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兒童健康與幸福的家校共育

孫云曉 宿金金

家校共育的根本任務是通過家庭和學校各自發(fā)揮育人作用并相互配合，從而促進兒童的健康發(fā)展。教育部《關于建立中小學幼兒園父母委員會的指導意見》中說，“中小學生和幼兒園兒童健康成長是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共同目標”。但當前家校共育存在著忽視兒童成長規(guī)律、重智輕德等誤區(qū)，亟須反思和改進，以保持一切為了兒童健康發(fā)展的初心。

家校共育需要現(xiàn)代兒童觀

一個國家的兒童教育史，就是兒童觀的演變史，因為有什么樣的兒童觀，就會有什么樣的教育觀。促進兒童健康成長的前提是了解兒童的特點和尊重兒童的權利與需求，其途徑在于發(fā)現(xiàn)兒童——解放兒童——發(fā)展兒童。

南京師范大學劉曉東教授在其《兒童觀簡論》中認為，從教育思想史角度看，現(xiàn)代教育學的誕生源于對兒童的“發(fā)現(xiàn)”。盧梭在《愛彌兒》原序中指出：“我們對兒童是一點也不理解的，對他們的觀念錯了，所以愈走就愈入歧途。最明智的人致力于研究成年人應該知道些什么，可是卻不考慮孩子們按其能力可以學到什么，他們總是把小孩子當大人看待，而不想想他還沒有成人，我所研究的就是這種問題……”可見盧梭本人的教育研究是以理解兒童為方法論為前提的，他的教育學首先是從理解兒童開始的，從而隱含著這樣的命題：教育應當以兒童為中心，教育學應當以理解兒童為起點。盧梭還提出了“把兒童當作兒童看待”的兒童觀，在《愛彌兒》一書中提出：“萬物的秩序中，人類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應當把成人當作成人，把孩子看作孩子?！痹谒磥恚瑑和紫仁侨?，但是兒童又不同于常人，因此要把兒童當作兒童看待。

杜威將盧梭的教育思想概括為“教育即自然發(fā)展”，并認為從盧梭那時以來，教育改革家們所強調(diào)的種種主張，都源于這一概念。杜威自己提出了“教育即生長”“教育即生活”等概念。杜威認為兒童是發(fā)展中的人，兒童期的生活有自身的價值，教育應該引導人的天性正常生長，要尊重兒童的主人地位，深入了解他們;教育采取的方法、措施都要圍繞兒童，以兒童為中心。

蒙臺梭利總結了自然主義的教育思想，集當時的醫(yī)學、心理學、教育學之大成，構建起人本位的兒童地位觀、擁有巨大學習潛力的兒童能力觀以及具有積極主動性的兒童作用觀。她在《童年的秘密》一書中寫道：“新教育的目的就是發(fā)現(xiàn)兒童和解放兒童”，“培養(yǎng)兒童獨立品格首先要改變的是成人對于兒童的態(tài)度，不要把孩子當作洋娃娃看待。如果成人總是習慣性地伺候孩子，這不僅是在奴化他們，而且還很危險，這將抑制兒童自發(fā)的、有益的活動”。

中國現(xiàn)代的兒童觀產(chǎn)生于五四運動前后，西方“兒童中心主義思想”涌入中國， 中國社會開始以新的視角關注兒童問題。魯迅率先在《新青年》上發(fā)表《狂人日記》 ，發(fā)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在新文化運動的強大推動下， 兒童問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在《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中，魯迅提出了這樣的思想 ：“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類中的人。因為即我， 所以更應該盡教育的義務，交給他們自立的能力;因為非我，所以也應同時解放，全部為他們自己所有，成一個獨立的人。”由此可見，魯迅一開始關注兒童問題，就是把兒童當作未來，當作發(fā)展，當作希望，把兒童問題由家族關系上升到人類關系的。

陶行知建構了生活教育理論和創(chuàng)造教育理論，特別重視中國兒童的身心解放，他提出了兒童的“六大解放”，并且做了總結性的表述：“解放眼睛，教大家看事實;解放頭腦，使大家想通;解放雙手，使大家可以執(zhí)行頭腦的命令，動手向前開辟;解放嘴，享受言論自由，談出真理來;解放空間，讓小孩飛進大自然大社會去尋覓豐富的食糧;解放時間，把小孩從忙碌中解放出來，看看書，玩一玩，才算有做人的味道?！?/p>

