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曉明 史亞黎/ 文
2012年6月28日,昆明長水國際機場開始正式通航,創(chuàng)造了云南航空事業(yè)的新紀元,標志著云南成為中國面向南亞、東南亞橋頭堡的國際地位,向前邁出了歷史性的重要一步。
從1922年云南航空學校成立及昆明巫家壩飛機教練場建成至今,云南航空事業(yè)已在藍天上飛行了90 個春秋,目前正從航空大省“飛”向航空強省。在此之際,本文僅以“起步篇”、“發(fā)展篇”、“新生篇”3 個章節(jié)對從萌芽到1950年初的云南航空事業(yè)作一個簡單的介紹。
1913年,竊國大盜袁世凱在北京成立了中國第一座正規(guī)的航空學?!显泛娇諏W校及修建了南苑機場;1922年,中國第二座正規(guī)的航空學?!颇虾娇諏W校及巫家壩機場在昆明建成。雖然早在它們之前的1903年,美國萊特兄弟(哥哥叫威伯爾·萊特,弟弟叫奧威爾·萊特)發(fā)明了人類第一架帶動力的飛機,以一臺8.82 千瓦的汽油發(fā)動機用皮帶帶動兩具推進式螺旋槳,制造出一架名為“發(fā)現者”號的飛機,在這年12月27日進行正式試飛,由萊特兄弟駕駛著飛起來又降下去,降下去又飛起來,其中最長的一次飛行持續(xù)了59 秒,飛了260 多米也就是800 英尺左右的距離,每秒航速僅4 米多,跟騎自行車的速度差不多,但成了人類第一次駕機飛上藍天的記錄,從而開創(chuàng)了人類自20 世紀開始進入航空時代的新紀元。
6年之后,一名在美國邊打工邊鉆研航空技術叫馮如的中國廣東省恩平縣人,研制出了一架被稱作“馮如一號”的飛機。1909年9月23日,他駕駛著這架飛機在美國的奧克蘭市上空成功地進行了飛行表演,最大飛行距離800 米,也就是2640 英尺,為萊特兄弟“發(fā)現者”號的三倍,轟動了整個美國,由此成為中國駕機飛天的第一人。馮如隨后又研制了“馮如二號”飛機,航程20英里,時速65 英里,高度達700 英尺,各方面的性能更是大大超過了“發(fā)現者”號,馮如譽滿全球,被稱譽為“東方萊特”的“中國航空之父”。1911年春天,馮如謝絕了美國航空界的盛情挽留,毅然回國到廣東參加推翻清王朝封建統(tǒng)治的斗爭,辛亥革命后,被孫中山先生任命為陸軍第一飛機長,訓練和培養(yǎng)中國的航空人才,廣東由此成了中國航空的發(fā)祥之地。然而,1912年8月25日,馮如在廣州燕塘駕機飛行表演時,不幸墜機身亡,其遺體后被安葬在“黃花崗烈士陵園”,他“航空救國”的夢想終成泡影。1920年,孫中山大元帥府在廣州設立了航空局,到1924年冬才開辦了廣東航空學校(也稱廣東軍事飛機學校),這期間很多愛國華僑和有識之士紛紛在廣東一展自己的航空抱負,廣州相繼修建了天河、大沙頭等機場。但是,廣東的航空事業(yè)盡管熱熱鬧鬧地轟動一時,由于湘、桂、滇等地軍閥在此間亂哄哄你方退場我登臺,致使廣東戰(zhàn)事頻繁,航空事業(yè)沒有很好地延續(xù)下來,天河、大沙頭這些早期的中國機場,隨著時代的變遷,今天早已不復存在。據筆者的查證和了解,應該說,在中國一直使用90 個春秋的機場,只有昆明的巫家壩機場和比它早9年的北京南苑機場;而比之北京南苑機場,也只有昆明巫家壩機場成為中國目前的5 大國際空港之一,同時躋身于世界機場100 強之列。而且,云南航空學校對早期中國航空事業(yè)的貢獻,也絕非比它早9年由袁世凱創(chuàng)辦為北洋軍閥統(tǒng)治服務的南苑航空學??杀?。
作為邊陲之地的云南為什么能于上世紀20年代初,在全國率先發(fā)展航空事業(yè)呢?我們有必要首先講一講董澤其人。
