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祺韡
近年來,福柯(Michel Foucau-lt)對于希臘化時期哲學的解讀成為學界關(guān)注的焦點。自我技術(shù)(Tech-nique de soi)、治理(Gouvernement),真言(Parresia)等晚期思想中的核心概念均得以思考以及闡釋。然后,在這一古代哲學轉(zhuǎn)向之前還存在著解讀基督教早期思想這一不可忽視的思想階段,福柯的思想以此階段為跳板從19世紀轉(zhuǎn)向公元前的希臘一羅馬時期。這一階段福柯思想的代表作是《活人的治理》(Dugouvernement des vavants),福柯的哲學主題正是通過這一文本的積淀最終醞釀出了重大的改變,從專心于現(xiàn)代權(quán)力轉(zhuǎn)變?yōu)樗妓髡媾c倫理?!痘钊说闹卫怼芬虼藰?gòu)成了解讀??峦砥谒枷氩豢苫蛉钡囊粋€重要部分。在《活人的治理》中,??箩槍浇淘缙诘南炊Y、懺悔以及引導做出了細致的梳理和分析,在這三個主題中尤以他對引導概念的論述最值得我們的關(guān)注。
引導原本是古代哲學活動展開的一種基本形式。與現(xiàn)代哲學不同,古代哲學并不是一種純粹追求思辨以及獲取知識的活動。根據(jù)皮埃爾·阿多(Pierre Hadot)的定義,古代哲學作為一種精神實踐(Exercicespirituel)它在追求認識世界的同時將關(guān)懷主體作為自身最重要的任務(wù)。而引導正是一種兼具知識傳遞以及關(guān)懷主體這兩個向度的活動。引導表現(xiàn)為在知識以及經(jīng)驗上更為匱乏的學生對于導師的依賴和服從。在引導的過程中,這種依賴慢慢轉(zhuǎn)變,隨著后輩不斷吸收長者的學識和經(jīng)驗,學生最終可以“出師”,也就是最終能夠脫離導師的指導,成為獨立的存在。這種古代哲學中以依賴關(guān)系為起點,以脫離導師獲得自由自立為結(jié)果的過程被福柯稱為“主體化”(Subjectivation)。引導活動因此體現(xiàn)兩大特征。首先,引導不以獲取知識作為最終目的。獲取知識不僅是為了理解世界,更是為了構(gòu)建自身,在面對外在世界的時候不受到來自金錢、榮譽、美色的誘惑,獲得知識只是為了達到“不動心”的中間階段。其次,服從于導師的指導是為了有朝一日脫離指導,掌控自身,成為自身的主宰,既不受到來自心靈內(nèi)部沖動的奴役,也不畏懼外在強權(quán)施加的壓力。古代的引導在形式上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不難理解,雖然現(xiàn)代人更加注重獲得知識,將引導活動中關(guān)注自身的維度逐漸放棄,但是從依賴到自主的發(fā)展過程是與古代哲學無二的。
然而,??略诠糯軐W之外的思想資源中解讀出了引導的另一種面貌,這一脈絡(luò)的思想源自基督教早期?;浇淘缙诘慕谈杆枷胛樟舜罅肯ED一羅馬時期的哲學要素,引導也在其列。在發(fā)源于4世紀的修道實踐中,引導成為修行生活的核心要素。雖然基督教的引導仍然沿襲古代引導中的師徒關(guān)系,然而基督教在形式以及內(nèi)容上對于服從關(guān)系的重新解讀為這個古老的實踐傳統(tǒng)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基督教的引導關(guān)系非但不以自我獨立為最終目的,還反過來將服從作為最高價值。這種獨特的引導概念呈現(xiàn)了在西方傳統(tǒng)主體化路徑之外的另一種可能,因此獲得福柯的格外關(guān)注。本文也將考察基督教引導中對服從的強調(diào),并且分析??略诮庾x過程中的特色以及值得商榷之處。
一、為服從而服從的基督教引導
為了凸顯基督教引導中對服從的特殊理解,福柯將古代哲學作為對比的參照。古代哲學中的引導是一種師生關(guān)系,作為傳授知識幫助學生成長的代價,學生必須首先服從導師的意志,以便聽從他的教誨。??抡J為,這種服從不同于司法和政治意義上的服從。服從導師和服從法律、服從暴力的根本區(qū)別在于是否自由自愿。而前者,引導關(guān)系中學生對導師的服從是一種自愿的,有前提條件且可自主中斷的行為。學生的服從是以追求自我完善為基本目的的,雖然在引導過程中必須聽從老師的指導,讓渡出自身的意志,但是他的行為并不是受外在強制力約束而產(chǎn)生的,而是自覺自愿的。服從導師的目的是獲取知識,建立自主性,并最終脫離導師。服從關(guān)系也可以隨時按照學生的意愿終止,一旦無法獲得自己向往收獲的進步,學生能夠擁有脫離服從關(guān)系的自由,重新選擇和自己更為合適的導師建立新的引導關(guān)系。
