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課知醬
充足的經費保障、民主的科研環(huán)境、開放的教育模式對日本“井噴式”的諾貝爾獎起著功不可沒的作用。
日本自1949年第一次斬獲諾貝爾獎以來,累計已有27位諾貝爾獎得主。但其實2000年前拿到的,只占了三分之一。
2001年,日本出臺了“第二個科學技術基本計劃”,明確提出“50年要拿30個諾貝爾獎”的目標。當時,從日本國內到國際社會,對此爭議都不小。可從2001年到2018年,日本平均一年拿下一個,計劃進行時間尚未過半,已經完成了超出目標二分之一的數量。
斬獲諾獎不易,每位得主都有自己的個性。日本的諾獎獲得者,尤其有著許多“不正常”的經歷。
2018年諾貝爾獎得主——76歲的本庶佑,得知自己獲獎時,表現得十分平靜,甚至還有些害羞。本庶佑似乎對諾獎看得隨意。他在接受采訪時也說,看到患者獲救,比獲得諾獎更開心。
“皆為利往”的時代,日本的科研者卻總帶著一種特殊氣質。
2008年,日本的下村修因為陰差陽錯發(fā)現并發(fā)展“綠色熒光蛋白”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他說:“我做研究不是為了應用或其他任何利益,只是想弄明白水母為什么會發(fā)光?!痹谒磥恚@得這項殊榮不過是他在滿足自己好奇心的路上,順便完成的一件事情。
相較于上述兩位,2002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田中耕一的經歷更有趣。當時,諾獎的報道一出,整個日本的媒體都陷入了“尋找田中耕一”的模式。似乎沒有人聽說過“田中耕一”的名字,所有的數據庫里也未曾錄入過與他相關的信息。直到后來,人們發(fā)現,他只不過是一家企業(yè)里的無名小卒。
田中耕一不是專業(yè)的教授,也不是碩士博士出身,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學電氣工程專業(yè)畢業(yè)的本科生,畢業(yè)后一直在一家儀器制造會社擔任電氣工程師。獲獎前,他甚至連一篇像樣的論文也沒有發(fā)表過。人到中年,他卻從電氣轉到化學領域,研究出對生物大分子的質譜分析法,拿下了諾獎。
2014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得主中村修二,身份背景同樣平淡無奇。他出生在日本一個小漁村,從小就被別人叫“笨小孩”,高考也只考上了排名沒那么好的德島大學。畢業(yè)之后,中村修二進入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工作,直到退休。
他在公司里研發(fā)的成果銷量一般,經常被同事嘲笑是“吃白飯”的,連上司都問他:“你怎么還沒有辭職?”滿腔的怒氣促使他開始瘋狂的努力,挑戰(zhàn)一項看似無法達成的任務:開發(fā)高亮度藍色的LED。在這項研究上,有無數人前仆后繼,卻也有無數人失敗而返。當所有人都覺得中村修二不行時,他只是回答“可以的”。
比起許多國家的諾獎得主華麗的履歷,日本的研究者們看似更加接地氣,來自五花八門的領域、背景,不那么完美的經歷,更讓人看到,日本這個國家在科研領域注入的國民性。
讓日本狂攬諾獎的科學活力,大多出現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前后。
諾貝爾獎的頒獎原則,是要保證獲獎成就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有延遲性和滯后性基礎性的研究成果由提出到被廣泛認可,需要相當長時間的檢驗。因此,科學家從發(fā)現成果到獲獎要經歷長達二十年以上的時間。
21世紀諾獎的“井噴”,或許是幾十年前的付出換來的成果。這也是日本人“沒那么高興”的原因之一——危機感,也來自曾經的巨額投入。20世紀六十年代,日本提出“振興科學技術的綜合基本政策”,將國民收入的2%用于科學研究,1971年又將目標提到3%,明顯高于美、德、法等國。
后來雖然遭遇經濟停滯,“失去的二十年”也沒有讓日本研發(fā)經費的投入總量下跌。
在科研經費充足的保障下,日本的科研環(huán)境也更自由。由于科學技術的基礎計劃由專業(yè)機構進行,高校老師不需過分擔心因沒有科研成果而受到懲罰。日本科學家職業(yè)受尊重、工資待遇較好。科研申報課題采用課題注冊制,不用經過層層審批,保障其后續(xù)的研究經費能很快撥款到位。不受外界的干擾、充足的科研經費和開放的科研環(huán)境為專注于科學研究提供了有力保障。
更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教育改革也打造了扎實的知識基礎,促進探索思維的養(yǎng)成。不片面強調知識傳授,更注重聯系現實生活。在幼兒園、小學階段重視與自然接觸的生活經驗,培養(yǎng)孩子的童趣與對自然的好奇,多位日本諾貝爾獎獲得者身上都有親近自然、觀察自然的經歷。
據媒體報道,在課程設計方面,日本的教科書引入了很多國際知名的文學作品,注重科學精神,尊重個性,關注世界的合作與和諧。日本的研究型大學更是學風開明、自由,不唯一兩所高校為尊,每個學校都有獨特的底蘊和優(yōu)勢。
總體來說,充足的經費保障、民主的科研環(huán)境、開放的教育模式對日本“井噴式”的諾貝爾獎起著功不可沒的作用。
日本文化中,有一種勇于創(chuàng)新,極致認真,腳踏實地,耐得住寂寞,確定一個目標就執(zhí)行到底的匠人精神。從小處看,匠人精神是一種踏實,是對細節(jié)的嚴謹執(zhí)著,對錯誤的正確態(tài)度。
一位留日的科研工作者說:日本科研工作者在實驗室的小組研討會上會非常細致認真地研討錯誤出現的原因,但不會對研究者本人提出任何批評。這種對待錯誤的嚴謹和對出錯者的寬容,恰恰激勵了人們更加重視錯誤,防止錯誤的再發(fā)生。
201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獲得者大隅良典,為諾獎足足等了二十年。
在此前長達二十多年的學術長跑里,他經歷了種種挫折:博士畢業(yè)沒工作、研究得不到支持、被迫轉專業(yè)……但他仍堅持縮在實驗室里專心致志于自己的研究,“十年如一日”熬過枯燥的學術生活。
日本文化中,還有一種不可忽視的矛盾。
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深刻地闡述了日本文化中處處體現的這種現象?!叭毡救藰O度好戰(zhàn)又極度溫和,極度死板又極度靈活……極度勇敢而又極度膽小,極度保守而又極度喜歡新事物……他們非常在乎他人如何看待他們的所作所為,但是,即便他們犯了錯未被人發(fā)現,依然會有罪惡感?!?/p>
這種矛盾性,也體現在高度重復的匠人精神同創(chuàng)新之間的矛盾:正是匠人精神中矢志不渝的專注力量,才為創(chuàng)新發(fā)現時的靈光乍現提供可能,同時,為觀點的實現提供保障。
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之間的運籌帷幄,也演繹著日本文化中的“菊與刀”。
“50年內拿30個諾貝爾獎”的目標看似急功近利,但同時,日本人特有的踏實已為此做好了準備,并源源不斷為此提供持續(x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