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磊 于婷婷
[內(nèi)容提要]莫迪上臺后,將針對東亞地區(qū)的“東向”政策升級為“東進”政策,進一步加強了同東南亞國家的經(jīng)濟和安全合作。2015年印度出臺《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和《印度海洋學說》作為莫迪政府指導海洋發(fā)展的官方戰(zhàn)略文件,更加重視對外海上安全合作。受到地理連通性、海上貿(mào)易、傳統(tǒng)友好關系、能源需求及安全挑戰(zhàn)等因素的推動,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關系愈加緊密。雖然由于各自戰(zhàn)略、實力的差異和域外因素的影響,雙方之間的海上安全合作仍存在很多問題,但總的來說印度和東南亞國家海上安全合作不斷加強的趨勢對合作雙方以及中國和地區(qū)局勢都會產(chǎn)生一定影響,值得關注和思考。
長期以來,海洋是印度維護安全和促進發(fā)展的重要支撐點。隨著印度經(jīng)濟對海外貿(mào)易和海外能源依賴的上升,海洋安全對國家安全重要性的凸顯,2014年5月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政府上臺執(zhí)政以后進一步加大對海洋的關注,先后通過制定海洋戰(zhàn)略、發(fā)展海軍力量、實施海洋外交等方式,鞏固和拓展海洋在國家發(fā)展中的作用,并將海洋視作實現(xiàn)國家崛起的關鍵所在。
國內(nèi)外學界對上述現(xiàn)象早有關注,成果也十分豐富。[注]相關內(nèi)容參見:C Raja Mohan, “Modi and the Indian Ocean: Restoring India’s Sphere of Influence”, Institute of South Asian Studies,20 March 2015, No. 277, pp.1-7; Iskander Rehman, “India’s fitful quest for seapower”, India Review, 2017, Vol. 16, No. 2, pp.226-265; G. Padmaja, “Modi’s Maritime Diplomacy: A Strategic Opportunity”, Maritime Affairs: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 of India, 2015, Vol. 11, No. 2, pp.25-42; Shishir Upadhyaya, “Multilateral maritime security cooperation in the Indian Ocean region: status and prospects”, Journal of the Indian Ocean Region, 2016, Vol. 12, No. 1, pp.39-45;陳邦瑜:《莫迪政府海洋外交述評(2014—2015)》, 《印度洋經(jīng)濟體研究》2016年第1期, 第93—113頁; 時宏遠:《莫迪政府的印度洋政策》, 《國際問題研究》2018年第1期, 第105—123頁; 李家勝:《印度海洋戰(zhàn)略成效評估》, 《太平洋學報》2016年第4期, 第62—72頁; 大衛(wèi)·布魯斯特、吳娟娟:《印度的印度洋戰(zhàn)略思維:致力于獲取戰(zhàn)略領導地位》, 《印度洋經(jīng)濟體研究》2016年第1期, 第4—21頁等。但是,大多數(shù)學者以“印度洋沿岸國家”作為“印度海上交往”的重點研究對象,研究成果在“印度與印度洋地區(qū)”部分著墨較多,較少關注到東南亞地區(qū)在莫迪政府海洋政策中的比重不斷上升,在海上安全交往中的分量不斷加重,并已成為其日益重點關注的對象。印度和東南亞國家都是中國的地區(qū)鄰國、“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沿線國家,同時還是印太海域的焦點,雙方之間的海上合作對我國及地區(qū)海洋形勢都有重要影響。所以,關注雙方日益緊密的海上安全合作動態(tài)并研究雙方合作的原因和影響,對我國認識地區(qū)局勢,制定相應政策具有重要意義。
作為印度洋沿岸最大的國家,北面背靠喜馬拉雅山,東西南三面朝向印度洋,印度半島的地理特征賦予印度從各個方向進入廣闊海洋的天然優(yōu)勢,為印度開發(fā)、利用和經(jīng)略海洋提供了先天條件,既有利于其更便利地獲得海上利益,但也更容易使其遭受來自海上的攻擊。
