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李茹旻生平及其詩文創(chuàng)作探析

胥思婷 徐國華

(東華理工大學文法學院，南昌 330013)

一、引言

李茹旻(1659-1734)，字覆如，號鷺洲，人稱“鷺洲先生”。清代詩人、史學家，江西臨川人[1]。著有《二水樓集》，其中詩集十八卷，文集二十卷。李一生清廉，半生潦倒，蹉跎仕路，終不得志。他交游廣泛，詩文唱和甚多，對清代詩文發(fā)展起到了促進作用。李茹旻與族弟李紱，以文著稱，京師稱之為“臨川二李”。目前學界只對李紱做了相關的研究，但對“臨川二李”中李茹旻的探究，幾乎處于一個空白的狀態(tài)?；诖?，筆者立足江西本土文化，倚靠臨川文化背景，對李茹旻生平及其詩文創(chuàng)作做一個個案考察，以便學界在日后對其做更深入的研究，從而對江西鄉(xiāng)賢學者及江西地方文學的研究有一定幫助[2]。

二、李茹旻生平

李茹旻生于順治乙亥年(1659)九月初二，卒于雍正十二年(1734)十二月三十日。李出身于書香門第，自幼受到嚴格的封建教育，讀書聰穎過人，勤學篤行，貫通經(jīng)史百家。李茹旻的曾祖李槃，號明懷，通經(jīng)籍。父李仙客，號清遠，順治丁酉舉于鄉(xiāng)，歷任上饒教諭，勤于講課，有《隱求堂稿》行世。李氏家族極重家教，其祖母黃氏植節(jié)撫孤傳載府志，從小就對李茹旻管教甚嚴。《祖母黃孺人家傳》中記載：“四、五歲時，偶作一誑語，先王母知其誑也。輒提其耳，牽之令跪堂中，執(zhí)夏楚作欲撻狀，教戒之聲色，倶歷諸從，祖母倶來保救，必令自供嗣，后不敢復爾。”[3]

李茹旻入仕較晚，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李茹旻四十三歲，參加鄉(xiāng)試一舉得中，后由大臣舉薦教授清皇十六子。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登進士。李茹旻為李紱族兄，兩人皆以文名顯，京師稱“臨川二李”，臨川稱“南北二李”[4]。朱際昌在《李鷺洲先生傳》中寫道：“穆堂李公援大疆，桴鼓振餉，詞林天下，言古文者歸焉然于先生，則兄事之，詩文唱和甚密，一時名震京師，有臨川二李之目?！盵5]張錦傳在《中書舍人李公墓志銘》中寫道：“臨川亦有南北李之稱，以穆堂居縣南鄉(xiāng)，公居北故也?！盵6]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五十九歲補授內(nèi)閣中書舍人。清雍正元年(1723)，六十四歲以母喪歸里。清雍正二年(1724)六十五歲，李紱任廣西巡撫，邀李茹旻同往，掌教宣城書院，振興古學，同時參修《廣西通志》，代纂《太平府志》[7]。清雍正七年(1729)七十一歲，撫州知府羅復晉請他參與編撰《撫州府志》，他進行訂、訛、補、缺，世人都夸贊李如旻所修改的府志十分完備詳盡，在之后也被后人稱為“信史”。清雍正甲寅年(1734)，李茹旻雖已年邁，但仍對仕途孜孜追求，去應舉博學鴻詞試。不料逝于赴杭州途中，享年七十有六。

李茹旻一生負才蘊學，年輕時詩文已囊括古今，貫通經(jīng)史百家，根柢深厚，內(nèi)心極有抱負。登進士得官時，雖然已經(jīng)年逾半百，仍然議論縱橫，慷慨陳詞，每思以其學大施于天下。其雖兩榜出身，但是由于登第偏晚，仕宦便不顯。李紱亦曾對此深表遺憾：“顧猶有負才不遇如吾兄者，可以知國家培養(yǎng)之深，天地生才之盛，而有斯文之責者，不可不兢兢加意也。雖然士之取效也遲，則收名也?！盵8]他在執(zhí)教之余勤勉撰著，但因貧窮無力開雕付印，手稿多有散佚。清雍正十一年(1733)，臨川縣洪水泛濫，大批手稿遭毀。在他去世四十年后，才有子孫李若鷹，匯集其僅存的詩文，付重孫李繞義，購木刻成書版，書稿才得以現(xiàn)世。但其手稿《周易補注》始終未能付刊，成為一大遺憾。

