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公主號”郵輪漂泊記

和靜鈞

美 國嘉年華郵輪旗下的“大公主號”，外觀既有復古設計，也有現(xiàn)代豪華的裝飾，但它與國際上的眾多郵輪相比，并不出眾。不過這一次，因它險些復刻“鉆石公主號”的災難經歷，而被世人廣為知悉。

末程驚魂

“大公主號”開辟有三條航線：歐洲航線、加勒比航線和夏威夷航線。故事始于其2月10日出發(fā)，經加勒比航線，從母港舊金山駛往墨西哥，然后于2月21日返回舊金山。游客和一些船員上岸，也有一部分約60名游客留下來，與新上船的乘客一道，開啟為期16天的下一個航線的游覽。來自54個國家的2421名乘客，加上1113名船員，啟航駛往夏威夷。按計劃，“大公主號”應于3月7日返回舊金山。

一開始都很美好，夏威夷的沙灘、美景、美食，令游客們流連忘返。但海上游覽進入末期之時，有些船員和游客出現(xiàn)輕微發(fā)燒、咳嗽等癥狀。

恰恰這時，加利福尼亞傳來了消息，一名曾參加過上一期加勒比航線的71歲老年游客患病死亡，經過核酸檢測呈陽性，隨后確診為加州第一例新冠肺炎感染死亡病例。

“大公主號”調查發(fā)現(xiàn)，老人早在2月21日下郵輪之前已經患病，有多名船員和游客曾經照顧過他，更令人震驚的是，照顧過他的船員和游客還在郵輪上！而后來出現(xiàn)癥狀的，一部分剛好就是這些與老人的密切接觸者。

事態(tài)嚴峻?！按蠊魈枴绷⒓刺崆敖Y束行程，加速返回，準備于當?shù)貢r間3月4日晚靠岸舊金山母港。

原本以為快點回去事態(tài)就會好轉，危機就能解除，畢竟船上50%以上的乘客和船員是加州人。豈料，加州州長紐森命令“大公主號”推遲抵達舊金山時間，退回近海，先讓美國疾控中心、美國海岸警衛(wèi)隊和州衛(wèi)生官員對該郵輪進行檢測。海岸警衛(wèi)隊啟用直升機空投了檢測試劑盒，采集好的樣本，被空運送往里士滿的州公共衛(wèi)生實驗室。

令人沮喪的是，3月6日空投下來的檢測試劑盒只夠46人用，令船上3534名乘客和船員加劇了恐慌心理。

在優(yōu)先對已經出現(xiàn)癥狀的11名乘客和10名船員進行檢測后，美國疾控中心宣布郵輪上共有確診新冠病毒感染21例。令船上人員氣憤的是，這一消息是隔天在報紙上看到的，疾控中心并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也在此時，關于要不要“大公主號”靠岸、要不要船上人員下船等等這些討論已經在美國國內炸開了鍋。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表示，他不想讓美國的確診數(shù)量上升，船上人員繼續(xù)留在船上是個好主意。而美國副總統(tǒng)、被特朗普指定為“臨時疫情總管”的佩斯，則傾向于讓船上的美國人先上岸，至于其他國籍、無美國永久居留權的人員，則留在船上隔離。

這些態(tài)度激起了猛烈批評。爭執(zhí)不下中，船上人員在海上繼續(xù)忍受煎熬之苦，處于被感染的恐懼中。有人曬出了船上的劣質食品，有人怒吼他們被關進了“豪華監(jiān)獄”。

經過多日的遲疑之后，當?shù)貢r間3月9日，一直停泊在距海岸線約50英里的“大公主號”準許靠岸，但不是原料想的郵輪母港，而是人煙稀少又遠離舊金山港的加州奧克蘭港商業(yè)碼頭，每次下船100人，經過檢測、查驗等數(shù)道手續(xù)，每批次下船花費數(shù)小時，最后一批下船時已經等待了3天以上。

按官方安排，加州人到當?shù)氐拿儡娀馗綦x，非加州的美國人和持美國綠卡的外國人，在加州以外的美軍基地隔離，外國人則統(tǒng)統(tǒng)直送機場，讓母國安排包機接回，非美國籍的船員則繼續(xù)留在船上。

當?shù)貢r間3月15日晚，美國駐舊金山總領館通報稱，郵輪上11名中國籍船員已于14日平安離美，另9名中國籍并持有綠卡的乘客，則數(shù)天前就已經進入美國隔離。

