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死亡"委婉語的文化解讀

沈碧萍

摘 要：死亡是最常見的禁忌話題之一，不論在英語還是漢語中，有關(guān)死亡的委婉語都異常豐富。本文從宗教信仰，階級觀念，社會因素，喪葬文化四個角度出發(fā)，概述了漢語和英語在關(guān)于死亡的委婉表達(dá)上的不同之處，并提示人們需要根據(jù)不同的語境選擇合適的表達(dá)。

關(guān)鍵詞：委婉語;死亡委婉語;文化差異;文化

引 言

委婉語（euphemism）是一種運(yùn)用多種修辭手法來表達(dá)生活中那些使人尷尬、令人不快和令人恐懼的事物的修辭方法。使用恰當(dāng)?shù)奈裾Z就如同潤滑劑，有助于促進(jìn)和諧融洽的人際關(guān)系。委婉語包含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它折射出形形色色的社會價值觀和文化觀，并反映了人們不同的宗教信仰、風(fēng)俗習(xí)慣和社會地位。人們對委婉語的使用暗示了他們不同的文化程度，也使他們避免了許多難堪的局面，減少了不必要的誤會。

一、委婉語的分類和功能

英語委婉語一般可分為兩大類：傳統(tǒng)委婉語和文體委婉語。所謂傳統(tǒng)委婉語，是與禁忌語密切相關(guān)的。如生、死、病、性等禁忌事物，如果直接表達(dá)，就是禁忌語，給人的感覺是粗鄙、生硬、無禮;反之如果間接表達(dá)，就是委婉語，給人的印象是典雅、含蓄、中聽、有禮。所謂文體委婉語，實(shí)際上是恭維語，溢美之詞與禁忌語無關(guān)。委婉語的功能有：避諱功能、避俗功能或雅化功能、禮貌功能、掩飾功能和褒揚(yáng)功能（淡化或夸張功能）。死亡是人類普遍面臨的重大問題之一，在日常生活中時有發(fā)生。由于英漢兩種文化背景不同，所反映出的對死亡的看法存在很大差異。

二、中英死亡委婉語的共性

（一）“死亡”委婉語中的愛國主義價值觀

中英文化都大力謳歌為國獻(xiàn)身，舍生取義，因此有關(guān)這類死亡的委婉語，往往含有高度的褒義。漢語中常用如“犧牲、捐軀、就義、獻(xiàn)身、殉國、以身許國”以及“成仁”、“赴義”、“就義”、“殉道”、“殉節(jié)”等委婉語，說明漢文化中備受推崇的“仁”、“義”、“道”、“節(jié)”的價值觀。英語中類似的表達(dá)有：“grounded for good”、“to do ones bit”、“to lay down ones life”、“to make the ultimate/last sacrifice”等，這些委婉語鮮明地反映出人們的價值取向，即為國戰(zhàn)死是十分光榮的事情。由此可見，愛國主義是中英方文化的共同主題。同樣，中英文化對敵人、罪犯或不值得尊敬之人的死都持貶斥態(tài)度。漢語中用“喪命、送命、斃命、完蛋、見閻王、下地獄、吃槍子、翹辮子”等來表達(dá)輕蔑之情，甚至含有解恨或稱快的意味。英語中有些極為隨便的說法或俚語，如“to be done for”、“to kick the bucket”、“to drop off/slip off the hooks”、“to hive up/yield up the ghost”等，同樣表示對死者的貶損態(tài)度。

（二）“死亡”委婉語中對死亡的認(rèn)知和態(tài)度

漢語中的“物化”、“委化”、“蛻化”、“遁化”等反映出中國人把死亡看作是向自然轉(zhuǎn)化的過程?！胺嫡妗?、“返真元”反映出漢文化中人死后回歸大自然的思想。這一系列對待死亡的豁達(dá)態(tài)度體現(xiàn)出中國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西方文化為人生來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死了就是“to pay the debt of nature”。