三、李茹旻詩歌創(chuàng)作題材與主旨

《二水樓集》是李茹旻存世的唯一一部著作。今江西省圖書館古籍室藏有清光緒十七年(1891)味憩廬刊本，共十冊，其中詩集十八卷，約一千一百首。李茹旻的詩歌題材豐富多樣，內(nèi)容博大精深，蘊含了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充滿著對人生的感悟[9]。根據(jù)內(nèi)容可將其詩歌大致分為四個類別，分述如下：

(一)酬唱送別，思親懷友詩

這一類詩所表達的情感極其豐富，無論是自詠還是送人，都體現(xiàn)出李茹旻極重情義的一面。其中有代表性的是其在親人逝去后所成的詩，表達了自己的悲痛與思念之情。如《先大人服闋后述哀詩六首》中表達了先父離世時自己哀毀無狀久久不能平復的悲痛之情；如《悼內(nèi)三十首》中抒發(fā)了妻子去世后，自己形影相吊，日漸消瘦，對妻子無限的懷念之情。還有許多寫給友人，抒發(fā)自己對友人的思念與珍視。如《贈同門宋東尹四首》，李茹旻和宋東尹兩家本是同鄉(xiāng)，如今又同年高中，詩人不禁回想起往事種種，引起了心中頗多感慨；李茹旻在《寄懷白云散人舒靜涵次未端木韻》中敘寫了在為仕途奔波的道路中喜遇良友之事，表達了自己收獲一份純潔的友誼的喜悅。

(二)深沉雋永，敘事哲理詩

李茹旻以詩紀事，抒發(fā)了自己的現(xiàn)實感悟和理性思考。如《過漸嶺仙壇二十韻》《登小文峰》等。

在《過漸嶺仙壇二十韻》中，詩人乘著扁舟經(jīng)過漸嶺，地勢一入三轉(zhuǎn)，盤根錯節(jié)。當詩人再往深處進入時，發(fā)現(xiàn)里面竟隱藏有另一番天地，“隱有一壺天”。在這樣的遼闊天地之間，詩人感到一絲的空虛，想到這樣的景色是否在等待自己的發(fā)現(xiàn)，不禁發(fā)出感嘆——“我或是其徒，問山山不諾?！痹谔綄て婢皶r，即使詩人明白，向山發(fā)問山不會回答，可詩人還是發(fā)出了問詢：自己是不是奇景所等待的人。在發(fā)問之后詩人心里卻又覺得失落和空虛。究其原因有三點：一是在龐博的奇景面前覺得自己猶如草芥，微不足道；二是問山山不語，沒有得到自己所想的答復；三是沒有志同道合的人與自己一起分享奇景。詩人以此暗喻，自己雖身負才學，但面對廣闊的天下，自己也無可奈何，更無人知曉。

(三)大好河山，記游風光詩

在詩集當中，李茹旻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祖國大好河山的喜愛贊嘆之情。如《過鄱湖泊康山作》《登浮游嶺四首》等。

《過鄱湖泊康山作》中寫到經(jīng)過鄱陽湖的景色，春日度湖順風順水。詩人在春風的吹拂下，心中萬千思緒，想象從湖中心遙望康郞山，化身為劉禹錫遙望洞庭湖上君山“白銀盤里青螺出”?？傮w來說全詩輕快自然，詩人沉浸在壯闊的風光中產(chǎn)生無限遐想與想象。《登浮游嶺四首》，是一首描寫其家鄉(xiāng)臨川景色的詩，同時也抒發(fā)了詩人對家鄉(xiāng)自然景色的贊美和熱愛。詩人用“仙游”“蓬萊”“神仙伯”等詞語，體現(xiàn)出對浮游嶺的向往，透露出自己欲擺脫塵世的煩惱和牽掛，像神仙一樣過上無拘無束的生活的渴望。

