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的心理治療理論及其方法

朱萬晶

【摘要】《黃帝內經》是我國首部闡述中醫(yī)理論的醫(yī)學典籍，它包含了豐富的心理治療思想，主要有形神同治、治形以療神和調神以治形的心理治療理論和方法?！饵S帝內經》的心理治療思想表現(xiàn)出4個方面的特點：首創(chuàng)由形及神、由表及里、形神同治的治療理念;強調生理、心理和社會等因素的綜合協(xié)調性;注重陰陽平衡性和提出情志互治。另外，它還提出了一系列具體的養(yǎng)生方法，包括調神攝生法、情志互治法、靜心調神法、情志相勝法、言語疏導法、暗示法、順意法、祝由療法、導引吐納法法等。

【關鍵詞】黃帝內經;心理治療理論;特點;方法

【中圖分類號】R221【文獻標志碼】 A【文章編號】1007-8517（2019）9-0007-04

The Psychotherapy Theory and Methd of the Huangdi Neijing

ZHU Wanjing

Emergency Management School of 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Jiaozuo 454003，China

Abstract：Huangdi Neijing is the earliest medical classics of our country ， It is of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discuss the psychological treatment thought of the Huangdi Neijing. Huangdi Neijing creatively put forward the psychotherapy theory of "simultaneous treatment of form and spirit" and "shape therapy in order to cure the spirit" and "rugulate the spirit in order to cure the shape ".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ental therapy in Huangdi Neijing are mainly manifested in four aspects， which is the first creation of the treatment concept from form to spirit， from the surface to the inside and simultaneous treament of form and spirit.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put forward a series of specific methods of health maintenance， such as physical cultivation， emotion winning method， reasoning and guiding method， hint， Shun Zhi， Zhu You therapy， guidance of tuna method， Cheng Xin Jing Zhi method and so on.

Key：words：HuangdiNeijing;Psychotherapy theory;Characteristic;Method

《黃帝內經》（簡稱《內經》）是中國首部醫(yī)學巨著。它對中國醫(yī)學具有不可低估的價值，對中國心理學來說更是意義非凡。它蘊含豐富的心理治療思想，提出了形神同治、治形以療神和調神以治形的心理治療理論和方法。

1《內經》的心理治療理論

1.1形神同治的心理治療理論《內經》提出醫(yī)者不僅要關注患者生理上的疾病的消除，還要關注其精神狀態(tài)的改善。它認為身體上的病痛與心理上、精神上的疾患要同時治療方能真正的使患者的疾病得到療愈?！秲冉洝酚谩靶紊裢巍睂⒅涡闻c調神兩者綜合起來，最終提出了 “形神同治”的疾病治療理論。

“形神同治”包括兩方面的涵義：一指醫(yī)者在診治疾病時，既要“治形”也要“調神”，要把“形”與“神”作為身心一個整體對待，不能 “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鹅`樞·九針十二原》云：“粗守形，上守神。神乎神，客在門，未睹其疾，惡知其原”[2]2?！秲冉洝吩诖颂帍娬{的是治療中的形神同治的治療理念。二指醫(yī)者在選擇治療方法時，應綜合患者病情、程度、配合等因素來選擇。

1.2治形以療神的心理治療理論“治形以療神”指的是醫(yī)者通過治療和調整患者身體內的五臟六腑氣血的功能，從而實現(xiàn)療養(yǎng)患者精神的目的與功效[3]。中國古代醫(yī)者經常采用如砭石、針灸、中藥、推拿等方法來診治疾病?！鹅`樞·本神》云：“五臟安定，血脈和利，精神乃居”[2]158。這里說的是人體精神的旺盛與否來源于人體五臟安定和血脈暢通調和狀態(tài)?！鹅`樞·本神》云：“必審五臟之病形，以知其氣之虛實，謹而調之也”[2]56。指先掌握患者五臟外在癥狀表現(xiàn)，從而推論其內在臟氣情況，然后慎重診斷病情，最終取得一個好的療效。通過人體五臟狀況來了解患者內在臟氣的虛實情況，最后慎重診斷患者病情，得到一個正確的診斷與治療效果。

