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麻彩霞
(內蒙古師范大學 文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地方普通話是帶有方言色彩的普通話,是各個方言區(qū)客觀存在的語言現(xiàn)象,在各方言區(qū)的語言生態(tài)中占有重要地位。一直以來,國內語言學界受結構主義語言學思想的影響把研究對象看成是靜態(tài)的、同質的,往往重視對普通話和方言這樣純語言的研究,國家和政府也更多是對普通話的推普和方言的保護問題傾注較多,但對于普通話和方言混合在一起的,而且是各方言區(qū)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使用的地方普通話卻缺乏應有的關注。李宇明指出:“近年來對地方普通話有些討論,地方普通話開始被納入研究的視野,但是,總體上看對它的研究還十分薄弱?!盵1]359
我們認為,地方普通話作為一種異質的、動態(tài)的語言形式,是各地區(qū)語言生活中絕大多數(shù)人使用的交際工具,就應該成為學界不可忽視的研究對象。從地域語言文化的保護和傳承角度來看,地方普通話也是一種地域語言文化重要的承載工具。隨著普通話推廣力度的加大,現(xiàn)代化、城鎮(zhèn)化進程的加劇,各地方言的弱化已經(jīng)成為不爭的事實,語言資源流失的形勢非常嚴峻?!氨M管在今天,漢語方言的瀕危和衰亡可能是個別或局部現(xiàn)象,但從趨勢上看,將會是全面性和根本性的?!盵2]207-214地方普通話既然成為各地區(qū)語言交際的重要形式,因此,地方普通話在一定程度上必然會承擔起傳承地域文化的重任。
筆者認為,無論是學界還是政府的相關部門實施的語保工程,雖然已經(jīng)開始關注地方普通話,但地方普通話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學界開始關注地方普通話是在20世紀80年代。如林寶卿、陳亞川、李如龍、姚佑椿等學者紛紛撰文對地方普通話展開了討論,其中姚佑椿先生明確呼吁“應該開展對地方普通話的研究”。20世紀90年代以后,探討地方普通話的成果也在陸續(xù)出現(xiàn),研究方法呈現(xiàn)出多樣性,如通過調查統(tǒng)計進行定量研究或者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等。綜觀地方普通話的研究歷程,就研究內容上來看,主要是個案研究和理論研究兩個方面。郄遠春曾對歷年來的“地方普通話”的研究成果的數(shù)量進行過統(tǒng)計,他共搜集到108篇。[3]5我們認為,就地方普通話的成果數(shù)量來看,是遠遠不夠的。自從1955年的“全國文字改革會議”和“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問題學術討論會”相繼召開,明確提出要大力推廣普通話,至今已經(jīng)60年了。地方普通話的出現(xiàn)是伴隨著普通話的推廣而出現(xiàn)的,是各個方言區(qū)推廣普通話的產(chǎn)物,那么地方普通話出現(xiàn)的時間也已經(jīng)不短了。在幾十年中,僅僅出現(xiàn)了一百多篇的相關成果,可見,學界對地方普通話的關注很少。另外,一般認為,漢語有七大方言,而每一個大的方言區(qū)又分為幾個方言片,方言片底下還有方言小片和方言點。但實際情況是很復雜的,方言土語數(shù)量非常豐富,那么各地都會存在形式多樣的地方普通話。面對如此豐富的研究對象,而相關的研究成果卻寥寥無幾。筆者曾在中國知網(wǎng)上用“方言”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查詢到的記錄有21800條,而以“地方普通話”為關鍵詞,查詢的結果只有82條。雖然這樣的統(tǒng)計不是特別全面,但也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反映出學界對地方普通話的研究還很薄弱。
近些年來,語言保護提上日程。十七屆六中全會報告中明確提出要“科學保護各民族語言文字”。自2015年起,為貫徹黨的十八大和十七屆六中全會關于大力推廣和規(guī)范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科學保護各民族語言文字的精神,落實《國家中長期語言文字事業(yè)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2-2020年)》的任務要求,教育部、國家語委決定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以下簡稱語保工程),在全國范圍開展以語言資源調查、保存、展示和開發(fā)利用等為核心的各項工作。此次語保工程的主要任務就是對當前中國語言資源進行調查、平臺建設、保護研究和開發(fā)應用,地方普通話也成為語保工程的對象之一。