董澤(1888-1972年),字雨蒼。云南省云龍縣寶豐鎮(zhèn)人。白族。清末貢生。后加入“同盟會”。從照片上看,他絕對是一個文質彬彬、怎么也跟航空學校跟飛機聯系不起來的人。對董澤的了解,很多人僅限于東陸大學首任校長(也就是云南大學第一任校長)的作為。事實上,這只是董澤職業(yè)生涯的冰山一角。
1907年,19 歲的董澤考取選派留學的公費生,東渡扶桑,進入日本東京同文書院學習。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作為一個有志報國的熱血青年,董澤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棄學回國投身反清革命運動。之后又成為云南首批留美學生,于1916年畢業(yè)于哥倫比亞大學獲政治教育學碩士學位后,再度考取伊利諾大學,1920年獲經濟學碩士學位。
正是長期留學海外,開拓了董澤的視野,增長了他的見識,使他深感要改變祖國積貧積弱的厄運,必須勵精圖治,向先進的西方學習,探索新的救國之路。因此,董澤在學習閑暇之余,開始精心研究西方的成功經驗。由于當時正值1914年到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帝國主義列強的軍備競賽此起彼伏,日趨激烈,很多前所未有的新興武器新裝備應運而生。他敏銳地注意到新興的航空科技在現代戰(zhàn)爭中的作用日顯重要,于是精心考察了歐美各國的航空事業(yè)。
董澤由此認為要強軍立國,必須跟上時代的步伐,發(fā)展空軍,從培養(yǎng)自己的航空人才抓起。1917年,中國正處于護法戰(zhàn)爭之中,云南是中國各省軍事力量最強的省份之一。董澤自然將創(chuàng)建航空事業(yè)的希望寄托在家鄉(xiāng)。是年12月21日,他從美國給云南督軍唐繼堯寫了一封信,建議開辦云南航空學校,培養(yǎng)航空人才,并提議向海外華僑募集資金,聘請愛國華僑和航空領域的專家予以協(xié)助。
觀此次歐戰(zhàn)飛艇(即飛機)奏效甚大。此種軍備滇中尚缺如此。吾滇留美航空生二名,尚在預備時代,學成歸滇,尚待時日。而時局之危急,需材之孔殷,非速辦此項學堂,培養(yǎng)此項人才不可。是以生觀,有提倡向華僑募捐,設立云南航空學校之計劃。此事刻以著手進行。幸得大商家關鏡宇、雷維創(chuàng)、伍學金、胡心泉輩之熱心協(xié)助,并飛行家陳炎長輩之竭力幫助,及各同志之奔走鼓吹。觀察前途,大有成功希望。
那么,云南航空學校究竟應該怎么辦?具體地說,需要多少錢才能開辦,開辦航空學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董澤在信中指出:
現擬募美金二萬五千元,以九千元作買飛艇三架費用。每架美金三千元,現已調查清楚。此項飛艇可為軍事應用,亦可為學生實習應用。其余一萬六千元作購買其他器具及開辦學校費用。此系現在大略計劃也,至進行情形,當隨時續(xù)報。
在這封信中,董澤用了“非速辦此項學堂,培養(yǎng)此項人材不可”,“此事刻以著手進行”等命令似的急切用語,又象賬房先生似的開出“清單”,告訴唐繼堯開辦航空學校的目的,要用多少錢,又該怎么用的“現在大略計劃”。唐繼堯讀罷此信,不禁拍案擊出節(jié),連聲叫好,認為他的主張非常新潮,而且“一語中的,入木三分”,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開始著手籌辦此事。唐繼堯專門致函董澤和華僑陳炎長等人進行溝通,并以督軍行營的名義任命董澤為云南航空招募員,投身航空學校的聯絡、募捐及宣傳活動。
身處異國的董澤,不遺余力地為此奔走求助,他在《設立航空學校募捐啟事》中鏗鏘寫道:
滇南(即云南),大陸軍省也;人民樸實,富于忠勇。是以出師振旅,所向克捷。諒山之役(即中法戰(zhàn)爭),殺彼法將,敗彼法軍,滇軍也;辛亥之役,援川援黔,轉戰(zhàn)數省,滇軍也;三次革命(即護國首義),克勝勁旅,恢復共和,滇軍也……惟恨最新軍械,尚未完備,如飛艇一項缺如也。觀此次歐戰(zhàn),飛艇效用之巨,奏效之宏,大有無之不能行軍之勢。是以唐公(即唐繼堯)于此一事,尤加注意。
董澤在《啟事》中大聲疾呼:“夫設立(航空)學校,培養(yǎng)人才,為永久根本之計劃。將來邊疆有患,奏效疆場,在此一舉矣”,可見他胸有大志,一片拳拳愛國愛鄉(xiāng)之心言溢于表。1920年,董澤回國后,唐繼堯見這位才華橫溢的青年俊杰,一表人才,品行端正,更是喜愛和欣賞有加,認為他正是自己理想中的妹婿,于是在征得了男女雙方的同意后,將自己心愛的三妹唐惠賡嫁給了董澤。1922年,云南航空學校成立之際,已“搖身而為”唐繼堯妹夫的董澤,又“得寸進尺”地向他提出了創(chuàng)辦大學的建議,唐繼堯再出巨資,在翠湖邊講武堂附近的貢院坡上建立了云南的第一個高等學府——東陸大學,并委任董澤為大學籌備處處長。1923年,東陸大學正式成立后,唐繼堯為名譽校長,董澤被任命為首任校長。
從1922年至1927年,董澤陸續(xù)擔任過云南省教育司司長、財政司司長、交通司司長等職務。在此期間,他一如既往利用自己與唐繼堯的關系和影響力,從各方面對云南航空學校給予了大力的支持,使云南航空事業(yè)從零開始,逐步發(fā)展成型。從這個意義上講,董澤不僅是創(chuàng)辦云南高等教育事業(yè)的第一人,而且也是最早建議并促成發(fā)展云南航空事業(yè)的第一人。
唐繼堯(1883-1927年),字蓂賡。別號東大陸主人。云南省會澤縣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畢業(yè)生?!巴藭睍T。參與策劃和領導辛亥昆明“重九”起義。1915年與蔡鍔、李烈鈞共同撐起打倒袁世凱復辟稱帝的云南“護國首義”大旗,被統(tǒng)稱為“護國三杰”。
1912年,唐繼堯在川、滇混戰(zhàn)中,被從四川率部“息兵回滇”的顧品珍趕下臺后,流亡到香港,奔走于港、粵之間。這個時期,中國各地如東北、廣東等省的地方軍閥為了擴充自己的勢力,除了繼續(xù)大力發(fā)展陸軍之外,有的正在著手創(chuàng)建自己的空軍。他們紛紛向國外購買飛機,聘請飛行教官。有的甚至已在準備開辦航校,訓練飛行人員。如此情形,震動了正在失意的唐繼堯。他認真總結了自己成敗得失的經驗教訓,聯想到董澤的建議,深刻認識到:空軍將占據諸兵種中的重要地位;如果要東山再起,打回云南,恢復“霸業(yè)”,將來甚至要問鼎中原,“立馬幽燕”,建立一支自己的空軍是非常必要的。因此,他在廣東物色和聯絡了一些旅居美國的華僑航空人員,積極組織力量,準備日后回滇創(chuàng)辦云南空軍。
1922年春,唐繼堯回到云南,重新登上了云南督軍的寶座后,建立云南空軍自然成了他鞏固其地位、發(fā)展其勢力的首要任務之一。
據當時昆明的一家《義聲報》所言:“唐聯帥為以航空事業(yè),實為今日軍事及交通上切要之圖,因特籌撥巨款,購置飛機。對于編練飛機隊,創(chuàng)立航空學校,飛行郵政諸要政,莫不積極籌備,已志前報?!?/p>
這年秋天,唐繼堯開始密鑼緊鼓地召集各路賢才實施籌辦云南航空學校的計劃,他電邀美籍華商關鏡宇、胡心泉及飛行專家陳炎長等人繼續(xù)協(xié)助云南方面集資建校,聘請董澤推薦的精通航務的廣東旅美華僑劉沛泉主持校務,以歸國華僑張子旋、黃社旺、莊孟仙、司徒鵬等人為飛行教官和機械教官,航空理論及有關專業(yè)學科的講師。此后由東陸大學的楊克榮、肖揚勛、趙述完、張邦翰、柳希權等人兼任。
