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愛國
《中庸》首章開宗明義講“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接著又講“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慎其獨”;最后又講“中”、“和”,并且說:“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睂Υ?,東漢的鄭玄注曰:“致,行之至也。位,猶正也。育,生也,長也。”唐代的孔穎達疏曰:“致,至也。位,正也。育,生長也。言人君所能至極中和,使陰陽不錯,則天地得其正位焉。生成得理,故萬物其養(yǎng)育焉?!盵1](P1625)顯然,孔穎達認為,人君能“致中和”,就能使“陰陽”和諧,從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至于人心之“致中和”,如何才能實現(xiàn)“天地位”、“萬物育”?這個問題,在朱熹《中庸章句》中得到了充分的說明,并且包含了生態(tài)在于人心的思想。
一、何謂“中”、“和”
孔子既講“和”,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又講“中”,講“中庸”,所謂“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講“中行”,所謂“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吨杏埂穭t說:“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睂Υ耍瑬|漢的鄭玄注曰:“‘中為大本者,以其含喜怒哀樂,禮之所由生,政教自此出也?!碧拼目追f達疏曰:“‘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者,言喜怒哀樂緣事而生,未發(fā)之時,澹然虛靜,心無所慮而當于理,故‘謂之中?!l(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者,不能寂靜而有喜怒哀樂之情,雖復動發(fā),皆中節(jié)限,猶如鹽梅相得,性行和諧,故云‘謂之和?!幸舱?,天下之大本也者,言情欲未發(fā),是人性初本,故曰‘天下之大本也?!鸵舱?,天下之達道也者,言情欲雖發(fā),而能和合道理,可通達流行,故曰‘天下之達道也。”[1](P1625)顯然,在孔穎達看來,“中”、“和”講的是要克制人的情欲,使之合乎道理。
對于《中庸》所謂“中”、“和”,朱熹注曰:
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fā),則性也,無所偏倚,故謂之中。發(fā)皆中節(jié),情之正也,無所乖戾,故謂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體也。達道者,循性之謂,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2](P18)
在朱熹看來,喜怒哀樂“未發(fā)”則性也;“已發(fā)”則情也。他認為,這里雖然只是講性、情,但包含了“心統(tǒng)性情”之意。他說:“‘性、情字皆從‘心,所以說‘心統(tǒng)性情。心兼體用而言。性是心之理,情是心之用?!盵3](P96)換言之,所謂“心統(tǒng)性情”,只是就心的未發(fā)、已發(fā)而言,心之未發(fā)為性,已發(fā)為情。這就是朱熹所謂:“已發(fā)、未發(fā),只是說心有已發(fā)時,有未發(fā)時。方其未有事時,便是未發(fā);才有所感,便是已發(fā)?!盵3](P1509)
朱熹強調心對性情的管攝和主宰。他說:
心者主乎性而行乎情。故“喜怒哀樂未發(fā)則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則謂之和”,心是做工夫處。
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無一毫私欲之間;其流行該遍,貫乎動靜,而妙用又無不在焉。故以其未發(fā)而全體者言之,則性也;以其已發(fā)而妙用者言之,則情也。然“心統(tǒng)性情”,只就渾淪一物之中,指其已發(fā)、未發(fā)而為言爾;非是性是一個地頭,心是一個地頭,情又是一個地頭,如此懸隔也。[3](P94)
在朱熹看來,不僅心之未發(fā)為性,已發(fā)為情,而且心、性、情三者渾淪一物。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朱熹講“心統(tǒng)性情”,講心對性情的管攝和主宰。
朱熹注“中”、“和”,除了講心之未發(fā)為性,已發(fā)為情,還說:
蓋天命之性,萬理具焉,喜怒哀樂,各有攸當。方其未發(fā),渾然在中,無所偏倚,故謂之中;及其發(fā)而皆得其當,無所乖戾,故謂之和。謂之中者,所以狀性之德,道之體也,以其天地萬物之理,無所不該,故曰天下之大本。謂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達道。蓋天命之性,純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體用之全,本皆如此。[4](P558)
在朱熹看來,天命之性,具于人心,“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所謂“心具萬理”;心之未發(fā),無所偏倚,故謂之“中”,因其具天地萬物之理,為道之體,“天下之理皆由此出”,而為“天下之大本”;心之已發(fā)而中節(jié),故謂之“和”,為道之用,是古今人、物之所共同之道,而為“天下之達道”。
由此可見,朱熹講“中”、“和”,講的是心之未發(fā)、已發(fā),是心的“中”、“和”。因此,他著重從工夫論的角度展開,并特別強調“中”與“和”為道之體用關系,講未發(fā)、已發(fā)的不可截然分開。
朱熹《中庸章句》解“中庸”之“中”曰:“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2](P17)對此,《中庸或問》作了進一步說明:
或問:“名篇之義,程子專以不偏為言,呂氏專以無過不及為說。二者固不同矣。子乃合而言之,何也?”曰:“中,一名而有二義。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說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謂在中之義,未發(fā)之前無所偏倚之名也;無過不及者,程子所謂中之道也,見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蓋不偏不倚,猶立而不近四旁,心之體,地之中也。無過不及,猶行而不先不后,理之當、事之中也。故于未發(fā)之大本,則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發(fā)而時中,則取無過不及之義。語固各有當也。然方其未發(fā),雖未有無過不及之可名,而所以為無過不及之本體,實在于是;及其發(fā)而得中也,雖其所主不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無過不及者,是乃無偏倚者之所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嘗有所偏倚也。故程子又曰:‘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含喜怒哀樂在其中。而呂氏亦云:‘當其未發(fā),此心至虛,無所偏倚,故謂之中;以此心而應萬物之變,無往而非中矣。是則二義雖殊,而實相為體用。此愚于名篇之義,所以不得取此而遺彼也?!盵4](P548)
在朱熹看來,“中庸”之“中”,“一名而有二義”,一為“不偏不倚”,一為“無過不及”,前者是指“未發(fā)之前無所偏倚”,即“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后者是指“見諸行事各得其中”,即“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而且,“中”與“和”相互聯(lián)系,未發(fā)“不偏不倚”之“中”,是已發(fā)“無過不及”之“和”的本體,已發(fā)之所以能夠“無過不及”之“和”,是由未發(fā)的“不偏不倚”之“中”所為。所以,“中”與“和”二者不可分離,實為體用關系。他還說:
“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只是思慮未萌,無纖毫私欲,自然無所偏倚。所謂“寂然不動”,此之謂中。然不是截然作二截,如僧家塊然之謂。只是這個心自有那未發(fā)時節(jié),自有那已發(fā)時節(jié)。[3](P1509)
顯然,朱熹認為未發(fā)、已發(fā)不可截然分開,“中”與“和”為體用關系。所以,他反對執(zhí)著于“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他說:
夫未發(fā)已發(fā),日用之間,固有自然之機,不假人力。方其未發(fā),本自寂然,固無所事于執(zhí);及其當發(fā),則又當即事即物,隨感而應,亦安得塊然不動,而執(zhí)此未發(fā)之中耶?此為義理之根本,于此有差,則無所不差矣。[4](P563)
顯然,朱熹既講未發(fā)之“中”,又講已發(fā)之“和”,并把二者結合起來。同時,他還進一步指出:
然未發(fā)之前不可尋覓,已發(fā)之后不容安排,但平日莊敬涵養(yǎng)之功至,而無人欲之私以亂之,則其未發(fā)也,鏡明水止,而其發(fā)也,無不中節(jié)矣。此是日用本領工夫。至于隨事省察,即物推明,亦必以是為本。[5](P3131)
