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忘是青紅酒

余兆鏗

白粿年糕糍粑，豬腳全雞番鴨，老屋明燈合家。幾壺青紅，年味飄上心頭！

午后在窗外一片燦爛的陽光中醒來，驚覺今天是年后的第一天上班了。沒有喜悅，也沒有憂愁，年就這樣悄悄地溜走了。也許隨著時間的犁鏵，耕耘經(jīng)年歲月，我們已經(jīng)過了為年期待、為年欣喜、為年守候、斟酌年味的年齡。可是在記憶深處，總有永不褪色的關(guān)于故鄉(xiāng)關(guān)于年的記憶，那是滿桌平時牙縫里省下的熱氣騰騰農(nóng)家飯菜，那是全家老少舉杯暢飲青紅酒對未來滿滿的祝?！?/p>

兒時最濃的年味是那一壺壺滾燙醇厚的青紅酒，一年舉家辛勞忙碌，360多個日夜勤儉節(jié)約，換成一桌飄香在鼻尖胸中的美味，就在“噼噼啪啪”鞭炮聲中迎來隆重的時刻。濃濃的酒香驅(qū)走那冬日寒氣，驅(qū)散一年漂泊的疲乏，開始了人們對新一年的憧憬！

記憶中，每年冬至日，都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日子，因為這是媽媽的釀酒時節(jié)。農(nóng)家大灶里柴火熊熊燃燒，鍋里放上大炊桶，蒸起用井水浸泡過淘洗干凈的糯米。等糯米蒸熟了，將它攤開在一個竹篩匾中，待米飯涼透，就可以下缸釀酒了。那蒸過的糯米米香悠悠，極有韌性，是每個孩子的最愛，我們總是迫不及待地等蒸熟的一刻，立即抓上一把，口中不斷地呼氣，左右手交替地顛著，搓成一個飯團，享受著糯米的香甜。而那拌上紅曲的糯米團，加上清澈的井水，把酒缸封好，放在屋里的角落，隔天攪拌下，30天許酒香便撲鼻而來，色澤青紅濃稠，可以出酒了……

那酒就成為山里人家數(shù)九寒冬的溫馨伴侶。每天勞作過后，溫上一壺，慢慢啜飲，驅(qū)走莊稼人的困乏和寒意，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山里人家，生活都是精打細算的，唯有釀造青紅酒，總是不惜血本，家家戶戶都釀青紅，一釀就是數(shù)百斤，過年喝、過節(jié)喝、驅(qū)寒喝、勞累喝、紅白喜事喝、插秧殺豬喝、走親訪友喝……遇到預期中的娶媳婦、嫁女兒、蓋房子、生子女等大喜事，更是釀造一大缸又一大缸的。

孩提時候，我就知道，青紅酒有養(yǎng)身治病的功效。青紅酒，在老家也叫“月子酒”，能補血氣、驅(qū)寒氣。生了娃的女人們坐月子都要吃青紅酒當湯燉的雞，一個月子下來，通常要吃掉數(shù)十斤的青紅酒。

青紅酒，還是農(nóng)家美味佳肴的必備佐料之一。倘若你去走親訪友，主人總會端上一份熱騰騰的長壽面，澆上濃濃的青紅酒，酒香四溢，令人胃口大開。平日里，家里要是煮雞、鴨、上排、豬蹄之類的東西，加入青紅酒，或燉或煲，味道香醇，營養(yǎng)豐富。在我們閩清，還將青紅酒釀制完以后剩余的酒糟，用來糟肉、糟菜、糟鴨，是我們閩清諸多的特產(chǎn)中令人特別珍愛的一類。

青紅很美，令人迷戀，青紅酒醇，醉人于無形。年輕時候，我就戀上青紅。每個寒假的傍晚，總是在幾盅青紅過后，在微醺中發(fā)酵“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春騷動。曾好幾回，同學來朋友往抑或傷心難過的時候，過足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氣概”，到最后翻被掀床、“滿室汪洋”，丑態(tài)百出，惹得旁人哈哈而笑，也苦得老媽次日終日忙著收拾。踏上工作崗位后，或是受困于工作挫折，或是感傷于人情如水，我更是和酒結(jié)下不解之緣，啤酒、白酒、葡萄酒，醬香、清香、曲香，法國葡萄酒、日本清酒、俄羅斯伏特加都曾領(lǐng)略過不少，可最解愁的還是家鄉(xiāng)的青紅酒。

近幾年，通過網(wǎng)絡(luò)方才知道，青紅酒被譽為閩派黃酒的正宗，是福州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和地域特色的酒種，它含有豐富的葡萄糖、糊精、氨基酸、維生素和多種酯類物，有液體蛋糕之美稱。冬天溫一杯青紅酒小酌，可以暖身并補充身體能量，睡前喝點可以助睡眠；青紅酒加一小粒冰糖文火燉著喝可壓火氣；工作疲勞體虛，可以少量喝些，有促進食欲、舒筋活絡(luò)、生津補血、調(diào)養(yǎng)身體、解除疲乏的功效。

在福州地區(qū)還有一個傳說。2000多年前，無諸率兵協(xié)助劉邦擊敗項羽。無諸在于山加封閩越王當日，一位美貌的年輕女子獻上了自釀的美酒，只見此酒色澤青紅，香氣四溢，無諸飲后大悅，于是在于山之巔大宴九日九夜。自此，閩越王宮祭祀婚嫁，必飲此酒。此年輕女子在后世中被稱為青紅娘子，又叫十八娘子，因此祭祀和婚嫁民俗專用的青紅酒，歷史上須經(jīng)處子之身的女子親手經(jīng)過18道工序方可釀造……

流年似水?？梢杂行≌宓挠难排c情趣，一壺一杯，一酌一飲，無思無緒；也可以有三五成群，指點江山、笑談風云的酣暢淋漓；可以獨在他鄉(xiāng)一杯濁酒寄鄉(xiāng)愁；也可以合家團圓觥籌交錯話溫馨……

無論何時何地，最難忘的是家鄉(xiāng)的青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