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敬宗
江建俊教授魏晉學術研究述要
曾敬宗
(肇慶學院 文學院,廣東 肇慶 526061)
江建俊教授為魏晉學術研究領域著名學者,他選擇“玄理”為體、“玄風”為用的研究理路進行玄學研究體系的重新建構(gòu),取得了卓越的研究成果,對玄學研究的發(fā)展甚有貢獻。對江建俊教授的學術志業(yè)與研究成果進行紹述,有助于推動當下的魏晉學術研究。
江建俊;魏晉學術;玄理玄風;竹林七賢;神超形越
江建俊,1949年出生于臺灣彰化永靖,先后完成了成功大學中文學士、政治大學中文碩士、文化大學中文博士學業(yè),1979年回到成功大學中文系任職,在大學部教講“世說新語”“魏晉玄學”“老莊”“道家的智慧”“中國思想史”等課程,在研究所開設“魏晉南北朝學術思想專題研究”“世說新語專題研究”“竹林七賢專題研究”“道家思想管理學”等課程。江先生的學術研究范疇以魏晉學術、道家思想、竹林玄學為主,學術專著有《建安七子學述》《漢末人倫鑒識之總理則》《漢晉學術論稿》《魏晉玄理與玄風之研究》《魏晉學術思想研索》《竹林七賢探微》《新編劉子新論》《于有非有,于無非無——魏晉思想文化綜論》《魏晉“神超形越”的文化底蘊》等書,可說是研究魏晉學術有成之前輩學人,2014年退休,現(xiàn)為成功大學中文系名譽教授,亦是鄉(xiāng)里的杰出人士。
筆者大學二年級時,先生在講授《世說新語》“識鑒”篇時曾分享他為何會踏入魏晉學術領域。其言自己在高中時期,曾在路上遇到向他借錢急用的學生,當時因?qū)Υ髮I鷳阎瞿街?,且對方看起來也頗忠厚老實,故不假思索而將身上所有現(xiàn)金借之應急,對方離去之時還留下聯(lián)系方式,未料對方從此避不見面。此次經(jīng)驗之后,先生就下定決心研究觀人之術,于是開啟探索人倫鑒識之路,其碩士論文即為研究劉邵《人物志》一書,此一生命際遇,開啟其學術起點,爾后在成功大學中文系任職近四十年歲月亦一直以研究魏晉學術為其志趣。其所指導的碩博研究生有50余人,目前也大多在教育界與學術界服務發(fā)展,這些學子可視為“六朝學”的種子教師。另外,他主辦了六屆“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三屆“竹林文化的形成、流播與影響學術研討會”,并創(chuàng)辦《六朝學刊》,均可見其對“六朝學”不遺余力的推動。
筆者在大學三年級聆聽先生講授“魏晉玄學”課程,每每引發(fā)對“玄心”“洞見”“深情”“妙賞”等魏晉風度的向往,先生上課時候展現(xiàn)出“曠達通玄”的風格與“行云流水”的板書,頗能契合魏晉名士“風流”的生命情境。日后與先生相處的過程中,深體先生為人處世之道常有玄學“會通儒道”精神特質(zhì)在其中,其外在表現(xiàn)為謙謙君子、積極進取之儒家風范,而內(nèi)在心靈則頗有自然逍遙、見素抱樸之道家性情,可謂是儒道互補的玄同者,此“外儒內(nèi)道”的人生哲學想必來自“玄”之精神,故能應物而無累,進而體玄識遠。
筆者這幾年來陸續(xù)研讀先生論著,對先生鐘情于魏晉學術研究且樂此不疲之精神甚為感佩,加之先生對玄學確實有著重大貢獻,身為后進研究者理應為其志業(yè)做一梳理,故不揣愚陋,試述如下。
魏晉玄學能夠成為現(xiàn)代學術體系中的專業(yè)研究領域,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與牟宗三《才性與玄理》二書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力,自此二書之后,關于魏晉玄學的研究論著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xiàn),到目前為止可謂方興日盛。若以時間而言,湯氏之書出版早于牟氏之書,故湯氏著作在時序上取得先位性,被定位為奠基之作。雖然如此,牟氏之書仍不容小覷。