(四)意物吟志，抒情表懷詩

意物吟志，抒情表懷，這是古代詩歌脫離不了的審美情趣。李茹旻游歷甚廣，凡到一處便憑古吊今，或是寓情于景以表感懷，著有良多此類詩歌。李茹旻從雪前、雪中、雪后三個不同的角度描寫梅花。雪前的梅花“春風隨地拂，秋水上花來”[10]；雪中的梅花“無花同氣格，有雪倍精神”；雪后的梅花“落木經(jīng)冬盡，含芳待歲寒”。梅花自古以來就受到文人們的偏愛，詩人贊嘆梅花的氣節(jié)，“獨抗風霜表，能為冰雪容”。詩人喜愛梅花，格物致知，從這些隨處可見的事物中以小見大，從中悟出人世間的真理。

除上述詩類，李茹旻還工于集句，其句考究，其文貫通，其感深邃。著有詩集四卷，分別為萬壽集句一卷，鴻雪集句兩卷，閨怨補遺集句一卷。如《登多景樓》《舟次大孤山二首》等集句詩較為突出，吻合題意，情思綿延，句句考究，融成一片。不過這類詩大多是在博覽群書的基礎上，集古人之句，故此類詩句較自身所題詩作而言，稍有遜色。

四、李茹旻散文創(chuàng)作題材與主旨

今江西古籍室藏有的清光緒十七年(1891)味憩廬刊本《二水樓集》，其中文集二十卷，共二百五十八篇。文章內(nèi)容豐富，題材多樣。按內(nèi)容可分為六大類。

(一)序跋類

共六十四篇，可分為四類：

1.贈序類

十七篇，大多是為達官貴人、親朋好友題寫的壽序，所作多贊美歌頌。其中代序十篇，如代太倉夫子的《瑞應寺檀波和尚六十壽序》等。另七篇，都是贈與他人之作?！哆^母張安人六十壽序》這篇，生動刻畫出了張安人的人物形象，事無巨細地描寫了張安人生活中的瑣事，展現(xiàn)了張安人持家有道勤儉節(jié)約的優(yōu)秀品格。李茹旻強調(diào)了家庭環(huán)境的重要性，同時也肯定并贊揚了妻子這個角色在家庭中的重要性。

2.詩序類

這類題材都為詩篇或詩集所作，共十篇，包括《名媛詩選序》等。其中《名媛詩選序》這篇序表達了李茹旻對女子所作之詩的肯定，認為“詩以言情者也”。女子之詩比男子之詩更情真意切，“學士士大夫類多涂飾冠冕之習，而未必出于情之所誠，然故常不足以動物，而為女子之情真，一有所鐘，則如獨爾抽絲愈引愈長”。自漢魏以來有很多名媛，寫了很多性情之詩，李茹旻慨嘆那些詩被淹沒在男子之詩中而沒有傳承下來，這不僅是名媛的不幸，更是詩歌的不幸。

3.文序類

這類題材是整個序當中比例最大的，有三十一篇。李茹旻對地方志十分重視，把“志”當作一種經(jīng)世致用的文化來對待。李茹旻回顧各朝各代的歷程，根據(jù)當?shù)氐膶嶋H情況，總結經(jīng)驗得失，結成志序，希望對后世有借鑒意義，極具史料價值。府志類序最多，共二十九篇，其中有關廣西通志的序兩篇；太平府志序十五篇，涉及天文、職官、土司等各個方面；撫州府志序十一篇，包括建置、學校、封爵、選舉、理學、著述等；一篇涉及恩縣。

