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中用典情況考察與分析

◎姜志剛

（黑龍江農(nóng)墾職業(yè)學(xué)院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一、本文研究內(nèi)容的界定

（一）引用與用典

用典也稱典故，從修辭格的角度來說，典故并不是獨立的修辭格，而是屬于引用的范疇。陳望道在《修辭學(xué)發(fā)凡》中就明確地指出引用中的“暗用法最與所謂用典問題有關(guān)系”。郭錫良等也說“引用的類別有三：引言，引事，引文”“引事就是在行文時引用歷史故事”?！墩Z法與修辭》中說的就更為清楚了，“在說話或?qū)懽鳟?dāng)中，有意引用別人的言論或成話及公認的史料、典故等等，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說明自己的見解，這種修辭手法叫作引用?！?/p>

綜上，用典是修辭手法引用的一種。

（二）事典與語典

作為修辭手法，《辭?！分袑Α暗涔省钡慕忉屖恰霸娢闹幸玫墓糯适潞陀衼須v出處的詞語”。所以一般分為事典和語典，事典是指引用古代的故事，語典是指引用前人的詩句或文辭?！陡]娥冤》中引用了若干典故，有語典亦有事典，我們都將納入考察的對象。

二、《竇娥冤》中用典情況考察

楔子中有2處，一處在竇天章的開場詩，“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殺馬相如。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dāng)壚說子虛?！币玫氖菨h代賦文學(xué)大家司馬相如年輕落魄和后來得到朝廷任用的故事。

第二處是竇天章的唱詞【仙呂·賞花時】“我也只為無計營生四壁貧”。“四壁貧”語出《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是漢代司馬相如年輕貧窮的故事。

第一折中有2處，一處是【后庭花】中的“女大不中留”，這是一句古代諺語。另一處是唱詞【青哥兒】中的“巧畫蛾眉成配偶”。引用了漢代張敞和他妻子情意濃厚，他替妻子畫眉毛。后來常用這個故事表示夫妻感情好。

第二折竇娥唱詞【梁州第七】“這一個似卓氏般當(dāng)壚滌器，這一個似孟光般舉案齊眉；說的來藏頭蓋腳多伶俐，道著難曉，做出才知。舊恩忘卻，新愛偏宜；墳頭上土脈猶濕，架兒上又換新衣。那里有奔喪處哭倒長城？那里有浣紗時甘投大水？那里有上山來便化頑石？”

這里連用了5個典故，其中“當(dāng)壚滌器”出自《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是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私奔后過著清貧辛苦的生活?！芭e案齊眉”出自《后漢書·梁鴻傳》，是梁鴻、孟光夫婦互敬互愛的故事?！翱薜归L城”是民間傳說，說的是孟姜女尋找丈夫范杞梁而哭倒長城的故事。“浣紗時甘投大水”是春秋時期的故事，伍子胥在逃亡途中得到浣紗女的幫助，他囑咐浣紗女不要把此事泄露出去，浣紗女為了表明真誠的心志而投江自盡?！吧仙絹肀慊B石”是古代神話傳說，說的是妻子盼望外出不歸的丈夫，終日登山遠望，時間久了便化作一塊石頭。

第三折中有7處典故，“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這里的“盜跖”在封建社會統(tǒng)治者的眼里是“大盜”，“顏淵”一個當(dāng)時的“賢人”，后來人常用他們比作壞人和好人的典型代表，這里意在說明好人和壞人不區(qū)分、是非混亂、顛倒黑白?！斑@就是咱萇弘化碧，望帝啼鵑”，這里的萇弘化碧出自《莊子·外物》：“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比O弘是傳說中的周朝的忠臣，后被殺，血液化為碧玉。“望帝啼鵑”語出《華陽國志·蜀志》是古代傳說中蜀王杜宇，禪位其相，歸隱西山。后變?yōu)槎霹N鳥，日夜哀鳴，聲音凄厲。“豈不聞飛霜六月因鄒衍”，后又唱“要甚么素車白馬”。前者出自《史記》，相傳鄒衍對燕惠王很忠心，卻被人誣陷下獄，他仰天大哭，夏天五月里，天竟然下霜，后來常用這個典故代指冤獄?！八剀嚢遵R”出自《后漢書》，東漢時，范式和張劭友好。張卲死了，范式從很遠的地方乘著白車白馬去吊喪，后來常用這四個字代表送葬的意思?！白錾趺慈瓴灰姼柿亟担仓粸闁|海曾經(jīng)孝婦冤?！边@里的“東海孝婦”故事最早見于《漢書·于定國傳》，漢代東海郡有一孝婦，遭人誣陷，枉判死刑，郡中因此枯旱三年。