如果說教育家們的論述，探索了科學的兒童觀，而現(xiàn)代世界與中國的重要進步在于，將科學的兒童觀發(fā)展為法律規(guī)范，以此來保障兒童的權利。聯(lián)合國的《兒童權利公約》認為，兒童具有最基本的權利可概括為四種，即生存權、發(fā)展權、受保護權和參與權。《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關于兒童的權利方面也明確規(guī)定，未成年人享有生存權、發(fā)展權、受保護權、參與權。國家根據(jù)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特點給予特殊、優(yōu)先保護，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保護未成年人的工作，應當遵循下列原則：（一）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二）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嚴;（三）適應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的特點;（四）教育與保護相結合。

因此現(xiàn)代兒童觀應該包括以下五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童年影響一生，如蒙臺梭利所說“兒童是成人之父”;二、兒童是具有巨大潛力和希望的人;三、兒童是具有個性差異并需要尊重的人;四、兒童雖然弱小也是一個權利的主體;五、兒童是受到特殊保護的人。

當前家校共育的三大誤區(qū)

家校共育近幾年來在全國如火如荼地展開，呈現(xiàn)出一種整體良好的態(tài)勢，家庭和學校都在積極發(fā)揮各自的育人作用。但存在著很多問題，最為突出的是三大方面。

家校存在片面的成才觀，重智輕德，加重了兒童的學業(yè)壓力和焦慮。2019年3月，相關機構調(diào)查顯示，6000余名中小學家長中，74.9%的父母被要求給孩子作業(yè)檢查簽字，57.9%的父母每天輔導孩子做題，90.8%的父母輔導作業(yè)時跟孩子發(fā)過火，55%的父母輔導作業(yè)時打過孩子，73.4%的父母對陪寫作業(yè)感到精疲力盡。

顯然，這樣的家校共育，具有嚴重的應試教育傾向。在這樣的家校共育中，學習成績往往成為評價兒童成才與否的首要標準，家校共育成了“父母幫助孩子完成老師布置的學習任務”，家庭成了“第二課堂”，父母成了老師的助教——這些家長給孩子檢查作業(yè)、出作業(yè)題、打印試卷、輔導功課，弄得心力交瘁。

重學校輕家庭，重校內(nèi)輕校外，甚至出現(xiàn)反生活教育的現(xiàn)象，誤導家庭教育處于某種“異化”狀態(tài)。家校共育的目的本是促進學生在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共同作用下協(xié)調(diào)發(fā)展，但在家校共育過程中，實際存在著以學校教育為主的傾向，導致許多家庭教育圍著學校轉，家長要完成學校布置的任務，要督促孩子學習，甚至要到學校當義工。在許多家庭教育的會議上，經(jīng)?？梢钥吹綄W校在介紹家長如何為學校服務的經(jīng)驗，卻很少見到如何引導家長以豐富多彩的家庭生活來影響孩子。

實際上，與學校教育相比，家庭教育是歷史更悠久、內(nèi)容更豐富、影響更深刻、方式更有個性的教育。家庭教育是一種生活教育，是情感教育和人格教育，最核心的是做人的教育。因此，家庭教育是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最為重要的基礎。

可是，在應試教育的誤導之下，很多家庭已經(jīng)不像家庭，父母也不像父母，孩子自然不像孩子。太多的父母在手把手地輔導孩子功課的同時，忍不住包攬孩子在生活上該自己做的一切，以為這樣自覺自愿地付出就是為了孩子好，就是幫孩子。例如不讓孩子洗衣服、整理書包、打掃房間、做飯、刷鍋洗碗、管理家中植物和寵物、修理家用物品等等。殊不知，一次次的代替包辦讓孩子失去了責任感、生活技能、動手動腦的歷練等很多寶貴的品質(zhì)，而這些都是知識教育難以彌補的。

中國兒童中心編寫的《中國兒童參與狀況報告（2017）》指出，在兒童參與內(nèi)容上，學校活動和學校之外的活動處于嚴重不平衡的狀態(tài)。學習是兒童在學校參與的主要內(nèi)容，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當前兒童校外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也被學校的學習所占據(jù)，這樣的現(xiàn)狀令人擔憂。調(diào)查表明，從家庭親子溝通的內(nèi)容來看，48.4%的中小學生每天都會跟父母談論學習，34.5%的中小學生每天都由父母輔導學習;從校外活動參與的內(nèi)容來看，48.9%的中小學生都參加了和學?？荚噧?nèi)容密切相關的補習班，小學生參加補習班的比例為49.2%，初中生是51.7%，高中生是45.9%。換句話說，學生在學校的學習之外，一方面要完成大量的家庭作業(yè)，另一方面還要投入時間通過補習來強化學校學習。學習已經(jīng)成為中小學生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