《內經》提出由表及里的診治理論與方法。首先醫(yī)生要仔細觀察患者生理上和身體表面的一些異常癥狀，然后通過這些形體上的表面癥狀去推測人體身體內部的病變部位及其病變情況，最終得出對疾患的診治?！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疲骸耙晕抑?，以表知里，以觀過與不及之理，見微知過，用之不殆。善診者，察色按脈，先別陰陽;審清濁而知部分;視喘息，聽音響聲而知所苦;觀權衡規(guī)矩而知病所主。按尺寸，觀浮沉滑澀，而知病所生。以治無過，以診則不失矣”[1]28。此由表及里的診斷方法，包括“望、聞、問、切”四個部分構成，實際是一種治形以療神的治療方法。

《內經》強調人體形體與精神的辨證統(tǒng)一性，它認為精神無法離開形體而存在，必須要依附于形體之上，但人的精神是生命活動的主宰，兩者是辨證統(tǒng)一的關系。如《靈樞·邪氣臟腑病形》曰：“十二經脈、三百六五絡，其氣血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于目而為睛（視），其別氣走于耳而為聽，其宗氣上出于鼻而為臭，其濁氣出于胃走唇舌而為味”[2]25?！鹅`樞·本神》曰：“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隨神往來者謂之魂，并精出入者謂之魄。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之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2]54。

1.3調神以治形的心理治療理論“調神以治形”指通過讓患者心理或精神處于一個良好的狀態(tài)，促進患者積極配合醫(yī)者的治療，最終達到梳理其五臟六腑，調節(jié)其氣機，從而治愈疾病的一種治療理論和方法。中醫(yī)用一個完整的調控系統(tǒng)來形容人體是一部可以自我控制、自我修復、調節(jié)和防御的機制。它認為只有當人體精神安定、心境愉悅和情緒積極的時候，這個調控系統(tǒng)才可以正常運行，否則人體就會出現(xiàn)各種病患。正如《素問·痹論》所云：“靜則神藏，躁則消亡”[1]176。

此處的調神不僅指醫(yī)者定神也含有幫患者調神的含義?！端貑枴毭握摗吩唬骸胺泊讨?，必先治神”[1]115。《靈樞·九針十二原》曰：“粗守形，上守神”[2]1?！鹅`樞·官能》曰：“用針之要，勿忘其神”[2]265。此處均表達了中醫(yī)強調醫(yī)者重視調神的重要性，不管是醫(yī)者自己，還是幫助患者調神。

中醫(yī)將“心”或“神”放在人體整個生命活動主宰的位置上，它強調了“神”的重要性。《素問·靈蘭秘典論》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1]36。故中醫(yī)在診療病情時總會關注患者心神是否安寧，如果患者心神不寧，中醫(yī)認為這會使人體的氣血無法正常運行，會導致身心受損?！爸髅鲃t下安，以此養(yǎng)生則壽……主不明則十二官危，使道閉塞而不通，形乃大傷，以此養(yǎng)生則殃”[1]36?！端貑枴毭握摗吩唬骸耙辉恢紊瘢恢B(yǎng)身，三曰知毒藥為真，四曰制砭石小大，五曰知臟腑血氣之診，五法俱立，各有所先”[1]114。除此之外，《內經》還將醫(yī)患間的合作、患者自身的積極情緒和主動性考慮進來，從綜合因素的角度診療患者的疾病。如《素問·湯液醪醴論》曰：“帝曰：形弊血盡而功不立者何？歧伯曰：神不使也。帝曰：何謂神不使？……精神不進，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今精壞神去，榮衛(wèi)不可復收，何者？嗜欲無窮，而憂患不止，精神弛壞，榮泣衛(wèi)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1]57。強調了患者的配合程度對中醫(yī)診療效果取得的重要性。

2《內經》心理治療理論的特點

2.1首創(chuàng)由形及神、由表及里、形神同治的治療理念“四診合參”的診斷方法在《內經》里首次被提出來?！秲冉洝钒厌t(yī)者通過觀察患者形體上存在的異常反應或癥狀，推測患者內在五臟六腑和氣血的變化規(guī)律這種診療方法稱為由形及神、由表及里的治療方法。它最終達到形神同治的療效。

《內經》提出人體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五官九竅均為一個個完整的整體和系統(tǒng)，各組成部分之間存在相生相克的內在關系。而這種關系又包含著形體與精神的協(xié)調統(tǒng)一關系。《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曰：“心者，生之本，神之變”[1]43。

