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20年代,英國郊區(qū)階層、郊區(qū)生活方式和郊區(qū)文化逐漸形成,報社、雜志社等出版機構開始瞄準郊區(qū)人群。隨著英國社會與文化的不斷發(fā)展,出版業(yè)也開始意識到男性與女性的心理差異和文化差異。男性雜志和男孩周刊等流行出版物代表著一種情感結構,對于這些雜志的分析,不僅能夠洞察現(xiàn)代語境下男性氣質的書寫、想象以及再現(xiàn)的方式,還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20世紀初英國文化和社會發(fā)展情況。
【關? 鍵? 詞】英國雜志;男性氣質;出版物;文化
【作者單位】盛小弟,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
【中圖分類號】G236【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24.029
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英國中產階級的工資收入實現(xiàn)了大幅度增長,即便是當時嚴重的經濟危機對世界產生極大的影響,也沒有阻礙英國中產家庭生活條件的改善。隨后,英國中產階級都聚集起來并在城市的邊緣興建理想式的城郊花園。根據(jù)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英格蘭和威爾士坐落于郊區(qū)的建筑住房從1923年的91653座增長到1930年的202060座[1]。英國的建筑業(yè)形容20世紀30年代是地產交易最為活躍的時期。城郊住宅區(qū)的不斷擴大蔓延,帶來的不僅是中產階級人口的擴大,還推動了郊區(qū)階層、郊區(qū)生活方式和郊區(qū)文化的形成。
英國中產階級郊區(qū)化的現(xiàn)象給出版業(yè)提供了巨大的商機,報社、雜志社等出版機構也開始瞄準郊區(qū)人群。用學者吉爾·格林菲爾德的話說,女性雜志的出現(xiàn)是一個明顯的信號,標志著英國媒體融合消費文化與性別特征的商業(yè)化出版嘗試。隨著女性雜志在市場上的流行,也讓更多出版商想進一步開拓男性雜志的市場[2]。因此,男性雜志順理成章地得到出版。
一、男性雜志中男性氣質的想象
文化研究者弗蘭克·莫特指出,在20世紀前半葉,英國出版業(yè)對男性青年群體表現(xiàn)出不同尋常的熱情,這些特別的關注在不同地區(qū)表現(xiàn)形式各異,但它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特殊的商品上——著重開發(fā)一種專屬于男性的雜志。對此,出版行業(yè)全力以赴,去尋找可以確保成功的內容套式[3]。由此可見,男性出版物對于出版行業(yè)的重要意義。
1935年,英國發(fā)行第一本男性雜志《男士俱樂部》。這本雜志上市后,為發(fā)行方帶來了可觀的收益。然而,《男士俱樂部》的價值并非只是證明一種性別化出版物的成功。有文化學者認為,該雜志的出現(xiàn)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英國男性的思想表達和展現(xiàn)男性氣質的強烈意愿。著名學者艾莉森·萊特在考察20世紀30年代英國的文化社會生活時曾做出如下論斷:英國中產階級的文化和生活方式,越來越突出女性的色彩。從整體性的角度審視,英國文化中“男性的公共性修辭”被更為家庭化和私人化的話語所替代。事實上,隨著社會的進步與工作方式的轉變,以英國郊區(qū)階層為代表的男性中產階級的空閑時間也在增加,他們有能力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注到家庭領域,當時的男性樂于承擔丈夫和父親的社會角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英國中產階級的男性開始介入家政、園藝等領域,也就出現(xiàn)了男人如家庭主婦一般“悠閑地沿著自家的綠色柵欄漫步”的圖景[4]。盡管郊區(qū)悠閑的生活方式并不會真正削弱男性氣質,但是男性群體還是希望能夠在日常生活中彰顯男性身份,在公共場合中為男性發(fā)聲,在文化上維持性別差異?!赌惺烤銟凡俊芬灿捎趲в絮r明的男性特征這一文化符號,滿足了讀者們的性別差異訴求,得以廣泛流行。
