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異化主體身份建構之旅
——伊利格瑞女性主義思想研究綜述

賀娜娟

(廣西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0)

前 言

20世紀70年代，露西·伊利格瑞、西蘇、克里斯提娃等法國女性主義者繼續(xù)沿著波伏娃《第二性》中對男權文化和社會機制的批評路線，提出女人腔、陰性書寫、符號學等策略主張，三人被學界稱為“法國女性主義新神圣三位一體”。目前看來，克里斯提娃在符號學領域占據(jù)重要位置。西蘇的身份是一個作家，她通過小說和劇本創(chuàng)作，施加自己的影響。相比之下，伊利格瑞才算是法國女性主義的主要理論家，是波伏娃唯一、正統(tǒng)的思想繼承者。從2004年開始，伊利格瑞會利用一年一度的工作坊，在英國一所大學與一批她的追隨者面對面交流，之所以這樣安排，一是因為自《他者，女人的窺鏡》出版后，伊利格瑞遭到驅逐失去教職，使她在發(fā)表自身思想研究結果時不能當面向大家答疑解惑；另一種考量是讓她與那些研究者有相互聆聽、交換意見、培養(yǎng)友誼的機會，這也算彌補了伊利格瑞失去教職的遺憾?？v觀伊利格瑞大半個世紀的學術生涯，她的研究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反思西方傳統(tǒng)文化所呈現(xiàn)的同一性邏輯，試圖建構女性主體，確立男女關系和諧模式，尊重多元文化差異。至此，伊利格瑞對女性主體身份的透徹思考延伸到形而上學的文化與文明層次，其自身也得到了“思想上的救贖(1)李寅月：《肯定差異的平等才是真實的平等——伊麗佳蕾女性主義性別平等理論探析》，《理論探索》2018年第2期，第45-50頁。?！?/p>

一、批評“同一性”：解構男權主體

作為第三波女性主義理論杰出代表，伊利格瑞受到結構主義和解構主義思潮影響，反對普遍主義和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客觀冷靜分析以往女性主義理論不足與缺陷，解構傳統(tǒng)性別定勢，積極尋找女性解放的出路。伊利格瑞發(fā)現(xiàn)自然性別上的男性在社會中理所當然地占據(jù)主體地位，父權制社會建立后，與男性聯(lián)姻，采用單向度視角解釋女人和世界，導致女性喪失主體性。在《他者，女人的窺鏡》中，伊利格瑞毫不妥協(xié)地向傳統(tǒng)哲學發(fā)起挑戰(zhàn)，一針見血地指出:“所有關于主體的理論都是適合于男性的，當女性屈從于這種理論時，她在話語中使自己客體化，當她宣稱認同男性主體時，便會使自己客體化為男性主體，女性又陷入了同一性邏輯中(2)(法)露西·伊利格瑞:《他者,女人的窺鏡》，屈雅君等譯，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41頁。?！币晾袢鹜刈匪荩钊胝Z境，追問“同一性的暴力(3)張玫玫：《露絲·伊利格瑞的女性主體性建構之維》，《國外文學》2009第2期。”及男性的想象是如何將女性排除在現(xiàn)行論述體系之外。把精神分析學說作為批判“同一性”與探索女性特質之間的橋梁，是伊式學說的重要維度。

