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石岐粵方言中的完成體助詞“鋪”

胡 偉，甘于恩，林潔瑤

（暨南大學 中文系,廣東 廣州 510632）

粵方言的完成體標記,多為 “咗”,如彭小川研究了廣州話的完成體助詞 “咗”[1]；也有 “休”,如甘于恩、 趙越[2]； 還有 “逋”[3]。 但以上文章沒有詳細描寫石岐話中 “鋪”的各種用法。沈家煊區(qū)分和界定了三個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的概念域,即行域、知域、言域[4]?！靶小敝脯F(xiàn)實的行為和行狀,跟 “行態(tài)”或 “事態(tài)”有關(guān)；“知”指主觀的知覺和認識,跟說話人或聽話人的知識狀態(tài)即 “知態(tài)”有關(guān)；“言”指用以實現(xiàn)某種意圖的言語行為,如命令、許諾、請求等,跟言語狀態(tài)即 “言態(tài)”有關(guān)。肖治野、沈家煊研究了普通話中 “了2”的行、知、言三域[5]。張寶勝考察了河南汝南方言中“了2”的三域用法[6]。鄧思穎以粵方言為例討論“了2”的三域[7]。本文借鑒三域理論,深入研究石岐話中的助詞 “鋪”。

石岐街道位于廣東省中山市中心城區(qū),轄區(qū)總面積2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16萬人。石岐話屬粵方言廣府片。粵方言在中山市分為4種：石岐話、沙田話 （近順德話）、三角話 （近東莞話）、古鎮(zhèn)話 （近新會話）。發(fā)音人主要有兩位：林建生,男,1963年生,高中學歷,工人,中山石岐人,世居當?shù)?；林建?男,1957年生,高中學歷,退休人員,中山石岐人,世居當?shù)亍?/p>

一、“鋪”獨用情況分析

完成體助詞 “鋪”發(fā)音為 ［phu55],這是個借音字,同 “鋪”在石岐話中作為動詞的發(fā)音相同?！颁仭痹谑捴杏米鲃釉~的含義是：把東西散開放置,如：鋪床。語源有可能是 “逋”,但同“逋”的發(fā)音和用法并不完全一致,所以本文暫記之為 “鋪”。 “鋪”在石岐話中常放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面表示已完成,為完成體助詞?！颁仭毕鄬胀ㄔ挼?“了1”,它的語法意義是表動作的完成?！颁仭笨梢苑旁趧淤e之間或動補結(jié)構(gòu)之后。

（1）我前日買鋪本書。（我前天買了一本書。）

（2）等陣間你哋傾掂鋪就食飯。（等一下你們談妥了就吃飯。）

例 （1）中的 “鋪”放置在動賓結(jié)構(gòu)之間,例（2）中的 “鋪”放置在動補結(jié)構(gòu)之后。 “動詞+鋪”表示完成,與動作所發(fā)生的時間無關(guān)。例（1）中的動作行為發(fā)生在過去,例 （2）中的動作行為發(fā)生在將來。這些與彭小川指出的廣州話中“咗”的用法一致。

（3）a.你將嗰本書放鋪響邊度啊？ （你將那本書放在了哪里？）

b.*你將嗰本書放響鋪邊度?。?/p>

但需注意的是例 （3）中 “鋪”的位置,與普通話中的 “了1”位置不一樣,介詞 “響 （在）”放在 “鋪” 后面,而普通話中的 “了1”位于“在”后面。

以上的例子告訴我們,雖然 “鋪”可直接譯為普通話中的 “了”,但在一些實際用法上還有些差異?！颁仭币部梢苑旁诰淠?（包括小句句末）。

（4）媽媽瞓著鋪。（媽媽睡著了。）

例 （4）中的 “鋪”位于句末,表示 “鋪”前面的動作已完成。

（5）而家大家對生活嘅要求都高鋪,你賣嘅嘢已經(jīng)唔符合佢哋嘅要求了。（現(xiàn)在大家對生活的要求都高了,你賣的東西已經(jīng)不符合他們的要求了。）