從20世紀60年代末起到70年代初,美蘇冷戰(zhàn)在印度洋地區(qū)升級,印度的海洋安全受到威脅,印度開始逐漸加大對海洋安全和海上力量的重視。一方面,印度在擴展海洋活動范圍的同時擴充海軍實力,增建海軍基地,為海洋利益和海洋安全提供力量后盾;另一方面,充分利用外交手段,發(fā)展同印度洋沿岸國家的友好關系,加強相互合作,減小利益摩擦,共同應對海上恐怖主義、海盜和海上走私等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進入新世紀后,在運用傳統(tǒng)手段的基礎上,印度開始將海洋安全納入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總體框架之下,頒布并更新海洋戰(zhàn)略文件[注]印度海軍在2007年5月首次發(fā)表正式海洋戰(zhàn)略文件《自由使用海洋:印度海上軍事戰(zhàn)略》,莫迪政府2015年進一步調(diào)整海洋戰(zhàn)略,頒布《確保安全的海洋: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而這也成為印度進行海上安全活動及與東南亞國家開展海上安全合作的重要方向標。
2014年莫迪上臺后,印度經(jīng)濟獲得了持續(xù)快速發(fā)展,同時莫迪政府所確立的經(jīng)濟發(fā)展道路從國內(nèi)民生到對外貿(mào)易都對海洋產(chǎn)生了極大的依賴。印度新政府清醒地認識到海洋對印度安全與發(fā)展的關鍵意義,在2015年進一步調(diào)整海洋安全戰(zhàn)略,將2007年確立的以“自由使用海洋”為主題的海上軍事戰(zhàn)略在有所繼承的基礎上調(diào)整為以“確保安全的海洋”為主題的海洋安全戰(zhàn)略。這種調(diào)整也表明,印度在自由使用海洋的過程中,遭遇了多樣的海上安全挑戰(zhàn)。[注]來自海上以及發(fā)生在海上的安全風險,直接影響到印度的對外貿(mào)易和海上運輸、海洋經(jīng)濟活動的開展、海岸和港口城市的安全、海外資產(chǎn)與海外公民的安全,并對印度的總體國家安全造成了威脅。參見:劉磊:《莫迪執(zhí)政以來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的觀念與實踐》,《國際安全研究》2018年第5期,第104頁。由此,莫迪政府調(diào)整后的海上安全戰(zhàn)略,由自由獲取海洋利益轉向更加重視海上安全。
在印度的海洋安全戰(zhàn)略規(guī)劃中,周邊鄰國自然是印度的首要合作對象。但是,在新的時代條件下,世界的焦點從大西洋轉向太平洋,全球的經(jīng)濟和軍事力量向亞洲聚集,印度洋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狀況也相應發(fā)生變動,這從多方面影響著印度的海洋環(huán)境。[注]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p.2.此外,具有世界大國目標的印度,需要“走出印度洋”,獲取更廣闊的海洋活動范圍以謀求更大的世界影響力,而東南亞地區(qū)恰好處于印度洋與太平洋的交界處,是連接兩大洋的咽喉要道,其所占據(jù)的地緣位置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這促使印度將東南亞國家列入其重點關注對象。
根據(jù)2015版《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所劃分的海洋利益區(qū)[注]2015版《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進一步調(diào)整了印度海洋利益區(qū)的劃分,首要利益區(qū)包括:(1)印度沿海地區(qū)及專屬經(jīng)濟區(qū),如海岸線、島嶼、內(nèi)海、領海、毗連區(qū)、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2)阿拉伯海、孟加拉灣、安達曼海及其臨近海域;(3)波斯灣及其鄰近海域;(4)阿曼灣、亞丁灣、紅海及其鄰近海域;(5)西南印度洋包括相應島國以及東非海岸鄰近海域;(6)印度洋邊緣的咽喉要道(諸多海峽);(7)其他環(huán)繞印度海上通道的海域。次要利益區(qū)包括:(1)東南印度洋,包括前往太平洋及鄰近海域的海上航道;(2)南海、東海、西太平洋及其鄰近海域;(3)南印度洋地區(qū)包括南極;(4)地中海、西非海岸及鄰近海域;(5)其他攸關印度海外公民、投資和政治利益的海域。