若進一步審視當代魏晉玄學的研究概況,約略仍可觀察出研究成果基本上雖然越來越細致化,偶有可觀者,但仍不出湯、牟二人論述的大方向。筆者近年來一直在研讀當代的研究成果,思索為何當代玄學研究成果會有如此走向,后來發(fā)覺似與湯氏對玄學底蘊的闡釋有著極大關系,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言:
夫玄學者,謂玄遠之學,學貴玄遠,則略于具體事物而究心抽象原理。論天道則不拘于構(gòu)成質(zhì)料(Cosmology),而進探本體存在(Ontology)。論人事則輕忽有形之粗跡,而專其神理之妙用。[1]23–24
道家老莊與佛家般若均為漢晉間談玄者之依據(jù)。其中心問題,在辨本末有無之理。[1]44
從湯氏這樣的闡釋,可知其認為玄學中心議題在“本末有無”,也正因為探索“本體”問題,故而“略于具體事物而究心抽象原理”,故玄學呈現(xiàn)出“玄遠”之學術特色。牟宗三《才性與玄理》亦云:“‘玄’非惡詞也,深遠之謂也?!盵2]又言:“玄學的內(nèi)容是道家的玄理;進一步發(fā)揮道家的玄理,就是魏晉玄學的貢獻?!盵3]在湯、牟二氏如此的定位之下,其后的玄學研究逐步偏向于學說理論而較忽略文化社會心態(tài)。
近年來已有學者發(fā)覺這樣的研究趨勢有其問題,試想:若將文化社會抽離,學說理論如何賴以存在?故學界已漸將研究視角轉(zhuǎn)向關注當時的社會文化情況,透過玄風與玄理的互相察照,勾勒玄學發(fā)展的軌跡。這樣的研究路徑可以江建俊教授的研究成果為代表。他的博士學位論文《魏晉玄理與玄風研究》奠定了后來其魏晉研究的基礎。他曾在《玄理與玄風》一文中表示:
“玄理”是體,“玄風”是用,用不離體,體不離用。玄理透過玄風表現(xiàn)之,玄風背后有玄理作基礎……準乎此,欲了解名士之性行,當從其“跡”(有——玄風)上溯其“所以跡”(無—玄理),庶幾得其真性。[4]
對凡人而言,外在行為(玄風)是其內(nèi)在思想(玄理)之化現(xiàn),兩者的關系基本上是互為因果,一體一用,其關系不可截然劃分。先生認為魏晉學術文化可以透過“玄理”與“玄風”來理會,而且“玄理”是體,“玄風”是用,用不離體,體不離用,體用不二;玄理透過玄風表現(xiàn)之,玄風背后有玄理作基礎;玄理指導玄風,玄風是玄理的反映,因此欲了解“玄理”之真正義涵,實應透過“玄風”以證成。如王弼言“圣人有情而無累于情”,實即“體無用有”說的落實。又如魏晉名士“吏非吏、隱非隱”,居官無官官之事,此種“朝隱”的風氣,實以郭象玄學“游外冥內(nèi)”“跡冥圓融”說為理論根據(jù)。再如魏晉士人之行為特重“神韻”“率真”,一言一行,頗耐人尋味,深受“忘言得意”“適性逍遙”說的影響。先生這種研究理念的展演,落實于日后的《于有非有,于無非無:魏晉思想文化綜論》與《魏晉“神超形越”的文化底蘊》二書之中。
在玄理方面,先生以玄的奧義“于有非有,于無非無”為宗旨,試圖通過“先玄”“暢玄”“反玄”“重玄”四階段,并透過名言概念“征質(zhì)求理”“貴無崇本”“應變順和”“跡冥圓融”“至虛為宗”“即色游玄”“即物順通”的解析,以照察玄學的整體發(fā)展流變。其研究突破了過往魏晉玄學史紛繁的分期分派觀點,或以何王為“正”、裴頠為“反”、郭象為“合”的辯證發(fā)展之窠臼,重新拾取許多非常重要卻被忽略的材料與主題,力圖開拓魏晉玄學流變的新視角,頗具獨創(chuàng)性。又如《魏晉“知解”抉微——由“知解”到“玄解”》一文更是透過魏晉諸“解”文獻展演“言意之辨”。湯用彤《言意之辨》認為魏晉玄學體系之所以可以建立,最核心的關鍵在于“言意之辨”。自此之后,學術界論及魏晉認識論,總以“言意之辨”作為主軸進行建構(gòu),于是產(chǎn)生漢晉間人倫識鑒“征質(zhì)”→荀粲“言不盡意”→王弼“忘言忘象以得意”→歐陽建“言盡意”→張翰“不用舌論”→郭象“寄言出意”→六家七宗“格義”這樣一套論述脈絡。然此一理解進路總有“援西以治中”之憾。先生別具心裁,從“知解”的多元照察之中,追蹤魏晉“新學”轉(zhuǎn)進的軌跡,從而導出魏晉認識由理性的“知解”轉(zhuǎn)向境界的“玄解”,層轉(zhuǎn)層進,足見其視域之廣博性與思理之靈敏性。而此篇亦可視為“神超形越”之玄旨的最佳展演范例篇章,誠如作者在《引言》所言“可稱為‘開宗明義’章”。
