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論語》講“無為而治”,歷代儒家學(xué)者對(duì)此做出了不同的詮釋。漢唐儒家以“任官得其人”言“無為而治”,又講“德者無為”。與此不同,朱熹以“恭己”“德盛而民化”言“無為而治”,同時(shí)又與《論語》“為政以德”結(jié)合起來,講“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并將孔子講“無為”與老子講“無為”區(qū)別開來,從而對(duì)《論語》講“無為”做了系統(tǒng)的論述。清儒更多地汲取朱熹的解讀,同時(shí)又結(jié)合漢唐儒家的“任官得其人”。因此,今人對(duì)于孔子“無為而治”的解讀,不能只是以漢唐儒家的解讀為圭臬,而應(yīng)當(dāng)對(duì)前人的各種解讀做出綜合的考察,尤其要研究朱熹的解讀。
關(guān)鍵詞:朱熹;《論語》;儒家;無為而治;為政以德
中圖分類號(hào):B244.7??????文獻(xiàn)標(biāo)識(shí)碼:A
文章編號(hào):1003-0751(2019)03-0100-07
道家講“無為”,《道德經(jīng)》說“圣人處無為之事”“為無為則無不治”。然而,孔子也講“無為”。據(jù)《論語·衛(wèi)靈公》載,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睂?duì)此,歷代不少儒家學(xué)者將其中“無為而治”詮釋為“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F(xiàn)代學(xué)者也大都據(jù)此言舜“無為而治”。楊伯峻《論語譯注》注“無為而治”說:“舜何以能如此?一般儒者都以為他能‘所任得其人,故優(yōu)游而自逸也……趙岐《孟子注》也說:‘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雹馘X穆《論語新解》注“無為而治”說:“任官得人,己不親勞于事。”②李澤厚《論語今讀》也引述歷代儒家學(xué)者所謂“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③與此不同,朱熹對(duì)《論語》“無為而治”的解讀,講“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又講“得人以任眾職”,而與漢唐儒言“任官得其人”相區(qū)別;同時(shí),朱熹又把對(duì)《論語》“為政以德”的解讀,與“無為”聯(lián)系在一起,講“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并且與老子“無為”相區(qū)別。朱熹對(duì)《論語》“無為而治”和“為政以德”的解讀,對(duì)后世影響很大,并引起清儒的討論,對(duì)于今天重新理解儒家的“無為”仍具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價(jià)值。
一、“無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
《論語》“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歷代儒家有過闡釋。董仲舒《春秋繁露》說:“王者有改制之名,無易道之實(shí)??鬃釉唬骸疅o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堯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與?”④又說:“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nèi)灰病9士鬃釉唬骸鰹槎握?,其舜虖!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其余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shí)?!雹菡J(rèn)為舜“無為而治”在于不改堯之道。與此不同,劉向《新序》說:“王者勞于求人,佚于得賢。舜舉眾賢,在位垂衣裳,恭己無為而天下治。”⑥王充《論衡》說:“經(jīng)曰:‘上帝引逸。謂虞舜也。舜承安繼治,任賢使能,恭己無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⑦鄭玄箋《詩經(jīng)》“伴奐爾游矣,優(yōu)游爾休矣”,說:“伴奐,自縱弛之意也。賢者既來,王以才官秩之,各任其職,女則得伴奐而優(yōu)自休息也??鬃釉唬骸疅o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恭己正南面而已。言任賢故逸也。”⑧鄭玄對(duì)“無為而治”的解讀,對(duì)后世影響很大。
何晏《論語集解》注曰:“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也?!被寿墩撜Z義疏》疏曰:“舜上受堯禪于己,己又下禪于禹,受授得人,故孔子嘆舜無為而能治也……既受授善得人,無勞于情慮,故云‘夫何為哉也。既垂拱而民自治,政所以自恭敬而居天位,正南面而已也……由受授皆圣,舉十六相在朝,故是任官得其人也。”⑨邢昺《論語注疏》疏曰:“帝王之道,貴在無為清靜而民化之,然后之王者,以罕能及。故孔子曰:‘無為而天下治者,其舜也與!所以無為者,以其任官得人。夫舜何必有為哉?但恭敬己身,正南面向明而已?!庇终f:“《舜典》命禹宅百揆,棄、后稷、契作司徒,皋陶作士,垂、共工、益作朕虞,伯夷作秩宗。夔典樂教胄子,龍作納言,并四岳十二牧,凡二十二人,皆得其人,故舜無為而治也。”⑩應(yīng)當(dāng)說,直到北宋,《論語》所謂“無為而治”仍然多被詮釋為“任官得其人”。
朱熹《論孟精義》收錄了當(dāng)時(shí)對(duì)于“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的各種主要解讀。B11
范祖禹曰:“圣人酬酢天下萬事之變,其中心實(shí)無為也。舜得禹、咎繇、稷、契而相之,如天運(yùn)于上,而寒暑各司其序,故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呂大臨曰:“體信達(dá)順,德孚于人,從欲以治,則四方風(fēng)動(dòng),與人為善,則人效其能,夫何為哉?君猶心也,天下四體也,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其是之謂與?”