無政府的郵輪與疫情政治學

“大公主號”的驚魂遭遇，讓人們想起之前才發(fā)生的“鉆石公主號”事件。“鉆石公主號”最后被稱為“病毒培養(yǎng)器皿”，從用語上可見問題嚴重程度。欲了解它們的遭遇，光憑借國際私法上“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或國際公法上的“無害通過”原則，是遠遠不夠的，這是政治問題。

懸掛英國國旗、隸屬美國公司、由意大利人任船長的“鉆石公主號”郵輪，搭載著日本人、美國人、英國人、澳大利亞人、中國人等眾多國家的乘客和船員共3200人，1月20日駛離日本橫濱。其開啟多國多地海上度假式游覽的旅程之時，沒有人會認為它與國際政治相關，只不過是豪華觀光業(yè)全球化的一個縮影而已。

與“鉆石公主號”差不多同期在東亞海域游弋的，還有4800多人登船的“歌詩達賽琳娜號”郵輪、2200人登船的“威士特丹號”郵輪等。隨著亞洲經濟繁榮與富豪階層的崛起，近年來，越來越多歐美老牌郵輪營運公司紛紛把郵輪母港設在了亞洲。

然而，一旦疫情暴發(fā)，這些“海上樂園”很容易淪為孤立無援的荒島，成為現(xiàn)代版的“古雅典”城。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時期，被圍困的古雅典城眼睜睜看著突如其來的瘟疫吞噬城內居民的生命，整整持續(xù)了三年。

郵輪不是普通快速交通工具，不像耗時數(shù)小時的跨洲航空路線，一旦駛離母港，就會在海上來來回回數(shù)日。而有時“海上一日，人間數(shù)年”，疫情發(fā)展迅猛，猝不及防，不管這疫情是在郵輪上還是在其活動周邊的陸地上，都是孤島似的郵輪所不堪承受的。

此外，郵輪上搭載的乘客和船員動輒就是數(shù)千人，沒有一個國家的公共衛(wèi)生資源能對數(shù)千人的疫情突然暴發(fā)展開及時救治，就連日本這樣應災救災能力不弱的國家也承認，針對傳染病流行的公共衛(wèi)生床位存量只有1500張。

郵輪上乘客與雇用船員的多國籍樣態(tài)，注定了遭遇疫情或受到疫情擴散威脅的郵輪，在自身能力耗盡之后，成為無政府的國際社會的棄子，沒有哪個國家會主動認領這海上的孤兒。

“鉆石公主號”上若不是大多數(shù)乘客是日本人，日本政府會立即把它拒之門外;“大公主號”要不是多數(shù)船上人員是加州人和美國人，美國政府有可能借故把郵輪推給其他國家。包括“威士特丹號”“歌詩達賽琳娜號”在內，就連乘坐航班而來的個別旅客，都被日本政府以“國內公共衛(wèi)生安全”受威脅之理由拒絕?？炕蛉刖?。對于日本拒絕的理由，從國內政治的角度上看，是一個安全的上上策，它不但迎合了國內民眾的擔憂，也顯示了政府對民眾安全的首要關注，“國內安全優(yōu)先”，戰(zhàn)勝了國際主義的非理性沖動。

在這場無政府博弈中，有些西方大國始終支配著國際安全資源的分配權，竭力把危險推到弱國頭上?！巴刻氐ぬ枴痹诤Ｉ狭骼私?0天，先后被推給菲律賓、越南來受理，也沒有成功，最后停靠到了柬埔寨西哈努克港。柬埔寨以世衛(wèi)組織一直呼吁的“國際團結”精神，在高度風險壓力下接受了郵輪的?？浚沟绵]輪上的乘客和船員有可能疏散回家。

然而，在哪兒可獲得?？繖C會，僅僅只是郵輪在疫情威脅前的一個小問題。郵輪與其之外的技術性信息不對稱，導致了?？康昧藚s下不來人的情況?？雌饋硎职踩摹巴刻氐ぬ枴保詈笤谑枭㈦A段還是出現(xiàn)了一例新冠肺炎病患，那些四面八方疏散的游客和船員，會不會形成危險的傳染鏈條，從而如多米諾骨牌一樣摧毀掉各國脆弱的公共安全防線？

當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獲悉有人居然瞞著他，把新冠肺炎患者從日本的“鉆石公主號”包機回國時，他已經“火冒三丈”。這也是特朗普一開始對“大公主號”極力抵觸的原因所在。特朗普說：“我們并沒有錯?！蹦钦l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