在玄風方面,議題展演處處證成玄理,非常具有新穎性,如《魏晉“忠孝”辨》一文主要以魏晉“忠孝”之事例進行暢玄。首先,作者先考察先秦的忠孝觀,后與魏晉時代相比較,發(fā)覺唐修《晉書》“忠”義似有狹隘化的趨向。然后,作者主要結(jié)合《世說新語》與《晉書》中的諸多忠義事例,分嬗代之際、新朝初立、元康八王之亂、王敦與蘇峻之亂、桓玄之亂等五個時期進行辨析,頗能見出作者文獻工夫之嫻熟。最后,探討魏晉以孝治天下之因并以玄的視角解讀魏晉之忠孝觀,頗見玄學才性論之合同離異思維的展演。又如《頎然神解——論魏晉的“情意交”》一文主要梳理魏晉士人的交游事例,考尋歸結(jié)出名士“情意交”的擇友特色,此與當時的“體玄”“貴意”“暢情”“重神”的時代思潮有著莫大關系。江氏此文另辟蹊徑,別開生面,試圖透過交友觀展演“玄心”“洞見”“深情”“妙賞”為特色的魏晉風度,以具體可感的案例闡釋抽象難解之概念,可謂獨具慧眼,并可作為后進者之津梁。另外其所梳理的交友案例,抉發(fā)隱微,解析細膩,用力甚深,頗具參考價值。再如《魏晉名士“裸袒褻慢”之風的多維解讀》一文,從魏晉“反玄”之士所糾舉的“裸袒”行為談起,認為裸袒是“任誕”之風中最極致的表現(xiàn),深具逼人直視之效力;隨即探討裸風形成之因素,并貞定出以“自任”為特色的“智裸”與以“曠達”“快意”為特色的“頹裸”,一具反抗性格,一為作達性質(zhì),高下立判;接著透過“事功與浮華”“禮教與自然”“反社會與親社會”“個人與群體”“是非與美丑”“真?zhèn)闻c雅俗”“文與質(zhì)”等七項二元對立價值的辯證,進而逼顯裸袒的“暢玄”向度,并以現(xiàn)代后設角度論述裸袒的美學底蘊。余論轉(zhuǎn)而拈出裸袒的肆欲與刻意面向,引人深思。此多層多維的詮解視域,深見裸袒意涵之豐富與作者治學功力之深厚。
經(jīng)由以上的闡述,可知在玄理方面,江氏“先玄、暢玄、反玄、重玄”的主張,在當今玄學界實是獨樹一幟。而以魏晉諸“解”為文獻展演“言意之辨”,頗具玄解的興味;在玄風方面,先行透過參玄、悟道、遺制、逾格、通神、暢意、悅情、清思、體美、委命等諸玄風命題,進行“暢玄”,別具心裁??傊?,先生之研究成果有兩大特色:一為玄理發(fā)展脈絡的獨創(chuàng)性,二為玄風議題展演的新穎性。即以“玄理”為體,“玄風”為用,進行玄學體系的重新建構(gòu)。此一“玄解”式的理解進路,或可為玄學研究開啟新局。
先生在成功大學中文系執(zhí)教近四十年,其研究領域一直為魏晉學術。除了教學與研究之外,他非常積極爭取主辦國際性學術研討會,試圖通過研討會的舉行,聚集世界各地同好精進研究能量。成功大學中文系1990年以來已經(jīng)舉辦過6屆“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先生是促成這些研討會產(chǎn)生的重要推手之一。此6屆研討會的成果也逐漸讓成功大學中文系成為魏晉南北朝學術研究的學術重鎮(zhèn)。
當然,除了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主辦6屆“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還有東海大學中文系于1997年10月舉辦“第三屆魏晉南北朝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中國文化大學”文學院于1998年12月舉辦“魏晉南北朝學術國際會議”;東吳大學中文系于2005年4月舉辦“魏晉六朝學術研討會”;臺灣師范大學國文系于2007年4月舉辦“第三屆儒道國際學術研討會:魏晉南北朝”;臺灣“中央研究所”中國文哲研究所于2008年11月舉辦“魏晉南北朝經(jīng)學國際研討會”,這些研討會的舉辦亦對魏晉南北朝學術研究具有推波助瀾之功效。
