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我國古代目錄學發(fā)展史上,三部目錄書籍是三大界碑,勾勒出史部目錄學從無到有、從附庸地位到獨立成類的發(fā)展歷程。它們的著述形式和內容凸顯了我國古代史學的歷史變化,也見證了我國古代史學從自發(fā)、被束縛發(fā)展轉向自覺、獨立發(fā)展繁榮。探索我國古代三部目錄書籍的流變,對于我們更好地認識史學、研究史學具有重要意義。
【關 ?鍵 ?詞】目錄學;《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四庫全書總目》;古代史學
【作者單位】陳丹丹,廣東開放大學文化傳播與設計學院。
【中圖分類號】G23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07.025
目錄學是歷史研究需要掌握的四把鑰匙之一,是學術領域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幫助我們了解各個歷史時期文獻的著述、收藏、流傳等情況。我國古代三部目錄書籍是由國家統(tǒng)一組織編修的綜合性目錄,充分反映了我國當時的最高學術水平,包括《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以及《四庫全書總目》。目錄不但能夠使我們了解各個歷史時期,還是我們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線索和橋梁[1]。古代史學的發(fā)展大致可以歸納為四個時期:萌芽期、創(chuàng)立期、獨立期、完善期,從中也體現(xiàn)了史部目錄學發(fā)展的歷程。從西漢時期開始,目錄學受古代學術文化的影響,成為中國古代重要的學術,并且經過后代學者的推動而不斷發(fā)展演進。古籍目錄中類目和提要的具體內容不但充分反映出歷代學術思想及其發(fā)展方向,還反映出歷代典籍的保存、流傳、亡佚狀況,是我國古代遺留下的珍貴文化遺產。
一、古代史學的萌芽期:《漢書·藝文志》的編撰
先秦時期,歷史典籍還不足與其他書目抗衡,歷史書籍數(shù)量不多,種類也不豐富,故而先秦時期的史學并不發(fā)達。到了漢代,由于《春秋》是孔子政治思想的表達,比其他經書都實用,也是孔子正名分的著作,因此,漢武帝特別提倡《春秋公羊》學,導致學術領域中,繁榮的經學占據了統(tǒng)治地位,其他學說都以經學附庸的地位存在著。史學也不例外,沒有成為一門獨立的學問。另外,這個時期的歷史都是由接近于卜祝之間的史官記載。他們集巫師和史官一體,職能范圍非常廣泛,包括占卜、陰陽、天象等。因此,這一時期史書的政治意義遠遠大于歷史意義,比如并不具備專門記人記事史學功能的《春秋》,就是由史官對各國歷史進行記載的史籍。
《漢書·藝文志》是班固在劉歆《七略》的基礎上“刪其要”編成的,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綜合性目錄。西漢時期,劉向、劉歆把圖書分為六大類三十八小類,創(chuàng)立了《七略》,這也是典籍的最早分類,是史部目錄體系形成的發(fā)端。六大類包括“諸子略”“兵書略”“詩賦略”等,六略之前還有《輯略》,但是《輯略》并不是單獨的一類。在緒《七錄序》中,梁阮孝云:“其一篇即六篇之總最,故以《輯略》為名,因此《七略》可稱為‘六分法,只有六類”。附于六藝略中春秋類之后的有十二家,如《國語》《太史公》等。而班固在承襲司馬遷《史記》的基礎上,用“藝文”二字幾乎把當時的書籍都囊括在內,將“書”改為“志”,自此有了“藝文志”這一名稱?!稘h書·藝文志》是先秦至兩漢時期學術文化的縮影,體現(xiàn)了先秦至西漢各種學說的流別原委及典籍著錄。如《漢書·藝文志》將《國語》二十一篇、《戰(zhàn)國策》三十三篇、《楚漢春秋》九篇等都納入六藝略中。
自漢代劉向的《別錄》、劉歆的《七略》以后,我國古代目錄體例由單一走向多元。《七略》的內容具有多種功用,一般包括文字的增刪、考辨篇帙的分合、概括全書大旨、敘述作者生平等。其中有為著錄的每一部書撰寫的提要,有對每一部或每一類學術源流類序、字母類序的敘述。在創(chuàng)作《漢書·藝文志》時,班固根據這些對《七略》做了改動:為了對書目做必要的說明,進一步豐富內容,班固把《七略》中各書的解題簡化為小注附于書目之下,涉及書籍的各個方面。同時,班固刪去了《七略》重復著錄的書目和篇章。《漢書·藝文志》共著錄一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五百九十六家,反映了西漢時期我國的典籍著錄情況[2]。