云南航空學校分為飛行、機械兩科,選考招收的第一期學員來源非常廣泛,除主要有云南和貴州的學員外,還有歸僑學員和從廣東、浙江等地來的學員,1923年又特別批準了幾名韓國(當時為朝鮮籍)學員來校學習,總共30 多人,可謂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濟濟一堂。飛行科學員為:陳棲霞、張汝漢、張有谷、晏玉琮、李嘉明、李英茂(韓國學員)、張志日(韓國學員)、李春(韓國學員)、權基玉(女、韓國學員)、陳廣福、趙濟川、劉堯、楊嘉謨、郭其宣、趙安國、劉重倫等。機械科學員為:陳文華、張丕茲、方敦信、劉叢仁、黎世宣等。
1922年12月25日,也就是云南“護國首義”七周年紀念日那一天,云南航空學校成立,標志著開創(chuàng)了云南航空事業(yè)的起步之始。為給學員們提供飛行訓練和對飛機進行保管裝配的學習場地,唐繼堯在籌辦航校的同時,下令把巫家壩營房靠東面撥出一部分作為飛機修理廠和其他辦公設施,將大營門外的陸軍大操場開辟為飛機練場,最初在這里修建了兩條各僅有300 米左右長的“泥結石”跑道,把入城馬路加寬加高為大路。每當飛機從營房的機庫里由人工用繩子拉出營門時,以大營門口一棵高桿上掛的一個頭大尾小的布袋測定風向,指示飛機起降。飛機起飛時,先將飛機順風向擺定,然后飛行員進入機艙打開油門,由一個力氣大的人扯動螺旋槳,抽出墊在滑行輪前的木墊,飛機開始滑行起飛。飛機降落停穩(wěn)后,再由人工牽引入庫。這在當時被人們稱作“放飛機”,在今天看來似乎是令人不可思議和難以想象的。然而,巫家壩機場正是由此誕生而成了中國那時寥寥無幾的最早的機場之一,從90年前開創(chuàng)云南航空事業(yè)后一直使用到了2012年。
1923年4月20日,云南航空學校執(zhí)行了一項“特殊”的飛行任務——這天清晨正值東陸大學成立大典之際,航校教官親自駕駛飛機盤旋于典禮上空祝賀,在一片仰頭張望的喝彩聲中,頃刻間從空中灑下片片傳單。人們紛紛俯身拾起,仔細端祥,傳單上寫著唐繼堯對東陸大學的賀詞:“大哉東陸,為國之珍;群英濟美,善學莘莘;學基奠始,文質彬彬;猗歟休歟,中華主人。”這一精彩的空中表演在東陸大學引來了“好評如潮”,加之航校的有關專業(yè)理論課程皆由東陸大學的教師講授,充分表明了這兩所同為唐繼堯、董澤創(chuàng)辦的學校從一開始便形同姊妹般親密的關系,以至于一些研究者至今錯誤地認為:“民國十二年(1923年)云南航空學校并入了剛組建不久的私立東陸大學,成立了航空系,東陸大學成了中國唯一有航空系的正規(guī)大學?!?/p>
在探索90年前的這段歷史時,我們應該看到的是,云南航空事業(yè)在創(chuàng)辦之始,就遭到了法國人的很多刁難——本來,唐繼堯想從美國聘請專家做航校的顧問和飛行、機械教官;在購買飛機上,原先由董澤經辦,已從美國引進飛機3 架,唐繼堯繼續(xù)想從美國進口飛機,作航校訓練專用。迫于法國人把持海關和滇越鐵路的壓力(他們放話說:法國是支持云南創(chuàng)辦航空事業(yè)的,但是如果云南航空學校不聘請法國顧問和教官,不購買法國飛機,云南進口的航空器材從滇越鐵路入境時,法國方面將不給予支持和方便等等)。這使唐繼堯不得不聘請法國空軍上尉阿爾彼得為航校顧問,法國空軍少尉弗南南西斯、準尉馬爾丹等人任航校教官,聘請了12 名越南籍技術人員主持飛機修理廠的工作;并先后從法國購買了“布列格”和“高德隆”式飛機各3 架供訓練使用(這兩種型號的飛機均屬于初級教練機,為法國高德隆飛機制造公司在一戰(zhàn)前夕生產。它們沒有后翼,僅靠拉竿支撐尾部,非常輕巧,只需長度為100 米左右的簡宜跑道即可起降,時速為96 公里空距,在當時已屬一種十分先進而又快捷的軍事和交通運輸工具。1913年,袁世凱成立北京南苑航空學校時,就向法國購買了12 架這兩種型號的飛機。1925年,張作霖成立東北航校時,也向法國購買了10 架這兩種型號的飛機?!安剂懈瘛?、“高德隆”作為中國第一代教練機,就其設計、性能和使用的情況而言,不愧為當時一種十分出色的教練機)。