國際性學術研討會的舉辦固然是推動六朝學術發(fā)展的重要手段,然而先生認為發(fā)行學術刊物仍不可偏廢,故也非常積極通過學術期刊的方式發(fā)揚光大“六朝學”,于2004年創(chuàng)辦《六朝學刊》,邀請多位長年耕耘六朝學者撰文投稿,諸如林麗真教授、張蓓蓓教授、王文進教授、陳怡良教授、莊耀郎教授、朱曉海教授等,試圖通過刊物平臺建立研究社群論學之風氣,進而強化六朝研究能量。2006年出刊的第二期,文章作者多為六朝研究的專家學者,如劉顯叔教授、王枚教授、蔡忠道教授、盧桂珍教授等。這兩期《六朝學刊》的刊行,雖然逐漸建立起研究社群之論學平臺,然而后來因為諸多緣故而不得不???,殊為可惜,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該刊物能再度復刊,成為“六朝學”研究之論學平臺。
先生在研究所開設“魏晉南北朝思想專題研究”“世說新語專題研究”“竹林七賢專題研究”等課程,通過教育的方式引領學子進入六朝學術研究殿堂,其間所指導的碩博研究生有50多位,培育了不少優(yōu)秀學者,如陳美朱、姚彥淇、陳惠玲、林佳燕、黃潔莉等。如上所述,可知先生對六朝學術的推動實是用力甚深與功不可沒。
竹林七賢者,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邪王戎七人是也,這七人常常聚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竹林七賢代表知識分子的良知意識與應世智慧,如阮籍“應變順和”、嵇康“剛腸嫉惡”、向秀“屈志升降”、王戎“儉嗇自晦”、山濤“慎默識度”、阮咸“任達貞素”、劉伶“縱酒不恭”。若能將其生命智慧轉(zhuǎn)換為己身之立命處世哲學,或許能寬慰理想與現(xiàn)實矛盾沖突所帶來的苦痛,尤其是身在易代之際的亂世中,他們的人生哲理更顯其價值。這七位名士對其后的中國文化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魏晉學術領域研究之中,先生特別鐘情于對竹林七賢的探索,其《竹林七賢探微》一書是繼何啟民《竹林七賢研究》之后的學術力作,其中有許多發(fā)人所未發(fā)之言論,如“山公啟事”“向秀玄學思想及其影響”“由劉伶《酒德頌》談魏晉名士之酒德”等章節(jié)頗值后進研究者研讀。除此之外,先生亦曾從事箋注竹林七賢詩文及言論的學術研究工作,進而完成《竹林七賢詩文全集及言論校注評析》一書,希望該著盡快出版,以利竹林七賢研究。如上均可見其對竹林七賢研究用力甚深。
在從事竹林七賢研究之外,先生也十分熱衷搜集竹林七賢的相關文物藝品,還曾應邀在成功大學校內(nèi)舉辦竹林七賢文物展,其所收藏的有關竹林七賢藝品文物數(shù)量應可說是世界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先生對于竹林七賢之癡迷情形,曾引來關注與報道[5],他曾買下許多關于竹林七賢畫作之劣質(zhì)品,就是為了維護竹林七賢的美好形象。故先生可謂竹林七賢研究的癡迷者。
同時,先生對推廣“竹林學”更是不遺余力,曾分別于2007年12月16日、2009年10月17日、2010年5月2日主持召開了三屆“竹林文化的形成、流播與影響學術研討會”。第一屆研討會主題設定為竹林七賢個人之思想、人格與心態(tài)的探討以及竹林文化的形成;第二屆研討會主題設定為竹林文化在域外的流播與影響之情況;第三屆研討會主題設定為竹林文化的意象與精神、竹林七賢的集團屬性以及開拓竹林學研究之新視角。這是臺灣學術界比較少見將會議主題聚焦在竹林學的討論會,雖然不像大型國際研討會那樣熱鬧,但是卻能集中議題之焦點,進行深入且透徹的探討,給研討會的參與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每次會議圓滿落幕后,為使竹林學主題更加周全完備,江建俊教授于會后繼續(xù)邀請其他專家學者針對竹林七賢的相關議題撰寫優(yōu)質(zhì)論文,如馬良懷教授、渠曉云教授、顧敏耀教授、范子燁教授、劉強教授等人,均應邀撰文。