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不會斬斷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根脈,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都與這個民族共性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文化藝術的發(fā)展是有自然規(guī)律的,不是由人的主觀臆想來掌控的。
□中國畫家借鑒西方技法,擴大了視野,但并未因此喪失傳統(tǒng),反而形成了多樣的面貌,這是很好的面貌。
戊戌年立冬,風雨交加,天氣驟冷。筆者到中國工筆畫名家李乃蔚的畫室“雨荷堂”采訪,只見九十平方米的畫室里,畫案干干凈凈,擺放規(guī)整,墻上粘貼的幾幅畫作細膩精微。作為一名三礬九染的傳統(tǒng)工筆技藝的承繼者,李乃蔚身上和作品里都葆有一份耕讀時代的儒雅氣息。李乃蔚闡明齋名“雨荷堂”:“雨是水,荷是合,荷葉、蓮蓬代表和美,水與荷是融合的。”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畫如其人,齋名也一如他的人品畫品。
李乃蔚,今年61歲,他是一位學養(yǎng)、才情、能力俱佳的繪畫多面手,工筆、寫意、素描、白描俱能,尤以工筆人物見長,且以極致寫實手法在畫壇獨樹一幟。李乃蔚11歲開始學習創(chuàng)作連環(huán)畫,17歲便創(chuàng)作了第一部連環(huán)畫作品《烏蘭的歌》。后來,被特招進湖北藝術學院美術系讀書,畢業(yè)后分配到湖北人民出版社美術編輯室,他發(fā)表了三十多部連環(huán)畫冊,繪制了三千多頁畫幅和難以計數(shù)的插圖或單幅畫。30年前,李乃蔚調入武漢畫院,成為一名專業(yè)畫家,將畫筆轉向了冷寂的工筆人物畫。20年前,他創(chuàng)作的工筆畫《山菊》,獲得首屆全國中國畫人物畫展銀獎(最高獎)。接著,作品《銀鎖》獲九屆全國美展銀獎、《清音》獲十屆全國美展銅獎、《歸云》獲第二屆全國中國畫展銀獎等。10年前,李乃蔚被表彰為第二屆“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
袁毅:
您三十多年致力于工筆人物畫,塑造了許多亮麗、單純、質樸、端莊、優(yōu)雅、溫良、甜美、靜穆的江南女子。為何這么熱衷于中國南方女性形象,她們寄寓了您怎樣的繪畫追求和人文情懷?李乃蔚:
中國女性舉止端莊、質樸含蓄的天性,與中國文化講究內斂含蓄、溫文爾雅的要求一致,我通過表現(xiàn)東方女性由內而外的天性顯現(xiàn),以表達中國文化的內在底蘊。我的工筆畫中,表達的女性都是古典的、安靜的、精致的,沒有動態(tài)、沒有明確的表情。實際上又是有的,沒有有時又代表了一切,留給觀者想象的空間。我選擇傳統(tǒng)文化浸潤的這些女子形象,是在追求精致的、屬于東方女性的內斂含蓄、溫文爾雅,而非西方式的外向張揚。袁毅:
您的代表作《銀鎖》《清音》《山菊》等,逼真描繪了青春、恬靜、溫情、精致、古典、安嫻、超逸的眾多少女形象。畫中女子都有原型嗎?李乃蔚:
每幅作品都有原型,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選擇的普通人物。我請她們做模特,采用拍照方法,然后再按中國畫對人物“寫真”的傳統(tǒng)技法、規(guī)范進行創(chuàng)作。《銀鎖》是請的武漢軍區(qū)基指文工團聲樂演員但紅;《待鴻》和《紅蓮》中劃船的女子,是請的一個姓劉的女孩做模特。我的畫中人是真人大小,畫人等身1:1比例寫真,為此我量過女子的臉尺寸,從發(fā)際到下巴尖,長臉是24厘米,短臉是22到23厘米。我畫人的皮膚、經絡都能讓人感覺到溫熱。這樣,觀者站在畫前,才會有交流和身臨其境之感。