（6）咁耐冇見,你又瘦鋪。（這么久沒見,你又瘦了。）

例 （5）（6）中的 “鋪”所表示的是變化的完成。例 （5）中 “鋪”位于小句句末,指大家的生活要求由低到高變化的完成；例 （6）表示體型變化的完成。這些與廣州話中 “咗”的用法一致。

與普通話 “了”不同,石岐話中 “鋪”緊貼在動詞之后。劉月華指出普通話謂語動詞后有復合趨向補語又有賓語時,“了1”有以下三種位置[8]：

（Ⅰ） 動詞+“上” 類字+“了1”+賓語+來/去

（Ⅱ） 動詞+復合趨向補語+“了1”+賓語

（Ⅲ）動詞+“了1” +賓語+復合趨向補語

廣州話與石岐話則只有兩種用法,例如廣州話：

（Ⅰ）佢攞出咗部書嚟。（他拿出了一本書來。）

（Ⅱ）*佢攞出嚟咗部書。（他拿出來了一本書。）

（Ⅲ）佢攞咗部書出嚟。（他拿了一本書出來。）

石岐話：

（Ⅰ）佢攞出鋪部書嚟。（他拿出了一本書來。）

（Ⅱ）*佢攞出嚟鋪部書。（他拿出來了一本書。）

（Ⅲ）佢攞鋪部書出嚟。（他拿了一本書出來。）

石岐話與廣州話一樣并沒有普通話 （Ⅱ）這種用法,“鋪” “咗”要緊跟在動詞或復合趨向補語的前一趨向動詞之后,而普通話的 “了”顯然要靈活得多。

“鋪”與某些心理活動的動詞同用時所受限制較小。普通話中某些表示喜愛、怨恨等的心理動詞不能用在 “動詞+了+賓語”的句式中,如不能說 “我喜歡了她”,也不能說 “我討厭了他”等。而石岐話中某些表示喜愛、怨恨等的心理動詞能用在 “動詞+了+賓語”的句式中,這與廣州話中的 “咗”用法一致。例如：

（7）我中意鋪佢。（我喜歡他。）

（8）我憎鋪佢。（我討厭他。）

二、“鋪”“喇”同現(xiàn)

（9）佢食鋪飯未？佢食鋪。（他吃飯了嗎？他吃了。）

（10）早晨佢冇食,而家佢食喇。 （早晨他沒有吃飯,現(xiàn)在他吃了。）

例 （9）強調(diào)的是 “食”的動作行為已完成,為完成體助詞。例 （10）指 “原來沒有吃,現(xiàn)在卻吃了”,肯定了 “吃”的事態(tài), “喇”的語法意義是表達對當前相關(guān)事態(tài)的肯定語氣?！袄钡恼Z法意義可以理解為普通話中的 “了2”,是語氣助詞,它的語法意義與彭小川所指出的廣州話 “喇”的語法意義一致,即表達對當前相關(guān)事態(tài)的肯定語氣,尤其常用在事態(tài)出現(xiàn)了變化或新情況出現(xiàn)的場合中。

“鋪” “喇”同現(xiàn)有兩種情況：一是 “鋪”居句中,“喇”居句末；二是 “鋪” “喇”連用居句末。下面是 “鋪”居句中、“喇”居句末的例子：

（11）佢做鋪功課喇。（他做了作業(yè)了。）

（12）我畫鋪兩副畫喇。（我畫了兩幅畫了。）

（13）我尋日睇鋪嗰部電影喇。 （我昨天看了那部電影了。）

例句中的 “鋪”“喇”之間可以是名詞,如例（11）；也可以是名詞短語,如例 （12） （13）。例（11） （12） （13）有兩重意思,既表示動作已完成,又肯定事態(tài)有了變化。“鋪” “喇”分別擔負這兩種功能。下面是 “鋪” “喇”連用居句末的例子：