4.雜序類

共六篇，分別是《李氏醵金會序》《募建觀音閣序》等，敘寫的都是生活中的瑣事。《李氏醵金會序》前半段講述自己家族的一些情況，同時也表露出了自己對家族的重視；后半段模仿王羲之《蘭亭集序》寫李氏家族聚會的一個場面——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好不熱鬧。在《募建觀音閣序》中，李茹旻認為“觀音閣”是維護社會等級秩序和百姓日常生活的象征，是儒家精神的體現(xiàn)。觀音閣的存在讓百姓相信“觀音菩薩”能夠把他們從生活的不幸與煎熬中解救出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統(tǒng)治階級為了維護封建統(tǒng)治的一種體現(xiàn)。

(二)傳記類

共三十七篇。這類題材是李茹旻為與他相關的人物所撰寫的，在有限的篇幅下，塑造了一位位個性鮮明形象飽滿的人物。在《祖母黃孺人家傳》中詳細敘寫了李茹旻祖母教育李茹旻的事情，文中涉及到李茹旻孩童時的人生經(jīng)歷，對考察其家世生平與詩文創(chuàng)作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同時，這類題材也能幫助學界更深地認識臨川李氏家族的淵源發(fā)展和文化價值。其余三十五篇為《良牧傳》《仕績傳》《理學傳》等，大多與臨川有或深或淺的關系，有的是臨川人，有的在臨川為官。文章大多篇幅較短，但對人物的生平事跡及重大事件交代得十分細致。也表明李茹旻對自己家鄉(xiāng)——臨川的鄉(xiāng)賢情懷的贊揚，歌頌文人志士，警醒自己向先賢學習。此處的內(nèi)容還能做更深層次的探究，能夠一定程度上豐富臨川文化內(nèi)容，加深臨川文化底蘊。

(三)詔冊類

共二十篇，其中策十五篇，表四篇，折一篇。這類題材都是上呈給皇上的，內(nèi)容多為關乎國計民生之事。策當中對天文、河漕等進行議論，從古至今分別論述其每個政策的演變，深入了解其政策的得失。如《天文》中“所謂日南則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是也”，古人雖不能精確計算季節(jié)和時間，但一代代的人民靠累積前人經(jīng)驗，通過觀星、看日等來推測時間和季節(jié)，更好地順應了大自然的規(guī)律，進行農(nóng)耕生產(chǎn)。這類題材直接反映出李茹旻對社會民生的廣泛關注和關心天下的治世之心。

(四)祭吊類

共有三十三篇，包括二十七篇祭文，三篇祝文，三篇墓志銘。這類文章都是祭祀親友的篇目，文中記事懷人，情至哀婉。其中男性祭文十七篇，女性祭文十一篇。《代祭李仙木》一文，贊揚了李仙木的學識修養(yǎng)，同情他的懷才不遇，惋惜其“病入膏肓，而赍志以沒，竟終其身于不遇哉。嗚呼！子之逝矣”。李茹旻在反復感嘆中充斥著悲憤之情，在表達自己的哀痛之余，還對當時的社會給與了一個客觀的評價：“豈亦如世之嫉賢妒駭能者?！盵11]

(五)書信類

有六十篇，其中啟十七篇，尺牘四十三篇。絕大多數(shù)為作者生平往來的真實記錄，可以作為考察作者生平思想的第一手資料。如寫給親友的《復陳丹亭書》《與穆堂弟》，寫給同門的《與同門余干令陳暨南》等。在這些書信中，李茹旻表達了自己對對方的思念之情，同時也都在不同程度上表達了自己對他們的感謝。這類書信幾乎涵蓋了作者生活經(jīng)歷的全部，而其中又蘊含了李茹旻一生的感慨和遭際。

(六)雜體類

共三十篇，匯集李茹旻的各種雜著。內(nèi)容上包羅萬象，紛繁復雜；文體上涉及了賦、記、辯、解、論、行述、疏等。其中《獨秀山賦》描摹獨秀山奇景，筆法多變，想象超拔。《重建三元樓記》中，李茹旻認為三元樓的重建意義非凡，“一邑人文盛衰之所系，故其廢興基重”，把三元樓的建立和其背后的意義交代得十分清楚。

五、李茹旻詩文創(chuàng)作心態(tài)

李茹旻的生存狀況、家庭環(huán)境、教育情況、人際關系、人生經(jīng)歷等，都會對他對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和時代信息的接受產(chǎn)生影響，也就鑄成了他獨特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12]。