另外,云南航空學校正式開校后,唐繼堯又專門成立了航空處,加強對學員的管理和訓練。據《云南省志·交通志》記載:該?!暗谝黄趯W員37人,編成飛行(機械)第一、第二隊,直屬云南航空處”。由劉沛泉兼任處長,廣東人王狄仙任第一隊隊長,歸國華僑張子旋任第二隊隊長。由于劉沛泉是美國華僑(沒有留法背景,為法國人所不容),便從中作梗,借口他不是軍人,沒有軍旅生涯和軍事建樹,不能擔任建軍職責。唐繼堯只好將劉免職,任命王肇基(日本陸軍士官生、廣東人)為處長,高向春(保定軍校生、云南人)為會辦。兩個航空隊暫不成立,待航校第一期學員畢業(yè)后再議。這樣改組法國人仍不滿意。1923年冬只好又將航空處取消后改為航空隊,任命留法的云南學生柳希權為隊長,以先入美國普渡大學學習土木工程、又進麻省理工學院學習飛機制造、再進法國里昂大學進修獲土木工程碩士學位、最后畢業(yè)于著名的德國“老特飛行學校”的段緯為副隊長兼第一位由云南人擔任的飛行教官和汽車駕駛教練(段緯后任航空隊隊長,抗日戰(zhàn)爭開始后擔任主持搶修滇緬公路的總工程師)。云南航空學校這才在“一波三折”中得以維持下來。
雖然云南最早的航空大權落在了法國人的手里,被法國人所操控,遭到干預和指責。但是,唐繼堯在當時的那種歷史條件下,“敢為人先”,不為困難所退卻,揚起云南的航空之帆,開辦航校和修建機場,使云南的航空事業(yè)走在了全國的前列,的確為一個“罕見”的創(chuàng)舉,表現出他非凡的氣度、堅忍不拔的決心和超常的膽略,因此不愧為創(chuàng)辦云南航空事業(yè)的第一人。唐繼堯的這個歷史功績應該得到充分的肯定。
云南航空學校招收第一期學員時,主要在昆明、貴陽開設了兩個考點,當時:貴州省省長袁祖銘正在拉攏唐繼堯,以圖借助他的勢力發(fā)展和鞏固自己的利益。云南在貴州招考航空學校的舉動正合其意,他便下令貴州師范學校、省立中學、南明中學和農業(yè)學校在校學生,積極參加,踴躍報名。袁祖銘還專門派中校參謀馮仲航護送被錄取的貴州考生來昆明。而在昆明招考學員時,發(fā)生了件很有趣的事,本來報名的人很多,但正好碰上航校的兩位教官駕機飛行時,意外出事,盡管二人命大,只是一人頭部受了點輕傷,另一人傷重送進醫(yī)院搶救(后治愈出院,沒被老天爺招去),卻給考生造成不小的驚嚇,加上家人的勸阻,許多已報了名的云南小伙子不愿再冒這危險了。
面對這些紛紛退縮的考生,還有那些已被錄取卻橫生恐怖的學員,足智多謀、通權達變的唐繼堯來了一個“性別激將法”:他特意選送夏文華、尹月娟兩位昆明本地姑娘到航校學習。全身戎裝的唐繼堯氣宇軒昂、一本正經地對一個個大小伙子們說:“你們自己瞧瞧嘛!連女娃娃都不怕死,專門來學航空,要駕飛機上天,男娃娃還怕死嗎?”以此穩(wěn)定人心,鼓勵考生,激發(fā)大家的勇敢精神。這一著果然很靈,不少打了退堂鼓的男考生猶豫再三后,還是參加了考試,最終有20 多名云南小伙子被錄取。
在當時云南乃至中國封建思想還比較濃厚的情況下,唐繼堯不僅送了夏文華、尹月娟兩位昆明女學生進入航校學習,而且還特批了幾名華僑學員和韓國學員李英茂及女學員權基玉等人來校學習。這樣,在云南航空學校第一期學員中,不僅有云南學員,而且有外省學員;不僅有歸僑學員,而且有外國學員;不僅有男學員,而且一開始就有女學員,尤其是有外國女學員,該校成了中國第一所打破男女界限跨國籍招生的航空學校,說明這所航校的知名度是很高的,云南當時的對外開放程度是非常了不得的,唐繼堯也是很開明的。