參見: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Indian Maritime Doctrine 2009, updated online version 2015,pp.65-68.https://www.indiannavy.nic.in/node/1170[2018-11-10]。來看,首先,緬甸、泰國、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屬于孟加拉灣、安達曼海沿海國。其次,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亞四個國家扼守著對印度來說最為重要的一個印度洋邊緣要道——馬六甲海峽,所以這五個國家(緬甸、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新加坡)都處于印度首要海洋利益區(qū)之內(nèi)。此外,南海、東海、西太平洋及其鄰近海域被界定為印度的次要海洋利益區(qū),而越南、柬埔寨、馬來西亞、文萊、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恰好位于這片海域之內(nèi)。因此,除了老撾這個內(nèi)陸國家,其余所有的東南亞國家都被納入在印度的海洋利益區(qū)之中,東南亞地區(qū)在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中的重要地位也就顯而易見了。在莫迪政府更加重視海上安全的大背景及2015版《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的指導下,印度與東南亞國家海上安全合作的具體實踐也產(chǎn)生了新的動態(tài)。
從1991年提出“東向”(look east)政策起,印度就開始了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印度海軍從1994年開始和新加坡海軍開展海上雙邊演習,并分別在2001年、2005年開始與印尼和泰國海軍進行聯(lián)合巡航。辛格任總理時,印度政府認為“海上領土爭端升級,軍事摩擦和權力競爭日益加深,增加了亞太地區(qū)安全局勢的不確定性”[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3-2014, p.3.https://mod.gov.in/documents/annual-report[2018-01-10]。。為此,印度進一步提升了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層次。2013年3月開始與馬來西亞和緬甸海軍進行聯(lián)合巡航;在與越南進行了近三年的談判之后,2013年10月開始為越南海軍提供基礎潛艇訓練;還通過“東部艦隊”的海外部署,與越南、新加坡和泰國等國進行海軍高層交往和港口訪問來支撐其“東向”政策。[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3-2014, p.36.
莫迪上臺后,進一步延續(xù)了印度與東南亞國家之間已有的海上安全合作機制。更重要的是,基于國際和地區(qū)安全形勢及新政府對其認知的變化,印度將“東向”政策升級為“東進”(act east)政策,并在經(jīng)濟、軍事和文化等多層次多領域推進這一政策,強調(diào)印度是地區(qū)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6-2017, p.4.一方面,發(fā)展海上安全力量,實施遠洋戰(zhàn)略,在地區(qū)海洋安全問題上扮演更加突出的角色,是莫迪“東進”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注]參見任遠喆:《印度外交理念的演進與莫迪政府外交變革初探》,《太平洋學報》2017年第10期,第42頁。而另一方面,對于“東向”政策的重要伙伴國,印度依舊強調(diào)東盟國家在“東進”政策中處于核心位置并進一步拓展和加深與其之間的合作。由此,雙方的海上安全合作從形式到規(guī)模都有了顯著擴大。
就國家之間的雙邊海上安全合作來看,莫迪政府進一步深化了同印尼、新加坡和泰國等傳統(tǒng)合作對象的海洋安全合作,同時拓展了海上安全合作對象國范圍,其中與越南和緬甸的海上安全合作進展迅速。