（14）佢啱啱到鋪喇。（他剛剛到了。）

（15）嗰只蚊死鋪喇。（那只蚊子死了。）

（16）嗰部電影上映鋪喇。 （那部電影上映了。）

例句 （14）有兩重意思,既表示動作 “到”已完成,又肯定事態(tài)有了變化?！颁仭?“喇”分別擔負這兩種功能?！袄痹谶@個句子里強調(diào)從 “沒到”到 “到了”的事態(tài)變化。例 （15）（16）與例（14）用法一致。 “鋪”與 “喇”的同現(xiàn)條件與彭小川所說的廣州話 “咗”“喇”同現(xiàn)條件一樣：句子的含義,既表動作已完成,又肯定了事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且 “喇”所表示的事態(tài)必須是到說話時間或參照時間為止事態(tài)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變化?！颁仭薄袄蓖F(xiàn)的必要性,在于句子要強調(diào) “動作的完成”,又要強調(diào) “事態(tài)的變化”。日常使用中, “鋪”“喇”連用居句末有時會比獨用 “鋪”或者 “喇”更加自然。

“鋪”表事情的完成,多用于現(xiàn)實句中?！袄笨捎糜诂F(xiàn)實句中,也可以用于非現(xiàn)實句中,肯定事態(tài)將要發(fā)生變化,不受時態(tài)的約束,如 “佢就快到喇”。我們可以說 “佢到喇”,但是不可以說 “佢就快到鋪喇”,因此,當動作還未完成時, “鋪”和 “喇”不能同時使用。

（17）出太陽喇。（出太陽了。）

（18）頭先出鋪太陽,而家好熱。 （剛剛出了太陽,現(xiàn)在好熱。）

（19）尋日出鋪太陽喇,你嘅咸魚曬干喇。（昨天出了太陽了,你的咸魚曬干了。）

例 （17）中用 “喇”是因為強調(diào)出太陽或即將出太陽,突出事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例 （18）表示“出太陽”這一動作的完成導致 “好熱”的結(jié)果,并不強調(diào) “出太陽”這一事態(tài)的變化,因此停頓之前不加 “喇”。例 （19）中有兩重含義,一是強調(diào) “出太陽”動作的完成；二是肯定太陽從 “不出來”到 “出來”的事態(tài)變化,而這種變化所導致的是咸魚從 “不干”到 “干”的事態(tài)變化。

“鋪”“喇”連用句末與普通話 “了”有對應關(guān)系：“鋪”對應于普通話的 “了1”,表示動作行為的完成；“喇”對應于普通話的 “了2”,肯定事態(tài)的變化。當 “鋪” “喇”連用時則同時表示“了1+2”, 即 “了3”。

三、石岐話部分體詞及形容詞對 “鋪”與 “喇”的選擇

石岐話含順序義的體詞后跟 “喇”,即“了2”, 不跟 “鋪”。

（20）a.而家都冬天喇,仲咁熱噶。（現(xiàn)在都冬天了,還這么熱。）

b.*而家都冬天鋪,仲咁熱噶。

（21）a.我都就快20歲喇,唔使擔心我。（我就快20歲了,不用擔心我。）

b.*我都就來20歲鋪,唔使擔心我。

以上的語氣助詞 “喇”不可換成動態(tài)助詞“鋪”,也不能 “鋪”“喇”連用,這與彭小川所指出的廣州話中的 “喇”不可換成 “咗”的原因一樣：“是因為以上句子中的順序義名詞或數(shù)量詞后加 “喇”,所強調(diào)的是已經(jīng)或?qū)⒁幱谠撁~或數(shù)量詞所表示的新情況,著眼于當前的情形,具有提請聽話者注意,進而表達自己的某種意向或感情色彩的語用功能”[1]。 再如：