袁毅:
您描畫未被污染的鄉(xiāng)土女子的真善美,人物形神貼近真實的鄉(xiāng)土生活,情真意切,詩境純粹,“妙造自然”。您有鄉(xiāng)土情結嗎?李乃蔚:
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脈是農耕文化,中國人祖祖輩輩生活的這片土地,就是我們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每個中國人骨子里都浸潤著濃厚的鄉(xiāng)土情結。我以為,表現(xiàn)鄉(xiāng)土就是表達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的承繼與懷念。在這個時代,我更加堅定這種信念,中華民族文化內在精神和源遠流長的傳統(tǒng)文脈一直在我自己血液中流淌。袁毅:
著名美術理論家邵大箴認為您的作品“沒有顛覆傳統(tǒng)工筆畫和創(chuàng)立新的寫實畫派的意圖”。您是什么機緣下開始嘗試工筆人物畫“極致寫實”的?李乃蔚:
在看了西方古典油畫和十九世紀學院派的經典作品后,我認為中國繪畫也應該有精致細膩的東方“寫真”人物畫,經過三十多年的潛心探索,我的作品得到了一定認可。網(wǎng)上有一篇油畫研究生的畢業(yè)論文也提到:“油畫罩染和工筆畫的渲染有異曲同工之處,有個叫李乃蔚的工筆畫家,他畫的畫,起初我還以為是東方趣味的古典油畫,色彩含蓄飽和,人物塑造有重量感,只是他有意強化邊緣線以及整平化才能看出區(qū)別,所以我認為二者原理相同只是材料不同而已?!彼f得對,古典油畫是罩染,中國繪畫叫渲染,是異曲同工。從技法和追求上講,中國工筆畫是世界畫種,西方古典油畫和中國畫目標一致,只是材料工具不一樣,中西在古典繪畫上有相通之處,都是經過多遍渲染,追求溫潤厚重的畫面質感。袁毅:
中國畫的畫面寫實效果不被主流所推崇,畫家鐘孺乾評論您的工筆人物畫是“高像素”工筆畫,“李乃蔚創(chuàng)造了他自己”。您是如何突破中國畫固有的短板,做到極限的?能否概括一下您的藝術風格?李乃蔚:
我是在傳統(tǒng)工筆人物畫寫真的基礎上,吸收了西方古典油畫的某些視覺效果。用純粹的中國畫宣紙、毛筆、水墨、顏料,以傳統(tǒng)工筆畫淡彩的技法,拓展并延伸“三礬九染”的技法規(guī)范,充分發(fā)揮宣紙和中國畫顏料的表現(xiàn)能力,更真實地表現(xiàn)人物、場景、道具等的質感,讓觀者面對畫面有身臨其境的感受。客觀上講,我把傳統(tǒng)技法推進了,并未脫離傳統(tǒng)。中國畫創(chuàng)新若一鍋端、另起爐灶,就不是純粹中國畫了。創(chuàng)新誰都可以說,但真做到難上加難。誰都無法繞過中國畫體系、圖式規(guī)范。我的藝術風格,追求的是線和色相融,渾然一體。線是人物的骨骼和經絡,色彩是人物的肌膚,我讓它們雙方去糅,互相滲透、融合。
我的線稿起得很艱難,有時一張線稿起一個月,逐根線去摳,因為我畫的是“極致寫實”。每一根線,形體、面部,特別是五官,錯一毫米,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中國畫是用線來定位的,所以我的工筆畫比寫實油畫麻煩很多。
中國畫不要談創(chuàng)新,可以談推進、演進,我的畫也是這樣做的,擴展了中國畫寫實邊沿。對有些人妄談創(chuàng)新,我持懷疑態(tài)度。
袁毅:
中國畫的這種“極致寫實”和油畫的極端寫實有什么區(qū)別?李乃蔚:
中國畫“極致寫實”的前提,是中國畫這個藝術門類的定位。它的技術、材料、工具是有規(guī)范的,也有感性的因素,和西方寫實油畫所用的三維立體素描、環(huán)境色彩、人物體積的高光等元素不同,是在人物二維半的規(guī)范內塑造體量感和用固有色彩等來表現(xiàn)畫面效果的,這就是中西方繪畫的區(qū)別。有人改造中國畫,素描+水墨,我個人不認可。我的工筆畫,不是三維立體,沒有明顯高光,只畫固有色彩,不畫環(huán)境色,用西方線性素描,是二維半。遠看是大平面,近看是凹凸,衣紋深染色,是凹凸法,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我深入了,強化了。《李自成進京》就不用三維立體的,是平面的,否則傳統(tǒng)味道不夠。
袁毅:
“85美術新潮”的前衛(wèi)藝術發(fā)源地在武漢,一個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地方,何以培育了冷軍、石沖和您這么一批極端寫實的畫家?何以涌現(xiàn)出這么一批新的寫實具象繪畫?李乃蔚作品《銀鎖》
李乃蔚:
這應該是楚文化造成的吧。湖北武漢九省通衢,交通發(fā)達,東西南北文化交流廣泛,湖北人性格容易走極端,不保守,見多識廣,不守常規(guī),有創(chuàng)新精神。地域文化的特性,培育了一批極端寫實的畫家,和有極端寫實具象的繪畫作品。袁毅:
您的《銀鎖》等發(fā)展了中國工筆畫的傳統(tǒng)技法,對中國工筆畫的現(xiàn)代化產生了影響,全部使用中國繪畫的材料達到了“薄中見厚”的藝術效果。您的這種“極致寫實”特殊技法能否公開?擔心后繼無人嗎?李乃蔚:
我從來不保守,技法也不特殊,都是按照傳統(tǒng)中國畫規(guī)范來創(chuàng)作的。這種技法的關鍵因素,是畫家的繪畫感覺問題。這點很重要,如果感覺不對,可能無法畫下去了。我不擔心傳承問題,有對中國“寫真”藝術追求的藝術家,自然會去探索去鉆研的。袁毅:
宣紙、毛筆、水、墨、顏料,是經歷了幾千年的中國文明的沉淀,您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如何看待并運用這些物質材料?您在哪些方面豐富了中國畫傳統(tǒng)筆墨的內涵?李乃蔚:
中國畫傳統(tǒng)繪畫工具筆、墨、紙、顏料是古人經過數(shù)千年使用,積淀下來的原生態(tài)繪畫工具,毛筆通過水作為媒介,將墨、色繪制到宣紙上,材料無污染、易保存、利傳承。中國繪畫的傳承和創(chuàng)新需要充分了解與使用這些工具的特性,在前人作品的基礎上,深度挖掘這些工具材料的優(yōu)勢,使其符合當代人的審美需求,盡可能將古老的工具材料與當代審美要求結合起來,達到技法與作品內涵的完美統(tǒng)一。我的繪畫未脫離傳統(tǒng)技法規(guī)范、古老的三礬九染。歷朝歷代工筆畫畫家都是我這樣一只手捏兩支筆,一支清水筆,一支顏色筆,交替使用,畫一天來回互換,要交換幾十次或上百次。一筆顏色上去后,清水起潤澤畫面和顏色的作用,追求細膩精致,干凈不留邊緣痕跡。工筆畫大部分用紙是熟宣、熟絹,熟宣、熟絹經過膠礬水加工制作,不會生發(fā)、潤澤,沒有生宣紙經毛筆濺水后產生的自然潤滑、生發(fā)效果。紙和絹要選擇高品質材料,經得起摩擦、折磨。
中國畫工筆和水墨是兩個門類,都是用線條方式勾勒形體,塑造形體,技法、材料屬性和運用方式不一樣。我的工筆畫“極致寫實”用淡彩畫法,每次用色并不濃厚,靠多層、反復渲染來構建畫面厚重感與物體質感。反復渲染過程中,用不同色彩來進行,重疊和透疊畫面局部。比如畫紅色服裝時,不僅僅用大紅和深紅兩種,還要用胭脂、朱膘、朱砂、赭石,甚至花青,冷暖色互相重疊使用。通過多種顏色反復渲染后,畫面上的紅色顯得豐富多彩,表現(xiàn)出既細膩又厚重的質感。嚴格說,這需要畫家對繪畫色彩、冷暖搭配的感覺,根據(jù)畫面需要合理使用,個人直覺告訴我畫到什么程度打住。所以畫家個人對繪畫藝術的感覺、對畫面掌控的感覺很重要。