云南航空學校成立后,校址一開始便設在云南陸軍講武堂內。當時講武堂東起翠湖邊西至錢局街,南起洪化橋北至北倉坡,占地7 萬多平方米,其面積至少是現在講武堂舊址的3 倍以上。而云南航空學校校址乃位于如今的云南省圖書館科技館一帶,時為講武堂大操場。兩校校址彼此不分緊緊連在一起,都在昆明翠湖西岸同一塊地盤上。講武堂大門口掛出了“云南航空處”的牌子。
航校的第一期新生入學后一律被編為講武堂第十七期學員,必須首先在講武堂內接受半年(即第一學期)嚴格的入伍生訓練,軍事課由講武堂各科教官講授,航校的學生監(jiān)督亦由講武堂的學生監(jiān)督(即教務長)胡昭功一并擔任,在講武堂學完步兵課程、文化課程和工程理化課程后,再去巫家壩學習飛行課程、航空機械專業(yè)課程和進行實際訓練。關于云南航空學校是否應該屬于講武堂的系列,雖然有不少人就此提出過疑問,但筆者多次在云南陸軍講武堂歷史博物館徐承謙館長、王廣躍副館長處了解到,云南航空學校不但校址設在講武堂內,各期學員都必須先在講武堂接受入伍生的訓練,其學生監(jiān)督和軍事教官皆由講武堂教官擔任,而且航校學員畢業(yè)時拿到的都是講武堂的畢業(yè)證書,航校學員在當時也就被稱之為講武堂的學員。這樣,云南航空學??梢哉f是講武堂的延伸,至少可以認為是講武堂的一個分支機構,是講武堂繼步、騎、工、炮四大兵科之后新增加的又一個兵科,用今天的話說,云南航空學校就是講武堂的一個系或學院,兩校珠聯璧合,實際上就是一所學校。
云南航空學校設在講武堂內大大豐富了這所軍校的內涵,航校故在當時就被稱之為講武堂內的航校,由此成了全國第一所在陸軍軍事學校內創(chuàng)辦的航空學校,云南陸軍講武堂自然也就成了中國第一所培養(yǎng)航空人才的陸軍軍事學校,這實在應該是講武堂的一個創(chuàng)舉。2009年在紀念該校成立100 周年的(展覽)活動中,講武堂歷史博物館明確地用文字和圖片等實物對云南航空學校與講武堂二者之間的這種關系,作了進一步的說明??梢?,云南陸軍講武堂作為一所培養(yǎng)了朱德、葉劍英兩名新中國元帥的著名百年軍校,對于推動云南航空事業(yè)的發(fā)展,起了何等之大的作用。
據云南航空學校第一期飛行科學員張有谷生前回憶,當時飛行訓練很艱難,很危險,曾發(fā)生過兩次令他難忘的飛行事故。
一天,學校的一位飛行教官帶領學員們作五機編隊飛行訓練。教官領飛一號機。張有谷、張汝漢等4 名學員分別飛二、三、四、五號機。在昆明的藍天上,他們組成“人”字形的五機編隊演練,時而飛水平直線,時而左轉右旋,時而上升和下降,隊形飛得很整齊,各種動作做得也很漂亮。教官臉上露出了贊許的微笑,參加演練的學員們也頻頻叫好。
然而,整個編隊在昆明上空飛了幾圈后,駕機飛回巫家壩機場時,意想不到的慘劇發(fā)生了——張有谷、張汝漢的二號、三號飛機順利返航安全著陸后,四號、五號飛機竟然相撞于小西門外的近郊,兩架飛機除了發(fā)動機撞得稀爛外,飛機上的學員自然是身首異處,面目全非,只能從他們的衣物等特征上去辨認各自的身分。所幸的是,飛機墜落在郊外沒有殃及民房引起大火,否則將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后果。
另一次,航校的法國教官帶著學員們分乘3架飛機,作長途飛行訓練。飛機沿著滇越鐵路從昆明飛往蒙自。飛行途中或許是由于教官率領,再加幾位學員的駕駛技能還算嫻熟,所以一路上沒有發(fā)生什么問題。后來又從蒙自飛往文山,沿途也很順利。到了文山以后,法國教官讓學員張有谷單獨駕機飛回蒙自去。那時候法國的飛機上沒有標準的羅盤,教官之前也從未教過學員們怎樣畫航線,測風向,辨風力,如何了解地形地貌。面對法國教官比手畫腳嘰哩咕嘟的一通法語,當時身邊又沒有翻譯,學員們聽得是一頭霧水。