英漢死亡委婉語中都采用了大量的比喻。相同的是都將死亡比作休息或睡眠;另一個相同之處是都將死亡比作回家。“離”和“歸”是英漢兩民族對“死亡”的共同認(rèn)知心理，人死就是離開現(xiàn)有的一切，漢語中的文化融入的切入口，加強(qiáng)語言交際能力的培養(yǎng)，和文化因素的融入，以提高英語學(xué)習(xí)者的文化意識和跨文化交際能力，以便更加順利進(jìn)行跨文化交際，進(jìn)一步促進(jìn)文化交流。

三、“死亡”委婉語在中英語言中體現(xiàn)的差異

（一）不同宗教文化下的“死亡“委婉語

1.西方宗教文化對死亡委婉語的影響

死亡”是語言禁忌最主要的領(lǐng)域之一，與宗教的聯(lián)系也最為密切。人們不理解這種神秘而令人恐懼的自然現(xiàn)象，便從宗教里尋找解脫。委婉語因不同的宗教背景而呈現(xiàn)出不同的宗教色彩。

英、美等國都是信封基督教的國家，基督教義成了全社會奉行的道德準(zhǔn)則，這對委婉語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很多關(guān)于死亡的委婉表達(dá)中，都可以找到《圣經(jīng)》或者基督教義的影子。在英語中有一種表達(dá)方法是“to return to dust/earth”，也就是說人到最后，還是會回歸于塵土。同樣，基督教義中還有一種原罪說，認(rèn)為人生而有罪，而在世界上所受的苦痛，都是為了贖罪。所以死亡也被稱作to pay the debt of nature，字面意思就是向大自然還清所欠的債務(wù)。此外，人在離開這個世界后，會到上帝面前去接受審判，也就是“the Last Judgment”。他們需要交上自己在人世所欠的帳，“to hand in ones accounts”，而上帝會清算一切，來決定這個人是不是可以去天堂，“to go to heaven”，并與上帝同在，“to be with God”.而當(dāng)一個人響應(yīng)了上帝的號召，“go answer he final summons”，他就會得到永恒的平靜與安寧，“to launch into eternity”，“and to be at peace/rest”。總的來說，基督教的信仰者們對死亡懷著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

2.中國宗教文化對死亡委婉語的影響

與英語國家不同，對中國文化影響比較大的宗教有佛教、道教等。道教認(rèn)為人死后可以回歸自然，隨物而化，所謂“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天行，其死也物化”，于是人死便婉稱“物化”，以及隱化”、“遁化”等。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后，也帶來一些關(guān)于“死亡”的委婉語，如音譯自梵語的“涅槃木”。佛教提倡修行，其最高境界為“諸德圓滿俱足，諸惡寂滅凈盡”，所以也就意為“滅度”或“圓寂”。佛教認(rèn)為人生于凡世，必為紅塵所苦。漢語中受佛教影響的委婉語有歸西，下地獄，成佛，涅磐，坐化等。歸西的來源是因?yàn)榉鸬恼嫔碓谖鞣綐O樂世界;地獄是佛教中惡行者受苦輪回的地方;坐化表示高僧在圓寂時內(nèi)心空明，端坐于蓮花臺上，得道成佛;而涅磐是佛教追尋的最高境界，也即超脫輪回，歸于極樂。