有時為了達到畫面最佳效果,對一件物品和色塊渲染幾十遍甚至上百遍。因為用淡彩法,畫完效果是透明的。你走近看作品,畫面通透。紙和絹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有畫家看我作畫后開玩笑:顏色哪里畫在紙上,完全洗在筆盂里了。淡彩畫法,幾遍十幾遍達不到效果,像我這樣畫法的人不多,要耗費大量時間精力,營造效果,創(chuàng)作過程延長,半年一年才畫一張,相當于做一件物品,如木工做一件家具,刷清漆一遍干透后,用細砂紙精心打磨,再刷一遍清漆,反復多次,如此循環(huán),幾十遍后,這樣做出來的家具,不僅僅是實用的物品,而是一件藝術品了。
為了得到完善精美的藝術品,為了保證畫作將來能長期保存,我在用水選擇上,一般選擇干凈的過濾水和純凈水。我用虔誠敬畏的工匠精神嚴謹打造藝術品,是出于對藝術品崇敬、珍惜之情。
袁毅: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李小山說過“中國畫窮途末路論”,進入21世紀,王南溟也發(fā)表“藝術必須死亡論”。照李小山和王南溟的觀點,中國畫成了強弩之末。作為當代中國畫工筆名家,依您之見,工筆畫還有未來嗎?李乃蔚:
中國畫不存在強弩之末的問題,窮途末路論是偽命題。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不會斬斷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根脈,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都與這個民族共性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文化藝術的發(fā)展是有自然規(guī)律的,不是由人的主觀臆想來掌控的。我為什么說工筆畫是世界畫種?是因為水墨畫技法革新難度很大,紙張決定了水墨畫使用方法,水墨技法要求相對程式化,古人講究筆筆有來歷、有出處,傳承有序,水墨畫不如工筆畫靈活多變,沒有工筆畫創(chuàng)新演進之路寬泛,工筆畫門類分淡彩、重彩、沒骨畫法、兼工帶寫,甚至借鑒西方古典油畫、水彩、丙烯等繪畫方法,容納度很大。所以,工筆畫演進、推進的尺度、自由度比水墨大,在這個意義上,中國工筆畫不是強弩之末,應是世界畫種。
有一個現(xiàn)象,現(xiàn)在全國各地美院中國畫教學中,工筆畫教學所占的比重很大,這正是中國畫工筆畫活潑強大的生命力所在。湖北美院工筆畫是教育部認可的重點學科,歷屆培養(yǎng)了不少工筆畫人才,這是中國畫發(fā)展的大趨勢。
袁毅:
您怎么看待中國工筆畫的傳統(tǒng),中國工筆畫是保守的畫種嗎?李乃蔚:
任何藝術形式都不存在保守與落后的問題,主要是你如何將傳統(tǒng)技法和材料完美地運用在當今的藝術審美實踐中。只要緊隨歷史脈搏,與時俱進,都能創(chuàng)作出具有濃烈時代特色的藝術精品。我們受惠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文化遺產的受益者,沒有傳統(tǒng)文化厚重底蘊,我們什么都不是。畫種本身不存在保守,不能因為畫種歷史久遠就說它無用、落后、陳舊等,這都不是理由,關鍵是在當代你能夠用得最合適。工筆畫的源頭可追到漢代帛畫,歷史上出現(xiàn)許多傳世名作,如晉代《女史箴圖》,唐代《簪花仕女圖》《虢國夫人游春圖》。宋代是工筆畫巔峰時期,宋徽宗趙佶倡導下,宋畫進入歷史高峰,涌現(xiàn)了許多繪畫經典,甚至有人提出藝術觀念、品位上,宋畫高于西方幾百年、上千年,國外知名大博物館藝術館,很多藏有宋畫。延續(xù)到元明清,文人畫相對強勢,明清后工筆畫式微,建國后,老一輩藝術家大力強調復興中國工筆畫,出了劉繼卣、王叔暉等工筆人物畫大家,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工筆畫逐漸復興起來,并產生了大批名家名作。中國工筆畫文脈相傳,滲透在中國人基因和血液里,歷史發(fā)展進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好藝術、好作品終究會代代相傳。