謝良佐曰:“揚(yáng)子曰:‘襲堯之爵,行堯之道,法度彰,禮樂著,垂拱而視,天民之阜也,無為也。”
楊時(shí)曰:“惇五典,庸五禮,章五服,用五刑,皆天也。舜何為哉?恭己奉天而已?!?/p>
侯仲良曰:“篤恭而天下平,夫何為哉?”
尹焞曰:“圣人之治天下,豈事事而為之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其治天下之道畢矣。”
對(duì)于各家解說,朱熹說:“范氏以用人為說,呂氏以體信達(dá)順、與人為善為說,楊氏以奉天為說,固皆善矣,而夫子之言未及乎此也。自古帝王之為治,蓋亦莫不然者,夫子何獨(dú)于舜而稱之乎?故詳味夫子之言,則此章之說,侯、尹氏得之為多,而謝氏說,又見其所以獨(dú)言舜之意,雖若與侯氏小異,然合二說而觀之,則知其時(shí)事心跡無一不然,而足以見圣人之言,蓋非偶然而發(fā)矣?!盉12在朱熹看來,孔子言“無為而治”的內(nèi)涵不在于范祖禹的以用人為說,也不是呂大臨的以體信達(dá)順、與人為善為說,楊時(shí)的以奉天為說,而在于侯仲良講的“篤恭”、尹焞講的“恭己”。
后來的朱熹《論語集注》注曰:“無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獨(dú)稱舜者,紹堯之后,而又得人以任眾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跡也。恭己者,圣人敬德之容。既無所為,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B13對(duì)此,朱熹《論語或問》說:“或曰:恭己之為圣人敬德之容,何也?曰:純敬不已,無事乎操修,自外觀之,見其恭己而已爾?!盉14所謂“恭己”,實(shí)際上就是向內(nèi)的“純敬不已”,不斷地修養(yǎng)自己,而具有恭謹(jǐn)律己之儀態(tài)。
關(guān)于“恭”與“敬”的關(guān)系,朱熹說:“恭主容,敬主事。有事著心做,不易其心而為之,是敬。恭形于外,敬主于中。自誠身而言,則恭較緊,自行事而言,則敬為切?!盉15還說:“凡言發(fā)于外,比似主于中者較大。蓋必充積盛滿,而后發(fā)于外,則發(fā)于外者豈不如主于中者!然主于中者卻是本,不可不知?!盉16也就是說,“恭”大于“敬”,但“敬”為本,功夫在“敬”上。因此,朱熹說:“敬是徹上徹下工夫。雖做得圣人田地,也只放下這敬不得。如堯舜,也終始是一個(gè)敬。如說‘欽明文思,頌堯之德,四個(gè)字獨(dú)將這個(gè)‘敬做擗初頭。如說‘恭己正南面而已,如說‘篤恭而天下平,皆是?!盉17由此可見,朱熹解孔子“無為”為“恭己”,實(shí)際上就是孔子所謂“修己以敬”。
應(yīng)當(dāng)說,朱熹把“無為而治”解讀為“恭己”,講“德盛而民化”,與漢唐儒家解讀為“任官得其人”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第一,漢唐儒認(rèn)為,舜的“無為而治”在于“任官得其人”,也就是說,舜是因?yàn)槟軌颉叭喂俚闷淙恕?,所以能夠“恭己正南面?孔子所言“無為而治”與“恭己正南面”前后兩句,其意各異。與此不同,朱熹認(rèn)為,舜的“無為而治”,就是“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就是要“恭己正南面”;“恭己正南面”是對(duì)“無為而治”的解釋,前后兩句,其意一致。
第二,漢唐儒認(rèn)為,舜的治國之道在于“任官得其人”。與此不同,朱熹雖然也認(rèn)為舜能“得人以任眾職”,但又強(qiáng)調(diào),舜由于能“得人以任眾職”,所以“尤不見其有為之跡”。據(jù)朱熹《論語或問》所說:“曰:‘以《書》、《傳》考之,舜之為治,朝覲、巡狩、封山、浚川、舉元?jiǎng)P、誅四兇,非無事也,此其曰無為而治者,何耶?曰:‘即《書》而考之,則舜之所以為治之跡,皆在攝政二十八載之間,及其踐天子位,則《書》之所載,不過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無他事也。雖《書》之所記,簡(jiǎn)古稀闊,然亦足以見當(dāng)時(shí)之無事也。曰:若是,則其治也,乃時(shí)事之適然,而非恭己之效也,奈何?曰:‘因其時(shí)事之適然也,而舜又恭己以臨之,是以其治益以長(zhǎng)久而不替也?!盉18也就是說,舜不僅能夠在有事時(shí)“得人以任眾職”,而且能夠在無事時(shí)“恭己以臨之”,因此,“其治益以長(zhǎng)久而不替”。按照朱熹的說法,國有有事之時(shí),有無事之時(shí),治國應(yīng)當(dāng)“因其時(shí)事之適然”;有事之時(shí)“得人以任眾職”,無事之時(shí)“恭己以臨之”。
第三,與漢唐儒認(rèn)為舜的治國之道在于“任官得其人”不同,朱熹更為強(qiáng)調(diào)無事之時(shí)“恭己以臨之”。他不僅講舜“恭己以臨之”,所以“其治益以長(zhǎng)久而不替”,而且還說:“若后世之君,當(dāng)無事之時(shí),而不知圣人恭己之道,則必怠惰放肆,宴安鴆毒,而其所謂無事者,乃所以為禍亂多事之媒也?!盉19在朱熹看來,舜在無事之時(shí),“恭己以臨之”,決定了國家的長(zhǎng)治久安。
