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年間西北回民起義對伊克昭盟人口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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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頭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 包頭 014030)

同治年間西北回民起義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件重大事件，影響深遠。過去學界多有關注陜甘兩省人口的變動，未曾關注到伊克昭盟(今鄂爾多斯市)地區(qū)。本文以西北回民起義為線索，對伊克昭盟人口數(shù)量、人口分布和人口結構變化作了簡單的分析，這有助于了解近代伊克昭盟人口問題。

一、人口數(shù)量的耗減

清代是伊克昭盟人口發(fā)展時期，從17世紀中期至19世紀中期的200年間，伊克昭盟人口空前增加，到同治回民起義前，達到歷史最高峰21萬人。[1]但據(jù)清代伊克昭盟各旗札薩克衙門檔案的記載推算，西北回民起義后伊克昭盟人口只有15余萬。與戰(zhàn)前相比減少了6萬。十余年的戰(zhàn)亂是人口流失的主要原因。西北回民起義爆發(fā)的前幾年，被征調的伊克昭盟各旗官兵因“水土不服”“身無御寒之衣”“腹無充饑之食” 而病死、餓死者不少。同治二年(1863年)六月，遵命入關的500余名伊克昭盟官兵，抵達慶陽府后，因不服水土，有23人病死，188人患病。達拉特旗協(xié)理臺吉綽克圖莽乃報稱，其所帶的60名兵丁中，有15人患病去世。同治四年(1865年)六月，帶領鄂托克旗官兵的臺吉畢力袞扎布呈文稱：“卑職等遵照朝廷之命，防守邊界，唯無軍餉，今花馬池糧食一升米八百文、一斤面一百三十文之價亦難以買到糧食，官兵嗷嗷待哺，數(shù)人餓斃。”統(tǒng)率伊克昭盟官兵的準格爾旗札薩克貝子札那濟爾迪也多次呈稱，“蒙古官兵每日缺乏糧食，又遇到干旱，邊界一帶逆回滋擾，糧價價格昂貴漲，以致餓死?！蓖瘟?1867年)開始，陜甘兩省回民軍以數(shù)十、數(shù)百、數(shù)千人為一股，向伊克昭盟境內進攻，導致伊克昭盟官兵傷亡慘重。同年十月十九日，達拉特旗頭等協(xié)理臺吉綽克圖莽乃、二等臺吉管旗章京伊什拉巴丹等帶領兵丁與盤踞在口外的回民軍交戰(zhàn)，有79人陣亡，85人受傷。同治七年(1868年)十一月，準格爾旗新增調的500壯丁，在鄂博音阿門地方，與回民軍交戰(zhàn)，僅此一戰(zhàn)，81人陣亡，2人受傷。同治七年(1868年)五月二十三日至同治八年(1869年)三月為止，伊克昭盟官兵在陶力柴達木等地，與回民軍前后9次作戰(zhàn)，共傷亡157人。自同治七年十月至同治八年二月間，在好亞爾烏蘇等地，前后16次與回民軍作戰(zhàn)，共傷亡241人。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被征調的伊克昭盟官兵2 900余名中，585人陣亡、479人受傷、86人病，29人餓死。

除被征調的官兵外，平民百姓的死亡數(shù)額也令人震驚。同治十年(1871年)二月初七日，20余名馬步回民軍到達烏審旗納林柴達木地方，殺害桑杰、額木、坤都等3人。初九日，又有20多名回民軍從鄂托克旗西邊進入該旗，在商席庫倫之西邊，圍攻揀馬鈴薯的23名蒙古人，其中只有1人逃出，余者皆被殺。十五日，有70余名回民軍沿著定邊縣，越過磚井堡邊墻，進入鄂爾多斯游牧地，殺害鄂托克旗“坤都德力格爾等五人?！眱H3天內，就有29名蒙古人被回民軍殺害。多件檔案中，未詳細記載具體數(shù)字，只是以“數(shù)人”或“數(shù)十人”或“多人”等大概數(shù)字言之。因此，無法統(tǒng)計被害平民百姓的具體數(shù)字。不過有些資料亦能反映西北回民起義時期，伊克昭盟各旗人口損失嚴重程度。俄國旅行家普爾杰瓦爾斯基在他的《蒙古與青?！芬粫袑懙剑骸岸鯛柖嗨姑晒湃嗽跂|干(回族)人之亂期間，躲避到黃河谷及南海子渡口以西的九十俄里地方生活，其他地方幾乎渺無人煙，之前走的路都雜草叢生，偶爾能見到村落舊址和被東干人所殺的蒙古人尸體殘骸?！盵2]