（22）a.都咁大個人喇,仲中意玩泥沙。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喜歡玩泥沙。）

b.*都咁大個人鋪,仲中意玩泥沙。（都這么大的人了,還喜歡玩泥沙。）

上例中,說話者的語氣是要用 “大人”與“玩泥沙”做出對比,表示對被說話者的不解或調(diào)侃,例句中強調(diào)被說話者已經(jīng)從小孩子變成了大人,強調(diào)的是一種 “事態(tài)的變化”,因此句中的停頓詞在行域上應歸入 “了行2”的范圍。

石岐話含反義關(guān)系的形容詞對 “鋪”與 “喇”的選擇。第一類,反義關(guān)系形容詞只能單向變化,例如：

（23）a.飯熟鋪。（飯熟了。）

*飯生鋪。

b.飯熟喇。

*飯生喇。

c.飯熟鋪喇。

*飯生鋪喇。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含反義關(guān)系的形容詞只能單向變化：生→熟。這是指食物被煮之后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變化,過程是不可逆的,因此處于前階段 “飯生”時句子中均不可用 “鋪”或 “喇”。而在后階段 “飯熟”則有三種形式：例 （23）a中是 “形容詞+鋪”,強調(diào)的是變化的完成,動作性較強；例 （23）b中是 “形容詞+喇”,強調(diào)變化后當前的新情況,表達確認情況變化的肯定語氣并傳達某種信息；例 （23）c中是 “形容詞+鋪喇”,既表示一種變化已經(jīng)完成,又強調(diào)出現(xiàn)了新情況。

第二類,反義關(guān)系形容詞在外部條件下,可產(chǎn)生逆向變化,例如：

（24）a.飯凍鋪,唔好食。 （飯冷了,不好吃。）

*飯熱鋪。

b.飯凍/熱喇。

c.飯凍/熱鋪喇。例 （24）中的形容詞在自然狀態(tài)下,是單向變化的：熱→凍。但在外部條件下,可以產(chǎn)生逆向變化,加溫可使冷食物變熱。例 （26）a客觀表述了飯變冷的變化的完成,小句末尾用 “鋪”。例（26）b中的兩句是表達對當前相關(guān)事態(tài)的肯定語氣,句末用 “喇”。例 （26）c中既表動作已完成,又肯定事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句末用 “鋪喇”。這些與彭小川指出的廣州話中 “咗”“喇”的用法一致。

四、三域理論與 “鋪”“喇”

肖治野、沈家煊對助詞 “了”在行域內(nèi)進行了詳細劃分： “了行1”表示 “動作的完成”,位于動詞后； “了行2”表示 “事態(tài)出現(xiàn)變化”,位于句尾。[5]據(jù)此可以推知, “了行1+行2” 表示 “動作的完成且事態(tài)出現(xiàn)變化”,位于動詞后的句尾部分 （包括小句末尾）。石岐話中的 “鋪”多數(shù)情況下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完成體標記 “了行1”, “喇”相當于“了行2”, 如：

（25） a. 我寫鋪了行1回信喇了行2。 （我寫了回信了。）

b.我寫回信鋪了行1喇了行2。 （我寫了回信了。）

有時 “鋪” 還可以表示 “了行1+了行2”, 如：

（26）佢已經(jīng)來鋪了行1+了行2,唔使打電話喇。（他已經(jīng)來了,不用打電話了。）

（27）老李出鋪街喇。（老李上街去了。）

老李出街喇。（老李上街去了。）

老李出鋪街。（老李上街去了。）

*老李出街鋪。

*老李出喇街。

從以上例句中可以得知： “鋪”可歸入“了行1”的范圍中, “喇” 不可歸入 “了行1” 范圍中；“喇”可歸入 “了行2”的范圍中, “鋪”不可歸入 “了行2”范圍中。石岐話中, “鋪”在行域上的范圍包括 “了行1”, 偶有 “了行1+行2”, 但沒有單獨的 “了行2”； “喇” 在行域上的范圍只有“了行2”, 如：