在??驴磥?,建立在有限服從基礎(chǔ)之上的古代引導具有三個主要特征。首先,古代的引導是一種有限并且工具化的實踐。學生向?qū)熐笾膬?nèi)容往往是為了解決一個具體的人生問題,例如如何克服激情,如何節(jié)制欲望,如何在面對流放的時候仍然保持心靈的寧靜,等等。導師通過哲學的闡釋,幫助學生看到問題的更基本方面并化解問題。古代引導因此常常被喻為一臺治療心靈疾病的手術(shù)。在解除病患的痛苦之后,導師也就隨之退出視野。其次,古代引導基本上是一種教育關(guān)系,十分看重導師的能力。無論是蘇格拉底還是作為其對立面的智者,作為導師的一方相對于學生,必須擁有著知識或者經(jīng)驗上的絕對優(yōu)勢,才能夠具有導師的資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導師的引導被理解為“授人以漁”的過程。服從于導師的終極目的是有朝一日能夠獲得圓滿,從此脫離對于外界的依賴包括老師的指導,成為自身的主人。
然而,在解讀基督教早期的教父思想時,福柯發(fā)現(xiàn)基督教早期的引導以及衍生出的服從關(guān)系雖然仍然保持著師生關(guān)系的基本形式,但是在內(nèi)容上卻與古代哲學呈現(xiàn)了全然不同的面貌:無條件地服從取代了自由自愿的態(tài)度;導師教育學生的方式從教學變?yōu)樵O(shè)置考驗;而最終服從的目的也不再為了使自己獨立,服從只是為了強化服從。這種根本的轉(zhuǎn)變構(gòu)成了引導關(guān)系的另一種可能面貌。
首先來看基督教引導的第一個特征,即無條件性。在基督教早期的語境中,一切修行者都必須接受引導,其根據(jù)“凡不接受引導者,會如枯葉般墜落”[1]的教誨。引導不是個人處于自身意志的選擇,而是一種修行過程中所必須踐行的行為。無論是剛剛開啟修行的新手,還是修為造詣高深的老者,都必須接受他人的引導?;浇痰囊龑шP(guān)系不再如古代那樣是暫時的,可中斷的,而是一種終身維持的狀態(tài)。而引導所帶來的對導師的服從也成為一種持續(xù)的關(guān)系。??铝信e了格西安(Jean Cassien)在《修道制度》(In-stitutions Cenobitiques)一書中記錄的一則關(guān)于終身服從的故事。相傳在埃及沙漠中有一位僧侶名叫庇奴夫(Pinufius),他身為長者已經(jīng)成為修道院中道行最高深的僧侶,但是為了踐行終身服從的志愿,他逃離了自己的修道院,隱姓埋名,重新作為初學者進入另一所修道院,經(jīng)歷一切服從的訓練。在那里他服從于一位年輕的僧侶的引導,任勞任怨,安于處下,搶著完成他人難以忍受的任務(wù)。直到他原先的弟子將他尋獲,他的服從之旅才告一段落。在身份被揭露之后,人們紛紛感到驚訝與慚愧,如此一位令人尊敬的師長依然能夠踐行和服從他人的命令。[2]庇奴夫的故事被格西安作為終身服從的典型,提醒僧侶時刻要牢記服從他人?;浇痰姆牟辉偈且环N自我完善的工具,而是成為一種永無止境的持續(xù)狀態(tài)。
引導的第二個特征是它以考驗代替教導。引導不再以教育為目的,導師之為導師,其功能不再是為學生解決具體的困難,而是在于督促學生始終保持在服從他人的狀態(tài)之下。這種無條件的服從本身被視為一種美德。此外,引導不再需要具備有價值的內(nèi)容,其目標被還原為檢查和確認學生是否保持服從,以及這種服從是否出于真心實意。??乱隽烁裎靼舱浀牧硪粍t逸聞。曾有一位名叫約翰的長者(Jean deLyco),在他修行的初期遇到一位嚴格的長者。為了測試約翰的服從是否出于真心,長者命令他澆灌一根插在沙漠中干枯的木棍,直到這根木棍重新發(fā)芽。面對荒謬至極的命令,約翰毫不猶豫地執(zhí)行,日復一日,從不中斷。直到長者為他的服從動容,命令他停止?jié)补酁橹?。[2]155-157這一則“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故事說明,基督教的引導在本質(zhì)上并非以教育為目的,它所要明確的是一種服從一切的態(tài)度。服從不再意味著尊崇老師教誨的內(nèi)容,自我改善。內(nèi)容不再決定服從,服從成為一種絕對的符號。
引導的第三個特征在于自我鞏固,學生不應(yīng)也不再能夠脫離導師成為自己的主人。因為服從成為一種符號,服從再也無法帶來真正的知識積累用于自我完善。在不間斷的服從中得到強化和鞏固唯有服從自身的正當性。
