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靜海區(qū)人民檢察院課題組
(天津市靜海區(qū)人民檢察院,天津 301600)
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第15條規(guī)定了認罪認罰可以依法從寬處理的原則,這一原則可以普遍適用于各類刑事案件,是對現(xiàn)行《刑法》第67條規(guī)定的自首、坦白可以從寬這一刑罰運用原則的深化發(fā)展,是強化刑事被追訴人權利保障的體現(xiàn),符合刑罰輕緩化發(fā)展趨勢。筆者基于自身工作經驗及J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案件的數(shù)據(jù),總結制度優(yōu)勢,尋找制度實施過程中爭議問題的解決方法,以促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推廣。
分析研判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案件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特征,對比適用認罪認罰制度前后的數(shù)據(jù)變化、適用制度部分與整體的關系,是總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發(fā)展過程中優(yōu)勢與不足的重要方法。通過比較研究發(fā)現(xiàn),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以來,案件快速實現(xiàn)繁簡分流,辦案團隊設置科學合理,辦案效率顯著提升,速裁程序適用比例上漲,簡案中的被告人服判率明顯增加,各項數(shù)據(jù)變化明確論證了制度發(fā)展優(yōu)勢。
2017年1月1日至2018年12月31日,J區(qū)檢察院對954名犯罪嫌疑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占同期檢察機關所受理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總數(shù)的32.55%,其中2018年同期占比56.14%,較2017年認罪認罰適用比例大幅增長。在控辯審多方推動下,自愿認罪認罰的被追訴人人數(shù)近兩年來呈翻倍趨勢遞增,在認罪認罰從寬的量刑折扣利益驅使下,被追訴人選擇認罪認罰的比例逐漸提升,司法辦案阻力有所減小,司法辦案環(huán)節(jié)的資源趨于合理化分配。
兩年來J區(qū)法院共開庭審判檢察機關移送起訴的724件認罪認罰案件,其中14.64%,106件認罪認罰案件適用普通程序,14.92%,108件適用簡易程序,70.44%,510件適用速裁程序。適用速裁程序的認罪認罰案件的起訴周期普遍縮短至3至5日,審判周期普遍縮短至7日左右,案件的審結周期大幅縮短,有效緩解了司法機關案多人少的矛盾,符合我國司法實踐需要。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速裁程序的結合,不僅簡化司法程序,提升司法辦案效率,更為各方當事人及時、快速獲得確定利益,擺脫漫長的訴累提供便利,是司法機關為解決當事人對高效辦案需要的發(fā)展結果。
954名犯罪嫌疑人中,J區(qū)檢察院對1人做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40人做出不起訴決定,913人做出起訴決定,954名犯罪嫌疑人的涉罪案由分布情況如圖1,綜觀認罪認罰嫌疑人的涉罪案由,危險駕駛案、交通肇事案合計占比43.71%,犯罪嫌疑人普遍具有悔罪態(tài)度好、社會危險性低、積極爭取檢察機關的從寬量刑建議的特征,此類犯罪嫌疑人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獲得較大權益保障。
圖1 認罪認罰犯罪嫌疑人涉罪案由分布圖
兩年來J區(qū)法院對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835名認罪認罰被告人從寬量刑,其中被判處3年以下實刑、緩刑、單處罰金、免刑的人數(shù)比例為96.53%,輕微刑案件占絕對比例,量刑情況如下表1所示。判決后19名認罪認罰嫌疑人提起上訴,上訴率為2.28%,抗訴率為0,低上訴率從結果上反映了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得到有力保障。相比往年同期,刑事案件上訴率整體下降1.75%,認罪認罰從寬量刑結果更易被被告接受,促使服刑人員履行義務遵守法律,服判服刑效果改善,司法改革成效逐步顯現(xiàn)。