2014年,印度海軍、海岸警衛(wèi)隊和印尼海軍互訪雙方港口,高層代表團也進行互訪,這種專業(yè)性互動增強了雙方政策的協(xié)同性。[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14-2015, p.25.2015年,雙方又通過舉行第四屆軍事人員對話和第七屆海軍人員對話,實現(xiàn)了作戰(zhàn)、訓練和能力建設領域的合作。[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p.28-29.在2017年印度國防秘書莫漢·庫馬爾(Mohan Kumar)訪問印尼時,還提出為其提供潛艇技術訓練的計劃,以期進一步深化雙邊海上防務合作。2018年5月莫迪訪問印尼,與印尼總統(tǒng)佐科(Joko Widodo)會晤后簽署國防合作協(xié)議,其中包括加強在軍事對話、聯(lián)合演習、海上安全及恐怖主義等問題上的合作,還宣布兩國將共同開發(fā)具有重要戰(zhàn)略意義的印尼西部港口城市沙璜。[注]參見《莫迪首訪印尼著眼海上安全合作,將共同開發(fā)印尼西部重要港口》,澎湃新聞,2018年5月31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164346[2018-11-28]。2018年11月,印度與印尼海軍舉行了有史以來首次雙邊聯(lián)合演習。印度與新加坡的海上軍事演習從反潛作戰(zhàn)演習擴展到更復雜的模擬和主要水面艦艇的部署。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雙方于2017年11月簽署了一項海軍合作協(xié)議,希望通過聯(lián)合演習、相互使用海軍設施和提供后勤支持來加強海上安全合作。印度與泰國在每年舉行雙邊聯(lián)合巡航、高層互訪、港口訪問之外,2015年五家印度國防生產(chǎn)公司在曼谷參加了防務與安全展覽,雙方還舉行了海上合作與司法合作聯(lián)合特遣部隊第一次會議[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35.;2016年泰國總理訪問印度時,兩國決定增加在印度洋的聯(lián)合軍事演習和巡邏的同時,還簽署了白色運輸協(xié)議。
莫迪上臺后,印度將與緬甸開始于2013年的聯(lián)合巡航常態(tài)化并于2016年正式簽署聯(lián)合巡航協(xié)議,緬甸因而成為繼泰國和印度尼西亞之后第三個與印度簽訂這種正式協(xié)議的國家。[注]Isabelle Saint-Mézard, “India’s Act East policy: strategic implications for the Indian Ocean”, Journal of the Indian Ocean Region, Vol. 12, No. 2, 2016. p.186.此外,印度還為緬甸提供了大量海上軍事裝備,2017年3月在印緬國防會議上雙方就簽署了一項3790萬美元魚雷購銷合同。印度和越南在2015年的《2015—2020年印越國防合作共同愿景聲明》中強調(diào)擴大雙方海上安全合作,此后印度為越南海軍提供了大量設備援助和技術培訓。[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33.2017年印越確立“全面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之后,雙方的海上安全合作也提升了一個層次。越南將印度視作平衡中國的一種力量,歡迎印度在東南亞尤其是南海發(fā)揮更大作用。2018年1月,越南駐印度大使再次表示歡迎印度在南海越南專屬經(jīng)濟區(qū)進行油氣田投資并隨時歡迎印度海軍訪問越南港口。而此前印度早已參加了在中越南海爭議海域的油氣開采。2018年5月,印度與越南進行首次雙邊海軍聯(lián)合演習,都派出了本國最先進的艦艇。[注]參見《兵韜志略|印度印尼首次海軍聯(lián)演:武器出口誘惑與東進3.0》,澎湃新聞,2018年11月25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668030[2018-12-10]。2018年11月,印度總統(tǒng)科溫德(Ram Nath Kovind)訪問越南,在發(fā)表的聲明中,雙方同意舉行首次海事安全對話,并進一步鼓勵雙方海軍和海岸警衛(wèi)隊艦艇停靠對方港口。[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India-Vietnam Joint Statement during State Visit of President to Vietnam, https://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0615/IndiaVietnam_Joint_Statement_during_State_Visit_of_President_to_Vietnam[2018-11-28].
