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燮意境論

作者簡介：潘佳偉（1996-），女，漢族，浙江湖州人，杭州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教育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小學語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5-0-02

概要：

清初著名詩論家葉燮構(gòu)建了一套自己的詩歌意境創(chuàng)作論。他認為，為文以至極便是達到“冥漠恍惚之境”。要達到這種境界有兩個前提，一是詩人在詩歌流變中有所變與不變，二是詩人能擁有托以萬物的胸襟來觸類起興。有了這兩個前提后，詩人便能以在我的“才、膽、識、力”構(gòu)筑在物的“理、事、情”。

1.情思涌動，極致婉轉(zhuǎn)——詩歌意境的“冥漠恍惚”

意境，作為中國古典文論的核心范疇，埋養(yǎng)于各派文藝家的意識田地間。從《尚書.堯典》的“詩言志，歌詠言”到王昌齡論述“詩之三境”時所言“三曰意境;亦張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則得其真矣”再到王國維贊稱“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有意境而已”，數(shù)千年間無數(shù)文論家集畢生心血詮釋何為“意境”。葉燮是明末清初文論大家，集畢生智慧于《原詩》，其文學本原論、正變論、創(chuàng)作論、批評論已成中國古典文論的顯學一支，為世人所重視。本文將著力闡釋葉燮詩論中“意”與“境”之思，展現(xiàn)其不同于以往詩論家重理論建構(gòu)而輕實踐架構(gòu)之處。

葉燮在《原詩》里沒有論述過多對于意境的見解，但他在對詩歌追源溯本時所強調(diào)的踵事增華（即繼續(xù)前人的事業(yè)并使之更加完善美好）和以主體的“才、膽、識、力”衡于客體的“理、事、情”之論都表達了為文以至極并構(gòu)筑完善意境的看法。葉燮推崇詩文達到“冥漠恍惚之境”，即詩歌韻味細膩婉轉(zhuǎn)、情思涌動、感人所感。而要擁有這種極致之境，作者既需要在詩歌流變中擁有不落俗的“胸襟”來領(lǐng)會日月星辰之美，又需要懂得構(gòu)筑詩歌“理、事、情”的層次。葉燮提出“詩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1]，有了“胸襟”，詩即使寥寥數(shù)語，也能仿若俯觀宇宙萬物，生死至痛盡顯，意境也便顯現(xiàn)出來。簡而言之，葉燮認為一首詩能達到“冥漠恍惚之境”有兩個前提，一是詩人在詩歌流變中有所變與不變，二是詩人能擁有托以萬物的胸襟來觸類起興。有了這兩個前提后，詩人便能以在我的“才、膽、識、力”構(gòu)筑在物的“理、事、情”?！耙饩场敝寥~燮處煥發(fā)出獨特的“審美”韻味空間，詩之境與世事相關(guān)，與情思相關(guān)，與行文技巧相關(guān)。我們常說沒有經(jīng)歷的作家無法完成偉大的作品，葉燮反復(fù)強調(diào)的也正是這種“經(jīng)歷”。

2.踵事增華，觸物起興——對詩人能力的要求

2.1 變與不變的能力

葉燮在《原詩》中首先肯定詩歌是在不斷流變的，只有諸如蘇軾之集大成者，“其境界能開辟古今之所未有”[2]，天地日月，生死離別均投注筆端。 他強調(diào)詩歌一方面有源必有流，有本必達末，另一方面強調(diào)因流而溯源，循本以返末。不能不談詩歌的流變，也不能不談詩歌的不變?！对姟烽_篇便指出詩始于《詩經(jīng)》，到漢頗具規(guī)模。詩有其“道”，每時每日都處于變化之中，歷經(jīng)數(shù)代，也確有一代之盛衰。但非前代之詩必盛，后代之詩必衰。因此葉燮對以李夢陽、李攀龍為代表“復(fù)古派”持批判態(tài)度，認為他們既不談詩歌流變的循環(huán)往復(fù)，又不論作者才識的高低，僅生硬地取法盛唐，未免過于牽強。

葉燮“時有變而詩因之”的文學發(fā)展觀肯定了公安派、竟陵派反復(fù)古斗爭的功績，但又指出了他們拋棄古代優(yōu)良的風雅傳統(tǒng)，忽視了文學發(fā)展的歷史繼承性。文學發(fā)展是奔騰向前的，也是相繼相承的。一方面，葉燮認為“學詩者，不可忽略古人”，從詩百首到盛唐之音都有其可繼承性;另一方面，葉燮認為詩歌發(fā)展有不變的“體”，所謂“體”就是指儒家思想所推崇的詩教—溫柔敦厚。這兩點也是葉燮所強調(diào)的不變之處。

那么詩人如何才能在變與不變中把握自己的品格，葉燮認為應(yīng)該做好兩點：1.詩歌的審美意味和詩人的獨特情趣也不可被拋棄，詩之所以為詩，必有它的文學韻味。2.詩的變化是循序漸進的，詩人的境界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靈感也許起于智者，但后世之人可以求其精華，不斷鉆研，達到自己的極致之境。

葉燮的這一觀點，在宗白華先生的《美學散步》中也可一探。他說：“適我無非新，是藝術(shù)家對世界的感受。光景常新，是一切偉大作品的烙印……李、杜的天才，不忘轉(zhuǎn)益多詩”[3]。文學是極具傳承性的藝術(shù)形式，作家間往往相互影響，相互批評。沒有《詩經(jīng)》的風雅頌，談何中國文學;沒有柏拉圖，談何尼采;沒有《源氏物語》，談何川端康。因此，一位詩人要擁有不一般的作品，一首詩要擁有不一般的意境，離不開前人的遺贈。

2.2托萬物，以起興

踵事增華，卻未有感而發(fā)，原因是缺少觸發(fā)點。葉燮稱“原夫作詩者之肇端而有事乎此也，必先有所觸以興起其意，而后措諸辭、屬為句、敷之而為章。”[4]當詩人被所聞所見所觸發(fā)時，必當能感懷到古人的內(nèi)在情感，這種情感劈空而起，縈繞于心，詩人作詩時采擷一頁，化為一片景，一樁事。葉燮并非論述“興會”的第一人，《宋書·謝靈運傳論》便有關(guān)于“興會”的明確表述，但他的興會論有其獨特之處。首先，“起興”的前提是詩人非凡的胸襟。葉燮稱“詩之基，其人之胸襟也。”[5]詩歌的基礎(chǔ)，在于詩人的胸襟，只有歷經(jīng)沉浮的廣闊胸襟，才能隨遇發(fā)生，隨生即盛。所以葉燮格外推崇杜甫，贊揚他的詩隨境遷，思君王、憂禍亂、悲時日、念友朋，概歡愉、憂愁、離合、今昔之感。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說，藝術(shù)家所表現(xiàn)的意境是主觀的生命體悟與客觀的天然氣象的交融互滲。藝術(shù)作品是美的，其美來自藝術(shù)家心靈之美。一位詩人，能見明月而思鄉(xiāng)，一定曾徜徉于皎潔的月光下，也曾徘徊于異鄉(xiāng)的小道中;領(lǐng)略過自然之美，也必定體悟過人生之痛。其二，在以非凡的胸襟觸物起興后，詩人所感悟的必是“真”的情感。葉燮并非如竟陵派一般空談“真心”，他推崇的“真”一方面來自詩人的品嘗人生后造就的廣闊胸襟，一方面來自感知人間疾苦的善心?！坝湓娭ざ蓚?，則非就詩以求詩者也”，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