目前，學界對伊利格瑞解構男權制的研究集中在以下幾個視角：

(一)伊利格瑞對精神分析學的批判

陳李萍認為二元對立思維模式下知識主體通常是男性，知識的客體是被拒斥的女性，“伊利格瑞對形而上學主體認知范式的批判瓦解了主流西方哲學關于同一與差異的傳統(tǒng)觀念(4)陳李萍：《從同一到差異——女性身份認同理論話語的三重嬗變》，《婦女研究論叢》2012年第6期。?！庇谖男阏J為伊利格瑞批評弗洛伊德的理論總體上還是將女性交給父親的支配話語，但是另一方面，“拉康主體理論無意識中為向菲勒斯中心的知識傳統(tǒng)挑戰(zhàn)提供了理論支持(5)于文秀：《露絲·伊利格瑞的陰性女性理論》，《文藝研究》2012年第3期。?！秉S華認為在父親的律法(The Name Of The Father)已經介入的象征界，“主體根據(jù)他(他)與陽具的關系與位置，在象征/語言體系中獲取主體位置的意義(6)黃華：《權力，身體與自我——?？屡c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96頁。?！奔茨行杂嘘柧?，所以占據(jù)主體地位，女孩只有選擇“做陽具”經由男人通過成為他所欲望的對象才能進入象征秩序，而象征秩序與語言符號、現(xiàn)存的文化形態(tài)之間又存在千絲萬縷聯(lián)系，由此，男性對女性的統(tǒng)治延伸到了意識形態(tài)領域。劉巖教授指出，“拉康把陽具作為象征界超驗能指的做法，相當于把男性性心理模式當作象征界的終極真理，這同弗洛伊德的做法沒有什么兩樣(7)劉巖:《差異之美：伊里加蕾的女性主義理論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4-25頁。。”即男人的話語將女性永久地排除在符號界之外。正是借助精神分析學，伊利格瑞為我們揭示了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與西方形而上學的話語相互關照、相互偏袒的關系。

(二)基于關鍵詞策略解構傳統(tǒng)哲學

學者方亞中、張亞楠從“物質”“模仿”這些關鍵詞出發(fā)，認為伊利格瑞擾亂和挑戰(zhàn)哲學話語的過程就是對菲勒斯中心機制進行解構的過程。伊利格瑞采取“模仿”策略把女性引入哲學論述的縫隙，尋找哲學文本中異質性的成分，采取男權社會認可的表達方式，暴露其社會機制的荒誕性，揭發(fā)同一性原則運作下父權制邏輯的謬誤并使其自動解構。學者張平功指出，德里達解構策略與寫作方法、拉康的無意識理論對伊利格瑞影響深遠，促使她采取了三種策略對男權制度進行拆解，即“‘擬態(tài)模仿’、‘文法改造’、一種‘流動’手段(8)張平功：《激進主義的烏托邦:呂西·伊利加雷的文化性別詩學》，《學術研究》2011年第6期。”。金惠敏指出，父權制的象征系統(tǒng)內部沒有為女性主體的自我界定留下空間，女性只能是父權制的一面鏡子，供男性?？康捏A站。因此伊利格瑞希望建構一種新的想象秩序，她以窺鏡作為批評裝置，“對西方話語和社會想象所蘊含的陽物霸權進行顛覆性閱讀(9)波拉·祖潘茨·艾塞莫維茨,金惠敏.《露西·伊利格瑞:性差異的女性哲學》，《江西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惫P者認為，伊利格瑞對傳統(tǒng)哲學采取“兼具忠誠與侵略性”態(tài)度——她深受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熏陶，但又很理性地與這種傳統(tǒng)保持距離。從關鍵詞出發(fā)研究伊利格瑞對傳統(tǒng)哲學的解構，使我們對她的策略和女性特質有了更清晰認識和更深刻的把握。此外，?？聶嗔υ捳Z包含的張力也是伊利格瑞發(fā)現(xiàn)女性、顛覆現(xiàn)存權力制度的武器，這方面為今后研究提供新的思考方向。

二、伊利格瑞“他者”思想比較研究

早期的女性主義者認為他者即她者，是一種不能與主體等量齊觀的、否定性的自在存在，而女性只有同主體(男性)一般尋求超越，才能擺脫“他者”和“他性”處境。伊利格瑞承認“他者”的從屬地位，但卻沒有自怨自艾，而是積極發(fā)現(xiàn)和探索他者在身體、思維、講述方面的優(yōu)越性。她明確宣稱“他者性可以是一種存在方式，思想方式和講述方式，它使得開放、多重性和差異成為可能(10)(美)羅斯瑪麗·帕特南·童：《女性主義思潮導論》，艾曉明譯，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287 頁。?！?女性不再是同一之他者，不再是受到男性主體壓制的、居于第二性的他者；而是他者之他者，具有非對象性、絕對異質性、不可被通約性。伊利格瑞強調肯定性的女性“他者”形象，利于走出男性主導的單向倫理，建構尊重他者基礎上的兩性主體文化。