J區(qū)檢察院兩年來提出從寬量刑建議被J區(qū)法院完全采納的比例為87.95%,未完全采納部分屬于幅度型從寬量刑建議。檢察機關出于多種因素考慮對認罪認罰嫌疑人提出幅度型從寬量刑建議,如犯罪嫌疑人同時具備累犯、自首、坦白、不滿18周歲、年滿75周歲等兩個以上從重或從輕情節(jié),從重、從輕彼此之間互有影響。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關為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綜合聽取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意見、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意見,為兼顧當事人雙方意見而提出幅度型量刑建議。
設計繁簡分流程序是滿足司法責任制改革下案多人少矛盾的必然選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貫徹刑事訴訟活動中的一項重要原則,牽涉?zhèn)刹?、公訴、辯護、審判多方工作內容,多方主體反復協(xié)商討論,為保證制度實施效果不違背設計初衷,在試點過程中豐富、完善制度實施程序,總結形成可復制的經驗,為擴大制度應用范圍提供便利。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前,被追訴人對可能判處刑罰的預估來自于辯護人的經驗判斷,庭審過程控辯雙方通常不涉及刑罰期限,是否適用緩刑等具體細節(jié)的辯論[1],被告不服刑罰判決的以上訴方式提出反對意見。認罪認罰制度實施后,我國吸取國外庭前解決犯罪事實與量刑分歧的司法經驗[2],控辯雙方可以對存在分歧的從寬幅度進行協(xié)商,并將量刑建議的協(xié)商結果作為被追訴人選擇適用庭審程序的依據(jù),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速裁程序的適用通過庭前協(xié)商建立了合法合理的連接點。
若認罪認罰被追訴人愿意接受速裁或簡易程序,提升司法效率,通常給予15%以下從寬的量刑折扣①,若被追訴人選擇普通程序,則沒有加速程序行為對應的量刑折扣。適用加速程序時,庭審過程重點審查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審查證據(jù)合法性、關聯(lián)性、真實性,兼顧司法公正與效率,防止被追訴人花錢買刑,替人頂罪,被迫認罪。為保障被追訴人選擇普通程序的自由,被追訴人選擇適用程序所帶來的量刑區(qū)別均應在責任刑以內,若從寬幅度大導致選擇適用速裁程序可以免除處罰,易造成無罪者為他人頂罪或為快速獲取免刑判決而做出有罪認罪認罰供述的亂象,增加被追訴人正當行使權利選擇普通程序的負擔[3]。
表1 認罪認罰被告被判刑罰情況
認罪認罰被追訴人權利保障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演進過程的一大不可繞過的議題,關于認罪認罰被追訴人權利保障的現(xiàn)有研究主要涉及兩方面內容,一是檢察機關決定認罪認罰是否給予量刑折扣建議的自由裁量權限制;二是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真實性保障。
1.可以從寬的自由裁量權限制
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第15條明確規(guī)定了認罪認罰情形可以從寬,對應當從寬與可以從寬的爭論予以解答,可以從寬反映了立法者傾向于除特殊情形外,被追訴人犯罪行為觸犯重刑之罪,司法機關對認罪認罰被追訴人也應當適用從寬制度減輕預防刑,對于不予以適用從寬制度的特別情形,應當說明理由。被追訴人犯罪后的態(tài)度是判斷其再犯社會危險性的依據(jù)之一,認罪認罰態(tài)度原則作為被追訴人悔罪表現(xiàn),若無其他事后惡劣情節(jié),應被評價為社會危險性降低的表現(xiàn),與刑事和解、賠禮道歉等均屬于減輕預防刑的情節(jié)[4]。
