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將軍底頭》論施蟄存小說的藝術特色

內(nèi)容摘要：20世紀30年代前期逐步形成并在中期鼎盛的現(xiàn)代派，屬于現(xiàn)代主義文學流派，因施蟄存于1932年出版《現(xiàn)代》而得名，實際上包括現(xiàn)代詩派和新感覺派。新感覺派在當時中國發(fā)展是有其發(fā)展背景的。20世紀初的中國，現(xiàn)代都市迅速崛起，物質層面的繁華為中國現(xiàn)代作家發(fā)掘、拓展其感覺提供了基礎。再次，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陸續(xù)引入為中國作家的文學實驗提供了必要的參照。新感覺派受到了顯尼志勒的心理現(xiàn)實主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藹里斯的性心理學以及日本的“新感覺派”的影響，中國新感覺派小說家，在接受外來影響之時立足本身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的新感覺派小說具有自己獨特的魅力。

關鍵詞：施蟄存 新感覺派 心理分析 兩性

新感覺派擅長將人物置于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背景之下進行關照的取向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主義式的話題，諸如現(xiàn)實焦慮、對文明的懷疑、人的寂寞、孤獨等等，在快速的節(jié)奏、跳躍的結構和五彩繽紛的色彩中表現(xiàn)半殖民地都市的病態(tài)文明。“施蟄存重心理，他對都市生活的描寫是由內(nèi)及外的，由心緒的動蕩散亂，透視或暗示光怪陸離和都市文明”。

施蟄存是三十年代新感覺派的代表人物，他精通外語能直接閱讀外國名著，通過廣泛的閱讀，顯尼志勒的心理現(xiàn)實主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藹里斯的性心理學對他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并直接反映在施蟄存的小說之中。在施蟄存的小說之中處處可見心理分析的影子，每個人物的處事原則皆按照人物的原始沖動——性出發(fā)，不管是《將軍底頭》，還是《石秀之戀》皆是如此。他努力將“心理分析移植到自己的作品之中”，從而深長挖掘人物的微妙心理，表現(xiàn)人物的性意識和潛意識。

《將軍底頭》中的花驚定將軍出場便于傳統(tǒng)的將軍形象不同“他并不是象別的將軍一樣的生著黑而且大的臉，長滿了剛硬的胡須”，將軍“底臉是白皙的。莿須是美麗的”，是一個俊朗的形象，少了一些征戰(zhàn)沙場將軍的氣勢，但“這個將軍，并不因為他這樣的娬媚的容儀而損失了他的威嚴”。將軍手下的兵是一批精銳的戰(zhàn)士。他極善練兵、正直、勇猛。但就是這樣一個常勝將軍，他內(nèi)心是矛盾的，他雖是“作了大唐的武官”，身處唐文化的氛圍之中，但由于自己到底不是漢族人，在內(nèi)心中存在的“異族”影子。祖父“所對他講的吐婁國底一切風俗，宗教和習傀經(jīng)過了這老武士底吵舌的渲染，這些祖國的光榮都隨著將軍年齡的增長在他的心中照耀著”，他向往祖先的榮耀、向往武士的生活、向往自己的民族。但是現(xiàn)實的境況是他生活在唐文化這片充滿了異族文化的土地之中，為異族戰(zhàn)斗。異族環(huán)境中找不到自己身份認同，產(chǎn)生了濃烈的身份焦慮。再者，漢族士兵愛財?shù)牧痈宰屗质屗酉蛲娓杆f的“正直的，驍勇的，除了戰(zhàn)死之外的一點也不要的吐蕃國的武士”，他想找回自己遺失的身份屬性。