（二）不同政治制度下的“死亡”委婉語

1.中國封建等級制度下的“死亡”委婉語

在封建社會所有的等級差異中，在表達(dá)不同身份的人的死亡的時候，要用不同的委婉語?！抖Y記？曲禮下》說，“天子死曰崩，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新唐書》也說，“凡喪，二品以上稱薨，五品以上稱卒，自六品達(dá)于庶人稱死?！本鞯乃劳龇Q為崩或者山陵崩。由此引申出來的，還有崩殂、駕崩等等。駕崩中的駕字，本意是皇帝的車駕。晏駕這個詞，本意為皇上駕臨得晚了，也可引申為死亡的代名詞。此外，天子的死亡還可以稱為棄群臣，棄朝，賓天，大行等等。宮庭侯爵的死叫做薨。平民百姓的死往往也并不直言，委婉的表達(dá)方式有棄世、就木、殞命等。對未成年去世的婉稱用一個很形象的“夭”字表示，如“夭折、夭亡、夭沒、夭促、夭遇、夭昏”等;對年輕女子去世的婉稱一般以“香”“玉”“珠”等常喻女子的詞構(gòu)成，如“香消玉殞、香消玉碎、香消玉損、玉碎香消、玉碎珠沉、珠沉玉碎、瑤臺傾”等;為爭議事業(yè)而亡的婉稱常用的有“捐身、捐軀、捐骸、成仁、犧牲、就義、陣亡、取義”等;其他，享盡天年而死的如“終、終沒、壽終、、老、老去”等。

2.西方自由民主制度“死亡”委婉語

體現(xiàn)等級差異的死亡委婉語可以說是中國封建文化的特殊產(chǎn)物，在英語中似乎并沒有類似的說法。英國是推行資產(chǎn)階級民主最早的國家，其社會制度與封建制度截然不同，強(qiáng)調(diào)的是民主和人人平等，即所謂“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歐洲中世紀(jì)曾流傳著一條古老的格言：“Popes， Kings， beggars， and thieves alike must die.”（人固有一死，不管教皇、國王、乞丐和小偷都是一樣的。）因此，“死亡”就是“走眾生之路”（to go the way of all flesh），“死神”也被人格化為“偉大的平等主義者”（the great leveler），他不分貧窮貴賤，對誰都一視同仁。在這樣一種文化土壤中，自然不可能產(chǎn)生那種社會階層等級分明的委婉語。但在當(dāng)今的中國，封建制度早已經(jīng)土崩瓦解，這些等級制度的委婉語也在逐漸消亡。

（三）不同社會文化下的“死亡”委婉語

1.西方的行業(yè)文化與航海文化

文化本身是一個廣泛的概念，除了宗教信仰與社會制度以外，還包含諸多內(nèi)容。這里所提到的社會因素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可以包括語言和社會發(fā)展變遷的進(jìn)程，以及基于此而產(chǎn)生的不同社會的價值觀。

英語語言關(guān)于“死亡”的委婉之詞有許多源自各種職業(yè)術(shù)語，有的本身就是行話和俚語。從中可以管窺英語國家的行業(yè)文化于一二。英國人喜歡戲劇，因而大量的委婉語與戲劇院里的人、物有關(guān)。如：“to black out”， “to switch out the lights”， “to drop the curtain”， “to fade out” 。將金融方面的詞匯用作死亡委婉語（而中國幾千年傳統(tǒng)的自給自足經(jīng)濟(jì)使得漢語缺乏類似的比喻），如：“to set ones account”， “to cancel ones account”， “to cash in ones checks”，將電話通訊方面的詞匯用作死亡委婉語如：“to be cut off， to ring off/out”。旅行方面，如：“to hop the last rattler， to take the last rattler。體育運(yùn)動方面，如：棒球用詞——“to strike out”;拳擊用于——“to lose the decision， to take a count， take the long count， to be down for good”;摔跤用語——“to be thrown for a loss”：足球用語——“the final kickoff”;賽馬用語——“to jump the last hurdle”。這些表達(dá)都表示了比賽的結(jié)束，也被用來委婉的表達(dá)成為人生的結(jié)束。

英國是個酷愛航海的國家。在英語中，由航海而來的死亡委婉語也不在少數(shù)。Davy Jones是水手們對于海中神鬼的通俗叫，Jonah曾經(jīng)葬身魚腹，可是三年后卻又被完好無損的吐出來，所以在英語中意為不祥的人。而水手們也長期把Jonah隱喻為船只帶來不幸的人或物。與Davy Jones有關(guān)的死亡委婉語包括，“Davy Jones locker， cross the Great David， visit Davy Jones”等等。此外，英語中還有“to coil up ones ropes”以及“to cut a drift”的說法，這是因?yàn)槿绻粧佸^用的纜繩被割斷或者盤起來，船就會在一望無垠的海洋中永久飄蕩，也就喻指了人的不幸。