可以從寬賦予案件承辦人適用從寬制度的自由裁量權,為有效避免認定自首、坦白情節(jié)不予認定,可以適用從寬情節(jié)不予從寬的現(xiàn)象發(fā)生,筆者認為需要建立不予認定認罪認罰流程監(jiān)控機制,對于被追訴人申請認罪認罰,檢察機關經審查作出認定或不予認定認罪認罰的決定均應有文件留痕,便于監(jiān)督。在司法實踐中,應當區(qū)分被追訴人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對罪名認定有異議,是否認定認罪認罰情節(jié)。若罪名認定不同導致犯罪事實對應的量刑基準刑不同的,被追訴人不認罰的,應認定為認罪,適用坦白從寬的量刑情節(jié),并在辦案流程中說明不予認定認罪認罰的原因。若罪名不同但犯罪事實對應的量刑基準刑相同的,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后可能提出的量刑建議并無區(qū)別,被追訴人同意量刑建議的,應認定為認罪認罰情節(jié)。
另外,還需建立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公開審查機制,即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在辦理重大敏感案件,尤其是人民群眾強烈要求嚴懲的案件時,若不同意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應邀請案件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司法機關與辯護律師的參與,向各方說明不同意的原因,聽取多方意見后作出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決定,強化律師對被追訴人權利保障的監(jiān)督。
2.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與真實性的保障
實踐中各試點地區(qū)為確認認罪認罰被追訴人的自愿性實施了值班律師制度,各地值班律師制度開展模式有所區(qū)別。以J區(qū)所在市為例,值班律師屬于認罪認罰形式上的見證人,僅在認罪認罰權利具結書上簽字證明被追訴人已閱讀認罪認罰權利告知書與具結書內容,確系自愿簽署具結書,值班律師并不提供實質法律咨詢或辯護服務。北京、廣州、杭州、福州等地開展值班律師辯護制度,可能判處3年以上徒刑的認罪認罰被追訴人可獲得值班律師出庭辯護②。杭州市部分地區(qū)基于充分保障被追訴人權利的考慮,禁止一個值班律師為多個認罪認罰同案犯同時提供法律幫助,部分地區(qū)律師因形式見證可能潛藏錯案風險,不愿在未會見、未閱卷的情形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5]。多數(shù)認罪認罰被追訴人缺乏法律方面經驗,對可能判處的刑罰及適用認罪認罰后可能獲得的量刑折扣并沒有明確認識,因此,為強化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的保障,值班律師從形式見證向實質辯護職責的轉變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發(fā)展的必然趨勢。
另外,為保證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時選擇的自由,司法實踐中形成了被告人反悔后的程序回轉機制。為保障認罪認罰真實性,檢察機關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不能過分追求效率、依賴被追訴人供述,仍應堅持公正優(yōu)先原則,依據(jù)證據(jù)審查規(guī)則,以事實清楚證據(jù)充分且能排除合理懷疑為證明標準,全面審查證據(jù)真實性、關聯(lián)性,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以防被追訴人反悔認罪認罰后,速裁、簡易程序回轉為普通程序,因證據(jù)瑕疵導致案件需繼續(xù)補充偵查,延長辦案期限,造成程序反復浪費司法資源。
