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婦女生活時空流轉(zhuǎn)的演進概論

摘要：明清時期正值“第三帝國”①之際，在前進的同時亦時有停滯，身在其中的女性不可避免地受到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管控，涌現(xiàn)出大量出于男性社會考量的女性形象，關于貞女、烈女、節(jié)婦的研究，亦大多集中在這一時期。然而，若轉(zhuǎn)向彼時的文集、筆記小說或是相關碑刻集等，撲面而來的是有關女性的生活感。這種生活感可以分為時空兩個維度。時間維度：未嫁女→適夫新婦→人母之身;空間維度：在家之務→家外之事。從中可以看出，未嫁時女性的生活相對輕松，出嫁及其后生活沉重繁雜，此時的家中族中事務女性責任重大，義務繁多;家外之事主要是代夫行事，是丈夫職事的補充和撐持。明清時期的婦女生活，就是在這種社會滾動和自身角色的流轉(zhuǎn)中演進著。

關鍵詞：明清;婦女生活;時空流轉(zhuǎn)

中圖分類號：D442.9?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2-0104-05

無論在男權社會中處于何種地位、充當何種角色，女性作為一個獨立群體的本質(zhì)屬性已然是不可變更的，其表現(xiàn)形式隨社會變遷而有所不同。明清兩代的女性，因處于相銜接的兩朝社會，其變動的差異于深閨婦女而言并不多見，所以將其置于同一群體中并無違和之意。更重要的是，在明清兩代婦德閨范的內(nèi)在承續(xù)性這一主軸的牽引下，閨閣婦女生活的總體情況一致而又兼?zhèn)溲永m(xù)性。需特別說明的是，“婦女”“女性”“少女”三個稱謂間有微妙的差別。這里的“少女”一詞，即未出嫁的女子;而“婦女”在古文的傳統(tǒng)語境中需進行拆分，清人陳宏謀在《五種遺規(guī)》中曾言“夫在家為女，出家為婦”，因而高彥頤在其著作的序中提到過：“‘婦與‘女屬于截然不同的認知范疇。”[1]2由此，“婦女”一詞可指代所有的女子。另外，“女性”一詞則是現(xiàn)代人的創(chuàng)造。

一、時間推移與明清婦女人生角色的轉(zhuǎn)變

（一）閨閣中的未嫁女

待字閨中是婦女人生開始的第一階段。處在未適的這一時間段中，未成年女子生活的多數(shù)時間為“女事”所占據(jù)，面向所有這一年齡段的女子群體的“女事”大概有女紅、中饋等。[2]682明清傳世的文字記載中多有提及，如：“方其幼……遵從母教，凡組糾織紙衣服女紅精妙出人右”[3]27，指未出嫁女子的女紅學習。又如中饋之例：“聞李墅朱正道厥配王生女于洪武丁酉……，可為中饋主，娶以內(nèi)事委焉?！盵3]33揭示專門培訓存在三種效用：之于父母之家，則為先理母家，如黃孺人“六歲喪母。六年不茹葷血，事繼母至孝，撫弟妹如成人”，[4]217這一記載傳遞了三個信息——侍奉父母，照拂弟妹，另一隱形職責則涉及家事內(nèi)務的協(xié)理。上述第三點，亦有例可循。“賴長女恭敬純孝，有若親生，嘗維持左右，”[5]212此為繼母仰賴長女，從而其治家之任能有所分擔，即閨中少女便身兼部分“家務”事宜。之于舅姑之家，閨中所學是為人媳婦的一場預演。之于兒女孫輩，女子以半生經(jīng)驗匯成身教，勸勉后輩振興或維護家門的繁盛。