2.2關注生理、心理和社會的綜合協(xié)調性 《內經》呈現(xiàn)出診治疾病的整體綜合協(xié)調性。當前，學界一般認為中醫(yī)是從道學發(fā)展出來的。而《道德經》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4]1。作為應道而生的中醫(yī)，同樣將人體當作一個綜合協(xié)調性的“道”場?！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疲骸瓣庩栒?，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1]19。

《內經》從個體的生理、心理和社會等綜合因素方面診治疾病。如《素問·金匱真言》謂：“五臟應四時，各有收受”[1]16，“和于陰陽，調于四時”[1]4。強調人體的五臟功能活動、氣血運行均與季節(jié)氣候的變化以及周圍的社會環(huán)境密切相關。因此，中醫(yī)強調人體的身心和諧離不開來自生理、心理和社會的綜合協(xié)調性。

調神攝生法是《內經》根據(jù)自然界四時的變化提出來的調神養(yǎng)生的方法。如《素問·四氣調神大論》中提出在春天草木發(fā)芽，人們應早起晚睡;而夏天炎熱，人們要早起晚睡，心情要平和;秋天則要早睡早起，內守精神;冬于為閉藏的季節(jié)，人們則要晚起早睡，以免寒氣侵襲，陽氣外泄等調神攝生理念和方法?！端貑枴に臍庹{神大論》云：“故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生死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是謂得道”[1]8?！端貑枴ち⒅即笳摗吩疲骸皬钠錃鈩t和，違其氣則病?！盵1]261。

《內經》的綜合協(xié)調性還體現(xiàn)在不僅強調形對神的主體作用，同時也強調精神對形體的反作用，認為應“形神同治”方能真正治愈疾病?！秲冉洝返倪@種綜合協(xié)調性提出應該用綜合性的措施來治療患者的疾病，其中要充分考慮患者對醫(yī)者的信任、個性特征、配合程度等影響因素。

2.3注重陰陽平衡性《內經》承襲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陰陽觀，它提出宇廟萬物均由陰陽兩極構成，只有當陰陽平衡時，宇宙萬物才能正常運行。它將陰陽作為考察一切事物的出發(fā)點，是宇宙變化的一貫之道，更作為醫(yī)者治療的出發(fā)點?！端貑枴ぬ煸o大論》曰：“夫五運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1]19。陽指剛強、積極和那些具有進取特性的事物;而陰指抑制、柔弱和那些具有消極特性的事物。在古代醫(yī)者看來，只有那些陰陽平衡的人才是心理健康的人，即個體不管處于那一種情緒或心態(tài)，都不應超過一個度，超過了就會損害人的身體健康。

《內經》提出陰陽之間是辨證統(tǒng)一的關系，它們既相互對立，同時又相互依存、相互消長和相互轉化。事物的陰陽屬性并不是永恒不變的，而是相對的，在一定的條件下它們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醫(yī)者的治療目標就要讓患者的消極心理和積極心理始終處在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當中。

2.4情志互治情志互治是《內經》提出的一個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心理治療理論和方法，視患者自身的情緒因素為治療的一個有利資源，從而幫助醫(yī)者治療疾病的理論與方法。中醫(yī)認為，無論是積極情緒還是消極情緒，它們都是可以為治療個體心理疾患貢獻價值的，而且它們在治療疾患中的作用還是獨特的和無法替代的。我國古代醫(yī)者認為金木水火土（又稱為五行）是組成萬事萬物的最基本元素，同時提出人體的五臟、五氣、五志（喜、怒、思、憂、恐）和五行是相匹配的。他們認為五行始終存在相生和相克兩種狀態(tài)的關系，即相生關系包括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和相克關系包括水勝火、火勝金、金勝木、木勝土、土勝水。中醫(yī)認為人體的五氣、五臟和五志間也存在這種相生相克關系。正是在這樣的共識基礎上中醫(yī)提出了情志互治的治療理論與方法。醫(yī)者由陰陽五行學說的原理，根據(jù)情緒之間的相生相克關系，利用患者自身的某種情緒的激起、誘導和激發(fā)來消除或控制患者另一種不良情緒，從而達到治愈患者心理疾病目的的治療理論與方法?！端貑枴の暹\行大論》曰：“怒傷肝，悲勝怒”[1]262;“喜傷心，恐勝喜”[1]263;“思傷脾，怒勝思”[1]263;“憂傷肺，喜勝憂”[1]264;“恐傷腎，思勝恐”[1]264。醫(yī)者可以以喜治悲、以恐治喜、以怒治思、以思治恐，即情志互治。《儒林外史》 中“范進中舉”的故事，是一個典型的“恐勝喜”的案例。50多歲的范進因為中舉大喜而瘋，他的岳父用力打了他一掌，驚恐之下，他的病竟然痊癒了。