(一)孤獨悲慨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

李茹旻將其人生的體驗和對人生境況的感悟，傾注在其詩文創(chuàng)作之中。李茹旻在京漂泊多年，遠離家鄉(xiāng)和親友，孤獨悲慨清冷凄涼。在一個寒風凜冽的深夜里，詩人難以入睡，在院中輾轉(zhuǎn)，忽然間聽到外面的聲音，以為屋外還有人在路上行走，可當他打開門向外探視時，卻發(fā)現(xiàn)道路空空如也，“啟戶相看人不見”。詩人駐足院外，觀察片刻才恍然明白，原來是風吹動竹林的聲音。詩人在這首《寒夜聽風聲次韻》中暗示了自己的孤獨處境，一陣風吹竹葉的“簌簌”聲，都能撩動詩人的心境，可見他渴望與人交流——哪怕只是個“行路人”?！霸隆钡囊庀?，在古代詩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秋月二十首》當中，詩人從不同的角度描寫了秋天的月。寫月牙的詩句：“范增玉玦經(jīng)三示，王浚寶道益一懸。”寫半月的詩句：“雕弓欲拉弦初上，寶鏡新磨匣半緘?！睂憹M月的詩句：“滄溟冰鑒出濤瀧，一片清暉溥萬邦?！痹娙嗽诩帕鹊囊雇黼y以入睡，無奈去院中獨自望月，與一棵老槐樹作伴。此情此景此想，詩人難免產(chǎn)生一絲感傷?？稍娙巳栽谠孪伦猿盀椤拜p狂客”，在逆境中自我排遣，意圖掃去自己心中的孤獨與郁悶。

親人的離世對李茹旻的打擊更為巨大，詩文當中有很多關于親人的內(nèi)容。李茹旻與妻子感情深厚，可在妻子逝世后，李茹旻的倚伴消失。詩人于《悼內(nèi)三首》中以“寒梅”“孤云”“野鶴”“枯木”自喻，既描寫了妻子離世后家中的冷清，自己像孤云野鶴漂泊無依，又抒發(fā)了自己的孤獨寂涼的心境。李茹旻于父親去世后在《先大人服闕后述哀詩六首》中，描寫了父親逝世后自己的生活境況——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痛苦難眠，不斷回想起先父生前的諄諄教導，心中無限悲慨難以自制，“蘐慈一痛轉(zhuǎn)凄凄，慰解還來掩袖啼”，表達了詩人對父親的懷念和哀思。詩人多劫難，母親的去世更是讓李茹旻的苦痛愈來愈烈。詩人因為窮苦本就沒有好好操辦父親的后事，母親又轟然離世，詩人更是連為母親治喪的錢都拿不出來。因此，詩人在寫給李紱的尺牘當中道出自己的心聲：“惟余老屋數(shù)間，破敗傾頹廢，不蔽風雨，此外別無寸田尺土，可以資生，日惟朝夕，薪米之不給，以致有母之喪，不能成禮。先父暴露荒阡已三十余年，不能就土，蒿木傷心，即已無可奈何?！盵13]

從題材到意象，從心境到情感，李茹旻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都顯得孤獨悲慨。他的孤獨和悲慨來自于無人能與其交流暢談，來自于其獨自在外漂泊親人相繼離世。詩人所成，筆筆皆是心中血淚凝結，因而能讓讀者感受到其中的情真意切，感受到了孤獨悲慨。

(二)出世入世的矛盾心態(tài)

李茹旻的詩文當中，還體現(xiàn)了其出世入世的矛盾心態(tài)。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就將“學而優(yōu)則仕”的儒家精神傾注到自己的內(nèi)心，李茹旻也不例外。李茹旻出生于文人世家，父親曾任上饒教諭，祖父學識淵博。李茹旻年輕時負才蘊學，學貫古今，通曉百家。李茹旻的成長環(huán)境和所學內(nèi)容使得他自小就有積極的入世之心?？涩F(xiàn)實，卻是他四十三歲鄉(xiāng)試中舉，自己剛步入仕途，昔日同窗早已身處朝廷要職，心中產(chǎn)生落差。而且在為官的道路上，李茹旻也是坎坷艱難，自己所學頗豐，可現(xiàn)實懷才不遇。不順的仕途，使得他在生活上窮困潦倒，精神上孤苦無依。詩人不禁產(chǎn)生出世的想法。這兩種矛盾的心態(tài)，每每在詩人的詩歌中體現(xiàn)。