首先,《男士俱樂部》的辦刊旨趣體現(xiàn)男性化的傾向,雜志不再跟隨主流市場聚焦于數(shù)量多的女性讀者,而是反復強調雜志的男性專屬屬性,其用意在于建構一個男性同性的文化空間。隨著20世紀英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不斷推進,女性在公共領域的活動也越來越頻繁,在教育、醫(yī)療等領域,女性也獲得了更多的權力。這些現(xiàn)象下,對于男性來說,男性的專屬空間會被壓縮,男性之間的同性情誼和同性紐帶難以形成。20世紀30年代,英國倫敦的部分男性會選擇在日常工作結束之后,前往俱樂部以飲酒、閑談等方式維持同性交往。而《男士俱樂部》的出現(xiàn),則為男性讀者在現(xiàn)實生活之外,提供了一個美好的想象空間。
其次,《男士俱樂部》重新評估了男性消費行為的正當性。從英國維多利亞時代和愛德華時代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出發(fā),男性的定位是生產者,女性是消費者。男性氣質產生的根源是生產領域,男性應該為家庭提供物質支撐。對于男性而言,消費行為是一種異化的標志。例如英國文化中的“紈绔子弟”就專指上流社會酗酒享樂,缺乏工作能力,無法承擔男性社會責任,不能從事生產活動的邊緣化男性群體。隨著英國社會中消費主義文化興起,男性形象也發(fā)生了轉變,由原來的傳統(tǒng)、節(jié)儉克制、自我約束的男性生產者逐步轉變?yōu)橹鲃诱故咀晕业哪行韵M者形象。這種觀念的轉變,讓男性不僅不再排斥消費活動,而且在消費活動中,男性展現(xiàn)的高雅趣味也成為現(xiàn)代男性氣質的重要組成內容。在《男士俱樂部》雜志上刊印的針對男性讀者的廣告中,涉及衣著時尚和洗護用品的廣告數(shù)量占據(jù)廣告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由此可見當時男性對自身外貌的重視,以及男性消費行為的活躍。
最后,《男士俱樂部》主要推崇的是一種“粗獷的男性氣質”。這類男性氣質既繼承了傳統(tǒng)男性在道德上的自律、踏實等優(yōu)秀品質,又增加了許多現(xiàn)代社會的標準,如擁有獨特的品位、在事業(yè)上獲得成功等?!赌惺烤銟凡俊窞樽x者展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商人與古代英雄的綜合氣質形象,這種理想化的男性氣質的想象,無疑會在現(xiàn)代男性讀者中產生廣泛共鳴。
二、兒童雜志中男性氣質的書寫
20世紀30年代, 英國最為暢銷的兒童讀物當屬男孩周刊,也稱為男孩故事報。男孩周刊泛指一種類型化的文學雜志,以插畫和故事連載作為主要內容,如《熱刺》《領航者》等,主要讀者群體是男性兒童和男性青少年。男孩周刊的故事以校園、探險、科幻和偵探驚悚為主題,為男性兒童和男性青少年提供娛樂和部分教化功能。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認為“男孩周刊能夠反映英國大眾群體最為真實的情感和思維”,因而,它對于記錄、回顧和分析英國流行文化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5]。
在男性雜志里的男性形象不斷更新的過程中,男孩雜志中的男性氣質書寫發(fā)揮著極為重要的示范性作用。這些作品中的男性形象通常是男孩氣質形成的引導者,而且為男孩的成長提供模仿、參照的男性氣質范本。一戰(zhàn)之后,英國的兒童故事中面臨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對傳統(tǒng)男性氣質的評估和修正。在愛德華時代的流行文學中極力塑造和頌揚的是掌握技能的工人英雄形象——這樣的英雄具有重視家庭情感和維護社群利益的無私品質,而在一戰(zhàn)之后,工人英雄的形象被進一步放大。與之相對應的是,在英國男性氣質傳統(tǒng)中,占據(jù)主導性地位的貴族式男性逐漸向性別秩序的邊緣退卻。除此之外,二戰(zhàn)期間,在男孩雜志中面向青少年和兒童的男性英雄也體現(xiàn)出另外一種隸屬于當時文化語境的印記,正如學者凱利·博伊德所說的“平衡,自我控制和服從”的男性氣質特征[6]。