（28）a.嗰碗湯凍鋪。（這碗湯冷了。）

b.嗰碗湯凍喇。

在不用的語境中,用詞不同：例 （28）a表示動作狀態(tài)的完成,句尾用 “鋪”；例 （28）b表示事態(tài)出現(xiàn)了變化,句尾用 “喇”。

肖治野、沈家煊對助詞 “了”進行了三域的劃分： “了行” 表示 “新行態(tài)的出現(xiàn)”。其中“了行1” 表示 “動作的完成”,位于動詞后；“了行2”表示 “事態(tài)出現(xiàn)變化”,位于句尾；“了知”表示 “新知態(tài)的出現(xiàn)”,位于句尾； “了言”表示“新言態(tài)的出現(xiàn)”,位于句尾。[5]結(jié)合知、言兩域的定義,筆者對 “了知、了言” 的理解為： “了知” 是人的主觀認知、知覺等出現(xiàn)變化； “了言”是出現(xiàn)某種新的言語行為。由此,關(guān)于 “了”在三域交叉的情況也不難理解：在某些情況中,客觀環(huán)境的變化 （行）,不可避免的會導致人的主觀認識（知）和言語行為 （言）發(fā)生變化。因此,在用三域理論分析石岐話中助詞時同樣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下面用肖治野文獻[9]中普通話的例句與石岐話比較。

（29）佢肯定飲鋪了行1敵敵畏喇了知。（他肯定喝了敵敵畏了。）

例 （29）符合肖治野、沈家煊 “我想 ［P]了” 知域判定格式[5], “喇” 是 “了知”, “鋪” 是“了行1”。

（30）嗰件拍賣品歸鋪了行1你喇了言。（那件拍賣品歸了你了。）

例 （30）符合肖治野、沈家煊 “我說 ［P]了” 言域判定格式[5], “喇” 是 “了言”, “鋪” 是“了行1”。

（31）佢肯定瞓著鋪了行1+了知。 （他肯定睡著了。）

例 （31）中的 “鋪”,表示的是他入睡這個動作的完成,并且是說話人主觀認知上 （肯定）的完成,因此其涉及概念域范圍應為 “了行1+了知”。

（32）佢肯定走鋪了行1+了知,冇使等佢喇。（他肯定走了,不用等他了。）

例 （32）中石岐話前句句末可用 “鋪”,其涉及概念域范圍應為 “了行1+了知”。

根據(jù) “鋪” “喇”在句子中出現(xiàn)的位置的差異,可以劃分出其所包含的范圍。石岐話中,“鋪” 在三域上的范圍包括 “了行1” “了行1+了行2”“了行1+知”； “喇” 在三域上的范圍包括 “了行2”“了言” “了知”。

五、“鋪”和 “曬”

石岐話中,謂詞后置成分 “曬” ［sai33]與“鋪”有時出現(xiàn)的位置相同,但意義不同。 “曬”既表示動作行為的已完成,也表示所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即 “曬”兼有總括與完成之意。例如：

（33）a.我食鋪了。（我吃了。）

b.我食曬了。（我吃完了。）

例 （33）a中的 “鋪”表示 “我” 吃過了,但所吃的食物并不一定全部吃完了。

有些情況下只能用“鋪”而不能用“曬”,如：

（34）a.我前日整唔見鋪一支筆,你有冇睇到？（我前天弄不見了一支筆,你有沒有看見？）

b.*我前日整唔見曬一支筆,你有冇睇到？

（35）a.我頭先去鋪商場,好多人啊。（我剛剛?cè)チ松虉?好多人啊。）

b.*我頭先去曬商場,好多人啊。

因為 “曬”后面只能接復數(shù)名詞,而不能接單數(shù)名詞, “鋪”后可以接單數(shù)名詞,所以例（34） （35） 只能用 “鋪” 而不能用 “曬”。 “曬”可以 “唔曬”的形式出現(xiàn),做補語,但 “鋪”沒有這種用法。例如：