如上所述,對(duì)于范祖禹的以用人為說,呂大臨的以體信達(dá)順、與人為善為說,楊時(shí)的以奉天為說,朱熹認(rèn)為“自古帝王之為治,蓋亦莫不然者”。也就是說,“任官得其人”之類,自古帝王治國都是這樣做的。為什么獨(dú)稱舜“無為而治”呢?更多的是因?yàn)樗茨軌蛟跓o事之時(shí)“恭己以臨之”,所以,孔子講“無為而治”應(yīng)當(dāng)是指“恭己正南面”,就是指“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而不是指漢唐儒所謂“任官得其人”;同時(shí),舜又由于特別能夠“得人以任眾職”,因而更能夠“恭己正南面”,所以“尤不見其有為之跡”??梢?,在朱熹看來,孔子獨(dú)稱舜“無為而治”,既是由于舜能夠“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又在于舜能夠“得人以任眾職”,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正如朱熹后學(xué)饒魯所說:“《集注》分兩節(jié),一節(jié)說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此是眾圣人之所同;一節(jié)說舜紹堯之后,又得人以任眾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跡,此是舜之所獨(dú)?!盉20后來,蔡清《四書蒙引》也說:“‘獨(dú)稱舜者,紹堯之后,而又得人以任眾職,此二句都是推孔子所以獨(dú)以無為而治歸諸舜之意。然今人只知舜是紹堯之后又得人以任眾職,所以無為。至于德盛民化,則又略之。殊不是蓋自古圣人德皆盛,德皆盛皆可無為而治,但舜不徒盛德,又有此兩段機(jī)會(huì)尤為無為耳,故獨(dú)稱之。”B21但無論如何,“無為而治”則是指“恭己”“德盛而民化”而言。
二、“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
《論語》講“無為”雖僅有一處,但歷代儒家學(xué)者還把對(duì)《論語》“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的解讀與“無為”聯(lián)系在一起。何晏《論語集解》注引鄭玄曰:“德者無為,譬猶北辰之不移而眾星共之也?!睂?duì)此,皇侃《論語義疏》疏曰:“此明人君為政教之法也。德者,得也。言人君為政,當(dāng)?shù)萌f物之性,故云‘以德也……人君若無為,而御民以德,則民共尊奉之而不違背,猶如眾星之共尊北辰也?!盉22邢昺《論語注疏》疏曰:“‘為政以德者,言為政之善,莫若以德。德者,得也。物得以生,謂之德。淳德不散,無為化清,則政善矣……人君為政以德,無為清靜,亦眾人共尊之也。”B23據(jù)此,自包咸以來,一直有儒家學(xué)者將“為政以德”解讀為“德者無為”。
朱熹《論孟精義》收錄了當(dāng)時(shí)對(duì)于“為政以德”的各種主要解讀,其中講“無為”的有以下幾種。B24
程頤曰:“為政以德,然后無為?!?/p>
范祖禹曰:“人君欲天下之歸己,則莫若務(wù)德而已。為政以德,則不動(dòng)而化,不言而信,無為而成,如北辰之居其所而眾星拱之。是故所守者至簡(jiǎn),而能御煩;所處者至靜,而能制動(dòng);所務(wù)者至寡,而能服眾也。”
謝良佐曰:“北辰,天之機(jī)也。以其居中,故謂之北極。以其所建周于十二辰之舍,故謂之北辰。于此見無為而為矣,故為政以德者如之?!?/p>
楊時(shí)曰:“政者,正也。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而天下從之,故譬如北辰?!?/p>
尹焞曰:“為政以德,則不動(dòng)而化,無為而治。”
朱熹贊同程頤、范祖禹的說法,而反對(duì)謝良佐“無為而為”、楊時(shí)“中心至正”的說法,并指出:“詳圣人之意,但以為有德,然后能無為而天下歸之,如北辰之不動(dòng),而眾星拱之耳,非以北辰為有居中之德也?!盉25認(rèn)為“為政以德”,不僅要有德而且要無為。朱熹《論語集注》注“為政以德”,曰:“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B26并引述程頤與范祖禹所言。
關(guān)于“為政以德”,朱熹特別強(qiáng)調(diào)不是“以德去為政”。據(jù)《朱子語類》載:“問:‘“為政以德”,莫是以其德為政否?曰:‘不必泥這“以”字?!盀檎缘隆?,只如為政有德相似?!薄拔恼駟枺骸盀檎缘隆保且陨砺手??曰:‘不是強(qiáng)去率它。須知道未為政前先有是德。若道“以身率之”,此語便粗了?!盉27所以,朱熹說:“‘為政以德者,不是把德去為政,是自家有這德,人自歸仰,如眾星拱北辰……眾星于北辰,亦是自然環(huán)向,非有意于共之也?!盉28也就是說,“為政以德”不是“以德去為政”,或是刻意地“以身率之”,而是“我有是德而彼自服,不待去用力教他來服耳”B29,“只是本分做去,不以智術(shù)籠絡(luò)天下,所以無為”B30。
與此同時(shí),朱熹又講“為政以德”不是“無所作為”。據(jù)《朱子語類》載:“或問‘為政以德。曰:‘“為政以德”,不是欲以德去為政,亦不是塊然全無所作為,但德修于己而人自感化。然感化不在政事上,卻在德上。蓋政者,所以正人之不正,豈無所作為。但人所以歸往,乃以其德耳。故不待作為,而天下歸之,如眾星之拱北極也?!盉31所以,朱熹說:“‘為政以德,非是不用刑罰號(hào)令,但以德先之耳。以德先之,則政皆是德。”B32又說:“所謂無為,非是盡廢了許多簿書之類?!盉33據(jù)《朱子語類》載:“問:‘“為政以德”,如何無為?曰:‘圣人合做處,也只得做,如何不做得。只是不生事擾民,但為德而民自歸之。非是說行此德,便要民歸我……但圣人行德于上,而民自歸之,非有心欲民之服也?!盉34朱熹還說:“圣人不是全無一事。如舜做許多事,豈是無事。但民心歸向處,只在德上,卻不在事上。許多事都從德上出。若無德而徒去事上理會(huì),勞其心志,只是不服?!疄檎缘?,一似燈相似,油多,便燈自明。”B35所以,他認(rèn)為,“為政以德”不是全然不為,而是“以德先之”,“以德則自然感化,不見其有為之跡耳”。