如前所述，一般少女均需由母親教導應盡之責。與此同時，個體的出身差異造成其間除普遍“女事”的學習外，被拆分重組為幾個亞群體。首先，普通農(nóng)戶的工作狀態(tài)，決定其將有限的生活時間投入到生計中，本就缺乏對弱勢女子群體的關注，除生存要領外，在文藝教育方面有明顯的缺失。其次，出生官宦之家的女子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現(xiàn)存的一部分文獻資料中著重對女子授以女教、儒家經(jīng)典一類書目的學習，如一墓志銘中所見：“幼而端敏，稍通《孝經(jīng)》及《小學》諸書?！盵3]53。這在筆記小說中亦可窺見一二，“少嫻家教，讀《五經(jīng)》《周禮》《孝經(jīng)》《女孝經(jīng)》諸書……”[6]183。以上兩例均談及女德的必修書目，令人注意的是，除上述通識類讀物，琴棋書畫之才也在部分仕宦家庭盛行?！皡菐r子吐辭溫文，……長女元文工詩辭，次女德基善畫，并賢能好讀書，精筆札……”[6]183另外，始于漢代班昭的閨塾師發(fā)展到明清之際，已然成為一種普遍的存在。其女雖沒有嚴謹?shù)拈|學教育，但就文學藝術上的熏陶與培養(yǎng)而言不能說未盡其力?！队莩跣轮尽分杏涊d：“小青者，虎林某生姬也，家廣陵，與生同姓，故諱之，僅以小青字云……母本女塾師，隨就學，所游多名閨，遂得精涉諸技，妙解聲律?！盵7]232此間所呈現(xiàn)的便是女子跟隨為塾師的母親與各家閨秀交游。我們亦可以推測，小青其人在母親給主家授課時也在一旁聽候，作為同伴抑或是母親的助手，最終都能獲得與大家女子幾乎同等的文藝教育。

（二）歸于某家的新婦

就本文而言，“婦人”“少女”與“婦女”三者的界定亟需明確。婦女是少女與婦人的總稱。少女則為未出閣的女子，而婦人所囊括的是出嫁女。誠然，本文所論及的婦女群體在前文已框定范圍，即出嫁女。少女在及笈后成為冠以夫姓的婦女，開始嶄新的生活階段。面臨與閨閣中截然不同的人生，婦女們一腔孤勇地開始經(jīng)營，且奉行兩個原則。二者與婦女適人后新獲的二重身份相適應，分別是媳婦與妻子。

其一，孝奉舅姑。作為長輩的舅姑是家庭人際關系中最具有發(fā)言權與權威的角色，在對其充分照顧的同時，婦人的積極行動不光是出自人倫孝道，也存在以此鞏固自身地位的可能性。婦人侍奉舅姑的情狀通常會以行狀、墓志銘等形式出現(xiàn)，并在適人這一階段往往作為最先描述的片段。“述太宜人之孝而誠也，既饋而公姑交賀。華孺人歿，事其舅蘭湯公，盡解衣裝，以供腆洗?！盵8]204此例描述了婦人侍疾的情況，在這樣盡心侍奉的背后，是之前所呈現(xiàn)的禮法、女德、因果報應思想的體現(xiàn)，婦人可以為自己的孝舉塑造“金身”，從而實現(xiàn)在夫家的立威立信。于是，與舅姑之間的良性互動既是職責所在，更是成為其在夫家主事的有力支撐。