相較之下,印度與馬來西亞、柬埔寨、菲律賓這些新興海上合作對象之間的雙邊海上安全合作,主要以港口訪問、軍事演習和高層互訪等形式相對緩慢但持續(xù)進行著。2014年的“米蘭”軍演首次吸納了菲律賓和柬埔寨兩國。2015年5月和11月印度海岸警衛(wèi)隊總干事畢希特上將和海軍艦艇“薩亞德里”號訪問菲律賓馬尼拉;6月和11月印度海軍“蘭維爾”號導彈驅(qū)逐艦和“卡莫爾塔”號反潛艦兩次對柬埔寨西哈努克港進行訪問,并與柬埔寨海軍和當?shù)厣鐓^(qū)醫(yī)療組進行聯(lián)合訓練演習。[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p.27-31.2016年印度海軍訪問馬來西亞巴生港,并與馬來西亞海軍進行沙盤演習。[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6-2017, p.29.
總的來說,莫迪政府與東南亞國家開展的海上安全合作主要呈現(xiàn)出以下三個特點:
印度海軍主要扮演外交、警察和人道主義救援三種角色,通過這三種功能,印度擴大了與東南亞國家海上安全合作的范圍。在外交和警察角色上,印度通過海軍的“東向部署”、海上聯(lián)合巡航、雙邊軍事演習、港口訪問、物資和技術援助等活動,與東南亞海上鄰國保持聯(lián)系。此外,在多邊海上安全合作中,由印度海軍引領的“米蘭”海軍軍事演習,已經(jīng)成為印度與東南亞國家進行多邊海上安全合作的一個平臺。印度海軍也是東盟防長擴大會議及相關軍演的常態(tài)化參與者,2016年5月印度海軍“艾拉瓦特”號參加東盟防長擴大會議,并參加了文萊和新加坡舉辦的海上安全與反恐演習。[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6-2017, pp.28-29.此外,印度還一直積極參與人道主義救援行動,印度海軍2014年參與搜救馬航失聯(lián)客機、2015年參加東盟地區(qū)論壇災害救助演練。
與往屆政府相比,莫迪政府更加注重通過高層對話及交流,與東盟開展整體性和機制化的海上安全合作。在2014年第12屆印度—東盟峰會上,莫迪提出“東進”政策的同時,特別強調(diào)“海上通道和貿(mào)易在全球化時代尤為重要,因而海洋安全是雙方未來加強合作的重點”[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Remarks by the Prime Minister at 12th India-ASEAN Summit. http://mea.gov.in/aseanindia/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2567[2018-02-01]。。2018年1月,印度首次邀請東盟十國領導人赴新德里參加印度—東盟峰會,在印度—東盟對話伙伴關系25周年峰會上,印度與東盟決定進一步深化互惠互利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重申要共同維護區(qū)域和平穩(wěn)定、海上安全、航行與飛越自由和其他合法海上商業(yè)活動;共同預防和管理海上事故,有效協(xié)調(diào)海上搜救活動;還鼓勵研究機構增加海洋課題合作。[注]參見《印度拉攏東盟強化海上合作,可知中國東盟貿(mào)易已突破3萬億新高?》,騰訊網(wǎng),2018年1月27日,http://new.qq.com/omn/20180127/20180127A06VJ4.html[2018-02-02]。次日,印度就“海事合作與安全”與東盟十國領導人再次進行討論并同意建立更廣泛的海上合作機制。這一系列舉動,都顯示出印度企圖在“東進”政策框架下,與東盟加強整體海洋合作、建立系統(tǒng)的海上安全合作機制的意向。這順應了東南亞國家加強區(qū)域一體化進程的意愿,更有利于獲得東南亞國家對雙邊海上安全合作的支持。