這部分研究中，學者大都將伊利格瑞與同一時期理論家的代表作品及其主要觀點進行比較。例如，方亞中和張亞楠從《愛撫的豐饒》和《給伊曼紐爾·列維納斯的問題》這兩篇文章出發(fā)，探討伊利格瑞對列維納斯“他者”倫理學的批判繼承?！耙晾永着辛芯S納斯在倫理關系的敘述中女人的從屬性，利用的是他關于‘他者’性的激進見解(11)方亞中,張亞楠：《伊利格瑞對列維納斯”他者”倫理學的女性主義批判》，華中科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學者馬琳認為，“伊瑞葛來對列維納斯的解讀是一種半黑格爾主義式的誤讀，作為絕對的、不可融攝入總體之同一的他者，女性是倫理關系生成的條件，同時由于其差異性而構成二元社會性，又是倫理關系的良好體現(xiàn)(12)馬琳：《列維納斯與女性主義》，《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9年第4期。?！狈絹喼羞€認為伊利格瑞解構哲學話語，吸收精神分析學有益成分，揭示了女性如何淪為“他者”，同時，伊利格瑞繼承和發(fā)展了波伏娃的“他者”思想，“將女性的內在性與超越性統(tǒng)一起來，將解構與建構結合起來，通過女性系譜為女人提供自我發(fā)展的空間，努力消除兩性的二元對立，積極創(chuàng)造兩個主體的文化(13)方亞中：《從波伏娃的“他者”到依利加雷的“他者”》，《華中科技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迸頄|曉認為“伊利格瑞為代表的女性不僅認同女性的‘他者性’，而且標榜這種差異，提出普遍女性差異策略(14)彭東曉：《女性主義批評語境下的“他者”》，《長城壇》2013年第1期。?！眲r認為，伊利格瑞從建設同“他者”交互關系的角度出發(fā)，提倡尊重與他者異質性的倫理關系，“開放自我的世界迎接他者，換一種方式說話，充分開發(fā)知覺感受以尊重‘他者’完成自我的超越(15)L.伊里加蕾,劉巖：《建設同他者交互關系的未來》，《世界哲學》2012年第3期。?！?/p>

另外一個方向是將“他者”放在不同語境中進行縱向的比較，探討“他者”的多副面孔和不同含義。胡亞敏、肖祥對“他者”概念進行溯源性梳理，把“同一(Same)與他者(Other)、主體(Self)與他者(Other)兩組概念進行比較，推理出‘他者’所具有的從屬性、差異性、建構性等特征(16)胡亞敏,肖祥：《“他者”的多副面孔》，《文藝理論研究》2013第4期。?！边@為學界理解伊利格瑞“他者”理論提供源流上的幫助。戴雪紅從女性主義立場討論女性“他者”問題上不同視角的演進過程，她從伊利格瑞《二人行》這部作品中總結出伊利格瑞嘗試“建構尊重基礎上的‘他者’主體交互性模式(17)戴雪紅：《他者與主體:女性主義的視角》，《哲學研究》2007年第3期。。”

三、探索“性別差異”：重塑女性主體

伊利格瑞堅持性別差異，正是在對差異闡釋和探索基礎上，她提出建構兩個主體，追求兩性和諧的構想，讓“性別差異真正的成為自立自主的兩個主體之間的差異，建立于此基礎上的兩性關系才是富有成效和創(chuàng)造性的(18)Irigaray,luce:An Ethics Of Sexual Difference .Trans.Carolyn Burke And Gillian C.gill .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1993.p5—19.。”伊利格瑞不滿于在傳統(tǒng)性別框架內繼續(xù)建構女性主體，因為這樣做的結果只會再造菲勒斯女性，她揭示社會性別的人為性和可變性，提出關于社會性別的傳統(tǒng)劃分只不過是男權中心文化的一種想象罷了?；氐脚陨娆F(xiàn)實，關注性別差異利于女性形成自我品格、提升主體理性。學界對伊利格瑞探索性別差異、重塑女性主體的研究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性別差異理論生成過程