懲治犯罪與保障人權雙重刑事司法目的是指導刑事制度改進完善的重要核心,保障被追訴人權利的同時要防止從寬幅度過大弱化預防犯罪作用。公正、公平量刑要以刑罰正當性根據(jù)為原則,報應刑與預防刑相互制約,實現(xiàn)刑罰均衡化[6]。若不區(qū)分犯罪情節(jié)按照同一認罪認罰從寬幅度確定刑罰,易導致社會危險性小的輕微刑事案件從寬幅度小,社會危險性大的重刑案件從寬幅度大,有失公平。另外,認罪認罰階段不同,悔罪表現(xiàn),社會危險性,再犯可能性也有所區(qū)別,偵查、審查起訴階段認罪認罰的悔罪表現(xiàn)要好于審查階段,同時更利于節(jié)省司法資源。筆者認為,可將基準刑與認罪認罰階段作為確定認罪認罰從寬量刑幅度的影響因素[7],對于同類案件不同認罪階段的從寬差別比例,或同一認罪階段不同犯罪情節(jié)的從寬差別比例,應由各地司法機關協(xié)商確定各類情形的從寬比例范圍,包括區(qū)別累犯、前科、首次犯罪不同情形認罪認罰從寬比例上限,偵查、審查起訴、審判階段不同階段坦白、刑事和解、賠償?shù)葟膶捛楣?jié)累計上限。
輕微刑事案件和重刑案件采取二維模型確定被追訴人從寬幅度,更符合國民輕罪輕責、重罪重責的正義感期待,但個別重刑案件被追訴人出于歷史遺留的特殊理由實施犯罪行為,特殊理由已不會重現(xiàn),被追訴人不具備再犯危險性和再社會化可能,不具備特殊預防的量刑考量,此時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考慮適用死刑緩期執(zhí)行,減少死刑立即執(zhí)行這一剝奪生命刑罰的適用。
伴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廣泛適用,檢察機關具有自由裁量空間的量刑建議權在司法實務中引起新一輪爭議。確定型量刑建議對檢察員依據(jù)量刑情節(jié)確定刑罰提出更高要求,學習借鑒法院提供的裁量標準,并不能完全解決量刑建議權行使過程中的所有問題。區(qū)分確定型與幅度型量刑建議權的適用范圍,法定從重情節(jié)中從重比例與認罪認罰從寬比例疊加確定的方法等一系列關系當事人權益與司法公正的細節(jié)問題仍有待深入商榷解決。
目前對檢察機關行使量刑建議權正當性的質疑聲仍存在,為打破司法各界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缺乏監(jiān)督易導致權力濫用的質疑,檢察機關應規(guī)范行使量刑建議權,切實提升量刑建議采納率,做到同類案件同類量刑建議,主刑、附加刑、刑罰執(zhí)行方式均應相同。規(guī)范運用量刑建議權,首先要明確確定型量刑建議與幅度型量刑建議的關系,理解兩類量刑建議權對被追訴人、訴訟效率的影響[8],適用幅度型量刑建議,被追訴人在庭審過程中仍有辯護從輕、減輕的區(qū)間,但過廣的量刑幅度使量刑建議流于形式,不能有效促使被追訴人選擇速裁、簡易程序換取從寬量刑情節(jié);適用確定型量刑建議的被追訴人對刑罰有確定預判,在預判基礎上衡量檢察機關是否以空洞允諾兌換認罪認罰供述③,理性選擇認罰與否。筆者認為,量刑建議權應以適用確定型量刑建議為主,若遇多個量刑情節(jié)復雜的或事實證據(jù)復雜的認罪認罰案件,可聽取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意見,堅持有利于被告人原則,適當采取幅度型量刑建議,幅度型量刑建議的區(qū)間范圍不可過大,以不超過1年為宜。若以輕重刑為依據(jù)劃清兩類量刑建議權的適用范圍[9],割裂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則易陷入過分強調量刑建議權形式規(guī)范,忽視被追訴人權利保障的困境。
規(guī)范量刑建議權,還需檢察機關統(tǒng)一量刑情節(jié)認定標準,明確主刑、附加刑適用同等從寬幅度與否的情形,同時利用量刑建議大數(shù)據(jù)對比分析,查找同類案件不同量刑建議的原因,最大程度引導各承辦人對同類案件作出的量刑建議均衡化。為強化量刑建議權的監(jiān)督,可借鑒司法實踐中法院實施的量刑簡表制度[10],在具體辦案中制作量刑簡表,簡表中列明案件的法定刑幅度、量刑基準、量刑要素及各要素對刑罰影響的幅度等,使量刑建議提出過程更明確、標準、留痕。為實現(xiàn)同案均衡量刑,有條件地運用智能司法AI軟件,借鑒上海市、杭州市檢察應用智能輔助辦案系統(tǒng)的輔助辦案方式,在辦案系統(tǒng)中建立案例庫,自動調取相似案件,收集對比案件中量刑情節(jié),依托大數(shù)據(jù)匯總分析功能,智能提出量刑建議,提升量刑建議的精準度和類案量刑的均衡度。