袁毅:
您的工筆畫,既可畫出女性膚色毛細血管的質感,又能描繪超越日常經驗的審美感受,既恪守傳統(tǒng)工筆技藝的三礬九染,也受西方繪畫藝術的影響,更有對印度陰影畫法和波斯的細密畫的借鑒,您對中國工筆畫的創(chuàng)新作出了獨特貢獻。李乃蔚:
當下中國畫的傳承與探索情況不錯,總體來說,廣大美術工作者都積極參與中國畫現(xiàn)代樣式的研究和實踐。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人才輩出,傳承有序,必將以東方藝術博大精深的體系屹立世界藝術之林。藝術家都在摸索,每個人盡自己的學養(yǎng)、認知,對中國畫進行傳承與探索。我的工筆畫跟世界繪畫有交流有互動。2000年,工筆人物寫真《銀鎖》參加日本現(xiàn)代中國美術展,被展覽方遴選為海報主題畫,還到韓國展出,他們從未見過這種工筆淡彩透明畫法,得到日韓美術界認可。
2010年在京舉辦的國際美術雙年展上,我的《紅蓮》掛置在第四位,當時兩三位印度畫家欣賞后,主動找我交流,詢問工筆畫技巧,還拉著我的手到他們的畫作前觀摩。印度及波斯有細密畫,印度佛教藝術是犍陀羅風格,有凹凸花的印度陰影畫法,和我國的工筆畫有相通之處。世界美術史上,中國工筆畫沒有缺位。
我的《藍花花》隨第十二屆全國美展獲獎作品到歐洲四國巡展,后來在美國紐約展出時,邦瀚斯北美亞洲藝術部主任高德莎認為,《藍花花》是中國傳統(tǒng)工筆畫,但借鑒了西方古典寫實的技法,描繪出人物肌膚的透明感,增強了畫面的色彩視覺效果。西畫強調外在,中國畫注重內在。觀眾從畫作可以了解到中國人在想什么,這就是展覽的意義。中國畫家借鑒西方技法,擴大了視野,但并未因此喪失傳統(tǒng),反而形成了多樣的面貌,這是很好的面貌。
袁毅:
您和李洋合作的中國畫《李自成進京》入選“中華文明歷史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參加“中華文明史詩大展”,并被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這幅277.5×544厘米的巨作花了近四年時間,數(shù)易其稿。請您談談創(chuàng)作過程。李乃蔚:
2012年5月由中國文聯(lián)、財政部、文化部聯(lián)合實施的“中華文明歷史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啟動,面向全國公布招標150個選題,2013年1月組委會對第一輪落標選題面向全國邀標,我們有幸得到中國美協(xié)領導的舉薦,接到了邀請函。2013年6月,我們創(chuàng)作的競標線描彩色稿參加了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中華文明歷史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草圖觀摩展,面向社會公示展出,并簽訂了創(chuàng)作協(xié)議書。2014年1月,在創(chuàng)作正稿之前,我們專程到北京拜訪北京社科院明清歷史專家李寶臣。李寶臣提出,一般史學界認為李自成是從昌平方向由德勝門攻克北京城的,但據(jù)他研究,當時李自成為了彰顯帝王之尊、勝利之威,進紫禁城是從前門方向,由南至北,沿中軸線走的。當時前門道路兩旁商鋪林立,很是熱鬧。李寶臣說,歷史上流傳李自成深目高顴,其實進京時,他的左眼在戰(zhàn)爭中已被射瞎,臉型無法考證。他還介紹了當時的李自成及起義軍的裝扮旗號,以及當時的官服、民服、建筑等。隨后我們到前門大柵欄等地搜集創(chuàng)作素材。