在這里,朱熹把對未發(fā)之“中”、已發(fā)之“和”的追求,歸于“平日莊敬涵養(yǎng)之功”,強調“日用本領工夫”。所以,他講“敬”,指出:
蓋心主乎一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是以君子之于敬,亦無動靜語默而不用其力焉。未發(fā)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養(yǎng)之實;已發(fā)之際,是敬也,又常行于省察之間。[5](P1419)
當其未發(fā),此心至虛,如鏡之明,如水之止,則但當敬以存之,而不使其小有偏倚;至于事物之來,此心發(fā)見,喜怒哀樂各有攸當,則又當敬以察之,而不使其小有差忒而已。[4](P563)
朱熹還認為,要達到“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就必須“敬而無失”。他說:“‘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程子云:‘敬不可謂之中,敬而無失,即所以中也?!盵3](P1511)又說:“未發(fā)之際,便是中,便是‘敬以直內,便是心之本體。”[3](P2262)“只是常敬,便是‘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也?!盵3](P2435)在討論“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與“敬”的關系的同時,朱熹還進一步討論了“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與“敬”的關系,指出“敬是‘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和是‘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才敬,便自然和?!薄熬磁c和,亦只是一事。敬則和,和則自然敬?!盵3](P519)所以,朱熹說:“其未發(fā)也,敬為之主而義已具;其已發(fā)也,必主于義而敬行焉。則何間斷之有哉?”[5](P1838)要求把“敬”貫穿于未發(fā)、已發(fā)之始終,并以此達到“中”、“和”。
二、“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
如前所述,唐代的孔穎達解《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認為人君能“致中和”,就能使“陰陽”和諧,從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一般而言,“陰陽”既可指人體內的“陰陽”,也可指天地中的“陰陽”。人的喜怒哀樂之情會影響到人體內的“陰陽”,但是不可能影響到天地中的“陰陽”??追f達疏中所言“陰陽”均指天地中的“陰陽”,所謂“天地陰陽,生成萬物”[1](P1634)。問題是,孔穎達疏在對“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詮釋中引入了“陰陽”概念,但是并沒有就人君的喜怒哀樂之“中”、“和”如何能夠使天地“陰陽”和諧,并達到“天地位”、“萬物育”,做出明確的說明。尤其是,這種詮釋與漢唐時期流行的“天人感應”思想十分相似。
關于“天人感應”思想,漢代董仲舒多有論述。他說:“天有陰陽,人亦有陰陽。天地之陰氣起,而人之陰氣應之而起;人之陰氣起,而天地之陰氣亦宜應之而起,其道一也?!盵6](P814)又說:“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盵6](P671)所以,在董仲舒看來,人的性情會影響到天地陰陽。他明確指出:“人下長萬物,上參天地。故其治亂之故,動靜順逆之氣,乃損益陰陽之化,而搖蕩四海之內。”[6](P1085)我們雖然不能完全肯定孔穎達疏對“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詮釋,依據的是董仲舒的“天人感應”思想,但在孔穎達疏中,的確包含了“天人感應”思想。比如,孔穎達疏“國家將興,必有禎祥”曰:“禎祥,吉之萌兆;祥,善也。言國家之將興,必先有嘉慶善祥也。《文說》:‘禎祥者,言人有至誠,天地不能隱,如文王有至誠,招赤雀之瑞也?!庇质琛皣覍⑼?,必有妖孽”曰:“妖孽,謂兇惡之萌兆也。妖猶傷也,傷甚曰孽,謂惡物來為妖傷之征。若魯國賓鵒來巢,以為國之傷徵。”孔穎達還說:“圣人君子將興之時,或圣人有至誠,或賢人有至誠,則國之將興,禎祥可知。而小人、愚主之世無至誠,又時無賢人,亦無至誠,所以得知國家之將亡而有妖孽者?!盵1](P1632)顯然,這些說法講的就是“天人感應”。
對于《中庸》所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朱熹注曰:
致,推而極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2](P18)
朱熹講“致中和”,從戒慎恐懼和慎獨講起。這就是《中庸》所謂“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慎其獨”。對此,朱熹認為,“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中的“其所不睹不聞”是指“己之所不睹不聞”,“慎獨”之“獨”是指“人之所不睹不聞”。[4](P556)關于“己之所不睹不聞”,朱熹說:“所不聞,所不見,不是合眼掩耳,只是喜怒哀樂未發(fā)時。凡萬事皆未萌芽,自家便先恁地戒慎恐懼,常要提起此心,常在這里,便是防于未然,不見是圖底意思?!盵3](P1499)認為“戒慎恐懼乎其不睹不聞”就是要在心之未發(fā)時戒慎恐懼,是“未發(fā)時工夫”,而且不是要在未發(fā)時刻意地去戒慎恐懼,而是“常要提起此心”。關于“人之所不睹不聞”,朱熹認為,不是僅僅指無人獨處之時,而更是指“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2](P18)的內心活動,所以,慎獨是“專就已發(fā)上說”[3](P1505),是要在心之已發(fā)時以謹慎。
在朱熹看來,“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就可以“極其中”;“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就可以“極其和”。這就是“致中和”。朱熹還說:
君子自其不睹不聞之前,而所以戒謹恐懼者,愈嚴愈敬,以至于無一毫之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則為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矣;尤于隱微幽獨之際,而所以謹其善惡之幾者,愈精愈密,以至于無一毫之差謬,而行之每不違焉,則為有以致其和,而達道之行,日以益廣矣。[4](P559)
在朱熹看來,“致中”就是要自“未發(fā)”時戒謹恐懼,以至于“無一毫之偏倚”,且又能“守之常不失”,進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致和”則是要于“已發(fā)”之際以謹慎,以至于“無一毫之差謬”,且又能“行之每不違”,進而“達道之行,日以益廣”。朱熹還認為,“致中”而可使得“天地位”,所謂“極其中而天地位”;“致和”而可使得“萬物育”,所謂“極其和而萬物育”。他還說:“天地之位本于致中,萬物之育本于致和,各有脈絡,潛相灌輸,而不可亂耳?!盵5](P2611)因此,要達到“天地位”、“萬物育”,關鍵在于“致中和”。
事實上,朱熹講“致中和”,不只是單純的性情修養(yǎng),而且還在于把握“天下之大本”,實行“天下之達道”。如上所述,朱熹認為,天命之性,具于人心,因而“心具萬理”,心之未發(fā)謂之“中”,“其天地萬物之理,無所不該”,心之已發(fā)而中節(jié)謂之“和”,“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換言之,“致中和”不僅是要讓心之未發(fā)與已發(fā)達到“中”、“和”,乃至極致,而且要在這一過程中把握心中所具有的天地萬物之理和變化規(guī)律,并且能夠據此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朱熹還說:
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者,常也?!蟮种轮泻停晕嵋荒钪g培植推廣,以至于裁成輔相、匡直輔翼,無一事之不盡,方是至處。自一事物之得所區(qū)處之合宜,以致三光全,寒暑平,山不童,澤不涸,飛潛動植各得其性,方是天地位、萬物育之實效。蓋致者,推致極處之名,須從頭到尾看,方見得極處。若不說到天地萬物真實效驗,便是只說得前一截,卻要準折了后一截,元不是實推到極處也。[5]2511)
在朱熹看來,“致中和”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這是恒常的道理,因為“致中和”,就是要通過“自吾一念之間培植推廣,以至于裁成輔相”,“無一事之不盡”,能夠使事事物物各得其宜,各得其性,從而實現(xiàn)“天地位”、“萬物育”;而且“致中和”只有達到“天地位、萬物育”,才是“推致極處”。
由此可見,朱熹所謂“致中和”,不只是個人的心性修養(yǎng),不只是讓心之未發(fā)與已發(fā)達到“中”、“和”,而且是要在這一過程中,把握天地萬物之理和變化規(guī)律,并且據此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以至于“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為此,朱熹說:
“天地位,萬物育”,便是“裁成輔相”,“以左右民”底工夫。若不能“致中和”,則山崩川竭者有矣,天地安得而位!胎夭失所者有矣,萬物安得而育
在這里,朱熹不僅認為“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這本身就是“‘裁成輔相,‘以左右民底工夫”,而且還認為,若不能“致中和”,則天地不能位,萬物不能育。據朱熹《中庸或問》所述:
曰:“天地位,萬物育,諸家皆以其理言,子獨以其事論。然則自古衰亂之世,所以病乎中和者多矣,天地之位,萬物之育,豈以是而失其常耶?”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則不必天翻地覆然后為不位矣。兵亂兇荒,胎殰卵殈,則不必人消物盡然后為不育矣。凡若此者,豈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又安可誣哉!”[4](PP559~560)
在朱熹看來,天地自然萬物的變化,雖然有其自身的原因,但往往與人的活動有密切關系,且與是否“致中和”有關;天地不位,萬物不育,天地萬物出現(xiàn)各種異常,發(fā)生自然災害,除了有自然本身的原因,還可能由于人的不“中”、不“和”之所致。
需要指出的是,在朱熹看來,《中庸》講“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完全不同于漢唐儒家的“天人感應”。朱熹說:
“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便是形和氣和,則天地之和應。今人不肯恁地說,須要說入高妙處。不知這個極高妙,如何做得到這處。漢儒這幾句本未有病,只為說得迫切了,他便說做其事即有此應,這便致得人不信處。[3](P1519)
朱熹認為,漢唐儒家是用“天人感應”來說明“致中和”即有“天地位”、“萬物育”,而重要的是,要說明“這個極高妙,如何做得到這處”,而不能簡單地說,只要“致中和”便能“天地位”、“萬物育”。
朱熹門人周謨注“致中和”云:“自戒謹恐懼而守之,以至于無一息之不存,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必謹其獨而察之,以至于無一行之不慊,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辈⑶疫€說:“夫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戒謹恐懼,所以守之于未發(fā)之時,故無一息之不存而能極其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必謹其獨,所以察之于既發(fā)之際,故無一行之不慊而能極其和。天地之所以位者,不違乎中;萬物之所以育者,不失乎和。致中和而天地自位、萬物自育者,蓋如此。學者于此,靜而不失其所操,動而不乖其所發(fā),亦庶幾乎中和之在我而已?!睂Υ?,朱熹說:“其說只如此,不難曉,但用力為不易耳。”[5](P2339)顯然,朱熹重視的是,如何通過“致中和”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如何用力。
所以,在朱熹看來,“天地位”、“萬物育”并不是“致中和”感應出來的,而是要通過致“中”,“于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把握心中具有的天地萬物之理和變化規(guī)律,要通過致“和”,“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
張栻門人胡季隨說:“‘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若就圣人言之,圣人能致中和,則天高地下,萬物莫不得其所。如風雨不時,山夷谷堙,皆天地不位;萌者折,胎者閼,皆萬物不育。就吾身言之,若能于‘致字用工,則俯仰無愧,一身之間自然和暢矣。”朱熹說:“此說甚實。”[5](P2511)顯然,在朱熹看來,“致中和”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是就圣人而言的;就一般人而言,若能在“致”上下功夫,就能達到身心自然和暢,但并非一定能夠促使“天地位”、“萬物育”。據《朱子語類》載,
問:“‘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此以有位者言。如一介之士,如何得如此?”曰:“若致得一身中和,便充塞一身;致得一家中和,便充塞一家;若致得天下中和,便充塞天下。有此理便有此事,有此事便有此理。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如何一日克己于家,便得天下以仁歸之?為有此理故也?!盵3](P1519)