其二，夫婦之道。“易之家人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夫義婦順，家之福也。故擇夫婦之賢者，以示訓焉?！盵9]1467可從上述周易之言為引的文本中，析出明清之際的夫婦倫理觀念的期許，即夫婦按自身的定位，在婚姻中扮演好夫重情義與婦重和順的角色，家道可以興焉。各階層婦女在遵循既嫁從夫這一原則外，因丈夫的身份而造成婦女面臨的生活狀況不同及其需履行的責任也隨之不同。首先，農(nóng)家的婦人最為突出的特點是：家中重要的勞動力之一。據(jù)李伯重先生對明清江南勞動力的研究，明清時期的平均家庭規(guī)模為“五口之家”，主要的勞動力是夫婦二人，其他家庭成員起到的只是輔助作用。[10]418且黃宗智先生在對華北和長江三角洲地區(qū)的小農(nóng)家庭生產(chǎn)進行比較時，明確地指出了兩地隨著明清時期的農(nóng)業(yè)商品化，小農(nóng)家庭生產(chǎn)單位都得到了完善和加強，尤其點明了長江三角洲的婦女也承擔了很多高度緊張的勞動。[11]48其次，在官宦家庭的婦女要求有三：惟貞惟順惟敬。從一而終是為貞，《潘元卿室陳碩人墓志銘》曾對此有過評述：“……得中饋攸遂之義若是者，其協(xié)諸鄉(xiāng)評、協(xié)諸家議者有可稽也，此可以觀其貞也。”[3]54由是觀之，貞者亦包括行為舉止不逾矩這一準則。而順者，在夫婦雙方的相處時被視為基礎性禮節(jié)。最突出的方面便是對夫婿銀錢的用度毫無節(jié)制?！肮Q數(shù)踏省門不見收，晚又數(shù)困南宮。孺人嫁時裝送甚盛，黽勉數(shù)十年，故衣敝巾，僅有存者，……一日之別墅，則公鳴方召博徒，挾妓女，呼盧浮白，袒跣酣叫。見孺人來，皆驚走。問橐中裝，曰：‘盡矣。孺人泣下，脫頭上簪質(zhì)錢更遣之?！盵12]213趙氏為維持丈夫奢靡的生活典賣了大部分嫁妝，即使在目睹丈夫的荒唐舉動以后，還為其歸家而脫簪換錢，是為女子恭順的典范。同樣的，敬夫之例也與現(xiàn)代觀念大相徑庭。“奉直公讀書負大節(jié)，流連文酒，不事家人生產(chǎn)。太宜人朝齏暮鹽，黽勉嘀。數(shù)踏省門，不見收，從容慰藉，閨閣中宛如賓友。奉直公歿，訓其二子，言稱先君，十八年一日也?！盵8]204此處太夫人的夫婿生前行事荒唐不事生產(chǎn)，但教子時仍處處托言“先君”的身份訓示，力證敬夫之意。

（三）既為人母之道

婦女嫁作新婦后，除要謹守孝道替夫盡孝、襄助其夫外，面臨第三個人生階段：為人母。錢謙益曾曰古之賢母，必親教戒其子。而教子以子之性別同時分為兩種不同的方式，需分而教之。所謂“婦道母儀，始于女德，未有女無良而婦淑者也”[9]1466，女之德行與母之賢淑二者不可分，一語道盡母教的重要性。因而著重分析一下母親這一角色對于男性后代的教養(yǎng)形式。首先，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皆是系于男子之身的，故而對男性后代的培養(yǎng)與敦促，顯得尤為重要。耕讀之家與累世官宦的男子自以科考為己任，雖其路艱辛，身為母親不能因慈母之心溺愛孩子，反而要鞭策其上進。其次，為人母以教子上進為基礎的同時，亦需督導其人格的養(yǎng)成?！啊蛉瞬O群書，身在閨閣中，能指畫天下大事。故少保胡襄懋公被逮，太夫人尚稚齒，夢伏闕廷，為少保上疏白冤狀，至今猶能省記其語。居恒教誡諸子，必稱引古誼?！盵13]571此例為一壽讌序，講述太夫人的博學并能學以致用地教授其子，以自身之正為標桿，使后人如其一般立身。最后，祖母一級家中的長輩，同樣需要盡管束扶持后代之責。有時是夫婿早亡而不可避免背負父母雙職，有時是兒子不在人世卻有遺孤尚存，不管是何種人生境遇，教子是理所應當?shù)拇笕?，關乎家族衍生，亦與婦女個人的社會地位有直接的關聯(lián)，所謂“婦人無貴賤，母以子貴，妻以夫貴，古之定禮也”[14]3737，即是如此。