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中,男性英雄經常以說教的形式宣揚男性品質的可貴。然而,在二戰(zhàn)時期的男孩周刊中,男性主人公則顯得更加生活化和日?;?。隨著20世紀英國基礎教育的普及,以學校為主題和場景的故事日漸增加。為了迎合讀者,校園故事主動融入了喜劇、惡作劇等體裁,將校園生活在雜志中進行戲劇化的再現(xiàn)。這些校園故事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故事的主角是以學校為單位的群體而非單個學生,也就是說,這樣的故事更加注重對男性共同體的描述,強調不同家庭出身、性格特征和文化背景的男孩之間既有沖突又有融合的關系,從而突出男性群體內部的良好秩序與同性情誼。例如曾暢銷的“紅圈校園”系列,不同階級的男性學生展現(xiàn)的是多樣化的男性氣質,中上階層與工人階層的學生形成了既相互對等又相互補充的平衡格局。校園故事中的教師和校長代表著男性氣質的典范,他們的作用是將學生從一系列麻煩和危機中解救出來。教師和校長同時也是男性氣質權威的化身,學生對他們會表現(xiàn)出絕對的尊重和服從。
男孩周刊中,冒險故事也占據(jù)相當大的比重,這些故事大多圍繞社會化這一主題開展敘事,其目的在于引導男孩通過努力學習成長,塑造男性氣質,從而獲得社會的接納和認可。其中,最為著名的是“人猿泰山系列”和“野蠻伯爵系列”。無論是泰山還是野蠻伯爵,都是從原始環(huán)境中回歸英國社會的形象。當他們通過學習獲得自我控制等品質之后,隨著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也就形成了屬于自己的男性氣質,由部落的原始人轉變?yōu)榕e止得體的紳士,并最終融入英國社會。未經現(xiàn)代文明洗禮的泰山與年幼的男孩形成類比,泰山重返現(xiàn)代社會的過程,可以視為男孩社會化過程的隱喻。男孩唯有具備相應的禮儀、教養(yǎng)和知識,才能真正地塑造男性氣質。此外,泰山還是一個在社會中同化與融合的范例,差異性的個體能夠在相互接觸中完成同化與融合。如果說泰山能夠被英國的主流文化所同化,那么不同階級、不同地域的男性也應該能互相理解、彼此認同。
著名文化批評家雷蒙德·威廉斯曾指出,20世紀以來,盡管在英國不乏糟糕的例子,報紙和期刊本身仍然可以視作“內容豐富的寶庫”[7]。報紙和期刊所提供的大量文字內容,包括虛構的和非虛構的,文學的和非文學的作品,改變了大眾的閱讀方式,使得一種“安逸而又沉迷”的閱讀成為可能。雷蒙德·威廉斯認為,正是這種“沉溺性的閱讀”緩解了時代的緊張,同時那些被排除在經典之外的、速朽的讀物得以永久地保存下來。在某種程度上,本文所提及的男性雜志和男孩周刊等流行出版物都可以被歸為速朽的一類,但也正如雷蒙德·威廉斯所言,唯有把社會文化的背景考慮進來,其重要的意義才得以凸顯。因此,在英國中產階級郊區(qū)化的社會背景下,英國的現(xiàn)代男性雜志中男性氣質的書寫與想象代表著一種男性普遍的情感結構。
|參考文獻|
[1]約翰·凱里. 知識分子與大眾[M]. 吳慶宏,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
[2]Jill Greenfield. Fashioning Masculinity: Men only, Consump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rketing in the 1930s[J]. Twentieth Century British History,1999(4):457-476.
[3]弗蘭克·莫特. 消費文化:20世紀后期英國男性氣質和社會空間[M]. 余寧平,譯.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
[4]Alison Light. Forever England: Femininity, Literature and Conservatism Between the Wars[M]. London:Routledge,1991.
[5]George Orwell. The Collected Essays, Journalism and Letters of George Orwell:An Age Like This(1920-1940)[M].? London: Penguin Book Ltd. ,1970.
[6] Kelly Boyd. Manliness and the Boy' s Story Paper in Britain: A cultural History(1855-1940)[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03.
[7]雷蒙德·威廉斯. 漫長的革命[M]. 倪偉,譯.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