在朱熹看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個人“致中和”,其對于天地自然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若人人都“致中和”,則天下“中”、“和”,這樣就能達到“天地位”、“萬物育”。
三、自然生態(tài)在于人之心
朱熹重視“心”,以為儒學之道統(tǒng)在于心。他說:
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其見于經,則“允執(zhí)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幾也。[2](P14)
朱熹認為,儒學之道統(tǒng)自堯、舜、禹而來,所傳之“道”在于“心”,在于古文《尚書·大禹謨》所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即所謂“十六字心傳”。他還說:
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者,堯、舜、禹相傳之密旨也?!驁?、舜、禹之所以相傳者,既如此矣。至于湯、武則聞而知之,而又反之,以至于此者也。夫子之所以傳之顏淵、曾參者,此也;曾子之所以傳之子思、孟軻者,亦此也。[5](PP1586~1587)
顯然,朱熹把“十六字心傳”看作是從堯、舜至孔、孟的傳道系統(tǒng)所傳之“道”,而他撰《四書章句集注》當然也是為了繼承這一以“心”為根本的傳道系統(tǒng)。
需要指出的是,朱熹講“心”,又講“人心”、“道心”,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對此,朱熹說:
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于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2](P14)
在朱熹看來,人的心分為兩個層面:一是人心,“生于形氣之私”;一是道心,“原于性命之正”;任何人都不能無人心,也不能無道心。他還說:“道心是義理上發(fā)出來底,人心是人身上發(fā)出來底。雖圣人不能無人心,如饑食渴飲之類;雖小人不能無道心,如惻隱之心是?!盵3](P2011)人心“危殆而不安”,道心“微妙而難見”,因此要“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使人心服從于道心。由此可見,朱熹雖然講人不能無人心,也不能無道心,但強調要讓“原于性命之正”的道心主宰“生于形氣之私”的人心。
如前所述,朱熹解《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認為任何人與物都得自天所賦之理而具有共同的“天命之性”,在這一點上,并無人、物貴賤之殊,同時又由于各自氣稟的差異而有所不同。所謂“道心”,“原于性命之正”,就是原本于天之所賦的“天命之性”。朱熹還說:“道心是本來稟受得仁義禮智之心?!盵3](P2018)。由此可見,朱熹所謂“道心”,就是仁愛之心,既可促使人與人的相互和諧,又可促使人與自然萬物的相互和諧。就后者而言,“道心”,即“愛物之心”,“生態(tài)之心”。
朱熹講“心”,同時又講“理”,講“心具萬理”,所謂“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他在《孟子集注》中說:“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性則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從以出者也。”[2](P356)朱熹還說:“心雖是一物,卻虛,故能包含萬理?!盵3](P88)“心包萬理,萬理具于一心?!盵3](P155)同時,朱熹還講“心與理一”。他說:“心與理一,不是理在前面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3](P85)“仁者心與理一,心純是這道理?!盵3](P985)
朱熹不僅在本體論上講“心”,而且特別強調做工夫,這就是朱熹繼承程頤所謂“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他說:“伊川先生云:‘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兩句,與從上圣賢相傳指訣如合符契?!盵5](P2541)顯然,在工夫論上,朱熹既講涵養(yǎng),又講進學,強調通過“敬”而涵養(yǎng),通過“致知”而進學。
朱熹特別重視“敬”,并且贊同二程所謂“主一之謂敬”。他說:“‘主一之謂敬,只是心專一,不以他念亂之。每遇事,與至誠專一做去,即是主一之義。”[3](P1740)在朱熹看來,“敬”即“主一”,就是“至誠專一”。又據《朱子語類》載:
問“主一”。曰:“做這一事,且做一事;做了這一事,卻做那一事。今人做這一事未了,又要做那一事,心下千頭萬緒?!盵3](P2464)
倪求下手工夫。曰:“只是要收斂此心,莫要走作,走作便是不敬。須要持敬?!眴枺骸熬慈绾纬??”曰:“只是要莫走作,若看見外面風吹草動,去看覷他,那得許多心去應他?便也是不收斂?!盵3](P2854)
朱熹還說:“敬有甚物?只如‘畏字相似。不是塊然兀坐,耳無聞,目無見,全不省事之謂。只收斂身心,整齊純一,不恁地放縱,便是敬。”[3](P208)在朱熹看來,“敬”不是靜坐,不是“耳無聞,目無見”,而是收斂身心、專心致志。
朱熹非常重視《大學》,尤對其中所謂“致知在格物”做了較多的討論,并且還為《大學》“格物致知”補傳,說: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2]
在朱熹看來,《大學》所謂“致知在格物”,其中“格物”即是“致知”,就是要“即物而窮其理”,也就是要“即凡天下之物”,窮極事物之理,以達到“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
朱熹講“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既重視格物,說:“《大學》是圣門最初用功處,格物又是《大學》最初用功處。”[5]“格物致知是《大學》第一義,修己治人之道無不從此而出。”[5]又重視“敬”,說:“‘敬字工夫,乃圣門第一義,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薄啊粗蛔?,真圣門之綱領,存養(yǎng)之要法?!盵3](P210)還說:“《大學》須自格物入,格物從敬入最好。只敬,便能格物?!盵3](P269)在朱熹看來,格物窮理最好能夠從“敬”入手,這就是二程所謂“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7]。可見,朱熹更強調“敬”。
就涵養(yǎng)與格物窮理的關系而言,朱熹更為強調涵養(yǎng)。他說:
涵養(yǎng)本原之功,所以為格物致知之本者也。[4]
圣人設教,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于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4]
顯然,在朱熹看來,格物窮理要以涵養(yǎng)為本。朱熹還明確指出:“持敬是窮理之本?!盵3]“用誠敬涵養(yǎng)為格物致知之本?!盵3](P407)“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也。”[4](P506)把涵養(yǎng)看作窮理之本,把“敬”看作格物之本。
朱熹不僅講“敬”,而且還進一步講“誠”。他對《中庸》的“誠”作了深入的闡釋,不僅把“誠”解讀為“真實無妄”,而且認為,“誠”既是“天理之本然”,為天所固有,也為人性所固有。至于“誠”與“敬”,朱熹說:
誠與敬不同:誠是實理,是人前輩后都恁地,做一件事直是做到十分,便是誠。若只做得兩三分,說道今且謾恁地做,恁地也得,不恁地也得,便是不誠。敬是戒慎恐懼意。[3]
“謹”字未如敬,敬又未如誠。[3](P103)
敬只是個收斂畏懼,不縱放;誠只是個樸直愨實,不欺誑。初時須著如此不縱放,不欺誑;到得工夫到時,則自然不縱放,不欺誑矣。[3](PP2743~2744)
在朱熹看來,“敬”是涵養(yǎng)的重要工夫,但是,“誠”比“敬”更為根本。所以,他強調要由“敬”而“誠”。
朱熹特別強調“誠”與“中”的相互聯(lián)系。他說:
中是道理之模樣,誠是道理之實處,中即誠矣。[3](P1483)
中與誠……固是一事,然其分各別:誠是實有此理,中是狀物之體段。[3](P104)
顯然,在朱熹看來,“誠”與“中”是不可分離的,是同一的兩個方面。朱熹還對“誠”、“中”、“仁”三者的關系作了討論。他說:
說誠,便只是實然底道理。譬如天地之于萬物,陰便實然是陰,陽便實然是陽,無一毫不真實處;中,只是喜怒哀樂未發(fā)之理;仁,便如天地發(fā)育萬物,人無私意,便與天地相似。[3](P2415)
言誠時,便主在實理發(fā)育流行處;言性時,便主在寂然不動處;言心時,便主在生發(fā)處。[3](P2583)
朱熹認為,“誠”、“中”、“仁”三者是同一的,但“誠”是就天道流行而言;“中”是就性而言;“仁”是就心而言。當然,朱熹又講“誠”與“中”不可混為一談,且更為強調由“誠”而“中”。據《朱子語類》載,南康一士人云:“圣賢亦有不誠處,如取瑟而歌,出吊東郭之類。說誠不如只說中?!敝祆鋺唬骸罢\而中,‘君子而時中;不誠而中,‘小人之無忌憚?!盵3](P1189)又據朱熹所撰《養(yǎng)生主說》載,有人曾對朱熹說:“昔人以誠為入道之要,恐非易行。不若以‘中易‘誠,則人皆可行而無難也。”朱熹應之曰:“誠而中者,‘君子之中庸也;不誠而中,則‘小人之無忌憚耳?!盵5](P3284)在這里,朱熹反對將“以誠為入道之要”中的“誠”改為“中”,而把“中”分為“誠而中”和“不誠而中”,明確主張“誠而中”,反對“不誠而中”。