二、古代史學的創(chuàng)立期:《漢書·藝文志》之后到《隋書·經籍志》之前
隨著大一統(tǒng)的出現(xiàn)和儒家獨尊地位的確立,在學術上史學成了經學的附庸。魏晉以后,史部目錄被創(chuàng)立并劃分出來,經學與史學在經歷了同源相兼、相互難辨之后,史學逐漸擺脫了經學的束縛而獲得了獨立,史學附庸于經學的局面有了根本改觀。這一時期,社會環(huán)境比較動蕩,社會處于分裂的格局中。經學的主流地位受到了很大影響,以史思辨形成了一股熱潮,各種各樣的新思想、新學派不斷涌現(xiàn)。各統(tǒng)治者開始反思過去,對未來開始重視起來,一改往日煩瑣復雜的舊儒家綱常名教。由此,史學成了他們爭相學習的對象。這一時期,社會常年處于紛爭動亂中,群權并立,為了達到維護統(tǒng)治、鞏固政權的目的,統(tǒng)治者需要史官修史來為自己“正名”。與此同時,造紙術為史學的發(fā)展傳播提供了客觀的物質基礎,極大地方便了人們的書寫。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史學成了當時的顯學,各位馳名史學家所寫的史書卓爾不群,史學得到了快速的發(fā)展,并呈現(xiàn)繁榮興旺的趨勢,各種史學體裁不斷出現(xiàn),并普遍被人們所接受。史學范圍得到了擴大,成了這一時期發(fā)展的新特點。
但從《漢書·藝文志》之后,直至唐初纂修《隋書·經籍志》之前,正史中再也沒有設立藝文志。西晉時期,我國古代目錄開始實施四部分類法,目錄學家荀勖在曹魏時人鄭默編著的《中經》基礎上,編撰了一部新的典籍目錄,即史稱《中經新薄》的《晉中經籍》。荀勖通過對照圖書類目內涵的研究,把圖書分為甲乙丙丁四類,促使我國史學擺脫了經學附屬地位。其中甲部收錄的內容類似于《七略》中的六藝略,收錄了六藝和小學的書,收錄的內容相當于后世的經部;乙部類收錄了近世諸子、數(shù)術、舊事、兵書等圖書,收錄的內容相當于后世的子部,類似于《七略》中的諸子、數(shù)術、兵書等;丁部收錄了詩、賦、汲冢書等,與《七略》中的詩賦略一致,相當于后世的集部;而屬于史學類圖書的丙部,收錄了皇攬簿、史記等圖書,是最早見諸文字記載的史學獨立門戶著作,標志著史部目錄正式形成。東晉時期,根據《中經新薄》,李充將史學地位由丙部上升為乙部,編成了《四部書目》,大大提高了史學的地位。荀勖的四分法在學術上的貢獻在于,荀勖承認史學是一個獨立的學科,他將史籍采用四分法歸為丙部,并單獨列為一類。這四部大致分類框架的出現(xiàn)為學術的變遷提供了基礎,首創(chuàng)了史部目錄,充分反映出學術的發(fā)展歷程,反映出自《七略》以后三百多年來文化典籍范圍的快速擴展,確立了我國圖書分四部分的牢固基礎。但是,這種分類方法的名稱存在一定的缺陷,分類方法也不科學,需要不斷調整完善[3]。這一時期,史學從經學劃分出來后,在學術領域中,史部目錄充分地反映了史學的興盛發(fā)展,以一個重要的獨立單元而存在,并取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史部目錄的繁榮和史學的發(fā)展,使得兩者之間具有相互依存、相互發(fā)展的關系,史學發(fā)展促進了史部目錄的繁榮。
三、古代史學的獨立期:《中經新簿》到《隋書·經籍志》
東漢以來,外戚、宦官交替專權,我國古代社會政治思想發(fā)生了極大變化,政治處于危機狀態(tài)中,學術思想界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儒學的傳統(tǒng)地位受到了極大的動搖,史學走向了自覺獨立發(fā)展的道路,逐漸擺脫了經學的束縛。同時,伴隨史學的繁榮,經學逐漸瓦解衰竭。