由此亦可看出江教授對竹林學之拓展的用心。如今,竹林學系列論文集已由里仁書局出版,分別為《竹林名士的智慧與詩情》《竹林學的形成與域外流播》及《竹林風致之反思與視域拓延》,被先生視為“竹林三書”。筆者相信,此類系列成果對日后竹林學的研究都具有深化與推廣作用,進而為竹林文化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
先生所主編這套“竹林三書”旨趣在于探討竹林文化的形成、流播與影響,進而促成竹林學的成立與推廣竹林文化,其在《竹林學之形成——從域外竹林七賢之流播證成》一文中標舉“竹林學”一詞,并為其下定義,其云:
“竹林學”之目的是研究竹林七賢的人格、學說、歷代評論七賢及七賢相關議題、域外學者對七賢的接受與衍繹等的學科。[6]
雖然該文重心在于考察竹林七賢在域外流播的情形,然他在文中也試圖指出日后對竹林學研究的一些想法,如可從竹林七賢的思想言行、善本書之訪求、歷代詩人的題詠及評論、書畫藝品、戲劇小說、今人論著與竹林七賢的形象轉(zhuǎn)化等七大面向來著手進行整理與研究,這樣的構(gòu)思在其主編的“竹林三書”中略見端倪。
由于先生對竹林七賢的研究與推廣投入非常大的心力,亦對竹林七賢的相關材料與議題非常熟識,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由他所規(guī)劃的會議主題,可見新議題之開拓與舊議題之深化的特色。若是進一步與大陸所召開的竹林七賢學術討論會成果參照以觀,會更明顯發(fā)現(xiàn)先生試圖建構(gòu)“竹林學”的學術譜系。綜合上述相關成果,“竹林學”這門學問在學界已隱然成型。
若細心研讀“竹林三書”所收錄文章,會發(fā)現(xiàn)絕大部分內(nèi)容偏向精神層面的觀照。然而除了精神層面,物質(zhì)文化的流播(尤其是視覺圖像)亦可略為關注,如有關竹林七賢的繪畫、書法、雕刻等,這些藝品的流播亦可見出竹林七賢的魅力。由于當今電子傳媒的高度蓬勃發(fā)展,訊息可以通過網(wǎng)絡的傳播而無遠弗屆,世界距離亦逐漸縮小。因此若要推廣竹林文化,除了出版竹林七賢的研究成果與整理有關竹林七賢的藝品之外,竹林七賢電子數(shù)據(jù)數(shù)字化的建立也是一個可行的發(fā)展方向。若能建立一個專屬介紹竹林七賢的網(wǎng)站,將竹林七賢的詩文集,或竹林七賢研究著作目錄,或有關七賢的詩詞、戲曲、小說、繪畫、書法、雕刻、藝品等,置于該網(wǎng)絡平臺上,供人瀏覽與討論。不僅是知識分子,一般社會大眾亦可透過電子傳媒認識竹林七賢。
江建俊先生之研究皆必植根于周全的文獻基礎,以玄理為體,玄風為用,體用相資。在玄理方面,透過先玄、暢玄、反玄、重玄等脈絡勾勒出玄學發(fā)展體系,又輔以“知解”之認知方法展演另類的“言意之辨”,乃得抉發(fā)玄理之精蘊。在玄風方面,試圖由參玄悟道、遺制逾格、通神暢意、悅情體美、委命出處等多元面向,觸類旁通,演繹新義、發(fā)明玄趣。經(jīng)由玄理玄風之相應并進,從而引領讀者尋幽探勝、涉玄生新、體玄識遠、神超理得,真可謂是“神超形越”之暢玄者。魏晉玄學在湯用彤、牟宗三兩位前輩的引領之下,發(fā)展至今日已有百年時間,其間所累積的研究成果相當可觀[7],這對于一位新進研究者而言,可說是憂喜參半,喜的是有許多研究成果可資參考,憂的則是如欲在如此豐碩的研究成果之下找尋出可行的新議題,實屬不易之事。先生潛心筆耕六朝學術四十余年,研究成果有目共睹,如能提筆撰寫關于“魏晉學術百年發(fā)展史之回顧與未來可行之探究面向”之相關文章,借由先生長年之辛勤耕耘眼光,相信對日后研究者有著極大幫助。