但地方普通話的調查、研究、平臺建設等方面存在先天不足,地方普通話只是隸屬于漢語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之下,沒有取得獨立的地位,作為各方言區(qū)絕大多數(shù)人使用的帶有方言色彩的地方普通話還是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1.受語言理論水平的限制,研究者的視野沒有完全打開。地方普通話是普通話在各地推廣的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種語言形式,是普通話與方言接觸產(chǎn)生的語言變異形式。語言學界之前一直受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較大,把語言看成是同質的、靜態(tài)的,研究對象一般只局限于標準的普通話和純方言,對于這種普通話和方言混合的語言變異形式而且是活的口語形式缺乏關注。再加上對它的研究要涉及社會語言學、二語習得中的中介語等理論,而這些理論產(chǎn)生的時間比較晚,大概是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才開始傳入我國。由于理論水平的限制導致研究視野沒有完全打開。
2.對地方普通話的認識存在分歧。學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研究地方普通話,但對其名稱、性質、地位等的認識還沒有完全達成共識。李宇明先生也曾指出:“地方普通話的語言性質、語言地位還有待確定,地方普通話的調查方法還有待探討,地方普通話的面貌還有待描寫,甚至‘地方普通話’這一名稱也還有待確定?!盵1]359由于很多問題存在分歧,地方普通話的語言地位沒有得到應有的認可,導致一部分學者沒有過多關注這樣的語言現(xiàn)象。
3.研究者缺乏或者不具備相應的研究條件。地方普通話是帶有各地方言色彩的普通話,這就要求研究者自身必須既能說標準的普通話,又能熟練掌握某一地區(qū)的方言,否則就不能對地方普通話的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做出客觀、科學的描寫,進而深入探討。很多學者可能自身還不具備這樣的條件,比如一部分人自己就不能說標準的普通話,還有一部分人由于工作等原因,生活的環(huán)境并不是自己的出生地,不會說當?shù)氐姆窖?,這就缺乏從事研究所需要的語言環(huán)境。另外,地方普通話的語料主要是口語,目前并沒有現(xiàn)成的地方普通話的語料庫或網(wǎng)絡資源,語料采集一般只能依靠田野調查,這樣的方法費時費力,工作量較大,缺乏研究語料對研究者來說將會是很大的障礙。所以,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一部分學者對地方普通話的關注。
4. 政府等相關部門的語言政策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研究方向。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和政府一直非常重視推廣普通話。1955年在北京召開的“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問題學術會議”確定“普通話”為漢民族的共同語,并主張向全國大力推廣;《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中都明確規(guī)定“國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1986年國家把推廣普通話列為新時期語言文字工作的首要任務,《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十年規(guī)劃和“八五”計劃綱要》確定:“2010年以前,普通話在全國范圍內初步普及,交際中的方言隔閡基本消失,受過中等或中等以上教育的公民具備普通話的應用能力,并在必要的場合自覺地使用普通話……”2011 年 10 月,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報告首次提出“科學保護各民族語言文字”的要求,當前,對方言的保護已經(jīng)提上了日程。在這樣的語言政策的指導下,一定程度上會影響語言學者的研究方向。因此,很多人對于普通話和方言關注得較多,相比之下,對地方普通話的研究就處于弱勢地位。