2.中國的辮子文化

具有中國特色的死亡委婉表達(dá)也不勝枚舉。一提起辮子，人們便會聯(lián)想到清朝。的確，辮發(fā)是舊時滿族男子的傳統(tǒng)發(fā)式。在清以前，漢民族的男人們一直都是梳著發(fā)髻。滿族入關(guān)后，辮發(fā)成為清代各族男子共同的發(fā)式，直到清末才漸漸絕跡。因此，梳辮子的男人可以說是清朝僅見的一種人文景觀。把人死稱為“翹辮子”正是清朝這一歷史時期獨(dú)特人文景觀的反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逝世后都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八寶山也逐漸成為一個象征，成為一個令人敬慕的地方。因而便有“上八寶山了”這一死亡委婉語。

（四）不同喪葬文化下的“死亡”委婉語

1.中國喪葬文化對死亡委婉語的影響

英漢死亡委婉語中出現(xiàn)了不少與“土地”有關(guān)的委婉語，表明了尸體的最終歸宿——土地。漢民族長期實(shí)行土葬制，因此在漢語中就用“入地、入土、歸土、鉆土、地下修文、身歸黃泉、命歸黃泉、命染黃沙”等委婉說法作為“死”的代稱。漢語中“歸山”、“歸道山”之類的說法，反映了中國人將墓地選擇在山上的習(xí)俗。不僅如此，中國人對墓地的選擇很有講究，風(fēng)水好的墓地將被認(rèn)為會令后代子孫興旺發(fā)達(dá)，選擇風(fēng)水的習(xí)俗是中國文化所獨(dú)有的。同時，繁縟的喪葬儀式從初終到小殮、大殮、殯葬、葬等在死亡委婉語中也得到了相應(yīng)的反映?！巴４病笔切氈械囊坏莱绦?“就木”、“入木”是大殮的俗稱（因棺材多以木制而得名）;“蓋棺”原本也是喪禮的儀式之一，這些詞后來都發(fā)展成為“死”的委婉語。另外，因葬后要立墳，并且墳的形狀酷似饅頭，于是就產(chǎn)生了“土饅頭”這一形象的委婉語;還要設(shè)靈堂祭奠，因此也就有了“奠楹”的委婉說法。

2.西方喪葬文化對死亡委婉語的影響

一些英語委婉語則解釋出不同的埋葬風(fēng)俗，如：“a beautiful memory picture， a slumber robe， a reposing room， slumber room， viewing room， casket”等委婉語，反映出西方講死者送進(jìn)殯儀館化妝整形，待親屬朋友在停尸間作告別儀式后再火化，最后裝于骨灰盒的習(xí)俗。在英美等國墓地周圍常有雛菊（daisy）開放，因此在英語中一些含有daisy的短語便有了“死亡”的代稱，如：俚語“to push up （the）daisies， under the daisies”等。在美國西部開拓疆土?xí)r期，通行的私刑是絞刑。由于西部地區(qū)產(chǎn)棉白楊（cottonwood），行刑多在棉白楊樹下。一些含有“cottonwood”的詞語保留了下來，成為“被吊死”的婉稱。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又增加了一種仍頗具爭議的死亡方式——安樂死，于是在英語中便出現(xiàn)了“to pull the plug”用以指代“施行安樂死”。

結(jié) 論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科技的進(jìn)步，各國之間的聯(lián)系也日益密切。在跨文化交際的過程中，了解雙方的文化背景顯得尤為重要死亡作為一個人類普遍避諱的禁忌話題，其委婉語的形式、內(nèi)容和表達(dá)之豐富遠(yuǎn)不是本文所能窮盡的。此外，委婉語會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不斷變化，有些委婉語用的時間長了，便失去了它的委婉色彩，而變成新的禁忌語，而新的委婉語也層出不窮。因此，對于委婉語的研究仍需要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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