先生在成功大學中文系服務近四十年時間,時時刻刻醉心于魏晉學術研究,在閑暇之余亦時常到各大書局與藝品店搜尋與魏晉南北朝相關之書籍文物。時至今日,他累積了非常豐富的藏書資料與文物藝品,除研究室堆滿書籍外,另外還購置一公寓擺放書籍文物。在魏晉藏書資料方面,其所藏數(shù)量甚為驚人,有時連各大圖書館都不見得有收藏之書籍資料,在先生書房也能看見。且先生亦不吝將書籍外借,這對研究生而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在竹林七賢的藝品文物方面,先生之個人收藏恐怕是世上少有,一直希望未來若有機會的話,可以結(jié)合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開設一間竹林七賢文物館,推廣竹林名士精神。對于自己大量的藏書數(shù)據(jù)與藝品文物,先生頗為自豪,曾言“現(xiàn)在人們只要提到魏晉學術、竹林七賢,就會想到江建俊三個字”。然因先生的三位兒女均非從事與中文學術研究領域之相關工作,且無意愿承繼衣缽,此讓先生頗感無奈。后來欲將其畢生收藏贈予成功大學圖書館,然因諸多緣故而無法如愿,此讓先生更是遺憾,他一度對于這些大量藏書數(shù)據(jù)與文物藝品不知如何是好。所幸后來經(jīng)臺南大學國語文學系的協(xié)助,其校圖書館將開辟一專區(qū)進行收藏。學術、文化,教育之傳承是何等大事,沒想到過程會是如此折騰擾人,頗令人莫名傷感。
先生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然心中仍十分牽掛六朝學術的未來發(fā)展與人才培育問題。在未來發(fā)展方面,先生期盼可以成立“六朝學會”,希望借由學會的運作方式建立研究社群網(wǎng)絡的聯(lián)系,這從其創(chuàng)辦《六朝學刊》之論學平臺的作為亦可體察出來。另外,先生也一直期望“魏晉南北朝文學與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可以繼續(xù)舉辦,借由會議之發(fā)聲討論,引領出一些新的研究議題與未來可發(fā)展之面向。在人才培育方面,先生認為學術新人的加入是六朝學術延續(xù)的關鍵,然因當前中文系課程相當多元,許多學子未必會選擇以六朝學術為其研究領域,故先生認為在大學時期應充分讓學子們體會“六朝風物”,研究階段才便于深入“六朝學”之堂奧,不會因古典根基不穩(wěn)而視為畏途。在經(jīng)過多年教授“魏晉玄學”課程之后,先生已積累了成果非常豐碩的教學講義,如《魏晉玄學詞典》等書稿。希望先生可與出版社合作,盡快付梓成書,便于引領年輕學子一窺“魏晉風度”之意蘊。
[1] 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 牟宗三.才性與玄理[M].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02:2.
[3] 牟宗三.中國哲學十九講[M].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3:234.
[4] 江建?。砼c玄風[Z].孔子研究:第三五期(1994年9月):15–16.
[5] 陳宜彣,林亮宇.跨越時空的知音竹林七賢頭號粉絲江建俊[Z].全球中央:第17期(2010年5月):110–111.
[6] 江建?。窳謱W的形成與域外流播[M].臺北:里仁書局,2010:296.
[7] 林麗真.魏晉玄學研究論著目錄(1884―2004)[Z].臺北:漢學研究中心,2005.
I206
A
1006–5261(2020)05–0001–06
2019-08-26
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一般項目(19FZXB077)
曾敬宗(1979―),男,臺灣臺南人,副教授,博士。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