《復熊老師索束脩》《后臘月終再復熊老師》兩篇都是李茹旻寫給熊老師的，因交不起學費，李茹旻給老師寫信，希望能夠?qū)捪扌r日。李茹旻在《與滿洲中書某》中寫道：“弟在京二十年所積，惟敝書數(shù)篋而已，卷帙繁重，不能攜帶，計將鬻之以佐行資。”李茹旻在京城做官二十年之久，卻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只能無奈把家中僅有的幾箱書賣了，用作回家的盤纏。字里行間都透露出自己的窮困潦倒。此外李茹旻在《與懸圃兄》中寫道：“弟以命途多舛，老大無成，淹滯都門，筆耕糊口，客中苦趣莫可名狀已?！泵鎸τH朋好友的頻頻幫助，自己還是老大無成，心中無盡愧嘆。正是生活的困苦，現(xiàn)實的冷酷，讓李茹旻的內(nèi)心倍感無奈和惆悵。詩人為排解心中郁結，將自己沉浸在秀麗的山水風光中，寫下了很多山水風光詩，如《游龍隱巖》《望仙巖》等，出世之心躍然紙上。

李茹旻曾經(jīng)對自己的一生進行過階段性的評價，在《四十初度自壽》中寫到“舉場每苦遭馮宿”“凄其風木十年中”“瑣院三場納卷頻”，在《與萬孺編修》中寫道：“弟數(shù)年來，株守蒼穹巷，一籌莫展，幾欲赴補，而行裝不辦，年復一年，日就疲憊，又無錢財，以濟醫(yī)藥，奈何奈何?！痹凇顿浽踔丁分袑χ秲簞裾]和開導：“如今無伯樂，以此困追風。”李茹旻經(jīng)多次科舉，實際心中早已經(jīng)對科舉為官之途不抱有什么希望，對自己的仕途之路感到疲倦和不滿，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充斥著壓抑和愁緒?？墒?，詩人并沒有就此倒下。面對貧困，詩人為達官貴人代寫了許多篇目，其中詩篇有四十余篇，文章有三十余篇。賀壽類，如《前題十七首》；應制奉和類，如《麥田積雪應制》等；還有一類代筆的，包括代送、代贈、代賀、代壽，代祭等。面對孤苦，詩人以強大的治世之心抵抗。雖懷才不遇，可仍積極參與到地方文化的建設中，編修了《撫州縣志》，參與編修《廣西通志》，振興古學等。治世之心自始至終都根植在詩人內(nèi)心深處。李茹旻在詩文中排解苦悶，行動上卻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甚至76歲高齡還應征博學鴻祠試。

李茹旻在這兩種矛盾的心態(tài)中，最終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選擇積極入世，希望自己的滿腔熱血得以拋灑，胸懷大志得到實踐。垂垂老矣的李茹旻，帶著對仕途的熱忱，去參加博學鴻詞試，不料逝于赴杭州途中，令人惋惜。

六、結語

李茹旻的一生仕途坎坷，生活困苦，可縱然“蹉跎歲月心先醉”，即使“凄其楓木十年中”，他也沒有因為種種壓力而放棄自己胸懷天下的壯志。他把這種壯志注入詩文創(chuàng)作之中，詩文的創(chuàng)作源于詩人內(nèi)心情感的流入，積極入世的人生取向以及執(zhí)著于理想的人生態(tài)度無不在詩文中展現(xiàn)，令人欽佩[14]。其詩文題材廣泛，內(nèi)容磅礴，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今得見詩人之后人為之刊刻的《二水樓集》，實屬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