由此可見,朱熹所謂“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其中“無為”,是要以德為先,“自然感化”,不是全然不為,而且還不廢禮樂刑政,明顯不同于老子的“無為”。對(duì)此,朱熹做過深入的討論。
朱熹說:“老子之學(xué),大抵以虛靜無為、沖退自守為事。故其為說,常以懦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shí)?!盉36在朱熹看來,老子講“無為”,以“無為”為本;而與此不同,孔子講“無為”,則是以德為本。朱熹還說:“德與政非兩事。只是以德為本,則能使民歸。若是‘所令反其所好,則民不從。”B37
據(jù)《朱子語類》載:“問:‘“為政以德”,老子言無為之意,莫是如此否?曰:‘不必老子之言無為??鬃訃L言:“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崩献铀^無為,便是全不事事。圣人所謂無為者,未嘗不為,依舊是“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是“己正而物正”,“篤恭而天下平”也。后世天下不治者,皆是不能篤恭盡敬。若能盡其恭敬,則視必明,聽必聰,而天下之事豈有不理!”B38在朱熹看來,老子講“無為”,是“全不事事”,而與此不同,孔子講“無為”,則是“未嘗不為”。朱熹還說:“老子所謂無為,只是簡(jiǎn)忽。圣人所謂無為,卻是付之當(dāng)然之理。如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這是甚么樣本領(lǐng)!豈可與老氏同日而語!”B39
此外,在朱熹看來,老子講“無為”,“雖曰‘我無為而民自化,然不化者則亦不之問也”B40,也就是說,老子講“我無為而民自化”,旨在我之“無為”,不在民之“化”與“不化”;而與此不同,孔子講“無為”,雖然“非有心欲民之服”,但仍在意于“民自歸之”“自然感化”。
朱熹在《論語集注》中對(duì)“為政以德”的詮釋,在其《中庸章句》中得到進(jìn)一步的深化,而形成為政以誠思想。B41朱熹《中庸章句》注“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說:“人君為政在于得人,而取人之則又在修身。能修其身,則有君有臣,而政無不舉矣?!盉42并且注“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jīng),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yuǎn)人也,懷諸侯也……所以行之者一也”,說:“一者,誠也。一有不誠,則是九者皆為虛文矣,此九經(jīng)之實(shí)也?!盉43在朱熹看來,治理國家行“九經(jīng)”之法,必須先有“誠”;如果不“誠”,則“九者皆為虛文”;只有“誠”,才能切實(shí)地行“九經(jīng)”之法。
尤其是,朱熹《中庸章句》強(qiáng)調(diào)“不顯之德”B44,注“《詩》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說:“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圣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yīng),中庸之極功也。”B45又注“《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咸熘d,無聲無臭,至矣”,說:“所謂不顯之德者,正以其不大聲與色也……不若《文王》之詩所言‘上天之事,無聲無臭,然后乃為不顯之至耳?!盉46可見,朱熹講“為政以德”,其中的“德”,是“仁”,是“誠”,而且是“無聲無臭”的“不顯之德”。顯然,這是朱熹所謂“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的最高境界。同時(shí),朱熹又說:“‘不大聲以色,只是說至德自無聲色。今人說篤恭了,便不用刑政,不用禮樂,豈有此理!古人未嘗不用禮樂刑政,但自有德以感人,不??克陶??!盉47據(jù)《朱子語類》載:“公晦問:‘《中庸》末章說及本體微妙處,與老子所謂“玄之又玄”,莊子所謂“冥冥默默”之意同。不知老莊是否?先生不答。久,曰:‘此自分明,可且自看。某從前趂口答將去,諸公便更不思量。臨歸,又請(qǐng)教。曰:‘開闊中又著細(xì)密,寬緩中又著謹(jǐn)嚴(yán),這是人自去做。夜來所說“無聲無臭”,亦不離這個(gè)。自“不顯維德”引至這上,豈特老莊說得恁地?佛家也說得相似,只是他個(gè)虛大?!盉48顯然,朱熹認(rèn)為,即使講“不顯之德”,也不是“不用禮樂刑政”,也與老、莊有根本的區(qū)別。
三、清儒的討論