就我們掌握的文獻來看,談到地方普通話的研究意義時,絕大多數(shù)人只是說明其在普通話教學或語言習得方面起到的作用,很少有論及地方普通話對于方言和地域文化的保存和傳播方面的作用。姚佑椿先生在《應該開展對“地方普通話”的研究》一文中指出:“從推廣普通話的角度看,人們只重視研究普通話和純方言這兩個極端,以為這兩者比較后得出的差異,就是方言區(qū)人學習普通話的難點。這當然很重要,對推廣普通話工作也起了很大的指導作用。但是,從今天的情況來看,光有這兩種研究是不夠的。從語言研究的角度看,對它的研究本身就是對語言研究領域的開拓,就有其語言學的價值。更何況各種變體之間的差別又能反映社會或文化的一些特征,或者從社會、文化的角度又能來說明這些變異,因此又有社會學或文化學上的價值。”[4]19-20
我們認為,在推廣普通話且各地方言逐漸弱化的大背景下,作為各地多數(shù)人使用的地方普通話就是一條傳承地域語言文化的重要途徑。地方普通話中的方言成分就是各地語言文化的碎片。以筆者所處的內蒙古晉語區(qū)的地方普通話為例,其中就保留了很多內蒙古晉語中所特有的語音、詞匯和語法現(xiàn)象,這些語言現(xiàn)象不僅為方言的傳承起到了一定作用,而且也承載了一定的文化信息。例如,內蒙古晉語區(qū)的地方普通話有一些詞語是指稱內蒙古晉語區(qū)特有事物名稱的,像“饸饹(壓)、魚魚(搓)、窩窩(推)”等。這些食物,名稱不同,制作的手法不同?!梆氿洝笔菈撼鰜淼?,“魚魚”是用手搓出來的,“窩窩”是用手推出來的,所以形狀也不同。還有像“鹽湯”“扎蒙”這樣的詞語,地方普通話中也有,這都是內蒙古西部區(qū)所特有的食物。“鹽湯”就是吃莜面時提前調好的湯料,把它澆在莜面上攪拌均勻之后再吃。“扎蒙”是內蒙古西部區(qū)生長的一種植物,人們把它摘下來作為調料使用。
又如內蒙古晉語中有一些與動物有關的詞語,而這樣的詞語大多是表示對人的藐視、侮辱、挖苦、諷刺等貶斥的意義,在地方普通話中也有使用。例如“豬嘴洼臉”,形容人的嘴唇厚大且尖起的樣子。“白眉鼠眼”,形容人狡猾、不聽話。這一現(xiàn)象折射出了內蒙古晉語區(qū)的人們“人貴物賤”的審美心態(tài)和特殊的語用心理。換句話說,在這些地區(qū)人們的心中,動物是骯臟、愚蠢、蠻橫、粗野的,是下賤、卑俗、愚蠢的象征,所以在方言中很多形容人的貶義詞大多與動物有關。
內蒙古晉語區(qū)的地方普通話中還有一些反映當?shù)鼗榧揎L俗方面的詞語,如“四色禮”“上馬餃子”“離娘肉”等?!八纳Y”是男方家通過媒人去女方家正式求婚時給女方送的茶葉、點心、糖和酒,寓意是新婚夫妻能夠生活幸福美滿,甜甜蜜蜜。“上馬餃子”是娶親那天,新郎和陪他迎娶的人到新娘家一起吃的餃子。它與平常的餃子是有區(qū)別的,有一些餃子包的是辣椒、花椒、胡椒面等,目的是想耍笑新郎,以增加喜慶氣氛,也有試探新郎是否精明的意圖。“離娘肉”是男方家給女方送的帶骨頭的肉,寓意是骨肉分離。新郎接親時由親友帶到娘家,再由娘家將肉切成兩段,一段留在娘家,一段再由新郎家親友帶回包子孫餃子。還有“縫蓋臥”,蓋臥即人們說的被褥。男方家給新郎新娘“縫蓋臥”時一般講究“四鋪四蓋”,縫制過程中不能有“奇數(shù)”?!翱p蓋臥”用的針線要一根線縫到頭,不能打結,不能倒針,更不能中途續(xù)接?!耙桓€縫到頭”是預祝新婚夫婦琴瑟和諧、白頭到老?!安荒艽蚪Y”是預祝婚后的日子一帆風順,避免磕磕碰碰?!安坏贯槨薄安焕m(xù)接”是說婚后新娘不走回頭路,不會被“休”回家,更不會有“斷弦續(xù)接”。又如內蒙古晉語區(qū)的地名有一部分是蒙古語,像“陶卜齊( 扣子)、保合少( 紫色山頭)、腦包( 土堆)、乃莫板申( 八個房子) ”等,這些地名在地方普通話中仍然沿用。從中我們可以窺視當?shù)馗髅褡褰佑|的情況,折射出社會生活變遷的方方面面。
由此,我們看到,地方普通話在保存和傳承地域語言文化方面也具有一定的重要作用。曹志耘先生指出:“在當今世界全球化的大背景下,隨著我國經(jīng)濟、文化、教育和交通事業(yè)的迅速發(fā)展,我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必將以更快的速度走向萎縮和衰亡?!盵5]1如果一些方言衰亡,這將對我國地域語言文化的傳承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而各地地方普通話中保留的方言成分是我們探索地方文化的線索和途徑,因此,從文化的角度研究地方普通話必然會對文化的傳承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
作為傳承地域語言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地方普通話的調查和研究狀況并不盡如人意,沒有引起學界和相關機構應有的重視。我們認為,地方普通話是標準普通話的真實存在形式,在各個方言區(qū)的語言生態(tài)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雖然學界對地方普通話的名稱、性質、地位等問題還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我們不應該忽視這種客觀存在的語言形式。當前,地方普通話雖然已經(jīng)被列為語保工程的調查對象,但無論是語言學界還是實施語保工程的相關部門對地方普通話還沒有予以足夠的重視。我們認為,語言的調查和研究應該從各地的語言實態(tài)出發(fā),切實了解各地的語言狀況,才能制定出科學、合理的語言政策,進而為我國的語言文化資源的保護和傳承以及提升我國的文化軟實力發(fā)揮實際的作用。那么如何做到從語言實態(tài)出發(fā),切實了解各地的地方普通話的狀況呢?從學界研究的角度,我們的建議主要是:
1.語言學界對漢語進行研究時要打開研究視野,樹立對動態(tài)語言研究的意識,加強對活的語言的研究和考察,而不是把語言看作是純粹的、靜態(tài)的研究對象。學術研究往往要受到所使用的語言理論的影響和制約。由于語言理論的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么對語言研究的指導作用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發(fā)揮效用。學界之前一直受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較大,比較注重對書面語這種靜態(tài)的純粹的研究對象從語言本體方面進行探討。這就造成一部分學者的研究視野不夠開闊。20世紀下半葉開始興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等比較關注對動態(tài)語言和語言的變異形式等問題進行考察。漢語語言學界雖然逐漸接受和采用這些語言理論對漢語進行研究,但還是需要一個轉變的過程。作為語言工作者,應該不斷學習前沿的語言學理論,拓寬研究思路,不但要關注靜態(tài)的純粹的語言,還要關注動態(tài)的異質的言語。而地方普通話就是需要各地學者予以加強關注的研究對象之一。
2.提高語言工作者為社會服務的科研自覺性。學術研究的成果應該對實際的社會生活起到積極的指導作用,具備一定的應用價值,不應該僅僅停留在紙上。所以,語言工作者就要樹立科學研究為實際社會生活服務的意識,積極從事描寫、記錄、保存、研究和傳承各地語言文化的工作,為各地制定科學、合理的語言政策和語言規(guī)劃貢獻一己之力,這樣,語言研究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其功用。而有些學者還沒有完全建立起學術為社會服務的科研自覺性,過多注重基礎性研究,應用性研究相對薄弱,學術研究的成果應用價值不是很大。因此,語言工作者自身不但要進一步提高這種科研的自覺性,樹立一種學術要為社會服務的社會責任感,而且要積極倡導和傳遞這樣的理念,帶動同行、學生加入這樣的行列中來。
3.積極參與對方言和地方普通話的田野調查。方言和地方普通話都承載著各地的語言文化信息,是傳承這些寶貴信息的重要載體。對方言和地方普通話的調研需要比較專業(yè)的人員來進行。語言學被譽為“文科中的理科”,與其他文科類專業(yè)相比要難一些。所以,從事語言學研究和教學的人員數(shù)量與其他文科類專業(yè)人員相比數(shù)量較少,這樣就造成調研力量不足。特別是在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這樣的人力資源就更加匱乏。方言和地方普通話的調查需要深入到最基層,往往要到條件比較艱苦的鄉(xiāng)鎮(zhèn)和農村,調研的時間也較長,因此,很多人因為各種主客觀原因不愿意參與這樣的工作,或者只派學生去調研。作為語言工作者,應該親自參與到各地方言、地方普通話的調研工作中。越是資深專家和學者,越應該深入到調查一線,起到指導、把關的作用,而不是僅僅布置任務,喊喊口號。另外,資深專家和學者還應該積極培養(yǎng)語言學中相關學科的后備力量,為學科發(fā)展和各項科研工作奠定良好的基礎。
從語保工程實施的角度,我們提出的建議是:
1.語言保護不僅是工程,而是要作為長期的事業(yè)來做。 2015年起,教育部、國家語委決定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其定位是國家工程、社會化和科學性。此項工程擬對全國各民族的語言、各地的漢語方言展開統(tǒng)一調查(漢語方言的調查對象包括地方普通話),涉及全國 56 個民族、2000 多個縣,計劃用5年時間完成。這項工程可以說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曹志耘先生指出:“語言資源是文化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保持文化多樣性的重要前提,也是決定國家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因素。對于如此重大的問題,僅靠學者之力、僅當作科研項目來研究顯然是遠遠不夠的?!盵6]12我們認為,語言保護不是只需要幾年就能完成的科研項目和工程,應該作為一項長期的全民的事業(yè)來做。