3《內經》心理治療理論的具體方法

《內經》除了上文說的調神攝生法、情志互法方法外，還提出了靜心調神法、節(jié)欲守神法、言語疏導法、暗示法、順意法、祝由療法、導引吐納法等方法。

3.1靜心調神法靜心調神法就是用靜坐、靜立等方法使自己不受外界干擾，不受外務勞累，從而去除負面情緒，達到預防疾病的方法。如“《素問·上古天真論》云：“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1]2？《素問·生氣通天論》云：“清靜則肉腠閉拒，雖有大風疴毒，弗之能害”[1]11?！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疲骸笆且允ト藶闊o為之事，樂恬惔之能，從欲快志于虛無之守，故壽命無窮，與天地終，此圣人之治身也”[1]25。

3.2節(jié)欲守神法《素問·上古天真論》曰：“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是以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神勞而不倦”[1]2。此處說的是個體應節(jié)制自身欲望、寧靜心神，開闊胸懷，才能真正 “美其食，任其服，樂其俗，高下不相慕”[1]2。相反如果“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歆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1]1。

3.3言語疏導法言語疏導法是指醫(yī)者用言語疏導的方法來消除患者的心理上或情感上的障礙，糾正其存在的一些非理性認知和不良情緒情感活動的的一種治療方法。 《靈樞·師傳》曰：“人之情，莫不惡死而樂生，告之以其敗，語之以其善，導之以其所便，開之以其所苦，雖有無道之人，惡有不聽者乎”[2]153？強調了言語疏導在治療疾病中的重要性。

3.4暗示法暗示法指醫(yī)生以間接方式，如表情、語言或手勢等影響患者的心理活動，幫助患者積極配合治療疾病的方法?！端貑枴ふ{經論》指出：“按摩勿釋，出針視之，曰我將深入，適人必革，精氣自伏，邪氣散亂，無所休息，氣泄腠理，真氣乃相得”[1]228。

3.5順意法順意法是指順從患者的情緒，通過適當滿足患者合理的需求來消除其心理疾病的治療方法，對于因意愿不能達成引起的疾病中比較適用。《素問·移精變氣論》指出：“閉戶塞牖，系之病者，數(shù)問其情，以從其意”[1]56?！鹅`樞·師傳》指出：“順者，非獨陰陽脈論氣之逆順也，百姓人民，皆欲順其志出”[2]152。強調醫(yī)者應尊重患者隱私，真心聆聽他們的痛苦和心聲，幫助他們梳理情緒，最終達到治愈的效果。

3.6祝由法祝由療法又被稱為“移精變氣法”，指通過醫(yī)者祝說患者發(fā)生疾病的原因，達到調理患者氣機，使患者疾病得到順利治愈的治療方法。它屬于言語開導方法中的一種?！白Ｓ伞币辉~出自《素問·移精變氣論》，曰：“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己”[1]53。

3.7導引吐納法導引吐納療法就是氣功療法，通過專注調神達到健康身心的目的?！端貑枴ど瞎盘煺嬲摗分^：“呼吸精氣，獨立守神”[1]4，《素問·異法方宜論》上提出“導引按蹺”指的就是這種方法，它包括呼吸、吐納、叩齒、按摩等。

《內經》作為中醫(yī)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經典巨著，它包含了豐富的心理治療思想。特別是蘊含其中的形神同治、治形以療神和調神以治形的心理治療理論及其一系列養(yǎng)生方法對后世影響深遠。同時《內經》的心理治療理論凸顯出由形及神、由表及里、形神同治的治療理念，關注生理、心理和社會的綜合協(xié)調性，注重陰陽平衡性和主張情志互治的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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