朱熹對(duì)《論語》“無為而治”的解讀,強(qiáng)調(diào)“恭己正南面”,講“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同時(shí)又講“得人以任眾職”,以及對(duì)“為政以德”的解讀,講“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在后世產(chǎn)生很大影響,并在清代有過深入的討論。
與朱熹不同,王夫之對(duì)“無為而治”的解讀,雖然也強(qiáng)調(diào)“恭己正南面”,但把“恭己”與“正南面”分開而言,說:“惟盡君德于己,精一之戒凜于中,而端敬之容型于外,恭己也,以立治之本;守君道于斧扆,聽群后之政,求萬民之安,正南面也,以盡君道之用……恭而正者,百王不易之治源;有為有不為者,因時(shí)而行之妙用。論治者可以知所先后矣。‘為字自制作立法言,非老、莊之清靜也。‘恭己是修身,‘正南面是用人行政,原非為也。與《注》有別?!盉49因此,他解讀“為政以德”,極力與“無為”區(qū)別開來。他說:“程子曰‘為政以德,然后無為,朱子曰‘則無為而天下歸之,無為者,治象也,非德體也……若更于德之上加一‘無為以為化本,則已淫入于老氏‘無為自正之旨。抑于北辰立一不動(dòng)之義,既于天不合,且陷入于老氏‘輕為重君,靜為躁根之說,毫厘千里,其可謬與?”B50他認(rèn)為“為政以德”以德為本體,根本不同于老子以“無為”為本體。
毛奇齡《四書改錯(cuò)》則直接對(duì)朱熹的解讀提出批評(píng)。他追隨漢唐儒把《論語》“無為而治”詮釋為“任官得其人”。他說:“任人致治,不必身預(yù),所為無為而治是也……王充《論衡》云:‘《經(jīng)》云:“上帝引逸?!敝^虞舜也。舜承安繼治,任賢使能,恭己無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笔菨h后儒者皆如此說?!盉51為此,他還認(rèn)為“為政以德”是“以德為政”,并稱朱熹以所謂“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說明無為而治,是“驢頭馬嘴”。他還說:“包注‘德者無為,此漢儒攙和黃、老之言。若何晏異學(xué),本習(xí)老氏,故《晉書》耕籍詔早有‘朕思與萬國,以無為為政語。實(shí)當(dāng)時(shí)文臣變亂儒說,大啟惠帝荒政及清譚虛無、神州陸沉之漸。今程、朱二氏援華山之教以參易圣經(jīng),宜其見此有契者。但圣道、圣學(xué)實(shí)不如是。本文明下一‘為字,與無為反。且《禮記》有哀公問為政,孔子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明曰必有為,明曰必不可無為,重呼疊喚?!盉52把朱熹對(duì)《論語》“為政以德”的解讀等同于何晏《論語集解》注引包咸所謂“德者無為”,以及黃老之學(xué)。
程廷祚《論語說》則認(rèn)為,朱熹對(duì)《論語》“為政以德”的解讀,講“無為而天下歸之”,雖不同于老子“無為”,但也不合于孔子之意。他說:“‘為政以德,謂行仁政也……如孟子所謂‘尊賢使能,俊杰在位,‘耕者,助而不稅之類……舊《注》以‘無為為訓(xùn),朱《注》載以簡(jiǎn)御煩、以靜制動(dòng)之說,雖與黃老之學(xué)有間,然直與經(jīng)旨不合?!盉53
梁章鉅《論語旁證》不贊同毛奇齡對(duì)朱熹講“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的批評(píng),說:“毛氏此說駁包即以駁朱,然獨(dú)忘卻‘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固明明夫子之言,豈唐虞時(shí)即有黃老之治乎?《集注》以以德為無為之本,語本無弊,且下復(fù)引程子曰‘為政以德,然后無為,其旨益明,不煩辨也?!盉54戴大昌《駁四書改錯(cuò)》針對(duì)毛奇齡《四書改錯(cuò)》稱朱熹所謂“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是“驢頭馬嘴”,說:“‘為政以德,取象北辰居所而眾星共,此猶《中庸》引《詩》言‘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君子篤恭而天下平也。故朱《注》謂‘無為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且‘無為二字,亦非儒者所諱言。夫子言‘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中庸》言‘無為而成。蓋徒恃乎政,所謂‘道之以政也;‘為政以德,則所謂‘道之以德也。譬之北辰居所,則所謂‘恭己正南面者是也。此正無為之象,何以謂‘驢頭馬嘴乎?”B55
宋翔鳳《論語說義》則把孔子講“無為而治”與老子講“無為”統(tǒng)一起來,說:“曰人君南面之術(shù),則老子與孔子道同一原?!墩撜Z》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又言‘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又言‘無為而治,五千言之文,悉相表里……老子曰‘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無為而有事,不言而有教,非居敬而何?又曰‘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一者,誠也。誠為敬。故‘抱一即‘居敬?!盉56
