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在社會生活領(lǐng)域中人們把女性看成是另外一種人,即“他者”,是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在《此情可待》中,以蘭英為代表的女性人物正是男權(quán)主義思想占主導(dǎo)社會里的“他者”,但面對“他者”身份,蘭英并沒有完全妥協(xié),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來反抗,逃離“他者”的身份。
關(guān)鍵詞:“他者”;蘭英;《此情可待》;逃離
作者簡介:李劉陽,法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方向:法國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5--02
一、引言
《此情可待》是華裔法籍作家程抱一于2002年出版的一部長篇小說。在小說,程抱一刻畫了一個豐滿的女性形象——蘭英。蘭英她本性淳樸、心地善良、吃苦耐勞。除了女主人公蘭英,小說中還有自私自利的福春娘。她們都是男權(quán)統(tǒng)治社會里的受害者。波伏娃在她的女性主義著作《第二性》中表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1]波伏娃認(rèn)為當(dāng)今世界是由男性所主導(dǎo),女性處在與男性對立的地位,是屬于低于男性的“第二性”。在《第二性》的作者序中,波伏娃引用了本達(dá)(Benda)在《于里埃勒的報告》所提出的觀點(diǎn):“男人的身體的重要性和女人身體的重要性完全不一樣,后者是無關(guān)緊要的……男人沒有女人也能夠考慮自身,可女人沒有男人就不能考慮她自己?!盵2]波伏娃還指出:“女人完全是男人所判定的那種人,所以她被稱為‘性,其含義是,她在男人面前主要是作為性存在的。對他來說她就是性——絕對的性,絲毫不差。定義和區(qū)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qū)分男人的參照物卻不是女人。她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3]由上我們可以看出,女性在男性主導(dǎo)的世界里,是依附男性而存在的,是“他者”,扮演著“第二性”的角色。
《此情可待》中的女性人物正是男性主導(dǎo)社會里的受害者,但她們并沒有就此妥協(xié),而是企圖超脫男性主導(dǎo)社會的壓迫。因此,本文將分析《此情可待》中女性人物“他者”身份的體現(xiàn),以及她們對這一身份的超越。
二、“他者”身份在《此情可待》中的體現(xiàn)
《此情可待》的故事所對應(yīng)的時代是明末清初。在當(dāng)時的社會中,傳統(tǒng)的“三從四德”、“三綱五?!彼枷胝紦?jù)主導(dǎo)?!叭龔摹币辉~最早見于周、漢儒家經(jīng)典《儀禮 喪服-子夏傳》,在討論出嫁婦女為夫、為父服喪年限(為夫三年,為父一年)時,說“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叭V”則指的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yàn)槠蘧V。”其中“夫?yàn)槠蘧V”則要求妻子必須服從于自己的夫君。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古代社會的“三從四德”、“三綱五?!钡乃枷雽ε缘囊?guī)定和要求與波伏娃所提出的“他者”和“第二性”所對應(yīng)的身份遙相呼應(yīng)。不論是在中國古代,還是在遙遠(yuǎn)的西方世界,女性都處于弱勢地位,被看作是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扮演著“他者”的角色。
在《此情可待》中,蘭英就是“他者”。蘭英原是陸老爺?shù)膶O女,本來出身于一個大戶人家,但是家道中落。他的父母將她許配給趙家,為的就是重新光耀門庭。蘭英的婚姻并不由自己的意愿,而是由父母之言決定,她的婚姻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即使是原生家庭也沒有給蘭英尋得一個可靠的寄托,而是把蘭英的婚姻當(dāng)作家族重現(xiàn)榮光的手段。這便印證了“三從”中的“未嫁從父”思想。蘭英在婚姻大事的抉擇中,她沒有話語權(quán),她被迫依附于自己的父親,扮演著自己父親支配下的“他者”角色。