二、明清婦女生活之空間范疇

（一）家內(nèi)之務

在婦女人生的三個階段中，嫁為人婦后的兩個時間段占據(jù)了人生的大半光陰。在兒媳、妻子、母親三種身份疊加后，婦女的生活及其行為空間，被極為明確地劃分為兩大重點區(qū)域——家內(nèi)與家外，下文即為家內(nèi)之務劃歸的整合。關于家內(nèi)之務的整肅立足于“勤儉”二字，這一盛行可從《明清以來蘇州社會史碑刻集》一書略窺一二。據(jù)該書所載[3]3，共四十四位明清官宦士人婦之墓志銘，這之中對所有已過世的婦女的贊美之詞，均出現(xiàn)“勤”一類的字眼，或是明確含有勤慎之意。這一現(xiàn)象意在說明婦女管家的前提是勤儉，而具體的實事分為以下三件。

第一，主女紅與中饋之事。女紅之事，女子自閨閣中始便終日不輟，其中亦有些微差別。于貧家女而言，做女紅是補貼家用的必要途徑之一。明清時期，紡織的規(guī)?？涨皵U大并漸趨專業(yè)化，江南地區(qū)的婦女更是以此為生。不管是農(nóng)村還是城市、寒門還是高門，婦女以織物換取銀錢是極普遍的現(xiàn)象。而且，由于桑蠶紡織、棉布等業(yè)已興旺，婦女工作強度極大。高世瑜曾引唐甄的《惰貧》說清朝的“一婦之手，歲可斷百疋”[2]37。有關墓志銘中也有記載：“……，善治生，凡理財用共絲枲麻絺治飲食，雖寒暑靡懈，而家道日以成?！盵3]32可見女子日夜紡績所得可供一家之食，并促使整個家道處于向上的狀態(tài)?！爸叙仭币皇拢鉃樘婕胰藴蕚渖攀持?，其中的區(qū)別不過是飲食的規(guī)模不同而已。事實上，由婦女掌管中饋是從先代就逐漸形成的慣例。而自宗族發(fā)展日益規(guī)范化的明清時起，所載均是正妻佐中饋的居多。另外，“婦主中饋無攸，遂其內(nèi)行，宜若不相知然。而顯微無間，有諸內(nèi)必開諸外，理固然也?！盵3]26這一內(nèi)事被認為是家庭興旺的象征，同時這種空間限定與品行考核，也是以生活為名的禁錮。

第二，婦女的照料范圍并不限于舅姑、丈夫與親子，亦包括其他家庭成員的生活起居。首先是舅姑的子女及其后代，對他們的看顧與其年齡相關?！皶r姑生幼子，甫彌月而遘疾，且乏乳飲，呱呱哀啼。孺人煦嫗攜持，過于所生，君子以為難?！睋?jù)此材料，彼時丁孺人的小姑新生，而姑無法親自喂養(yǎng)，于是孺人傾力照拂。“同母霜妹為辟室以居，不獨私其所有。惟謙姊寡居，諸侄或未立，悉扶植之，隨緩急援挽，不以屢而怠?！盵3]45婦女在孀居小姑遇到窘境歸家時，亦要想辦法安置;而子侄未成家立業(yè)也需幫扶。此外，丈夫的妾室及庶子女的監(jiān)管照看，亦在正妻的責任范圍內(nèi)。有道是“有家之兇，嫡妾居其九”[9]1536，嫡妻所需做的即是寬慈待妾?！岸∮先旮钢许樚爨l(xiāng)試，成又得孕，我心稍寬。戊戌成氏生子之淮，我心甚喜，提攜懷抱，不知其非己出也?！盵5]212上述的金孺人是仁厚嫡妻的典范，對妾生子傳宗接代一事甚感欣喜，這同樣構成特定婦女群體生活的一部分。為正妻者，在兩性關系上是處于弱勢地位的，能勉力公正地對待庶子的煩擾，這在封建社會是受稱贊的。“少工楷法，讀書通曉大義。庶出之子病，窮百衜以治之，己子殤，弗恤也?！盵15]215婦女將庶出之子與親子一般看待，傾盡全力替庶出之子救治，這在婦女的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見。身為人母又非一人之母，其身份所帶來的束縛抑制著個人情感，于這一婦女群體而言，使命感終是常駐在生活中無法擺脫的。