劉寶楠《論語正義》接受何晏《論語集解》把“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注為“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但做了進(jìn)一步說明:“《注》以恭己固可以德化,然亦因輔佐得人,乃成郅治。此《注》可補(bǔ)經(jīng)義?!盉57劉寶楠認(rèn)為,“無為而治”是指“恭己”“德盛而民化”,但還要補(bǔ)上“任官得其人”。同時(shí),又接受何晏《論語集解》注“為政以德”而引包咸曰“德者無為,猶北辰之不移,而眾星共之也”,說:“李氏允升《四書證疑》:‘既曰為政,非無為也。政皆本于德,有為如無為也。又曰:‘為政以德,則本仁以育萬物,本義以正萬民,本中和以制禮樂,亦實(shí)有宰制,非漠然無為也。案:李說足以發(fā)明此《注》之意?!抖Y·中庸》云:‘《詩》云:“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笔枪示雍V恭而天下平?!V恭者,德也,所謂共己正南面也。共己以作之則,則百工盡職,庶務(wù)孔修,若上無所為者然,故稱舜無為而治也。”B58實(shí)際上既接受朱熹對(duì)《論語》“無為而治”的解讀,又接受朱熹講“為政以德”與“無為而治”的統(tǒng)一。
康有為《論語注》既講“舜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又說:“蓋民主之治,有憲法之定章,有議院之公議,行政之官,悉由師錫,公舉得人,故但恭己,無為而可治。若不恭己,則恣用君權(quán),撓犯憲法,亦不能治也。”B59講“無為而治”包括“恭己”與“得人”,而以“恭己”為重。又注“為政以德”,說:“德無為也。升平世則行立憲之政,太平世則行共和之政。天下為公,尊賢使能,講信修睦,人不獨(dú)親其親,子其子,老有終,壯有用,幼有長(zhǎng)。貨惡棄地,不必藏于己,力惡不出,不必為己,人人共之以成大同,故端拱而致太平,如北極不動(dòng),而眾星共繞而自團(tuán)行也。無他,惟天下為公,故無為而治也?!盉60此解讀與朱熹雖有小異而大同。
四、余論
據(jù)《禮記·哀公問》載,魯哀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duì)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编嵭⒃唬骸盁o為而成,使民不可以煩也?!笨追f達(dá)疏曰:“‘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者,言春生夏長(zhǎng),無見天之所為,而萬物得成,是天道。謂人君當(dāng)則天道,以德潛化,無所營為,而天下治理,故云‘是天道也?!盉61應(yīng)當(dāng)說,“無為”是孔子學(xué)說中重要的概念之一。
漢唐儒家以“任官得其人”言“無為而治”,又講“德者無為”。與此不同,朱熹以“恭己”“德盛而民化”言“無為而治”,又講“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并將孔子講“無為”與老子講“無為”區(qū)別開來,從而對(duì)《論語》講“無為”做了系統(tǒng)的論述。
其一,《論語》講“無為而治”,意在“恭己”“德盛而民化”;講“為政以德”,意在“無為而天下歸之”;而以《中庸》講“篤恭而天下平”為最高境界。
其二,《論語》講“無為而治”,不是“無所作為”;不僅要“恭己”,而且要“得人以任眾職”,并且不廢禮樂刑政,要“以德先之”。
其三,《論語》講“無為而治”,講“為政以德”,不是“以德去為政”,或是刻意地“以身率之”,而是“自家有這德,人自歸仰”,“我有是德而彼自服,不待去用力教他來服耳”,“德修于己而人自感化”,“圣人行德于上,而民自歸之”,“以德則自然感化,不見其有為之跡耳”。
由此可見,朱熹解“無為”,是與“有為”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是個(gè)無事無為底道理,卻做有事有為底功業(yè)”B62,而且,“惟無為,然后能有為”B63。同時(shí),朱熹反對(duì)刻意的有為,而強(qiáng)調(diào)以德自然感化,所謂“無聲無臭”。所以,他推崇程頤所謂“天地?zé)o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無為”,并說:“這是說天地?zé)o心處。且如‘四時(shí)行,百物生,天地何所容心?至于圣人,則順理而已,復(fù)何為哉!所以明道云:‘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說得最好。”B64又說:“天地之間自有一定不易之理,要當(dāng)見得不假毫發(fā)意思安排、不著毫發(fā)意見夾雜,自然先圣后圣如合符節(jié),方是究竟處也?!盉65“圣人教人,既不令其躐等級(jí)做進(jìn)德工夫,不令其止于學(xué)文而已。德既在己,則以此行之耳,不待外面勉強(qiáng)旋做……所謂德者,實(shí)無形狀?!盉66還說:“譬如一泓水,圣人自然流出,灌溉百物,其它人須是推出來灌溉?!盉67顯然,朱熹講“無為”,強(qiáng)調(diào)以德自然感化,更多的是就如何“為”而言。
清儒對(duì)于孔子“無為而治”的解讀,不僅限于漢唐儒以“任官得其人”言“無為而治”,而是較多地汲取朱熹的思想,又將孔子“無為而治”與“為政以德”聯(lián)系起來,同時(shí)又結(jié)合漢唐儒的“任官得其人”。