蘭英與趙二爺?shù)倪@段兩性關(guān)系的前期階段,蘭英一直處于被壓迫的地位。趙二爺是主體、是“第一性”,而蘭英則是相對次要的“他者”?;楹?,蘭英遭遇了兩次流產(chǎn)。在好些年間,蘭英一直病著,蘭英的容貌不如以前,因此趙二爺將她如廢棄物般棄之一邊,另謀新歡,接連娶了兩位姨太。蘭英在這段婚姻中是不幸的。蘭英和趙二爺?shù)幕橐霾⒉皇侵袊糯膫€例,而是中國古代婚姻制度的一個縮影。上至一國帝王,下至平民百姓的婚姻都離不開“三妻四妾”。這種婚姻制度不僅一方面提高了男性的地位,進(jìn)一步加強(qiáng)了男性的話語權(quán),另一方面又是對女性的迫害。
蘭英不僅在婚姻關(guān)系中備受壓迫,她作為趙家一員也得不到應(yīng)有的重視。有一次秋收過后,強(qiáng)盜來了,帶走了蘭英作為人質(zhì)。強(qiáng)盜帶走蘭英的目的就是為了錢財,強(qiáng)盜如果得到了贖金,蘭英就不會受到傷害。但趙家并不著急,也不拿錢贖她,最后還是外人幫助了蘭英。由此可見,蘭英在趙家中甚至沒有被當(dāng)作一個不可缺少的家庭成員。在趙二爺眼中,蘭英的存在可能是可有可無的。蘭英是趙二爺?shù)摹八摺?,是趙家的“第二性”。因?yàn)樵谮w二爺看來,蘭英只是他的,只是趙家的一個附屬品。
蘭英從婚姻的決定權(quán)到婚后的生活,她始終都處在“他者”這一地位上,她受到來自趙二爺?shù)膲浩?,被定義為“第二性”,在兩性關(guān)系中沒有平等的話語權(quán)。這一時期的蘭英是被男性所擺布的傀儡。
在《此情可待》中,圍繞著趙二爺,至少存在四個“他者”,她們分別是蘭英、福春娘、二姨太以及一個被他奸污過后又被變賣到青樓的丫頭。女性都扮演著“他者”這一角色,被定義為“第二性”。她們沒有與男性平等的地位,任由男性糟踐。波伏娃曾說:“我們并非生來就是女人,我們逐漸成為了女人。”蘭英以及小說中其她的女性人物,她們本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話語權(quán),但是由于中國古代的社會生活習(xí)俗和社會里一直存在的男權(quán)思想使得她們成為了女性,成為了“他者”。
三、對“他者”身份的逃離與超越
蘭英前期的個人經(jīng)歷是坎坷的,她被迫成為沒有自我意識的“第二性”。面對這般現(xiàn)狀,蘭英并沒有就此妥協(xié),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去實(shí)現(xiàn)自我價值,去喚醒自我意識。蘭英從趙二爺?shù)纳钊μ顺鰜?,卸下了趙二爺妻子的角色,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受趙二爺?shù)闹洹?/p>
波伏娃認(rèn)為,女性作為“他者”,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依附性。這種依附性導(dǎo)致了女性的被動,女性很少有機(jī)會能主動選擇自己的命運(yùn)。在整個人類社會歷史中,女人一直依附于男性而存在。[4]因此,蘭英為了逃離“他者”身份,為了超越“第二性”,她不再依附于趙二爺。她選擇另一種方式去實(shí)現(xiàn)自我價值。因此,蘭英虔信佛祖與日俱增,德行昭彰,蘭英還被信徒們視為圣女。而此時的趙二爺,因?yàn)樵獾焦鞔蛑?,兩腿癱瘓,性格也變得更加乖戾,對蘭英也更加的冷漠。但蘭英對此全不在意,她已經(jīng)擺脫了對趙二爺?shù)囊栏?,不再從趙二爺身上尋求自己的人生價值。蘭英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她常去大廟燒香,參加各種虔信活動。她還更盡力地接濟(jì)貧困之人,每日中午都在花園后門施食。蘭英通過她的誠心和她的善舉尋回了自我意識,成為了一個獨(dú)立的人,不再是一個依附于男性的女人。對于那些貧困的人來說,蘭英就是天賜的福祉,沒有人能夠取代她。此時蘭英的自我價值得以實(shí)現(xiàn)。蘭英超越了“他者”的身份,成為了人們心中的圣女。這正是蘭英自我解放、超越“他者”身份的一個體現(xiàn)。
