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47名官員一起落馬的副州長

朱合谷

一名常年分管交通運輸?shù)母敝蓍L，不斷通過災(zāi)后重建工程斂財，最終“跌倒”在“路”上。一起跌倒的，還有所在州交通運輸系統(tǒng)的47名官員……

以災(zāi)后重建名義斂財

1962年1月出生于四川汶川的楊長清，是個地地道道的藏族人。從2009年4月起擔任阿壩州副州長后，楊長清雖然分管工作幾度調(diào)整，但其負責交通運輸工作及分管州交通運輸局等部門的職責一直未變。常年分管交通運輸，使楊長清在這一領(lǐng)域有了足夠的話語權(quán)，加之其任職期間正逢轄區(qū)震后重建，修路修橋、開鑿隧道的工程面廣量大。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袁錦亮于2003年開火鍋店時結(jié)識楊長清，兩人一直保持朋友關(guān)系。2008年汶川地震后，為災(zāi)后重建，阿壩州各項工程一下子多了起來。“何不利用楊長清的關(guān)系做工程發(fā)點小財？”頭子活絡(luò)的袁錦亮想到做到，便與好友袁錚一起成立了欣榮晨建筑勞務(wù)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欣榮晨公司”）。名義上法定代表人是袁錚，但實際上袁錦亮才是真正的老板。

一切準備就緒后，袁錦亮直截了當?shù)叵驐铋L清提出自己想做工程。為了能得到楊長清的鼎力相助，袁錦亮決定提前“投資”。從2011年起，利用春節(jié)拜年等名義，他先后8次共計送給楊長清174萬元。隨著工程的不斷推進，袁錦亮出手也越來越大方，送的錢一年比一年多，從2011年的10萬元發(fā)展到2016年50萬元，幾乎年年上貢！

袁錦亮這么大把地給楊長清送錢，就是希望在工程上能得到楊長清的特殊關(guān)照。袁錦亮的這一“經(jīng)營理念”也確實取得了成效。經(jīng)阿壩州公路管理局工程科原科長許一平證實：2014年4月，在公路局負責的若瓦路項目招標前期，楊長清告訴其袁錦亮想做省道S209項目，囑咐他在工程中多關(guān)照袁錦亮。后來，許一平及時向袁錦亮提供了工程信息，幫助袁錦亮順利中標，后期工程遇到村民阻工、項目拆遷等問題時，許一平也出面進行了協(xié)調(diào)。

就這樣，在楊長清的幫助下，欣榮晨公司幾年間先后承建了省道S209線若爾蓋縣城至紅原瓦切段公路改建工程、國道G213線映秀至汶川段公路山洪泥石流災(zāi)害恢復重建工程、省道S205線勿角鄉(xiāng)至平武界段公路路面大修等工程……

50萬“借款”背后的三方默契

欠債還錢，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然而如果借錢的人沒有及時還錢，出借人也沒有要回欠款的意思，那背后一般都是有“故事”的……

據(jù)楊長清受賄案卷顯示，楊長清的兒子楊一鴻因經(jīng)商之需，曾向個體建筑商尤迅春借款50萬元，既沒寫借條也未訂還款計劃，最后也一直沒有還。然而對于這筆欠款，債主尤迅春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主動向?qū)Ψ剿饕^，而在對方提出還錢和以物抵債時，他甚至未予響應(yīng)。

2011年，尤迅春準備涉足建筑分包行業(yè)的時候，通過一個山西老板結(jié)識了楊長清。在與楊長清交往的過程中，尤迅春跟其子楊一鴻也成了朋友。當年下半年的一天，楊一鴻對楊長清說自己想做酒生意，資金上有點困難，楊長清提出讓其自己解決。楊一鴻順水推舟，表示準備從尤迅春處借50萬元?！敖桢X要根據(jù)做生意情況來，要有計劃、安排?！睏铋L清答道。

雖然楊長清沒有正面回應(yīng)兒子跟尤迅春借錢的想法，但幾天后，他還是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尤迅春，并叮囑尤迅春自己把握借還是不借。尤迅春畢竟是個經(jīng)驗老到的生意人，雖然楊長清把決策權(quán)“交”給了自己，但他當然明白自己該怎么做。

過了一些時日，楊一鴻果然打電話給尤迅春，約其到郫縣一茶樓喝茶，并當場提出借50萬元做生意，尤迅春當時沒有回答。幾天后，楊一鴻又打來電話提出借錢時，尤迅春答應(yīng)了，將50萬元現(xiàn)金交到楊一鴻手中。但借錢時楊一鴻沒有打借條，也沒有說利息和還款日期。

實際上，對于這個50萬元借款，尤迅春和楊長清父子三人可謂心照不宣。楊長清事后談到這筆借款時表示：“我是阿壩州分管交通的副州長，尤迅春在州里做工程，我兒子楊一鴻找他借錢，他肯定會同意?！?/p>