今天對(duì)于孔子“無為而治”的解讀,如果跨過清儒的解讀,忽視朱熹的解讀,而直接以漢唐儒家的解讀為圭臬,只是以“任官得其人”言“無為而治”,顯然是不妥的。與此不同,只有對(duì)前人的各種解讀做出綜合的考察,才能超越前人。從這個(gè)意義上說,朱熹對(duì)于孔子“無為而治”的解讀,仍然是今天解讀《論語》不可或缺的思想資源。
注釋
①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第162頁。筆者注:其中“趙岐《孟子注》也說:‘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經(jīng)查,趙岐注、孫奭疏《孟子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并無“言任官得其人,故無為而治”一句,恐有筆誤;或引自何晏《論語集解》注。
②錢穆:《論語新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399頁。
③李澤厚:《論語今讀》,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第449頁。
④〔漢〕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一《楚莊王第一》,中華書局,1991年,第8頁。
⑤〔漢〕班固:《漢書》第八冊(cè)卷五十六,中華書局,1962年,第2518頁。
⑥〔漢〕劉向:《新序》,中華書局,1985年,第52頁。
⑦黃暉:《論衡校釋》,中華書局,1990年,第340頁。
⑧〔漢〕鄭玄、〔唐〕孔穎達(dá):《毛詩正義》,〔清〕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中華書局,2009年,第545頁。以下引《十三經(jīng)注疏》僅注頁碼。
⑨B22〔梁〕皇侃:《論語義疏》,中華書局,2013年,第394—395、22—23頁。
⑩B23〔魏〕何晏、〔宋〕邢昺:《論語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7、2461頁。
B11B24〔宋〕朱熹:《論孟精義》,朱杰人等編:《朱子全書》第七冊(cè),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519—520、63—64頁。以下引《朱子全書》僅注冊(cè)數(shù)和頁碼。
B12B14B18B19B25《四書或問》,《朱子全書》第六冊(cè),第848、848、848—849、849、637—638頁。
B13B26B42B43B45B46〔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2年,第163、53、28、31、41、41頁。
B15B16〔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第一冊(cè)卷六,中華書局,2012年,第122—123、123頁。以下引《朱子語類》僅注冊(cè)卷數(shù)和頁碼。
B17《朱子語類》第一冊(cè)卷七,第126頁。
B20〔明〕胡廣:《四書大全·論語集注大全》卷十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二〇五冊(cè),臺(tái)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437頁。以下引“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僅注冊(cè)數(shù)和頁碼。
B21〔明〕蔡清:《四書蒙引》卷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二〇六冊(cè),第343頁。
B27B28B29B30B31B32B33B34B35B37B38B39《朱子語類》第二冊(cè)卷二十三,第533、534、536、536—537、533—534、534、536、537、537、533、537、537—538頁。
B36B40《朱子語類》第八冊(cè)卷一百二十五,第2986、2986頁。
B41樂愛國:《朱熹〈中庸章句·哀公問政〉的為政以誠思想》,《廈門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12年第1期。
B44樂愛國:《朱熹〈中庸〉學(xué)闡釋》,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第257—273頁。
B47B48《朱子語類》第四冊(cè)卷六十四,第1599、1601頁。
B49〔明〕王夫之:《四書訓(xùn)義》(上),《船山全書》第七冊(cè),岳麓書社,1990年,第831頁。
B50〔明〕王夫之:《讀四書大全說》,《船山全書》第六冊(cè),岳麓書社,1991年,第596—597頁。
B51B52〔清〕毛奇齡:《四書改錯(cuò)》,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第413—414、382—383頁。