厘清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其他寬刑政策的關系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內涵研究和提出合理量刑建議的前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提出,使得散見于刑事法律及政策文件中的自首、坦白、緩刑、減刑、假釋、不立案、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刑事和解、簡易程序、速裁程序等寬緩政策有了統(tǒng)一的制度落腳點,便于系統(tǒng)地研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其他適用寬刑情節(jié)的關系。司法實踐中,案件承辦人通常將自首、坦白、退贓退賠等悔罪表現(xiàn)作為判斷被追訴人真實認罪認罰的依據(jù),即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前提,但在確定從寬幅度時,則不考慮認罪認罰情節(jié)與自首、坦白、退贓退賠、刑事和解等情節(jié)具有交叉重復部分,對多個情節(jié)對應的從寬比例直接累加計算,致使從寬比例幅度過大,責任刑與罪刑不相適應,預防刑與責任刑不均衡。筆者認為,自首、坦白、立功等多類酌定從寬情節(jié)均是認罪認罰的具體表現(xiàn),與認罪認罰屬于包含、交叉關系,在確定多個情節(jié)從寬幅度計算方法時,應借鑒限制從寬原則與吸收原則,科學確定多個情節(jié)的從寬幅度,在減少預防刑的同時,確保責任刑與罪刑相適應。
司法實踐中將是否獲取被害人諒解作為考察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真實性的指標,若被害人堅決表示不諒解犯罪嫌疑人,不接受其賠償,并希望從重處罰,或者被害人要求被追訴人全額賠償損失才予以諒解,但被追訴人經濟能力不足以支付全額賠償,為兼顧被害人情緒及安定的社會秩序,司法機關通常不對被追訴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筆者認為,無論人身損害還是財產損害案件,在聽取被害人意見后,要結合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態(tài)度,若其表示將會認真服刑爭取減刑早日釋放,并積極參與合法勞動以獲取報酬盡早付清賠償金額,案件承辦人應向被害人釋明被追訴人從寬處罰有利于盡早結束服刑,支付其賠償金的利處,盡力化解雙方矛盾,排解被害人的怨恨情緒。筆者認為,經濟能力不應成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阻卻因素,尤其是過失犯罪案件,如交通肇事、過失致人重傷案件,有認罪認罰承諾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唯一“門檻”,賠償、和解等情節(jié)可作為確定從寬幅度的具體依據(jù),以調整因經濟條件差異引發(fā)的制度選擇適用的現(xiàn)象,使認罪認罰制度在被追訴人面前可以平等適用,促使被追訴人早日結束服刑,獲取經濟收入以賠償被害人損失。對于被害人提出的高額賠償金,要結合被害人實際損失、被追訴人賠償能力以及安撫被害人情緒多方考慮,由承辦人在實際損失與超出損失30%限度之間的范圍自由裁量,如對于經濟困難的被追訴人因過失犯罪造成輕微傷結果的情形,賠償金額以實際損失為限。若共同犯罪中多個被追訴人內部協(xié)商按份額賠償被害人損失的,部分被追訴人不予賠償或無力賠償,對已賠償?shù)谋蛔吩V人綜合考慮其賠償數(shù)額、刑事責任大小、再犯危險性酌情確定從寬幅度。
為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及適用普通程序的訴訟權利,實踐中司法機關均會同意被追訴人撤回認罪供述,撤銷認罪認罰具結書,對適用速裁程序審理的認罪認罰案件轉為普通程序審理,這一程序回轉導致認罪認罰適用過程中產生的文書失去效力,案件承辦人為適用認罪認罰制度作出的工作付之東流。筆者認為,反悔、翻供、上訴是為防止冤假錯案賦予被追訴人的權利,若被追訴人為留所以羈押期限抵銷服刑期、拖延判決生效時間行使反悔權,濫用權利,浪費司法資源,貶損司法公信力時,私權利應予以限制[11],但權利的限制尺度要適當兼顧權利自由與節(jié)約司法資源的理念。