綜合基督教引導的三個特征我們發(fā)現(xiàn),雖然基督教從古代繼承了引導的概念,但是勾勒出一條與古代的主體化截然不同的路徑。古代的引導中,服從是一種達到目的的工具,服從導師從而獲得知識,其后自我完善最終獨立。引導是以幫助學生主體化為目的的。相對應(yīng)的,福柯解讀出的基督教引導卻表現(xiàn)為一個逆向主體化的過程。服從導師從個人修行過程中的一種中間手段一躍成為最終的目的。服從他人不再是為了鞏固和加強自己的副產(chǎn)品,而純粹是為了放棄自身的意志,成為他人支配的對象。服從對于基督教而言既是起點也是終點。
二、??陆庾x的重要性以及潛在的問題
??略凇痘钊说闹卫怼分袑τ谝龑У慕庾x可以被視為一種概念的錘煉,在此期間他為20世紀80年代所展開的對古代哲學關(guān)心自身這個晚期思想的重要話題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具體來說,《活人的治理》中所刻畫的主體化模式成為??峦砥诮庾x斯多亞哲學中關(guān)于自我培育以及自我技術(shù)部分的主導線索。古代哲學就是圍繞著如何將主體完善成為自由獨立的存在而展開的思索。相比之下,福柯對于基督教引導概念的解讀則構(gòu)成了一個古代哲學的對照?;浇淘诟?碌慕庾x中不僅被理解為一種宗教,而且更多的是被當作一種古代哲學思想的承續(xù)以及發(fā)展。從基督教中我們看到一種古代思想的變體?;浇痰囊龑Ц拍铍m然在形式上仍然與傳統(tǒng)接近,但是在內(nèi)容上卻大相徑庭,甚至走向了古代哲學的反面。在古代哲學尋求主體化,自我獨立,認識自身的主流路徑之外,還存在著一種逆向的發(fā)展趨勢。它非但不追求自我完善,還要求主體更為服從于他人,讓渡出自身的意志。??碌姆治鰺o疑具備著洞察力。如果說基督教繼承了古代哲學對于引導關(guān)系的總體形式,那么它在引導內(nèi)容上則是對引導展開了顛覆性的革新:引導不再通往自由而是要求主體自愿放棄自身的意志,無條件服從他人。無論命令多么的荒誕和無意義都要加以貫徹和執(zhí)行,無論自身的修為達到什么程度都要將自身置于他人之下。??聫幕浇讨虚喿x出一種現(xiàn)代人難以理解的服從觀念。在這種極端的服從中我們甚至能看到它與尼采描述的盲目與愚昧的畜群道德之間的共同性:盲目地服從和追捧他人的判斷,直到主體性徹底的淪喪。
然而筆者認為,??略凇痘钊说闹卫怼分袑τ诨浇桃龑в^念的解讀本身存在著值得商榷之處??傮w而言,??碌慕庾x停留在描述刻畫其外在特性的階段,它將基督教文本中對于服從的描寫剝離出整套教義孤立對待,它過分強調(diào)服從的“畸形”特征,而沒有顧及這些特征在教義整體語境中的深層含義。筆者認為,一旦我們同時參看宗教歷史和教義語境,那么基督教引導中的服從關(guān)系其實并不至于僅僅展現(xiàn)其極端和偏執(zhí)的一面,它所描繪的人際關(guān)系所具有的合理性也會更多地得以呈現(xiàn)。本文試圖通過一定程度上還原基督教服從的原生語境,從而對??聫奈谋局刑釤挸龅姆母拍罴右匝a充,回應(yīng)其不合常理之處。
首先,基督教所追求的引導存在三個難以理解的部分:徹底放棄自身的意志,無條件尊崇他人的命令以及從服從到服從的循環(huán)。筆者認為,借助對于基督教引導概念語境的合理補充,這三點都能夠獲得充分的解釋。放棄自身意志和修道的理想追求是一致的?;浇桃龑е饕且环N修道實踐內(nèi)部的行為。在基督教早期,在普通的教眾之外還存在著少數(shù)舍棄世俗生活,專注修行的僧侶。他們?yōu)榱俗非笮叛龅募儩崟ㄟ^諸多極端的手段來刺激和促進自己的修行行為。他們往往離群索居,在埃及沙漠的極端環(huán)境下磨煉和考驗自身。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就能理解在前文列舉過的極端服從背后的原因。僧侶必須放棄意志,那首先是因為放棄本身是修行的一個核心主題,放棄自身的意志和摒棄一切世俗生活的追求是一脈相承的。這種放棄不是一種受迫的行為,而是一種主動追求與過去的自我割裂的符號化舉動。誠如塞內(nèi)拉爾(Michel Senellart)所言,割裂舊我,方能產(chǎn)生新我是基督教內(nèi)部的一個基本認識,放棄自身因此并不具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貶義。放棄自我,切斷與世俗的聯(lián)系在當時的語境中是開啟修行的第一步。[3]