張有谷就只聽懂了一句話:“飛回去!”便駕駛飛機向蒙自方向飛去。可是到天上飛了一陣后,他感到找不著北了。在不知航線的情況下,張有谷稀里糊涂地繞來繞去,飛上飛下,還是沒有找到蒙自方向。這時,飛機上的燃料已經耗費得差不多了。無可奈何情急之下,他只好找到大河邊一片已收割完的稻田,小心翼翼地駕機迫降下來。
飛機最后滑行到有一尺多深積水的稻田里。張有谷爬出飛機后,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個人抬起飛機的尾部,把飛機慢慢地拉出陷進積水的地方,放在尚未翻犁的稻田中。隨后,他癱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正在他無計可施之時,從附近一條大河邊的對岸,劃來了一只小木船,從船上跳下來一個警察。經過自我介紹,張有谷才知道這個地方是“彌勒縣的朋普”;這位警察是受上峰派遣,專程接他過河去休息和吃飯的。
昆明的飛機竟然落到了朋普的稻田中!消息傳開,這個“天外來物”立即引起了當地村民的驚異與好奇。人們扶老攜幼,爭先恐后地趕到大河旁邊,他們都想來看看這個從來見過的雙翅膀的“龐然大物”。
這時正當雨后,張有谷見到如此情形,生怕村民過河觀看發(fā)生意外,便一面讓那位警察趕快去局里報告,派人前來阻止;一面又連忙大聲向河對岸喊道:“現在雨后漲水,你們乘船過河太危險,等明天燃料送到后,我把飛機開過去,讓大家看個夠!”
可是,還是有一些村民總覺得隔岸看飛機,實在不過癮,不如親自到它身邊,仔細地瞧瞧,摸一摸,以飽眼福和手福。結果悲劇發(fā)生了,有7 個村婦不聽勸阻,劃船過河船被掀翻,7 個人全被淹死……
云南航空學校就是這樣在風風雨雨中,嗑嗑碰碰地前行著。學員們在艱難之中不斷地認真地學著、練著,終于掌握了駕駛飛機的要領和技能。
云南航空學校學制計劃原為兩年,其中半年(即第一學期)在講武堂進行入伍生步兵科目的訓練,一年(即第二、三學期)學習文化和專業(yè)理論知識課程,最后半年(即第四學期)進行駕駛飛機和機械操作的訓練。由于遭法國人的延誤,第一期學員拖了3年有余才完成學業(yè)。1926年7月,唐繼堯興致勃勃出席畢業(yè)典禮發(fā)表了講話,并向第一期學員頒發(fā)了畢業(yè)證書,觀看了學員們的飛行表演。從此,云南有了自己的空軍,云南培養(yǎng)的空軍飛上藍天,轟動了全國,讓三迤子弟感到揚眉吐氣,云南空軍也成了中國最早的空軍之一。
1926年底,唐繼堯招收的航校第二期學員開學,續(xù)聘法國顧問和教官,并向法國再買飛機6架供學員訓練。第二期學員于1928年畢業(yè)。飛行科學員有:李懷民、杜聯華、趙達、陳文彬、王子平、王興度、陳定川、吳潤初、朱嘉鴻、王汝福、牛耀先、張家義、董端仁等。機械科學員有:劉漢達、王鑫元、柳均權、楊恒發(fā)、羅縉、劉人淑、李銑、祝國梁、羅照黎等。
正當唐繼堯準備進一步大展他的航空之志時,1927年2月6日,他手下的龍云等“四大鎮(zhèn)守使”聯合發(fā)動“倒唐”運動。唐繼堯垮臺后,同年5月23日“壯志來酬身先喪”,隨后云南又爆發(fā)了持續(xù)數月之久的內部混戰(zhàn),但云南航空事業(yè)發(fā)展的步伐并沒有因此而停頓下來。
1927年底后,龍云(1884-1962年),字志舟,彝族,云南省昭通市人,登上了“云南王”的寶座。他認為唐繼堯開創(chuàng)的云南航空事業(yè)具有“登東山而小魯國,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遠見卓識。尤其是在與對手胡若愚、張汝驥的混戰(zhàn)中,龍云動用云南空軍的幾架飛機,以50 磅的航空炸彈炸開曲靖城垣,取得了曲靖之戰(zhàn)的勝利,為他統(tǒng)一全省奠定了基礎,他對發(fā)展云南航空事業(yè)更是情有獨鐘。龍云為了加快軍、民兩用航空的發(fā)展,建設云南航空這一在現代社會中出現的先進交通運輸業(yè),曾指示“不另設學?!?,由航空隊直接負責教學培訓工作(由于航校的建制和牌子并未撤銷,航空隊仍稱航校)決定由省建設廳廳長張邦翰、財政廳廳長陸崇文、外交特派員張維翰、全省禁煙督辦馬為麟及劉沛泉等人,專門組成了云南商業(yè)航空委員會,主持操辦這一事務。