第三，家中內(nèi)務的管理。婦女在生活中同樣也是一個家庭生活運行方式的管理者。首先女性對內(nèi)務的管理上所展現(xiàn)的大局觀與把控力，并不遜色于男性?！额欁诒酒夼舜T人墓志銘》寫道：“遇寒必先完衣□圖，遇饔飧必先滫髓是備。閨門之內(nèi)，禮度肅然?！盵3]31諸如這樣，家人的四季衣物、日常飲食、宴飲之事一切按時就緒。另外，家庭和諧亦是婦女生活的重心所在，妯娌、姑嫂之間的關系也需經(jīng)營。例如，“妯娌八人，皆富貴家女，裙布操作與之游處無間言。”[16]203孺人有妯娌八人而往來之間能并無間言，這是女性生活中必然會遇到的人際交往。除了同性群體間的往來以外，在大家族中還有關系網(wǎng)絡的支線。如：“與凡陳氏內(nèi)外宗姻，以至侍從仆妾，莫不感其禮遇之厚，服其恩愛之均?！盵3]27從側(cè)面說明了宗親與姻親的友好交往需依靠女主人間的往來維系，并且為世交好友的喜喪等事務，也一應由管家的婦女承擔。值得注意的是，仆人這類身份低微的人也在其管束范圍內(nèi)。在富庶之家中，奴仆占家庭總?cè)丝诘拇蠖鄶?shù)，對這一人群的管束尤為重要。要是能夠得到仆從擁戴，那么理家之事就變得事半功倍了。

（二）家外之事

鑒于女性的主體屬性以及社會歷史限制，[17]8婦女所承擔的家外之事并不如家內(nèi)之事那樣瑣碎繁雜，但艱辛程度別無二致。同時，不同家境的婦女操持的家外之事亦有別。如是不甚富裕之家的婦人，則必須走出家門與丈夫共同挑起養(yǎng)家重擔。同樣的，普通官宦之家的婦女亦需通過女紅紡績之事以補貼家用。錢謙益文集中提及：“太孺人篝燈紡織，夜分不休?！嫒艘卤植患x，飯粗不釋，左支右吾，有今無儲，視非鳴在廣文學舍，其窘彌甚，無論為諸生時也?！盵18]583祖母輩的太孺人因后輩花銷巨大，依然辛勤紡織，由是賺取家外之所需，屬于家外之事的范疇內(nèi)。如是家境殷實的官宦之家，婦女則需以夫、子為媒介來實現(xiàn)家外之事的參與。事實上，相夫的方向與形式皆是由丈夫媒介本身決定的?！叭陠T之娶碩人時正單弱，碩人顧謂之：‘大丈夫當自立，君何為不立耶？汝員盛其言，遂徙其家于吾境內(nèi)，勤于治生，不憚勞苦，非祭祀、賓客，惟啖蔬食而已，碩人與之俱也。由是家頗成立，而汝員以疾沒焉。”[3]25女性以個人魄力激蕩起夫婿的上進之心，是振興家業(yè)的必要條件，若夫婿無心而其妻又無己見，則又會是另一番光景。同時，胸中有丘壑的女性則能夠幫助丈夫處理外務，提出合理的建議與解決辦法?！跋却蠓蚧虏贿_，士春又倦游，里黨有加于先大夫者，士春恨欲死之。黃氏從容語曰：‘君父子兄弟家庭相告語何如，一旦欲為是人死乎？天道不遠，必有以處彼，君無代大匠斫也。……”[15]215引文中所言之情境，是為妻子勸慰丈夫無需做出沖動之事靜待即可。后真如妻子所言，女性對外事的分析能力有時甚至超出男性，此類干預，即是女性憑一己之力改變男性即將進行的外事的走向。同樣，通過對兒子的訓導，女性在家外之事上施加影響力。兩者均為間接參與，但亦不能否認女性在家外之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另外，據(jù)馮爾康先生所述：“依照宗法觀和制度，祭祖是神圣、嚴肅的事情，也是相當繁瑣的事情。”[19]66由是觀之，祭祀一事是彰顯女主人身份最有說服力的儀式。因其鄭重繁瑣的程序以及莊嚴神圣的本質(zhì)，最適宜操辦此事的人必須熟知庶務安排，并有資格承擔這一重任?！爸矣嬕婢街敛荒芫喵羽?，挈子若女就養(yǎng)。外氏而付其姑于叔弟，歲時歸省，甘旨不缺，至祭祀必躬必潔，勿之有悔?！盵20]528即使是家計再艱難窘迫，婦女對于祭祀先祖一事還是表現(xiàn)出十分的虔誠?？梢哉f，管家女性在祠堂祭祀一事中具有承辦與參與的雙重身份。但無論是哪種形式，祭祀活動在所有的女性生活之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是女性生命責任與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