從漢代到唐初,正史中均未再設立藝文志。繼《漢書·藝文志》之后,直到唐初,根據隋代存留的國家藏書,唐代官修目錄,纂修了我國第二部留存下來的綜合性圖書目錄——《隋書·經籍志》。它參考并吸收了漢代以來的目錄學成果,在隋代藏書目錄的基礎上,加以改進編成。魏晉以來,學術上出現(xiàn)了互競、并立的局面,而《隋書·經籍志》的產生結束了這種局面,圖書分類領域由此開始了以四部分類法為正統(tǒng)的新階段。經、史、子、集四部,標志著四部分類法的確定,其中道經、佛經不在四部之內,而是附于四部之后。在注錄形式上,《隋書·經籍志》內容除了《漢書·藝文志》所涉及的那些方面,還通過在書目后作注,參照《漢書·藝文志》的方式,以“合其近密”“同類相附”的形式,反映出自東漢以來同類書籍的存佚情況,并著錄了不少已經佚失的南北朝時期典籍。著錄豐富、分類精當、體例完備的《隋書·經籍志》的編撰完成,充分反映出南北朝時期的典籍著錄狀況,備受后人的重視,標志著史學進入了完全獨立期。這一時期,我國目錄學史完成從“六分法”到“四分法”的轉變,從史學創(chuàng)立期到獨立期,史部正式成為僅次于經部的第二大類。《隋書·經籍志》著錄了三萬六千七百零八卷,存數(shù)三千一百二十七部,其中有十三大類史部書籍,分別是正史、古史、霸史、職官、雜史、地理、刑法等,共八百一十七部、一萬三千二百六十卷,不僅收錄了史部圖書的數(shù)量增多,還大大地擴展了范圍[4]。史學典籍從最初的分散到集中發(fā)展,從依附于各個目錄中發(fā)展到有了專門的史部一類,史籍數(shù)量的增多體現(xiàn)了史學的重要地位。同時,史學的發(fā)展必然反映在史籍目錄上,反映了史學的發(fā)展變遷軌跡由分散趨于歸類統(tǒng)一。
四、古代史學的完善期:《隋書·經籍志》到《四庫全書總目》
乾隆三十八年,為了表示自己的文治,乾隆動用了巨大的物力、啟用了4168人,由當朝大學士紀昀擔任總纂官,編纂了一部規(guī)模巨大、世界有名的叢書——《四庫全書總目》。
《四庫全書總目》從《隋書·經籍志》獨立出來以后,史部類進入了全面總結的階段?!端膸烊珪偰俊肥俏覈饨ㄉ鐣詈?、最龐大的一部官修目錄,是在充分參考前人整理的書籍后,在原有格局的基礎上,為使傳統(tǒng)四部分類中的史部更加完善,又對《隋書·經籍志》進行了合理調整。相比《隋書·經籍志》來說,《四庫全書總目》對封建時代的圖書分類法做了總結,沿用了《新唐書·藝文志》的“傳記”用法,博采眾家分類之長,將史部分類又增加了紀事本末、詔令奏議、史評、別史等七個類目,是中國封建時代學術的淵藪。同時,《四庫全書總目》根據當時的學術狀況及典籍收藏情況,通過整合用載記取代了霸史或偽史的名稱,系統(tǒng)地總結了漢以來的圖書分類理論,減少了起居注、舊事、刑法、譜牒等七個類目,將四部分類法推向了高峰。作為中國封建社會目錄學成果的集大成者,從體例上看,《四庫全書總目》在《漢書·藝文志》和《隋書·經籍志》的基礎上有了新的發(fā)展。首先,參照其他書目,收入前志因無類可歸而未收錄的圖書,立譜錄一門,并且根據一些類目的具體情況,于類目之下再分子目;其次,《四庫全書總目》一直秉持著“合乎近密,離其疏遠”的編撰原則,在注重書目名稱的同時,視典籍內容增列或合并子目,在分類過程中對每一部書進行了更加細致入微的考證。例如,史部政書類辨析了“軍政”類書籍與兵家類書籍的區(qū)別,說明了置軍政之屬于政書類的原因。軍政之屬后按語說:“軍伍戰(zhàn)陣之事,多備于子部兵家中……非用兵之制也。故所取不過數(shù)家?!绷硗?,《四庫全書總目》為著錄各書包括存目都撰寫了提要,視典籍內容增列或合并子目。存目是對典籍的一種處理方式,是《四庫全書總目》所新創(chuàng)。在編纂《四庫全書總目》期間,清政府的官員們校書之后,再撰寫提要,然后對各書進行應抄、應刻,歸入存目。存目的設立反映了自康熙以來實行的文化專治政策的繼續(xù),是為了達到清統(tǒng)治者的目的,在全國范圍中,借修書之名,對全部的典籍進行清查、篩選,但存目之書僅將其書名保留于《四庫全書總目》中。
總體來說,《四庫全書總目》的類目設置比較合理,這標志著我國古代史學進入了完善期。《四庫全書總目》對史部在次級上進行了新的調整,沿襲了《隋書·經籍志》中的四部分類法,并有增加、有刪減、有整合[5]。首先,通過不斷地調整變化,小類最終趨于合理。例如,在《四庫全書總目》中,根據內容的安排,諸如居注、禮注、刑法等類都被合并調整,逐漸趨于合理;其次,從確立史部到完善史部,調整的變化并不大,如大類僅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編年、傳記和正史等的種類及數(shù)量,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保持不變。由此可見,史學的變遷與發(fā)展與古籍目錄史部的發(fā)展變化密不可分,史學的發(fā)展也是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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