將軍獲得的榮譽是一個大唐將軍的榮譽，而不是他所向往的作為一名吐蕃國武士的榮譽。他要去攻打吐蕃、黨項諸國，他是想要以此贏得自己作為武士的榮譽的，但是他又想到自己不該去與自己的祖國為敵的，再一回頭看見漢族的士兵只是貪圖世俗的榮獲富貴，這與追求武士榮譽的將軍的出發(fā)點是大相庭徑的。他不禁問自己“在我，在卑賤的漢族里做一個大將軍，還是在英雄的祖國底行伍里做一個吹號兵更有光榮些”，這是一直盤旋在他心中的一個疑問。他是一個武士，追求的是身為武士的榮譽，并非漢族世俗的金錢榮華、妻子溫存。

將軍想要武士的榮譽，但在這時，他遇到了一位心愛的姑娘，“將軍驟然感覺到了一次細胞的震動”，此時，讓將軍迷惑是愛與民族的沖突了。他處死了冒犯姑娘的士兵，但他的精神游離于身體之外，他看見了士兵怎樣冒犯姑娘，看見了姑娘怎樣受辱，而后細細一看，其實他就是那個士兵，士兵做了他想做的事。他感到憤怒，他嫉妒士兵，他愛著姑娘卻不能做想做的事，他通過士兵“撫摩著那少女底肌膚，自己底嘴唇正壓在少女底臉上······”展現(xiàn)了靈與肉的沖突，任何一個常態(tài)的人都具有常態(tài)的人性以及常態(tài)的欲望，但當欲望不能以正常的途徑發(fā)泄時，便以聯(lián)想的方式掩蓋自己的人欲，在此過程中追求發(fā)泄的快感。

將軍抑制不住地自己對姑娘的愛戀，忍不住我看望姑娘。在第七次折回被姑娘發(fā)現(xiàn)，與之交談。這位“迷惘于愛戀的將軍是什么都管不到了”，縱使“自己砍去了首級，也一定要來纏繞著姑娘”。最后將軍被砍去了首級，首級在敵方的將領手中，自己提著敵方將領的頭來到了姑娘的身邊，但是換來的是姑娘輕蔑的話語“喂！打了敗仗的嗎？頭也給人家砍掉了，還要洗什么呢？還不快快死了，想干什么呢？無頭鬼還想做人么，呸！”，“倒在地下的吐蕃人手里提著的將軍底頭，卻流著眼淚了。

將軍是真摯地愛著姑娘的，著無可置疑，否則怎會被砍去了首級仍然不肯倒下，只為再見姑娘一面，只是他的這顆心，在姑娘面前并沒有分量。

第一個矛盾是身份的矛盾，或是說是身份的焦慮。

將軍是吐蕃人，但流淌著漢族人的血液；自小崇拜吐蕃文化，但卻生活在充滿中原文化的唐文化語境之中；入了唐朝的國籍，心中卻是對吐蕃充滿了向往；不想攻打吐蕃人，但自己身為唐朝的將軍，有著自己的使命。

他是一個生活在異族氛圍中的異族人，找不到文化認同，自己的本性“卻不是將軍底軍事知識所能夠訓練得好的”。他多次在自己種族和職責之間搖擺不定，他想回到自己種族的懷抱，卻總是猶猶豫豫不去行動，在不想做和正做著兩者之間徘徊不定。在異鄉(xiāng)、異族、異文化之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缺少身份認同感。

自古大將軍的形象就是威武、高大帶有兇悍的，花驚定將軍的形象是歷史上少有的美男子的形象，人們是很難將他與馳騁沙場的猛漢聯(lián)系在一起的。傳統(tǒng)的將軍不用任何外界的東西放借助，便能感受到濃濃煞氣，但花驚定想要展現(xiàn)或是維持自己的形象還得借助眼神，只因他長得太過俊美。

第二個是愛與民族的矛盾

將軍是吐蕃人，在漢族之中他是一個異族人，此時的“異族”不僅僅是指他們各自的民族不一樣，更是指他們處于不同的政治集團之中，這種沖打上了政治意識形態(tài)上的符號。而且在當時，吐蕃、黨項等族進攻漢族，著使得將軍與姑娘之間直接對立了起來。