最后，關于明清女性所從事的慈善事業(yè)亦不勝枚舉，并分為兩種類型。第一，贍養(yǎng)族中貧弱之人?！叭嫒藞?zhí)婦道謙傷，事葛夫人恭慎攸謹，言笑不妄，服御有常，宗黨賢之……，扶衰拯墜，充拓家業(yè)，資雄于鄉(xiāng)，乃創(chuàng)田宅，以贍族貧?！盵3]33朱孺人辛苦治產(chǎn)后，不忘贍養(yǎng)族中的貧困之家。這不僅是作為族中一份子所應盡的義務，更重要的是，女性依靠自身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憐惜貧弱，雖缺失浪漫主義的充分能動性[17]306，但是在有限的空間中擁有部分自主的權力。第二，救濟幫扶社會重建?！耙汤蓵荒咐钐?，守節(jié)教子四十年。尹以翰林出守襄陽，太君在官署，治酒食以待賓客，儲水漿以給行路。當歲饑設題，尹或他出，太君即代為辦理，不遺不濫，遠近悅服。”[21]2363引文中的李太君隨兒子在任的官署時，遇到饑荒災害。而兒子又不在官衙內(nèi)時，代為處理賑災事宜，獲得了一眾贊譽。這一例便是女性在家門之外的實體舉動，表明女性代男子行事雖是借由男子的地位身份，但在實際處理過程中展現(xiàn)的則是，在社會背景框定的有限范圍內(nèi)具有自主辦理事務的能力。

三、結(jié)論

綜上所述，拙文以明清時期的墓志銘、壽讌序、筆記小說等材料為基礎，將婦女的日常生活分隔為時間與空間兩個部分，講述明清婦女在這兩個不同的維度之中的生活。這期間，婦女僅在人生的第一個階段——未嫁時稍顯輕松之態(tài)，但這也只是相對于嫁為人婦之后的一系列繁瑣而又艱辛的生活而言。在人生的第二、三兩個階段中，家內(nèi)與家外各樣的事務，實際上呈現(xiàn)出女性角色在社會生活中占據(jù)的重要地位完全不亞于男性，個中辛苦之于男性可能更甚。當然，本文雖著力弱化婦女作為塑造社會道德的工具這一觀點，但事實上這亦是避無可避的，由女性行動空間限制的描述可觀之?？偠灾?，婦女的地位由其男性親屬決定這一方向是能夠確定的，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即是如此。

注 釋：

①這一概念參見黃仁宇先生的《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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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馬佳怡（1994—），女，漢族，江蘇省蘇州市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fā)展與公共管理學院，主要研究方向為區(qū)域社會文化史。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