忽視兒童的參與和評價。從前面列舉的一系列事實可以看出，如果沒有兒童的參與，兒童在家校合作中可能處于“被合作”的狀態(tài)，原本為了促進兒童發(fā)展的家校合作，也成了家校合伙折磨孩子。有些時候，父母和老師熱情高漲、樂此不疲地組織各類應試教育的活動，孩子們卻覺得很無奈，甚至不勝其煩。

根據(jù)《兒童權利公約》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的法律原則，一切跟兒童有關的事務都應該聽取兒童的意見，并根據(jù)兒童的成熟程度適當?shù)匚{其合理的意見?？墒?，多年來，無數(shù)次家庭教育的論壇，包括全國性的高級別會議，極少聽到有兒童參與的觀點和建議。筆者十分納悶：這究竟是法律錯了，還是家庭教育工作者無知？在我看來，兒童參與不是一個選擇，而是一個不容動搖的原則。

兒童本是家校共育的參與者和受益者，可兒童并未作為一個有獨特需求、有獨特眼光的行動主體來看待。家校共育的內(nèi)容和形式如果不關注兒童的需要，不考慮兒童的感受，不思考兒童的身心發(fā)展特點，沒有將兒童納入評價體系，這樣的家校共育對于兒童發(fā)展是弊利難料的。

家校共育的原則與方向

理想的家校共育的原則與方向是什么呢？毫無疑問，是促進兒童健康發(fā)展和幸福成長，努力培育兒童養(yǎng)成良好習慣與健全人格。具體來講，新時代的家校共育要把握以下四個要點。

全面推進素質(zhì)教育，落實德智體美勞五育并舉的方針。家校合作絕不能為應試教育推波助瀾，應摒棄“唯知主義”傾向，樹立正確的成才觀念，注重兒童德智體美勞協(xié)調(diào)發(fā)展。首先要注重德育，引導兒童形成正確的價值觀念，把教孩子學會做人作為核心目標。要找到學會做人的突破點，抓住社會實踐和體育運動兩個薄弱環(huán)節(jié)。近些年，教育部積極倡導研學旅行活動，最需要的支持力量來自家校合作。

既要促進學校教育也要促進家庭教育，積極引導父母注重家庭建設，以生活教育助力兒童發(fā)展。家校共育的方向不是讓家庭變?yōu)閷W校，而是讓家庭更像家庭。只有家庭像家庭，父母像父母，孩子才會像孩子。陶行知說，好的生活就是好的教育，壞的生活就是壞的教育。家校共育需要引導父母熱愛生活、反思生活、創(chuàng)造生活、引領生活，給予孩子真善美的生活。

創(chuàng)造條件建立機制，確保兒童適當參與家校共育計劃的討論。家校共育要傾聽孩子的聲音，讓孩子充分表達自己的意愿，讓兒童成為家校共育的建言者、參與者、受益者。要鼓勵學生在家校合作中發(fā)聲，向父母說出自己的心聲。要建立一個簡便有效的兒童參與機制，直接征求學生的意見。在中學，可以通過學生會或團委的渠道，征求中學生的意見。學生年齡越大，參與決策的能力越強。實踐證明，得到兒童理解和支持的家校共育方案，更有可能取得良好效果。

激發(fā)兒童的創(chuàng)造力，培育創(chuàng)新人才。每個兒童的內(nèi)心都有一個等待被喚醒的“巨人”，兒童的創(chuàng)造力需要激活。多給兒童一些積極的刺激和體驗，兒童很多好奇心與想象力就會被激發(fā)。家校共育要多開展豐富多彩的活動，為兒童的實踐與探索提供強有力的支持。

兒童的健康成長離不開自身的生命特性，也離不開其生活環(huán)境，是兩者密切互動的結果。正如杜威所說：“成年人有意識地控制未成熟者所受的教育，唯一的方法是控制他們的環(huán)境，讓他們在這個環(huán)境中行動、思考和感受?！奔倚９灿褪且o兒童提供一個適合兒童生存和發(fā)展的環(huán)境，從而發(fā)現(xiàn)兒童——解放兒童——發(fā)展兒童，促進兒童的健康發(fā)展和幸福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