三、《竇娥冤》中用典的特征及分析

（一）用典分布

從上面的考察來看，《竇娥冤》中共引用的典故有16處典故，其中楔子處,都是竇天章引用漢代司馬相如的典故，意在說明自己雖然貧困潦倒，但又希望能像司馬相如那樣雖然貧窮但終有出頭之日。

第一折共有兩處，第二折有5處，這7處除了第一折“女大不中留”的諺語外，其余6處引用的都是夫妻恩愛、忠貞不渝的典故，目的是諷誡婆婆見異思遷，不能做一個忠貞的封建女性。第三折引用了7處典故，都是與好壞不分、忠貞被冤的故事有關(guān)，意在表明自己遭受天大的冤屈。

《竇娥冤》中用典的分布主要集中在第一、二、三折中，而這三折恰恰是竇娥與蔡婆婆之間的矛盾、竇娥與官府之間的矛盾最為激烈的地方。尤其是在第一、二折中竇娥引用的7個典故都是針對蔡婆婆，從典故的內(nèi)容來看都是與婦女守節(jié)有關(guān)，是竇娥對婆婆委婉的規(guī)勸和諷刺。尤其是在第二折唱詞【梁州第七】中連續(xù)用了5個典故，說明竇娥對婆婆所持有的反對態(tài)度越來越強烈，更說明了在《竇娥冤》這部戲劇中竇娥與蔡婆婆的矛盾是整個故事的重要關(guān)節(jié)，是作品思想主題要表現(xiàn)的一個重要方面，側(cè)面反映了竇娥與蔡婆婆兩種不同思想觀念之間的矛盾沖突，也反映出當(dāng)時社會傳統(tǒng)思想受到極大沖擊與破壞的現(xiàn)實情況。

（二）用典狀態(tài)

從對《竇娥冤》中用典情況考察來看，作品中典故使用的狀態(tài)幾乎都是在人物的唱詞中，只有竇天章引用的兩處典故是出現(xiàn)在人物的開場詩中。詩和詞都是我國古代傳統(tǒng)的雅文學(xué)，所以這一點值得我們關(guān)注和思考。

對白中沒有出現(xiàn)典故，這與雜劇自身的性質(zhì)有關(guān)，中國古代戲劇雖然是講故事，是一種敘事藝術(shù)，但嚴(yán)格來說它又屬于詩歌范疇，是一種詩歌藝術(shù)。古人常謂“聽?wèi)颉倍唤?jīng)常說“看戲”就是這個道理。因為中國古代戲劇最吸引人的地方還是它的語言藝術(shù)，即唱詞。而在戲劇中唱詞承擔(dān)的主要任務(wù)是抒情，所以使用典故既是中國抒情文學(xué)的傳統(tǒng)，又是能使文辭更加典雅優(yōu)美的重要因素。在整個元雜劇中用典也都主要分布在唱詞中。

（三）用典方式

用典包括明引和暗用。明引就是指出典故的出處。暗用正好相反，不指出出處，現(xiàn)代語言中也不用引號等來標(biāo)記。在《竇娥冤》中所引用的典故都是暗用,沒有明引。暗用典故主要考慮到唱詞的優(yōu)美和典雅，但暗用典故也容易使得文辭晦澀難懂，所以我們看到《竇娥冤》中所引用的典故都是人們耳熟能詳?shù)墓适聜髡f，比如司馬相如、孟姜女、東海孝婦等，這些故事淺顯通俗易于大眾接受和欣賞，這樣既能保持文辭的優(yōu)美典雅，又不至于觀眾（聽眾）不知所云，達到了通俗易懂、言簡意賅的效果[1]。

總之，本文通過對《竇娥冤》中用典情況的考察，進一步分析其用典的特點和作用，得出典故使用在敘事文學(xué)中在人物刻畫與敘事過程都具有獨特的表現(xiàn)，對進一步認識《竇娥冤》作品的主題和人物形象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