這項事業(yè)具有緊迫性、艱巨性和長期性的特點。當前,我國語言資源的流失形勢嚴峻,語言保護工作十分緊迫,“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工作已經(jīng)只是在撿拾方言文化的‘碎片’了。而如果我們不加快速度,不加倍努力,那么即使連‘碎片’也無從撿拾了。”[2]207-214此次實施的語保工程擬對全國各民族的語言、各地的漢語方言展開統(tǒng)一調查,涉及全國 56 個民族、2000 多個縣,可謂工程浩大,任務艱巨。除此以外,我們認為,語言保護工作還具有長期性的特點,不僅是目前,而是需要今后一直都要積極倡導和實施的語言政策。語保工程的任務之一就是要建成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shù)據(jù)庫,其建設目標是要建成大規(guī)模、可持續(xù)增長的多媒體語言資源庫。地方普通話語料庫是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shù)據(jù)庫的一個分庫,如何做到可持續(xù)增長?如果僅作為科研項目來實施,就無法真正實現(xiàn)可持續(xù)增長。只有作為長期的事業(yè)來做,作為相關部門分內的工作來做,如各地設立語言資源保護的專門機構,由專門的人員來負責,才可能實現(xiàn)。
2.語保工作要把語言保護和文化傳承相結合?!斑^去的語言保護工作,多是語言學的目的,采用的多是語言學的視角,即把語言主要看作語言學的資源,把語言資源主要用作語言研究和語言應用的素材;對語言調查的興趣主要集中在結構上,特別是在語音和詞匯兩個方面,雖然也會涉及些語法、語用和民俗的問題?!盵7]2016年,內蒙古自治區(qū)的方言調查項目正式啟動了,筆者是該項目的參與者之一。我們進行的各方言點的調查主要還是從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對各個方言點的方言從語音、詞匯、語法方面進行記錄。我們認為,語言資源的保護還應該從文化視角出發(fā),“不僅關注語音、詞匯、語法等對語言本體的記錄,更關注語言及語言表達中的各種文化現(xiàn)象。”[7]語保工程的任務中也包括各地的實物文化和口語文化的調查,但在實施過程中,可能更多的還是從事語言本體的記錄工作,對語言文化的調研工作相對薄弱。語言保護最終的目的是要保護文化,如果我們舍本逐末,語言保護工作就不會起到應有的實效。
3.政府等相關部門要加大對語保工程的宣傳力度,提高全民對語言資源保護重要性的認識。語保工程采取“政府主導,學者支持,社會參與”的工作模式,這是非常科學的。僅僅依靠學者的力量,面對如此復雜多樣的調研對象,工作量可想而知,這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語言資源的保護不僅是政府的事,學者的事,更是關乎每一個語言使用者的事,需要社會參與。那么社會如何參與?最重要的就是要大力宣傳,讓民眾了解語言保護的重要性,增強他們的語言自覺性。在實施內蒙古方言調查項目中,調查人員要深入到比較偏遠的農村,我們發(fā)現(xiàn)當?shù)氐拿癖姴⒉涣私庹Z保工程,調查工作遇到了一些障礙。當?shù)乩习傩瞻颜{查人員當成傳銷組織的人員,不愿配合,最后在當?shù)叵嚓P部門的協(xié)調下才順利解決。因此,只有政府和相關部門大力宣傳,提高全民的認識,并積極組織協(xié)調,語保工作才能順利進行。
4.當前的語保工程更多是在做語言保存工作,語言保護工作的力度有待加強。曹志耘先生指出:“‘語言保存’和‘語言保護’是兩種不同的觀念,也是兩種不同的措施。在中國目前的情況下,既需要語言保存,也需要語言保護。不過,語言保護一方面需要政府制定相應的語言政策,另一方面需要社會大眾采取積極的具體行動(這兩點是語言保護的關鍵所在)。而語言保存的具體工作主要應由學術界來承擔?!盵5]1當前實施的語保工程,主要由語言學界的學者承擔對漢語方言(包括地方普通話)、各地語言文化的記錄和保存的工作,保護工作尚顯薄弱,還需要政府進一步制定和實施針對語言保護的有效政策和措施,同時調動社會大眾參與語言保護的積極性和自覺性,使語言保護和保存工作齊頭并進,才能真正實現(xiàn)語言保護的目的。
綜上所述,地方普通話是記錄和傳承各地語言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除方言以外,地方普通話也應該成為學界和語言保護工作不可忽視的研究和考察對象。自推廣普通話以來,各地方言逐漸弱化,地方普通話已然成為人們的主要交際工具。對這種帶有方言色彩的活的語言,我們語言工作者應該把它納入研究視野,不僅從語言學的角度考察其語音、詞匯和語法面貌,還要從文化的角度剖析其蘊含的方言成分,把傳承地域語言文化當作自己的使命。只有學界、政府相關部門和社會大眾積極協(xié)作,語保工作才能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