2014年3月,根據(jù)李寶臣的建議、組委會對競標圖的修改意見和一些文獻資料,我們創(chuàng)作了正稿色彩草稿送到北京組委會審定。我們選取了李自成率農民起義大軍從前門進入紫禁城,老百姓夾道歡迎的歷史瞬間。在畫面構圖上,場面恢宏,人物眾多(共一百五六十人)??梢苑譃槿齻€層次:一是李闖王率領農民起義軍進入紫禁城,京城百姓張燈結彩、設案焚香熱烈歡迎;二是明王朝被押解的官員;三是無家可歸、衣衫襤褸的難民。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采用了中國畫兼工帶寫和小寫意的手法,注重人物形象和動態(tài)的刻畫,在色彩上力求豐富明亮,以烘托出熱烈歡騰的氛圍。
在得到組委會認可后,2014年8月完成正稿一。2014年9月廣東專家鑒定會對正稿一提出了具體的修改意見,如要突出李自成的形象,隊列要調整,建議去掉押解明朝官員等局部畫面,以及服飾的修改等,并提供了具體參考書目。2015年1月,我們完成了正稿二的電子效果圖,再傳送到組委會請專家評定。有專家提出,明代建筑與清代不同,建議將畫面的木牌坊換成石牌坊,李自成形象則按照北京昌平的李自成雕像來塑造。綜合專家意見,我們對正稿二的電子效果圖做了調整。
2015年6月,我們開始創(chuàng)作正稿二。2015年12月,組委會辦公室劉健、韓淑英、王仞山等來漢考察指導工作,劉健提出了具體修改意見。2016年5月,我們創(chuàng)作完成了正稿二,隨后發(fā)電子版送北京專家組評審。2016年6月,組委會反饋專家組意見,主要有:闖王形象過于儒雅,馬籠頭的位置調整,建議去掉背景石牌坊和左下角一組難民以及對膚色和服飾進行調整。根據(jù)專家組意見,我們對正稿二進行調整修改,于2016年8月完成正稿三,修改后的作品構圖疏密有致,畫面更加完善?;叵胝麄€創(chuàng)作過程并不輕松,近四年時間,數(shù)易其稿,最終創(chuàng)作完成了“中華文明歷史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項目,我們?yōu)樽訉O后代留下了一點精神財富。
《李自成進京》于2016年9月通過了組委會專家組的審定,評審驗收通過收藏時,專家給出的評語是:“中國畫《李自成進京》作品符合題材要求,主要表現(xiàn)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進京的場面。李自成率領大順軍從德勝門進入北京城,百姓夾道歡迎。構圖宏大,情節(jié)豐富,軍隊與百姓人物群像造型生動,刻畫細致,彼此呼應,色彩豐富,色調溫暖,烘托出喜慶勝利的熱烈氣氛?!?016年11月20日,這幅畫參加了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中華文明史詩大展”。
袁毅:
您最近在畫什么作品?李乃蔚:
我正在創(chuàng)作2米×2米的大幅工筆畫,畫面表現(xiàn)的是土家族紡織女和西蘭卡普,以表現(xiàn)湖北鄉(xiāng)土文化和濃厚的鄉(xiāng)土情結。西蘭卡普是土家族民間工藝品,按照土家族習慣,過去土家姑娘出嫁時,都要在織布的機臺上制作美麗的“西蘭卡普”,即土花鋪蓋。作品創(chuàng)作近一年,還未完成,暫定名《土家織女》。這個選題既表現(xiàn)傳統(tǒng)手工藝傳承,又很接地氣,應和了當下國家提出復興傳統(tǒng)文化、文藝要接地氣的號召,描繪了人民生活、勞動與創(chuàng)造,貼近真實、生動的鄉(xiāng)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