（36）a.這碗飯?zhí)嗔?我食唔曬。（這碗飯?zhí)嗔?我吃不完。）

b.*這碗飯?zhí)嗔?我食唔鋪。

（37）a.嗰本書太厚了,我睇唔曬。（那本書太厚了,我看不完。）

b.*嗰本書太厚了,我睇唔鋪。

“曬”可以出現(xiàn)在 “得”的后面,但 “鋪”不能。例如：

（38）a.咁大杯飲料,你竟然飲得曬！（這么大杯飲料,你竟然喝得完?。?/p>

b.*咁大杯飲料,你竟然飲得鋪！

在以上的例子中, “曬”所表達的意思為“完、完了”,但 “鋪”只有 “了” 的意思。當“鋪”和 “曬”連用時,只能將 “曬”放在 “鋪”后,表示 “全都……完了”,而不能將 “曬”放在“鋪”前。例如：

（39）a.我食鋪曬啲嘢喇,你仲有冇嘢食?。浚ㄎ页酝昴切〇|西了,你還有沒有東西吃?。浚?/p>

b.*我食曬鋪啲喇,你仲有冇嘢食??？

（40）a.佢滴書睇鋪曬未??？ （他的書看完了嗎？）

b.*佢滴書睇曬鋪未啊？

由例句可以看出 “鋪曬”所表達的意思類似于 “曬”,只是在前面加上 “鋪”后加強了語氣,表示已經(jīng)完成了。“鋪”和 “曬”后所接的程度的量不同： “鋪”代表的是 “了”,其后可接表示程度的量；而 “曬”可含有 “全、都”的意思,其后不接表示程度的量。例如：

（41）佢只不過食鋪少少蛋糕,但系已經(jīng)覺得好飽喇。（他只不過吃了一點點蛋糕,但是已經(jīng)覺得很飽了。）

（42）佢食鋪好多蛋糕,已經(jīng)好飽喇。 （他吃了很多蛋糕,已經(jīng)很飽了。）

由例 （41）（42）可見, “鋪”后面可加表示程度的量的詞語,以使 “鋪”所修飾的動詞的完成程度表達得更具體,表示程度的量則可大可小。

（43）a.佢食曬啲蛋糕,已經(jīng)好飽喇。（他把蛋糕全吃完了,已經(jīng)很飽了。）

b.*佢食曬少少/好多蛋糕,已經(jīng)好飽喇。

而 “曬”后不能加表示程度的量,如例（43）,因為 “曬”后再接表示程度的詞則會與“全、都”的意義矛盾或重復。

六、結(jié) 語

“鋪”在石岐話中常放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面表示已完成,為完成體助詞。“鋪”可放在動賓之間或動補結(jié)構(gòu)之后,也可放在句末。“鋪”一般緊貼在動詞之后,它與某些心理活動的動詞同用時所受限制較小?！颁仭?“喇”同現(xiàn)的必要性,在于句子要強調(diào) “動作的完成”,又要強調(diào) “事態(tài)的變化”?！颁仭薄袄边B用句末與普通話 “了”有對應關(guān)系：“鋪”對應于普通話的 “了1”,表示動作行為的完成；“喇”對應于普通話的 “了2”,肯定事態(tài)的變化。當 “鋪” “喇” 連用時則同時表示 “了1+2”,即 “了3”。石岐話含順序義的體詞后跟 “喇”,即“了2”,不跟 “鋪”。石岐話中,“鋪”在三域上的范圍包括 “了行1” “了行1+了行2” “了行1+知”, “喇”在三域上的范圍包括 “了行2” “了言” “了知”?！皶瘛奔缺硎緞幼餍袨榈囊淹瓿?也表示所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即 “曬”兼有總括與完成之意。當“鋪”和 “曬”連用時,只能將 “曬”放在 “鋪”后,表示 “全都……完了”,而不能將 “曬”放在“鋪”前。 “鋪”后可接表示程度的量,而 “曬”后不接表示程度的量。

石岐話的完成體助詞 “鋪”與廣州話的 “咗”用法類似,但也有自己的特色。要了解各地粵方言完成體助詞的不同用法,還需要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