楊一鴻稱，后來自己和尤迅春一起吃飯時，曾提到這筆借款的事。他讓尤迅春給他一個賬戶用于還錢，尤迅春提出購買楊一鴻的酒來折抵。于是尤迅春不斷在楊一鴻處購買青花郎酒，但數(shù)十萬元的貨款均如數(shù)支付結(jié)清，并未賒賬用以折抵之前50萬元的借款。

“還不還錢都沒關(guān)系。”當?shù)酵プ髯C被問及案涉50萬元借款時，尤迅春的回答耐人尋味。常年經(jīng)商的尤迅春當然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他之所以對這筆50萬元的借款看得如此淡薄，其實也是基于其與楊長清的交情，是因為楊長清曾對其承攬工程提供了很多幫助，解決了許多工程推進中的困難和問題……

為了感謝楊長清的幫助，2011年至2016年間，尤迅春先后6次向楊長清賄送人民幣共計166萬元，這些錢都無一例外地被尤迅春事先裝在一個袋子里，于是楊長清的“錢袋子”也隨之鼓了起來。

2016年4月，因阿壩州交通系統(tǒng)其他案件案發(fā)，楊長清擔心受到牽連，遂將尤迅春向其進貢的100萬元退還，但以其子楊一鴻名義借的50萬元并沒有退還。在庭審中，楊長清及其辯護人提出，楊一鴻向尤迅春借的50萬元不應(yīng)計入其受賄數(shù)額。針對楊長清的辯解，審理本案的法官指出，楊一鴻與尤迅春并無密切關(guān)系，其向尤迅春借款50萬元時未出具借條、約定借款利息及還款時間，明顯與正常借款習慣不符。后來楊一鴻具備還款能力時亦未還款，而是購置了車輛及住房。楊長清在明知楊一鴻借款的情況下，未有效督促楊一鴻還款，也未代楊一鴻還款，并利用職務(wù)之便繼續(xù)收受尤迅春財物166萬元。因此，足以認定楊長清對于該50萬元具有受賄的故意，遂認定該50萬元并非借款，而是受賄款。就這樣，這筆兒子遲遲沒有歸還的借款最終也記到了楊長清的受賄賬單上。

2010年，四川長城建筑（集團）有限公司負責人鄭萬松在阿壩州承建工程時結(jié)識楊長清，此后雙方保持聯(lián)系。為了能在工程上得到楊長清的關(guān)照，2011年起，鄭萬松先后4次送給楊長清共16萬元……

楊長清常年分管交通，在交通運輸領(lǐng)域自然幫了別人不少忙。然而楊長清做夢也沒想到，隨著一個個道路交通工程項目順利推進和完工，自己卻倒了。

州交通系統(tǒng)腐敗窩案47人落馬

2016年6月27日，四川省紀委發(fā)布消息：四川省阿壩州人民政府黨組成員、副州長楊長清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diào)查。楊長清在接受紀委調(diào)查期間如實交代了組織已掌握和未掌握的部分受賄事實。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楊長清干預交通工程，借交通運輸行政權(quán)斂財?shù)男袨?，無形中對下級產(chǎn)生了負面的影響。正如紀檢部門通報中所說的那樣，楊長清作為州政府時任分管交通工作的副州長，對分管部門干部疏于教育管理監(jiān)督，對分管領(lǐng)域黨風廉政建設(shè)和反腐敗工作不落實。楊長清這種不作為，直接導致了阿壩交通運輸系統(tǒng)的系統(tǒng)腐敗案。

就在楊長清接受調(diào)查前，阿壩州紀委于2016年4月起陸續(xù)對外發(fā)布阿壩州公路管理局原黨委書記、副局長黃劍與工程科科長孫勁松、阿壩州交通運輸局原黨組書記、局長陳琪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guān)的信息。阿壩州交通運輸局原副局長、公路管理局原局長朱天猛也被開除公職，阿壩州公路交通集團原董事長張永建、阿壩州公路交通集團原副總經(jīng)理周波、阿壩州公路管理局原總工程師張君華、原副總工程師曾開貴則相繼被“雙開”。

來自紀檢部門的官方消息顯示，2016年以來，阿壩州紀檢監(jiān)察機關(guān)查處了該州交通系統(tǒng)發(fā)生的系列腐敗案件，共有47人受到組織調(diào)查，其中縣處級干部10人、科級干部20人，16人被移送司法機關(guān)處理。

2017年6月22日，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定，2011年至2016年期間，被告人楊長清利用其擔任阿壩州副州長，分管交通運輸、金融、發(fā)展改革等工作的職務(wù)之便，為他人在承建工程、項目推進、貸款審批及減免等事項上謀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他人所送的人民幣427萬元、澳元2萬元，共計折合人民幣436.3302萬元。

2018年6月27日法院對該案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楊長清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對楊長清受賄所得贓款人民幣436.3302萬元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