在這方面，學界熱衷于在女性爭取解放的歷史縱向研究中解讀伊利格瑞性別差異論生成過程。孫巖、李寅月詳細分析了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取得的成果及理論過激，最終陷入二元對立，而“伊利格瑞在尊重性別差異中追求兩性和諧與女性解放，解答了兩性二元對立如何化解以及往哪里去的緊要問題。差異論探索創(chuàng)新，推動了女性主義的四個轉向，即從痛斥男權轉向肯定男性主體，從主張女權至上轉向塑造女性主體，從追求絕對平等轉向致力于相對平等，從推崇‘女神’宗教轉向建構女性文化(19)孫巖,李寅月：《“差異論”:超越“二元對立”走向“和諧”——露西·伊麗佳蕾女性主義思想探析》，《山西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标惱钇紡呐陨矸菡J同話語的發(fā)展脈絡中把握伊利格瑞的差異理論，她認為伊利格瑞促成了“女性的身份認同理論話語向后現(xiàn)代基于差異原則的身份認同理論話語的進一步轉向(20)陳李萍：《從同一到差異——女性身份認同理論話語的三重嬗變》，《婦女研究論叢》2012年第6期。?！?/p>

(二)性別差異理論主要內容

金惠敏認為，對以犧牲女性為代價的社會組織，伊利格瑞提倡二人行，“‘作為二’代表了與他者關系的基礎，她斷言，正是通過‘差異’問題，‘作為二’的問題今天才能向我們展開(21)波拉·祖潘茨·艾塞莫維茨,金惠敏：《露西·伊利格瑞:性差異的女性哲學》，《江西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庇谖男阒赋?，伊利格瑞的性別差異理論就是倡導一種陰性的女性理論，也即女人眼中的女人，其實現(xiàn)路徑是“重建女性系譜、重視女性的性體驗、創(chuàng)造女性語言(22)于文秀：《露絲·伊利格瑞的陰性女性理論》，《文藝研究》2012年第3期。。”李寅月發(fā)現(xiàn)伊利格瑞以“差異為基點展開性別平等問題的論述，形成肯定差異的性別平等理論(23)李寅月：《肯定差異的平等才是真實的平等——伊麗佳蕾女性主義性別平等理論探析》，《理論探索》2018年第2期，第45-50頁。，”性別平等是有差異的平等，包括兩性主體身份、性別權利、性別意識、家庭性別角色及關系的平等。楊鴻雁重點論述伊利格瑞的“雙唇”意象和女人系譜，她提出，“伊麗格瑞在一系列作品中都試圖去展示女人自我發(fā)現(xiàn)與自我實現(xiàn)之途，建立起一個有著兩個主體、而不是只有一個男性主體的性別差異秩序(24)楊鴻雁：《女人自我發(fā)現(xiàn)與自我實現(xiàn)的烏托邦——伊麗格瑞的性別差異概念評介，《國外文學》2005年第2期。?！狈絹喼?、張亞楠認為：“伊利格瑞性別差異理論解構策略和建構意圖可以從她對哲學話語的認識和對“反射鏡”的認識中看出來(25)方亞中,張亞楠：《伊利加雷性差異理論的解構策略和建構意圖》，《外國語文》2011年第5期。，”這篇文章深入淺出，是研究伊利格瑞的經典之作。劉巖教授指出，伊利格瑞的女性主義是一種差異的女性主義，從差異角度闡釋了關于性別平等的新概念“首先要認可兩個不同的主體存在，然后再探求這兩個不同主體之間可能擁有的與其性別相適應的價值和權利(26)劉巖：《性別主體與差異倫理:露西。伊利格瑞訪談錄》，《文藝研究》2013年第3期。?！?/p>