在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中,印度遏制中國的意圖增強。從印度將越南作為新的海上安全合作的重點對象及與越南開展的海上安全合作內(nèi)容,就可以看出,印度希望通過與對中國同樣有防備之心的東南亞國家開展合作來遏制中國。此外,2018年3月,印度聯(lián)合16國(包括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印尼和緬甸等多個東南亞國家)進行大規(guī)模海上軍事演習,此次軍演地點安排在安達曼海域,扼守著中國海上貿(mào)易的重要出入口——馬六甲西部地區(qū),而且這次軍演中最為重要的海上封鎖科目針對中國的意味也十分明顯。[注]參見《印度將聯(lián)合16國軍演,外媒:地點扼守馬六甲海峽》,新華網(wǎng),2018年3月1日,http:// www. xinhuanet.com/mil/2018-03/01/c_129820527.htm[2018-03-10]。但我們也應該注意到,迄今為止尚未出現(xiàn)印度聯(lián)合美國、日本與東南亞國家開展海上安全合作的動向,從中可以看出印度在遏制中國的同時又希望保持本國獨立自主性、避免成為美日等國的工具。從莫迪對“印太戰(zhàn)略”的消極回應以及莫迪2018年兩度到訪中國,也可以看出莫迪政府面對大國相爭的獨立態(tài)度。
印度在海洋安全戰(zhàn)略中對東南亞國家的關切,主要是從彼此地理位置上的連通性出發(fā),以雙方傳統(tǒng)的友好政治關系為基礎,并受到海外貿(mào)易和能源利益的推動,雙方還共有解決海上安全威脅的意愿,各種因素共同作用促成并加深著雙方之間的合作。
首先,緬甸、泰國、馬來西亞和印尼等國作為印度洋沿岸國家,本身就是印度“印度洋戰(zhàn)略”固有的關鍵關注對象。其次,印度的海外貿(mào)易運輸對東印度洋和西太平洋航道具有極深的依賴,而眾多東南亞國家恰恰處于航道連接處。比如,印度每年有超過55%的貿(mào)易運輸途經(jīng)馬六甲海峽,這是印度在東南亞維持開放航線利益的重要關口,而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和印尼四個國家恰好扼守著這一關口。此外,印度在緬甸開發(fā)的實兌港也是為了便于從加爾各答、欽耐等港口向東南亞運送貨物。[注]Jonah Blank, Jennifer D. P. Moroney, Angel Rabasa and Bonny Lin, Look East, Cross Black Waters:India’sInterest in Southeast Asia, California: RAND Corporation, 2015, p.41.保持以上海上航線的暢通是印度海外貿(mào)易的關鍵利益所在,可以說印度與東南亞國家增進海上安全合作具有天然而充分的地緣因素及相應的經(jīng)濟利益的考量。
印度和東南亞國家具有共同的宗教和文化根源,其中印度教和佛教的傳播促使兩地人民形成了共同的宗教信仰,而遍布東南亞的印度僑民進一步促進了雙方的文化交流和溝通。二戰(zhàn)時,相似的歐洲殖民化經(jīng)歷成為連接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紐帶。[注]Jonah Blank, Jennifer D. P. Moroney, Angel Rabasa and Bonny Lin, Look East, Cross Black Waters:India’s Interest in Southeast Asia, p.41.冷戰(zhàn)結束后,印度更是提出“東向”政策以加強同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外交關系。莫迪上臺后將“東向”政策升級為“東進”政策,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等各領域增加雙方的官方合作和民間交往,進一步擴展與東南亞國家之間實質(zhì)性和建設性的接觸與聯(lián)系。[注]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p. 23.