若被追訴人徹底推翻有罪供述,即作出翻供行為,則沿用司法實踐中關于翻供的應對方法,并借鑒宋代慎刑思想下的翻異別勘制度,對反悔有罪供述的次數(shù)加以限制。翻供存在于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各個階段,目前司法實踐對翻供并無次數(shù)限制,被追訴人翻供后,司法機關審查改變供述部分的真實性,經審查若不屬實,則會對其作出認罪態(tài)度惡劣的評價,建議審判機關或由審判機關予以從重處罰?;诶褐髁x,被追訴人為逃避法律制裁而毀滅證據(jù),隱瞞事實,偽造證據(jù)等,且未侵害其他法益,屬于不可定他罪處罰的事后行為,不具有期待可能性,但實務界普遍認為此類情節(jié)屬于事后量刑情節(jié),通過從重處罰此類不實翻供情節(jié),限制被追訴人濫用權利,浪費司法資源。基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的現(xiàn)實目的是為了提供案件繁簡分流途徑,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升司法效率,若被追訴人濫用反悔認罪認罰權利,浪費司法資源,會導致認罪認罰制度的實施增加司法程序負擔,因此有必要對反悔次數(shù)加以限制[12],并對以逃避法律制裁為目的的反悔有罪供述行為從重處罰。
若被追訴人有反悔認罰的意思表示,根據(jù)被追訴人反悔階段不同,可建議其選擇普通程序或轉換為普通程序審理來保障被追訴人追求有利訴訟結果的權利,不應將此類反悔行為認定為從重處罰的事后量刑情節(jié)。同時,應重視量刑建議的程序成果,對于被告人當庭不接受量刑建議的,審判機關應在量刑建議適當性審查的基礎上決定是否建議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若調整量刑建議后被告自愿認罰,則繼續(xù)適用認罪認罰制度和原有審判程序審理判決,若調整量刑建議后被告仍不同意,則在審判機關作出定罪量刑判決時,對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合理與否作出說明,體現(xiàn)量刑建議的程序價值和實體價值。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一項貫穿刑事訴訟法各階段的刑事原則,公檢法在辦理刑事案件時均已總結出一套符合實際辦案需要的認罪認罰案件辦理制度經驗,但公檢法之間并未互相交流經驗,也未有協(xié)作提升認罪認罰案件辦案效果的意識。審判機關認為檢察機關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案件時存在同案不同從寬幅度的現(xiàn)象,檢察機關認為公安機關在辦理案件時未能有效推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沒有社會危險性的認罪認罰犯罪嫌疑人仍采用羈押措施,增加檢察機關開展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的負擔。若三方主體能互相交流經驗與探討適用制度的難題,則有利于通過不同視角檢視問題,探索解決難題的措施,克服定位狹隘的弊端。如對于不同量刑起點、不同階段從寬幅度的確定,公檢法三方主體若能基于經驗互相探討確定各類常見輕刑犯罪適宜的從寬幅度,則有助于解決從寬幅度不均衡導致的司法不公現(xiàn)象。筆者在探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經驗與困惑時,限于檢察機關主體思維,部分看法仍存在不足之處,筆者認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長續(xù)發(fā)展需要融合檢察機關、偵查機關、審判機關、辯護主體在適用該制度時形成的制度實踐經驗。
注 釋:
①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天津市人民檢察院、天津市公安局、天津市國家安全局、天津市司法局印發(fā)《關于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實施細則(試行)》的通知。
②《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在部分地區(qū)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情況的中期報告》,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報,2018年第2期,第3頁。
③在辯訴交易制度中,空洞允諾常指為獲取嫌疑人認罪供述,檢察官形式上在定罪量刑上做出較大讓步,但內心明知法官不會同意量刑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