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宇禾
總是會想起熟悉的歌:“曾經(jīng)的人啊,你們?nèi)缃裨谀??是否也在尋找夢的家。”于是不由得又想起熟悉的人?/p>
去年的時候,劉曉離家出走了。他娘打電話過來說,劉曉昨天一整天沒回家。于是我拉上核桃,到小城里去找他。翻遍了整座小城,最后在我們初中的校園里找到了他。
他在球場上打籃球。一個人打全場。上籃,運球,上籃……我和核桃沒有動,找了個球場邊的長凳坐下看他。很快,他就累了,走過來擠到我們中間坐下?!澳贻p人學(xué)什么楚子航?”我笑,把水瓶遞給他,他接過去一飲而盡。
“我現(xiàn)在真想這里?!卑肷?,他說?!笆前?!”我說,聲音很輕很輕。于是,我們仨坐著,看天上的云散了聚,聚了散。
上高中之后,劉曉的媽開始嘮叨,滿嘴的“985”“211”“雙一流”,認為數(shù)學(xué)英語140+易如反掌,只考130+那是完全沒努力。可是劉曉只想安靜地待在某個小城寫寫畫畫,彈彈吉他唱唱歌,僅此而已。他被大罵沒志向。他娘掀了他的畫板,砸了他的吉他,說他不務(wù)正業(yè)。
初中時,劉曉的成績一直很好?;蛟S正因如此,才有了現(xiàn)在父母對他如此高的期望。初中的時候,劉曉每天都很快樂,在學(xué)校認真學(xué)習(xí),課業(yè)提前完成,只為了回家能夠畫幾張畫,撥撥吉他,然后在一直寫的小說里添上幾段話。
最喜歡小城里面的江堤,我們經(jīng)常相約踏青,可以踏遍江堤,生上一堆碳火,支上燒烤架。果腹之后,核桃會到江邊打水漂,能一直彈到對岸。劉曉支起畫板,抹上水彩。我取出隨身聽,攤開杜拉斯的《情人》。
農(nóng)人牽著牛到堤上啃青。鳥兒時不時穿過防洪林,牛有時候會“哞——哞——”地叫。遠處傳來粗獷的歌聲,伴著炊煙裊裊,夾雜著幾聲農(nóng)婦的呼喚。
一切都很好,像一幅靜物畫。
劉曉很快畫完了,然后從包里翻出吉他,彈著自己寫的歌。
別了別了,曾經(jīng)的自由。
算了算了,就當(dāng)做不曾擁有。
可我至少還擁有現(xiàn)在啊,
和我的狐朋狗友。
“去你的,我們可是正人君子,什么叫狐朋狗友?”我和核桃總這么說。
小城里還忘不掉的,是那條老街。在老街轉(zhuǎn)悠轉(zhuǎn)悠,買兩串糖葫蘆,舔幾朵棉花糖,然后走到街盡頭的燒烤攤暢所欲言,和老板也混得挺熟。等到再沒有什么新客入座的時候,老板就端著花飯來我們這一桌坐下,開幾瓶汽水,碰杯,然后聊天。
有一天,老板拍拍劉曉的肩,笑著問:“小伙子,是不是在寫什么大作?”劉曉點點頭。老板頷首,繼續(xù)說:“那一定要寫完??!要是寫不完,一輩子都會后悔!”我好奇,問老板,老板豪飲一杯,道:“那是我未完成的青春!”我們笑,然后碰杯。
劉曉后來寫完了,但可惜,沒有付梓。他想起老板對他說過:“寫完的時候來找我,我請你喝酒?!笨衫习鍏s撤了攤,先行一步。書已完成,可同飲之人卻已不見。劉曉獨自走在街上,只看見曾經(jīng)的晚霞。
無憂無慮,不染塵世的那時,卻盼望著早點畢業(yè),開啟新的征程。升了高中,才了解了一點世界的殘酷。我的隨身聽再沒充過電,《情人》的紙頁浸透了水,核桃的手柄也已缺胳膊少腿,石塊也再沒有飛到對岸。但劉曉的顏料依舊鮮艷,吉他依舊锃亮,文章一摞一摞碼起來,卻招來了較之以往更多的責(zé)罵。
我望著初中的校園,久久無言。
良久,我拍拍劉曉,道:“忍忍吧,上了大學(xué)也許就好了?!薄吧狭舜髮W(xué),然后呢?”他問?!叭缓?,然后……”我接不上話?!澳敲矗コ啥荚趺礃??”核桃說?!俺啥迹亢冒?!”劉曉拍拍大腿,“去成都定居,寫寫畫畫,唱唱歌彈彈吉他,結(jié)識更多的狐朋狗友,然后……”“吃串!”我接道。“踏青!”核桃說?!澳嵌ㄏ铝?!”劉曉說?!岸ㄏ铝耍 蔽液秃颂引R聲回答。
我們站起來,拍拍彼此的肩,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漫天遍野的藍里,必將交匯的三條線就此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