(三)性別差異理論的意義與價值

在這方面，學界將伊利格瑞置于女性主義批評視角下或者后現(xiàn)代主義視域中對其思想進行評析。張平功認為，伊利格瑞對女性主義發(fā)展最大的貢獻在于“其理論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性別差異性拓展(27)張平功：《激進主義的烏托邦:呂西?伊利加雷的文化性別詩學》，《學術研究》2011年第6期?！币晾袢鸬牟町愋允怯膳元毺匦缘纳眢w、語言、心理決定的，同時存在于女性多元分散的欲望中，“女性話語”有利于女性在差異性文化的基礎之上重塑性別主體。但是她的“‘性別差異決定論’帶有明顯的激進主義性別烏托邦的特質(28)張平功：《激進主義的烏托邦:呂西?伊利加雷的文化性別詩學》，《學術研究》2011年第6期。?！备得廊卣J為，西蘇、克里斯提娃與伊利格瑞分別從身體、差異、母親角度對女性特質進行詩性探討，“凸顯了女性主義批評鮮明的政治性與身份意識(29)傅美蓉：《以身份之名:法國女性主義批評中的性別差異》，《咸陽師范學院學報》2015年第1期。?！贝龠M被遮蔽的性別差異逐漸顯現(xiàn)，但是伊利格瑞的性別差異論具有生物性別本質主義嫌疑。黃柏剛認為法國女性主義者從女性寫作、女人腔、符號寫作等方面出發(fā)，著力思考身體、語言、寫作與性別差異關系，賦予女性身體特殊的性別政治功能，她們的共同點是受到波伏娃影響，“女性在歷史和文化中被置于第二性，在各個方面都處于附屬、被支配的他者地位(30)黃柏剛：《身體語言的革命性實踐——法國女性主義批評的語言維度探尋》，《嶺南師范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p>

四、再現(xiàn)女性文化：建構兩性和諧

具有多重學術背景的伊利格瑞對性別差異的認識更加深刻透徹，針對女性在本體論和認識論中處于“他者”境地，缺乏主體身份的現(xiàn)象，伊利格瑞賦予語言優(yōu)先于社會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地位，致力于“定義一個女性的文化(31)Luce irigaray:I love To You:Sketch For A Felicity Within History,Trans.Alison Martin.New York:Routledge,1996,p47.”努力探求與女性利益欲望相適應的社會體系，在象征界存放表征女性的文化符號。女性文化顛覆男權思想資源對女性的預設，通過身體言說和差異化的語言提升女性主體理性；釋放女性多樣性與多元性潛能。伊利格瑞不僅關注女性文化再現(xiàn)問題，同時站在更高理論平臺上，提出對兩性和諧、文化建構的理解。

張玫玫指出，伊利格瑞圍繞著對語言和再現(xiàn)的關注，為女性設計三種主體性模式——女同性戀、母親、異性戀愛人，“通過這三種模式的女性主體，伊利格瑞要把鮮明的性別差異銘寫進新型的話語之中(32)張玫玫：《露絲·伊利格瑞的女性主體性建構之維》，《國外文學》,2009年第2期，第11-18頁。?！睂O巖和李寅月認為，伊利格瑞將探求女性文化作為其明確政治追求，“女性文化的深層價值就是女性主體的自主自覺本質(33)孫巖,李寅月：《“男權主體”的解構與“女性主體”的重塑——露西·伊麗佳蕾女性主義理論的主要價值》，《求是學刊》2017年第4期。?！苯嬓滦湍概P系，推動女性政治參與，保障女性政治權利等都是伊利格瑞重塑自主自覺女性特質的重要維度。張平功認為，“女性話語”是伊利格瑞對女性主義理論的創(chuàng)新性拓展，對女性文化的有力重寫?！巴ㄟ^這種為女性擁有，由女性創(chuàng)造并為女性言說的理論，女性的解放，文化社會狀況改寫與和諧，以及男女平等社會機制的建立將成為可能(34)張平功：《激進主義的烏托邦:呂西·伊利加雷的文化性別詩學》，《學術研究》2011年第6期。。”金惠敏認為，伊利格瑞要闡明社會想象如何將女性擠兌出觀念和知識領域，另一方面女性又是如何為這一領域不斷提供滋養(yǎng)，“伊利格瑞強調改變社會想象將最終使它能夠接納女性身體(35)波拉·祖潘茨·艾塞莫維茨,金惠敏：《露西·伊利格瑞:性差異的女性哲學》，《江西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睂O巖與李寅月還認為，“伊利格瑞論述女性文化的價值基礎、自覺意識、思維特征、話語體系、言說方式等，在與男性文化的相生相映中展現(xiàn)女性文化的多彩特色特點，勾畫其豐滿充實的體系輪廓(36)孫巖，李寅月：《“差異論”：超越“二元對立”走向“和諧”——露西.伊利格瑞女性主義思想探析》，《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眲r認為，伊利格瑞建構的女性文化就是讓女性“擁有自我愛慕的能力，這是一種棲居在自我的狀態(tài)，能夠主宰自己行動和思維的能力，是維持自己家園的前提(37)[法]伊里加蕾,劉巖：《建設同他者交互關系的未來》，《世界哲學》2012年第3期。。”劉巖教授還指出伊利格瑞詩意化的語言更適合女性的思考與表達，更適合建構與現(xiàn)有文化不同的女性文化。

