的《義州李氏四世著述綜考》和梁啟政、李小林的《李大翀及其稿本然犀后錄》等。從公開的文獻資源中,我們有幸能夠讀到李大翀關(guān)于墨盒的相關(guān)論述,而這些,也正是我們墨盒收藏愛好者感興趣的。
據(jù)《義州李氏四世著述綜考》(管仲樂著,2016,5)介紹,李大翀有《雙虎簃隨筆》,成書時間為民國二十三年(1934),所見版本為東北師大館藏稿本,為全函一冊,內(nèi)容為兩部分,隨筆和二筆,隨筆共74篇,二筆共53篇,合計127篇。內(nèi)容為其讀書所得以及生平見聞。此筆記并未付梓刊行,現(xiàn)存僅為稿本。這些文章有可能曾在報刊上發(fā)表過:隨筆可能刊于天津報人沙大風創(chuàng)辦的《天風報》(1930年底創(chuàng)辦),二筆可能在甲戌(1934年)夏以后刊于《北京晨報》。當然,這兩種報紙今天要讀到也非易事。
下面談及墨盒的文字引自管仲樂先生《義州李氏四世著述綜考》。
關(guān)于墨盒,《隨筆》中有《墨盒為祝慶蕃創(chuàng)制》《墨盒之弊》兩篇。前文作者根據(jù)存世史料輯出墨盒為祝慶蕃創(chuàng)制的證據(jù),并原文以錄之。并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墨盒發(fā)明的作用,即解決了“士子研墨、濃淡不常、燥濕無定、不易調(diào)劑”之苦。而《墨盒之弊》一文則從另一角度探究墨盒的發(fā)明帶來的弊病,總結(jié)有如下幾點,其一“古之善書者,硯必新滌,泉必新汲”,而墨盒則用則旋,硯用過則洗,“久膠宿墨,不令凝積?!迸c先人之制全反矣,喪失書法的莊嚴與優(yōu)雅。其二:“由于墨盒的興起,用墨者日寡,墨肆漸衰”,因而“舊墨漸少,價亦日昂……同光至賤之品亦必寶如李廷珪、潘云谷矣。”其三:由于墨漸昂貴,乃取日本之墨粉代煙料作墨,日本墨粉專收我國而漁利,乃對我國進行的經(jīng)濟侵略?!弊髡咭阅兄l(fā)明,得見諸多利弊,可見其看待問題的全面,亦可得見李大翀對于讀書作學問的見解。
祝慶蕃創(chuàng)制墨盒,筆者這是第一次聽說。祝慶蕃(1777-1853),河南固始人,嘉慶十六年(1811)進士,十九年(1814)殿試一甲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官至太子太傅。
祝慶蕃大概是和阮元(1764-1849)同時代的人。說祝慶蕃創(chuàng)制墨盒,和我們以前的認知(即謝崧岱的說法)是不相沖突的。因為我們讀不到李大翀筆記的原文,不知他是怎樣“根據(jù)存世史料輯出……證據(jù)并原文以錄之”的。說祝慶蕃是墨盒的發(fā)明人,并不是李大翀的首見,他的父親李放也是有此說法的。李放《皇清書史》提到祝慶蕃,也提到了其創(chuàng)制墨盒。(李放《皇清書史》上這一條常寶波兄也曾讀到,曾在微信聊天中發(fā)來,提醒我注意。)《皇清書史》的原文是(圖1):
祝慶蕃,字晉甫,號蘭畦。固始人。嘉慶十九年榜眼。官禮部尚書??矢?。嘗用精銅創(chuàng)為墨盒,學者便之。
管先生的論文中還提到了李大翀對墨汁的論述:
李大翀對墨汁的源流進行了相關(guān)考證。他由嚴辰《墨花吟館感舊懷人集》中考得,墨汁為汪慕杜太史所創(chuàng)制,獨出新意,“墨不用磨,但取陳墨漬水,以杵搗之,其墨光勝人數(shù)倍”,而這要求必須所用者為佳墨方可。但李大翀認為這會讓學書之人過分注重墨的品質(zhì),“于書學背馳千里,雖有金丹,難醫(yī)俗骨”。
雖然我們看不到李大翀論述汪慕杜“創(chuàng)制墨汁”的原文,但根據(jù)管先生論文中提供的線索,我們從網(wǎng)上找到了嚴辰《墨花吟館感舊懷人集》的電子版,查到了“汪慕杜”條(圖2)。其原文是這樣的(標點為筆者試斷):
《汪慕杜太史》
高張壇坫帝京春,領(lǐng)袖蓬山愧步塵。得向金壺傳秘訣,居然磨墨不磨人。
君為江蘇甘泉人。咸豐癸丑翰林。以乙未公車留京幾二十年始捷南宮。丙辰以館元留館。平時專精寫大卷白摺。講求筆墨,不惜資本。凡應試者率不用硯,而磨墨汁漬絲綿盛以銅盒,取便場屋。君獨出新意:墨不用磨,但取陳墨漬水,候爛以杵搗之。其墨光勝人數(shù)倍。然墨必陳而佳者,如都中場肆所售乾隆御墨最為合用。若尋常松煙所制,不任用也。余試其法良然。咸豐辛亥君邀余作字課,會者九人后八人。
可以看出,李大翀說的汪慕杜創(chuàng)制墨汁,實際上是指“化墨為汁”,即把墨塊漬水,“候爛以杵搗之”。這與我們今天使用的墨汁(傳為謝崧岱創(chuàng)制)是不同的。也就是說,墨汁的創(chuàng)制是謝松岱的說法依然是學界共識。關(guān)于謝松岱創(chuàng)制了我們今天所說的墨汁(詳見謝崧岱先生所著《南學制墨札記》《論墨絕句》兩種,謝崧梁所著《文房四譜》),有很多史料可參考,這里就不詳述了。
旅美學者白謙慎有文章說到磨墨機,也很有趣,摘錄于此,以廣見聞:
王學雷曾撰文證明,蘇州職業(yè)書法家姚孟起每天要寫很多字,是他最早請鐘表店造的第一臺磨墨機,時在1879年,擰上發(fā)條就可以磨,“較手磨可快十倍。”兩年后(光緒七年1881年),隨曾紀澤出使歐洲的謝智卿也制造了磨墨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