朱熹特別強調“至誠”而能“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又認為“致中和”而能“天地位”、“萬物育”,講人之心對于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具有根本性的作用。為此,朱熹又說:“蓋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盵2](P18)還說:
致者,用力推致而極其至之謂。致焉而極其至,至于靜而無一息之不中,則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故陰陽動靜各止其所,而天地于此乎位矣;動而無一事之不和,則吾氣順,而天地之氣亦順,故充塞無間,驩欣交通,而萬物于此乎育矣。[4](P559)
在朱熹看來,“致中”而達到“靜而無一息之不中”則“吾心正”;“致和”而達到“動而無一事之不和”則“吾氣順”,“吾心正”、“吾氣順”則能夠“天地位”、“萬物育”。對此,元代的許衡作了闡釋,指出:“人能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靜之中,無所偏倚,則吾之心正,天地之心亦正,故三光全、寒暑平、山岳奠、河海清,而天地各安其所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則吾之氣順,天地之氣亦順,故草木蕃盛,鳥獸魚鱉咸若,而萬物各遂其生矣?!盵8](P101)明清之際的王夫之進一步說:“吾之心正,而天地之心可得而正也。以之秩百神而神受職,以之?陰陽、奠水土而陰陽不忒、水土咸平焉、天地位矣。何也?吾之性本受之于天,則天地亦此理也,而功化豈有異乎?吾之氣順,而萬物之氣可得而順也。以之養(yǎng)民而澤徧遠邇,以之蕃草木、馴鳥獸而仁及草木、恩施鳥獸焉,萬物育矣。”[9](PP108~109)清代的李光地更為明確地指出:“心不正,則不能收斂安靜,勢必攪擾紛更,天地如何得位?能致中,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豈有不位?致和,則數罟不入,斧斤時入,《月令》中許多事件,無不按節(jié)合拍,萬物豈有不育?”[10](PP114~115)也就是說,“致中和”則能夠按照自然法則合理地對待天地自然萬物,從而達到“天地位”、“萬物育”。
人在天地之間,與自然萬物相處,一方面,為了生存和生活的需要而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另一方面,由于天人一源、天人一理、天人一心,人有本之于天地生物之心的仁愛之心,其中包括了“愛物之心”,“生態(tài)之心”。按照朱熹《大學章句》的說法,人都有“具眾理而應萬事”的仁愛之心,“但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所以,應當“因其所發(fā)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2](P3)。也就是要通過心性修養(yǎng),由“誠”而“中”,回復本之于天地生物之心的仁愛之心,以及“愛物之心”、“生態(tài)之心”,從而實現(xiàn)“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達到“天地位”、“萬物育”。
應當說,無論是講“至誠”而能“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還是講“致中和”而能“天地位”、“萬物育”,都是講人之“愛物之心”,“生態(tài)之心”對于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具有根本性的作用,而這種強調通過人的心性修養(yǎng),回復本之于天地生物之心的“愛物之心”,“生態(tài)之心”,以實現(xiàn)既能合理地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滿足人的生存、生活的需要,又能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觀,就是朱熹學術思想中所蘊含的以人與自然和諧為中心的生態(tài)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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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李光地.榕村語錄榕村續(xù)語錄.中華書局,1995年.
責任編輯:郭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