其次,服從于荒謬的目的是在于考驗自己?,F(xiàn)代世界以追求意義為導向,因此我們格外無法忍受將毫無意義,甚至損害生命的內(nèi)容作為指導修行的核心內(nèi)容,更無法理解僧侶不但不抵抗,甚至將這些命令作為使命,堅決完成的決心。實際上,荒謬的指令在基督教中屬于考驗?zāi)J降囊环N體現(xiàn)。從《圣經(jīng)》中亞伯拉罕獻子的例子中我們就能夠看到,殘酷而無意義的命令最終指向的不是有待完成的內(nèi)容,而是完成一切被賦予的指令的那份堅定。基督教引導中導師擔任的角色因此并不是一位指導具體內(nèi)容的教育者,而是一位考官。導師所給予的考驗越是殘酷、荒誕,越能夠體現(xiàn)學生對于信仰的確信。明白這層考驗的僧侶自然對于嚴酷的指令求之不得。
最后,服從不只是帶來負面的內(nèi)容從而最終導致奴役。服從他人的終極目的在于服從上帝。從表面來看,作為學徒的僧侶在接受引導之后非但不能達到自立還要最終徹底淪為他人意志擺布的布偶。但實際上,基督教引導在最終效果上具有終極追求。服從他人的命令,始終處于他人之下,這些鍛煉要求都具有準備性質(zhì)。服從的終極對象不是服從他人,而是服從上帝。相比于古代引導,基督教引導主張的不是個人的充分自立,而是完全沐浴上帝的恩典,而這一追求的前提就是放棄個人的意志。因此,古代主體化路徑所追求自我的不斷完善雖然更符合現(xiàn)代審美,但是這并不代表與之相對的基督教修行就是不可理喻的奴役行為。從思想史的發(fā)展多樣性來看,基督教在主體化模式之外所開拓的引導路徑,也是構(gòu)成西方文化底蘊的重要材料。
??略凇痘钊说闹卫怼分忻翡J地捕捉到了基督教對于古代哲學引導概念的發(fā)展和延伸。如舍瓦利耶(Philippe Chevallier)所說,??陆庾x中的對照性視野讓我們看到在傳統(tǒng)哲學視野之外的其他思想資源對于哲學概念本身造成的影響。同時,??碌囊曇耙餐断蛄嗽诠糯軐W流派之外的另一個思想中心,基督教的修行團體。正是僧侶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在貫徹了古代哲學修行綱領(lǐng)的同時,又結(jié)合自身語境對原先的思想加以重塑。??掠纱顺尸F(xiàn)了古代哲學思想中發(fā)展迭代的一個根本機制。此外,??聦τ诨浇桃龑в^的解讀也極具啟發(fā)性,引導作為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基本關(guān)系,也是思索現(xiàn)代主體間性的一種重要資源,各具特色的教育模式和考驗?zāi)J綉?yīng)該如何被運用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但是在??碌慕庾x策略中我們也能夠看到需要補充和商榷之處。根本上,福柯對于基督教服從的解讀存在一種本質(zhì)化取向,其解讀遠離教義以及宗教歷史自身的語境,嘗試抽象出一種服從關(guān)系的根本形態(tài),以便用來與古代的引導建立對照。雖然借助這種解讀方法產(chǎn)生的理解忠于文本,但是當概念被從其原生語境中截取出來孤立對待時,其含義自然會失去總體性,并且變得越發(fā)“難以理喻”。筆者認為,從服從關(guān)系這一概念來看,如果我們將其還原到它原生的歷史以及教義語境,這種服從關(guān)系對于現(xiàn)代讀者而言就可能不再是一種強化奴役,面目可憎的負面關(guān)系,而是具有成為古代主體化路徑之外的另一種選擇的可能。在這種選擇中,主體間的合作會成為自我培育恒久的主題。
注釋
[1]FOUCAULT,MICHEL,Du gouv-ernement des vivants,Paris,Gallimard,2012,P.262.
[2]CASSIEN,JEAN,InstitutionsCenobitiques,livre Ⅳ,30,Paris,Cerf,2002,P.169.
[3]SENELLART,MICHEL,Le chris-tianisme dans loptique de la gouvernementalite ;1invention de lobeissance?,Une histoireau present-Les historiens et Michel Foucault,Paris,CNRS,2013,pp.205-224.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
(責任編輯 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