B53〔清〕程廷祚:《論語說》,“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五三冊(c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455頁。以下引“續(xù)修四庫全書”僅注冊(cè)數(shù)和頁碼。
B54〔清〕梁章鉅:《論語旁證》卷二,“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五五冊(cè),第61頁。
B55〔清〕戴大昌:《駁四書改錯(cuò)》卷十七,“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六九冊(cè),第239頁。
B56〔清〕宋翔鳳:《論語說義》,“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五五冊(cè),第300頁。
B57B58〔清〕劉寶楠:《論語正義》,中華書局,1990年,第615、39頁。
B59B60〔清〕康有為:《論語注》,中華書局,1984年,第229、16—17頁。
B61〔漢〕鄭玄、〔唐〕孔穎達(dá):《禮記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12頁。
B62《朱子語類》第三冊(cè)卷四十,第1035頁。
B63《陰符經(jīng)注》,《朱子全書》第十三冊(cè),第517頁。
B64《朱子語類》第一冊(cè)卷一,第4—5頁。
B65《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八《答黃叔張》,《朱子全書》第二十一冊(cè),第1694頁。
B66《朱子語類》第七冊(cè)卷九十七,第2490—2491頁。
B67《朱子語類》第二冊(cè)卷二十七,第693頁。
責(zé)任編輯:涵?含
Zhu Xi′s Interpretation of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of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Le Aiguo
Abstract:Since The Analects talked about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Confucian scholars of all dynasties had made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n this issue. Confucian scholars in Han and Tang Dynasties interpreted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as "governing by appointing officials", and "the virtuous does not need to do anything". In contrast, Zhu Xi interpreted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as "self -respectful", "Virtue enlightens people themselves", held "Governing by means of virtue, so doing nothing while the world unifying", and distinguished Confucius′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from Lao Zi′s , thus made a systematic exposition of The Analects′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Confucian scholars in Qing Dynasty absorbed Zhu Xi′s interpretation more, and at the same time combined the Confucianism of Han and Tang Dynasties saying "governing by appointing officials". Therefore, interpretation of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in modern times should not be solely 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Confucianism in the Han and Tang Dynasties, but a comprehensive study of previous interpretations, especially of Zhu Xi′s, should be made.
Key words:Zhu Xi;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Confucianism; governing by doing nothing; governing by means of virt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