云南商業(yè)航空委員會成立后,一方面向美國購買了并排座位聯動操縱的“箭牌”教練機一架,又向法國購買了一架“波士特”教練機,并于1929年向美國購買“萊因”型四座客機二架,被命名為“昆明號”和“金馬號”,(“金馬號”1929年秋天運抵香港后,被廣東方面借用在廣西梧州降落時損壞,由廣東賠償“波士特”六座客機一架,被命名為“碧雞號”)。1935年再向美國購買“史汀生”四座客機一架。從唐繼堯1922年創(chuàng)辦云南航空學校至此,云南方面共耗資200 余萬銀元,先后向法國、美國購買了20 架飛機。這些飛機不但被用于學員訓練,而且亦被用來開創(chuàng)商業(yè)航班,如“碧雞號”被調戲稱為“昆明的孔雀”,與“昆明號”共同往返于昆明、蒙自、楚雄、大理等地,義務為郵局運送郵件。
另一方面,云南商業(yè)航空委員會奉行“先儲備人才而后充實器材”的方針,命令航空學校繼續(xù)招收了兩期學員,大力培養(yǎng)航空人才,發(fā)展云南航空事業(yè)。第三期學員招收后于1930年冬開學,1933年2月畢業(yè)。飛行科學員有:李知弦、徐述仁、李正強、杜光昭(女)、張春軒(女)、吳瓊英(女)、張竹軒(女)、李若芝(女)、惠群、顏士奇、馬戎、尚實、柏汝芳、祁文華等。機械科學員有:杜炳然、太運和、吳正剛、毛文渭、文光福、歐陽皓、柏亞輝(女)、李玉珍(女)、王美蘭(女)、趙月松(女)、趙碧芝(女)、楊瑞豐、劉汝用等。
航校招收的第四期學員于1933年10月開學,1935年畢業(yè)。這一期學員與第一、二、三期學員不同的是,前三期學員主要面向社會招生,大多為中學、師范學校畢業(yè)和大學肆業(yè)生,都是風華正茂的年青人。第四期學員則直接從(講武堂)陸軍軍官教導團第三期生中選考招收。飛行科學員為:楊文華、杜天鍚、張世杰、林維清、楊育才、朱治、王湘、施法祖、鄭椿、李香高、趙維民、孫偉炎、李定華、段幼先等。機械科學員為:張明經、王燦章、聶光遠、孟朝興、周光昭、戴新民、俞振華等。
縱觀從唐繼堯到龍云主持滇政后,云南航空事業(yè)幾經波折,困難諸多,尤其是云南連年用兵,地方財政赤字很大,提供的航空經費十分有限,航空隊的規(guī)模始終很小,飛機的機型也很小,因多為教練機,超期服役損壞后又無法及時修理,影響了訓練,難有根本性的發(fā)展。云南空軍在1925年-1926年的滇南剿匪和入桂作戰(zhàn)及在其后的內戰(zhàn)中,除了威嚇以外,實際作戰(zhàn)效果并不理想,民用航空的作用也不盡人意。但這一時期云南仍然堅持不懈地盡其所力購買飛機,航空學校連續(xù)招收了總共四期200 多名飛行科和機械科學員,在人才培養(yǎng)上可謂碩果累累,因而在舊中國的航空史上留下了許多可圈可點之處。
1929年4月,云南向美國購買的第一架“萊因”機到達香港后,由云南航空學校的教官劉沛泉和學員陳棲霞、張汝漢、李嘉明到香港九龍機場接機后飛往廣西北海,再由北海飛回昆明。這次滇粵長途飛行,在沒有任何地面導航設備的指引下,完全憑肉眼判斷地形地貌,識別航線、方位、風向、風速和汽流,用6 小時時間一口氣飛完了從沿海到高海拔橫斷山脈的昆明900 多公里的航程,飛出了當時中國最長和最復雜的一條空中航線。飛機抵達巫家壩機場后被任命為“昆明號”。此舉顯示出云南飛行人員的良好素質,在全國航空界引起了高度的關注。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