蘭英和趙二爺?shù)幕橐鍪歉改杆才诺摹5凑諅鹘y(tǒng)的“三從四德”觀念,蘭英本著“既嫁隨夫”的理念,也許可以平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但趙二爺一直都沒有把蘭英當(dāng)成一個平等的伴侶,從本質(zhì)上來看,趙二爺一直把蘭英視為自己的附屬品,而且是可以被替換的附屬品。面對失敗的婚姻、令人失望的丈夫,蘭英沒有就此妥協(xié)。一次,蘭英生病時,前來給他問診的正是三十年前就一見鐘情的男子——道生。在道生的主動下,兩個人得以相認(rèn)。在這一次問診中,蘭英和道生的手緊緊相握。蘭英與道生手握手的親密接觸,正是蘭英對所遭受的婚姻的冷漠與不幸的強(qiáng)力反擊。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蘭英一直與道生這位真正的愛人有著聯(lián)系,蘭英會利用去寺廟拜佛的機(jī)會,去跟道生寒暄幾句。此時的蘭英不再是男女兩性關(guān)系中被壓迫、被制約的被動方,而是擁有同等對話地位的獨(dú)立人。在中國古代男權(quán)思想主導(dǎo)的社會里,“三從四德”的思想頗受推崇,而“三從四德”正是對女性的要求,也是男性把女性置于“他者”、“第二性”地位的證據(jù)。在“四德”中,“婦德”是女教婦學(xué)中最重要的一項(xiàng),鄭玄所說的“貞順”是婦德的核心。“貞”是堅守節(jié)操,守身如玉,對丈夫忠誠不二;“順”就是《禮記》中說的“婉娩聽從”,對公婆、丈夫甚至是對家族所有的人謙恭有禮。顯然,我們在蘭英和道生的愛情關(guān)系中看不到蘭英的對丈夫忠誠不二的態(tài)度。面對名存實(shí)亡的婚姻,蘭英突破了“忠誠不二”原則,而這次大膽的突破正是蘭英作為獨(dú)立女性,自主追求愛情的表現(xiàn),同時也正是蘭英對“他者”身份的逃離,對“第二性”的擺脫。
趙二爺?shù)囊烫4耗锖突镉嬛炝灿幸欢尾徽5哪信P(guān)系。在這段男女關(guān)系中,我們看到了福春娘對“婦德原則”的突破。福春娘背叛了趙二爺,是福春娘在對受壓迫的現(xiàn)狀說“不”。與此同時,當(dāng)朱六利用這段不正常的男女關(guān)系來威脅福春娘的時候,福春娘并不害怕,也沒有妥協(xié)于威脅,而是設(shè)計除掉了朱六。不論是作為趙二爺?shù)囊烫?,還是作為朱六的情婦,福春娘都沒有完完全全失去自我,她敢于向男權(quán)說“不”。在我們看來,福春娘并不是一個本分的女性,她甚至有幾分狡猾,然而這正是福春娘對“他者”身份的超越,無關(guān)方式道德與否。
在這部小說中,蘭英對“他者”這一身份的超越與逃離的過程之中,她不僅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人生價值,追尋了自己的真愛,而且她的人格魅力也越來越大。此時的蘭英不僅超脫了,而且再一次吸引了以前厭棄過她的男人——趙二爺。趙二爺對蘭英重燃好感。但當(dāng)趙二爺想再次從蘭英身上獲得欲望滿足,再次想把蘭英置于“他者”位置的時候,蘭英毅然地拒絕。從蘭英最后的選擇和趙二爺再次被吸引的情節(jié)中,我們看到了蘭英已經(jīng)完成了超越、逃離“他者”地位的目標(biāo)。此時的蘭英不再是依附趙二爺存在的“第二性”,而是一位具有獨(dú)立意識的個體。
四、結(jié)語
《此情可待》中的女性人物,蘭英、福春娘、二姨太以及叫不出名字的丫頭,她們都是受男權(quán)主義壓迫的受害者,都是中國古代社會里“他者”、“第二性”的縮影。在傳統(tǒng)道德的要求下,她們不得不依附于男性生活。但是其中的蘭英和福春娘并不始終妥協(xié)于來自男性的壓迫,而是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擺脫“他者”的身份。正如波伏娃所預(yù)測的那樣,女性是可以超越男性,是可以在社會中尋找自我的存在,去追求自我的個人價值。越來越多的女性將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參考文獻(xiàn):
[1][2][3]西蒙·波伏娃著. 陶鐵柱譯. 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2.
[4]盛文琪. 淺析波伏娃女性主義視角下“薩拉”的超越[J].文學(xué)教育,2019(09).
[5](法)程抱一著,劉自強(qiáng)譯. 此情可待[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