同治七年至同治九年(1868-1870年)，戰(zhàn)亂蔓延到伊克昭盟腹地。伊克昭盟部分札薩克、臺吉、哈喇楚及失散官兵等，以避戰(zhàn)禍，逃至其他盟旗。署理鄂托克旗印務的協(xié)理臺吉阿勒達爾綽克圖等，攜帶札薩克印章，帶領未成年的札薩克及百余戶臺吉、哈喇楚等遷移到烏拉特旗呼和布拉格地方。鄂托克旗臺吉喇嘛黑茹布、臺吉袞布等10余戶、杭錦旗章京格章龍等4戶、達拉特旗臺吉喇嘛丹巴等2戶，趕著牲畜，到汗阿林盟公巴勒丹多爾濟旗避難。戰(zhàn)后有一部分臺吉、哈喇楚返回原旗生活，但仍有一些臺吉、哈喇楚未回。如：鄂托克旗協(xié)理臺吉阿勒達爾綽克圖報稱：“臺吉梅林鵬蘇克喇什、臺吉額爾很巴雅爾、瑪喇哈、那木吉勒、達散、棟魯布、喇嘛吉力克、烏力吉圖、特木林、章京布魯薩、喇嘛寧喇克、章京包魯?shù)隆⒗镞_散、薩木達、章京占達日、發(fā)木巴嘎、巴音吉日噶勒、薩鵬喇什、包日呼、薩混確扎布、扎尤、達吉日、烏齊爾巴圖等臺吉哈喇楚不愿意返回各自旗境，已渡河遷移到他盟境內?！币灿泻芏嗝晒湃恕傲麟x失所，十室九空”，“實無棲身之處，亦無糊口之資，一時罄盡，逃往曠野，凍餓而死?！盵3]

二、人口時空分布格局的改變

(一)人口分布的演變。鄂托克旗遭受戰(zhàn)亂影響最早，時間最長。自同治三年(1864年)開始，陜甘兩省回民軍以數(shù)十、數(shù)百名為一股，越過興武營、安定堡、定邊等處邊墻，攻入鄂托克境內。不過此時的回民軍人數(shù)不多，均被防守邊界的蒙古兵擊退。同治七年(1968年)，回民軍以數(shù)千、數(shù)百為一股，再次進入鄂托克旗境內，并向東、向北進攻。防守邊界的蒙兵處處失利，潰不成軍?；孛褴娧杆俟ト攵跬锌似鞏|西300里、南北600里深處，搶掠一千余戶百姓牲畜，并殺害百姓。據(jù)《準格爾札薩克衙門檔案》的記載，同治九年(1870年)九月，鄂托克旗札薩克協(xié)理臺吉回旗后發(fā)現(xiàn)，“八十三個蘇木之臺吉、阿拉巴圖等，或出征打仗，受傷致死，或遇回民軍被害致死，或無處藏身凍餓致死，以致各蘇木一半以上人口損失殆盡?！?/p>

同治五年(1866年)六月，多股回民軍進入烏審旗掌崗圖、爾林、都爾本毛敦塔拉、伊克布棟、騰輝布拉克、伊和錫泊爾、古日本柴大木等處。同治七年(1868年)正月，已深入至東西150里、寬80里的地方，搶掠500戶蒙漢百姓,殺害多人。

同治七年(1868年)正月，回民軍開始進犯札薩克旗袞布日都、特莫根哈達音察干淖爾、扎克格等地，此時又有多股回民軍至郡王旗南邊的察干布拉克、和珠爾廟等處?；孛褴娝街?，滋擾百姓，燒毀房屋，搶掠牲畜。四月，回民軍攻入準格爾旗境內，自西南邊界沙日溝至十里長灘，東西100余里，從北蘇吉溝、海拉蘇臺溝至圖日勒吉60里。十二月，一股回民軍進入郡王旗東邊滋擾，另有三股回民軍進入杭錦旗境內，自北部黃河沿岸的布格泰烏蘭、呼德格、呼吉日臺至南邊的察干扎格日克，在180里地范圍內，燒毀沙日召、廣右寺、浩日召等10座寺廟以及附近的百姓房屋，札薩克貝子巴圖莽乃及協(xié)理臺吉等率領壯丁迎戰(zhàn)，因敵眾我寡，未能戰(zhàn)勝，傷亡慘重。短短的幾天內，回民軍已占領了大半杭錦旗土地。同治十一年(1872年)八月，鄂托克、烏審兩、杭錦等旗境內，眾民饑餓不堪，以致當?shù)亓藷o人煙。伊克昭盟各旗遭到戰(zhàn)亂的程度不同，各旗人口的損失也不同。清代伊克昭盟七旗的札薩克衙門檔案中，準格爾、鄂托克、烏審、杭錦、札薩克五旗道光十九年(1839年)和光緒十三年(1885年)的丁冊較為完整(見表1)。

表1 起義前后伊克昭盟七旗人口增減的情況

注：根據(jù)《準格爾旗札薩克衙門檔案》《杭錦旗札薩克衙門檔案》《烏審旗札薩克衙門檔案》《鄂托克旗札薩克衙門檔案》《郡王旗札薩克衙門檔案》的相關數(shù)字制作。

從此表可知，西北回民起義時期，在伊克昭盟七旗中，除郡王、達拉特兩旗外，其他五旗的人口都下降。其中鄂托克旗的人口損失最多，其次就是準格爾、烏審兩旗。這次起義改變了伊克昭盟人口的分布格局。