結 語

20世紀80年代伊利格瑞的作品陸續(xù)被翻譯為英文，國內學者對她的研究也是從那時開始的。總之，近三十年國內學術界對伊利格瑞的研究視角是多方位的，學者們圍繞其對傳統(tǒng)哲學批評與男權制度解構、強調女性“他者”的流動性差異性與創(chuàng)造性、探索性別差異重塑女性主體、建構女性文化探尋兩性和諧路徑等方面展開研究并取得一定研究成果。但是伊利格瑞的思想具有多重意義與價值，她所提倡的女性關懷包容的氣質特征和豐富的性別經驗應被視為導向更好的社會和政治的價值源泉。因此對伊利格瑞的研究還可以從以下兩方面進一步擴展。

首先，關于母女關系的研究 伊利格瑞曾指出，女性與女性的關系首先是女兒與母親的關系，也是女兒與自己起源的關系。但是母女紐帶自創(chuàng)世紀初就被割裂，在一次研討會上她曾發(fā)出“整個西方文化基于弒母(38)劉巖：《差異之美：伊里加蕾的女性主義理論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70頁?！钡膮群埃澳赣H的作用支撐著社會秩序和欲望秩序，但是母親總是被保留在需要的維度(39)Luce irigaray,”The Bodily Encounter With The Mother”Trans.David Marcy,The Irigaray Reader,Margaret Whitford Cambridge ,Mass:Blackwell Publishers ,1991,p35-36.”母女關系成為父權制文化中缺失的支柱。學界對于伊利格瑞母女紐帶發(fā)展軌跡、建立母女之間交流的語言，從母親的角度建構女性文化、探索母女關系蘊含的政治理念與價值等方面尚未深入分析。因此，在理論上厘清母女關系的發(fā)展軌跡，在實踐中樹立母親正面典范的形象是今后研究伊利格瑞的一項重要任務。

其次，伊利格瑞差異理論在生態(tài)領域的運用 伊利格瑞痛斥父權制社會倡導男性優(yōu)越論，批評以自然為代價建立的經濟秩序，這種秩序之下，女性、自然等都是男性征服支配、索取掠奪、奴役統(tǒng)治的對象。伊利格瑞反對任何形式的性別歧視與自然歧視，認為“當前的戰(zhàn)爭、災荒、饑餓等等實則是由男性單獨建立起來的以犧牲女性、以技術統(tǒng)治為特征的社會體制之合乎邏輯的歷史宿命(40)波拉·祖潘茨·艾塞莫維茨,金惠敏：《露西·伊利格瑞:性差異的女性哲學》，《江西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比伺c自然的關系就像男性與女性關系一樣，是相互聯(lián)系，融為一體的，要生發(fā)對差異的尊重，就要恢復對撫育生命與滋養(yǎng)萬物之自然的尊重，不得不說伊利格瑞差異論思想為我們處理人與自然——對此者與他者的關系提供了方法論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