有身份之間對立的愛是不會得到世人的承認，民族對立之間的愛與民族大義之間帶有某種不可調(diào)節(jié)的矛盾沖突。

第二個是愛與責任的矛盾

花驚定將軍是真心愛著姑娘的，為了姑娘，他放下了自己作為將軍來西南蠻夷之地的主要任務，他遲遲不行動，招致了部下的不滿。

愛情的力量太過強大，足以改變一個人性情。在之前，將軍的部下時常驚擾百姓，惹了眾怒，將軍沒有去管理，一方面是看到了漢族士兵的劣根性，打仗是為了世俗的享受。另一方面也是體恤部下，用生命去換取世俗的享受似乎也是人之常情。這時的士兵對將軍是信服的，哪怕有個士兵在侵犯姑娘被將軍處死之時，士兵對將軍都是信服的。但是，當將軍遇見姑娘之后，將軍沉溺在愛情之中，他忘記了自己來到此地的責任，他忘卻了自己的職責，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單戀著姑娘。而且，在部下作亂之時，他想的也不是如何去挽救局面。姑娘的各個被殺死，他并沒有因部下死而感到心痛或是對敵方感到憤怒，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姑娘身上。他想的不是將敵軍打退，而是失去了哥哥的姑娘是多么無助，他要回去守護姑娘。

他所有的行為已經(jīng)不是一個將軍或是戰(zhàn)士應該有的行為了，他所有的出發(fā)點都是自己的愛情，而是還是一份自己單方面的愛情。他放棄了自己所有的責任，他不是漢族將軍，也不是吐蕃武士，只是一個為愛沉迷的兒郎。

第四個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

他想要找到自己的隊伍，去踐行一個吐蕃武士的職責，為自己贏得榮譽去戰(zhàn)斗。在唐朝的文化語境之中，他雖然成為了一個常勝大將軍，聲名遠揚，但這都只是物質上的，而非精神上的滿足。當物質條件得滿足之后，人們便會去追求更高層次的滿足——精神。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所接觸到了士兵無一不是為了世俗的物質滿足而去戰(zhàn)斗，為了自己的衣食無憂，榮獲富貴或是為了能在妻子的懷中多溫存一會兒，這些都不是將軍所追求的，他更加向往祖父所說的武士的精神，武士的榮譽。他渴望有一天能夠成為吐蕃的武士，但現(xiàn)實是他不能回歸自己的民族。

在文章最后被殺死的吐蕃將領的行為便是吐蕃族人對將軍的態(tài)度。在吐蕃族人的心中，將軍已經(jīng)不是族人了，所以在最后，將領是要追殺將軍。將軍此時已經(jīng)無法獲得自己民族的認同。

將軍在最后沒有親眼看見姑娘對他的反應，是通過將領的眼睛將畫面輸入將軍的眼中。將軍一心為姑娘著想，姑娘的眼中心中都無他，當他失去了頭，失去了俊朗的外表，姑娘給予的是嘲笑，以嘲笑回報將軍的深情，這就是事實。

將軍的死是將軍命運的終結，也是將軍的皈依之所，將軍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無處安身的，他處在交叉口上，無法融入任何一方（吐蕃族群和漢族），他的歸宿只有死亡，也只有死才能解決愛與民族的沖突。

施蟄存的小說大都存在著一種預設模式，即常態(tài)境遇中的常態(tài)人物——誘惑者的出現(xiàn)及常態(tài)人物的心理變異——誘惑者的消失與常態(tài)人物回歸常態(tài)?！而F摩羅什》、《特呂姑娘》、《石秀之戀》、《梅雨之夕》、《將軍底頭》等等。施蟄存的小說中大膽運用精神分析等，很多關乎人性的事情在他的筆下都是精神或是欲望得不到滿足而在現(xiàn)實中尋求彌補的一種方式，小說展現(xiàn)半殖民地都市的生活百態(tài)和人們的病態(tài)生活，畸形的兩性關系以心理等新感覺派的特色施蟄存小說是新感覺派小說中的一次成功的實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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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代亞麗，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17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