(二)人口密度的變化從鄂爾多斯蒙古附清那時開始基本形成了伊克昭盟各旗人口分布格局和人口密度。同治年間的西北回民起義改變了伊克昭盟七旗原來的人口密度(見表2)。

表2 起義前后伊克昭盟各旗人口密度的變化情況

注：根據(jù)《準格爾旗札薩克衙門檔案》《杭錦旗札薩克衙門檔案》《烏審旗札薩克衙門檔案》《鄂托克旗札薩克衙門檔案》《郡王旗札薩克衙門檔案》《伊克昭盟志》的相關數(shù)字制作。

從上表可以看出，戰(zhàn)后伊克昭盟各旗蒙古族人口的密度發(fā)生了改變。伊克昭盟七旗中，鄂托克、杭錦旗、烏審、準格爾、札薩克五旗人口密度比戰(zhàn)前降低。而且五旗中鄂托克、烏審兩旗的人口密度降低的幅度較大。

三、人口結構的變遷

西北回民起義于同治元年(1862年)爆發(fā)，經(jīng)過十余年戰(zhàn)亂，伊克昭盟人口耗損驚人。伊克昭盟人口大量亡失后，留下了廣闊的土地，這吸引了大量的移民。人口的減少和不同民族移民的遷入，使伊克昭盟人口結構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眾人周知，在鄂爾多斯地區(qū)，朝廷為了防止蒙漢人民的接觸，順治年間沿邊墻北劃出東西2 000余里、南北50里的禁地。在這塊禁地里清廷既不許蒙古人游牧，也不允許漢民耕種。在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鄂爾多斯右翼中旗札薩克貝勒松拉布上奏：“邊外車林他拉、蘇海阿魯?shù)忍?，乞發(fā)邊內漢人，與蒙古人一同耕種?！鼻逋试S開邊后，沿邊各縣漢民開始大批涌入伊克昭盟地區(qū)。乾隆元年(1736年)時，“榆林、神木等處邊口越種蒙古余閑地約三四千頃，歲得糧十萬石?！盵4]這些土地起碼需要幾萬以上的農(nóng)民來耕作。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編纂的《府谷縣志》中記載，本縣人所租種的準格爾、郡王兩旗蒙地，約有2 226牛犋，按每犋約二百七八十畝來計算約有60余萬畝。這一數(shù)字與乾隆元年的數(shù)字相比，可知乾隆后期移民潮的迅速推進。根據(jù)這些零散的數(shù)據(jù)推測，“乾隆后期至道光初年寄民人口數(shù)量與鄂爾多斯地區(qū)蒙古族人口，數(shù)量上可能差不多。尤其在準、郡二旗，漢族移民人口數(shù)量已超過該兩旗的蒙古族人口?！盵4]道光十年(1830年)，移民人口已超出當?shù)孛晒抛迦丝诘目偭?。但西北回民起義時期，伊克昭盟各旗及其附近的移民遷出地神木、府谷、懷遠、榆林、定邊、靖邊、偏關、河曲等縣區(qū)先后卷入戰(zhàn)亂，伊克昭盟各旗境內的移民和伊克昭盟附近的各縣民人有的死于戰(zhàn)亂，有的為了躲避戰(zhàn)亂紛紛遷出戰(zhàn)區(qū)，這樣直接影響伊克昭盟移民人數(shù)。如：同治六年(1867年)，回民軍在靖邊杜家大臺，熏死躲在崖窯內的老幼婦孺，無一生還。同治七年(1868年)河曲縣，“河西地方夏冬兩次慘遭兵燹，居民寥落?！睉?zhàn)后神木縣(今神木市)縣城及高家堡兩處“存者十之一二，其余存僅十之五六?！币量苏衙烁髌煲泼袢丝谠谖鞅被孛衿鹆x后呈現(xiàn)低谷。在西北回民起義的戰(zhàn)亂中，伊克昭盟蒙古族人口損失驚人，社會經(jīng)濟又遭到嚴重破壞。戰(zhàn)后口內外又連年發(fā)生歷史上罕見的自然災害，這給移民的大量涌入創(chuàng)造了條件。至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靖邊縣五堡一鎮(zhèn)共種邊外蒙地56 491坰(每坰為3～5畝)，居民僅1 359戶，男女老少8 372口。到清末民初伊克昭盟移民人口才逐漸恢復到西北回民起義以前的數(shù)量。

四、結語

同治年間的西北回民起義給伊克昭盟人口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在同治年間西北回民起義的戰(zhàn)亂中，伊克昭盟蒙古人在戰(zhàn)爭中傷亡，或躲避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導致伊克昭盟人口大幅度下降。直到新中國成立，伊克昭盟人口(蒙古族)也未能恢復到西北回民起義前的規(guī)模。此外，西北回民起義改變了各旗人口的分布格局和人口密度，中斷了移民在伊克昭盟地區(qū)的發(fā)展。所以，我們切記這次起義的教訓，擁護民族團結，使各民族在中華民族的這個大家庭里和睦相處，和諧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