近年來,印度對資源和能源的需求不斷增加,而國內(nèi)的資源儲備又嚴重不足。因此,印度將東南亞的資源視為解決其國家長期能源需求的一個來源。一方面,印度不斷謀求擴大對東南亞國家的能源進口,2015年印度從文萊進口約13億美元的原油,創(chuàng)造了有史以來兩國間最大的石油貿(mào)易額,并計劃繼續(xù)擴大石油和天然氣進口;另一方面,印度還一直關注著南海的油氣田以及緬甸、印尼、東帝汶和澳大利亞之間的水域中未開發(fā)的資源和能源,希望能參與開發(fā)和利用這些海域的海洋資源。[注]Jonah Blank, Jennifer D. P. Moroney, Angel Rabasa and Bonny Lin, Look East, Cross Black Waters:India’s Interest in Southeast Asia, p.49.2018年1月,莫迪和越南總理阮春福舉行會談時,阮春福就表示歡迎印度與越南一道繼續(xù)加強在南海越南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的石油天然氣勘探開采。[注]參見《越南總理公然邀請印度開發(fā)南海,中方明確表態(tài)》,新浪網(wǎng),2018年1月25日,http://news.sina.com.cn/c/nd/2018-01-25/doc-ifyqyuhy6370332.shtml[2018-02-10]。
在印度看來,近些年中國在印度洋地區(qū)的影響力在不斷提升,特別是中國在吉布提建立海外后勤補給基地、在巴基斯坦重建瓜達爾港、在斯里蘭卡參與經(jīng)營管理漢班托塔港,以及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等涉及印度洋的海上行動,都使印度感到憂慮。同時,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和印尼等國家,則與中國在南海部分島礁主權和海洋權益主張上存在不同程度的爭議,也對中國在部分南海島礁的國防建設同樣有所憂慮。因此,加強海上安全合作來應對它們觀念中的“中國威脅”,難免成為雙方展開海上安全合作的共同戰(zhàn)略考量。
除此之外,印度和東南亞國家還共同受到海盜和海上恐怖主義等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的侵擾。根據(jù)國際海事組織的年度報告,受海盜行為和武裝搶劫行為影響最大的地區(qū)是南海、馬六甲海峽、印度洋和東非。[注]Xuan Vinh Vo, “Vietnam-India Maritime Cooperation”, Maritime Affairs: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 of India, p.69.其中,2013—2017年,東南亞海域海盜和武裝搶劫行為的發(fā)生率分別為141/264、149/245、178/246、84/191、80/180。[注]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 Piracy and Armed Robbery Against Ships - 2017 Annual Report, 2018, p.7. https://icc-ccs.org/index.php/piracy-reporting-centre/request-piracy-report[2018-12-10].這種高頻次的海上襲擊,嚴重影響印度和東南亞國家在該海域正常的海上貿(mào)易和航行。近些年來,海上恐怖主義勢力利用新的攻擊手段造成嚴重后果。[注]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p.7.2008年,恐怖分子利用全球定位系統(tǒng)、高速充氣艇等技術和工具,通過海上航線進入孟買發(fā)動多起恐怖襲擊,造成嚴重傷害。[注]Aditi Chatterjee, “Non-traditional Maritime Security Threats in the IndianOcean Region”, Maritime Affairs: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 of India, 2014,p.84.此外,印度東北部各邦的叛亂分子,還經(jīng)常通過安達曼海上的漁船,獲得來自緬甸、泰國非法毒品交易商和軍火商的武器供給。[注]Aditi Chatterjee, “Non-traditional Maritime Security Threats in the IndianOcean Region”, p.89.因此,打擊國內(nèi)外恐怖分子及其與非法勢力的聯(lián)系,使得印度和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具有更加直接和迫切的共同需求。
近些年來,中國的崛起和亞太地區(qū)權力格局的變動促使奧巴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先后提出“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和“印太戰(zhàn)略”,并為其自身塑造了一個太平洋引領者的亞洲角色,表示希望與印度分享一部分責任。[注]Palgrave Macmillan, “Changing US Foreign Policy toward India: US-India Relations since the Cold War”, Springer Nature, 2016, p.187.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2015年訪問印度時就簽訂了一項在印度洋和亞太地區(qū)擴大合作的協(xié)議,宣稱:“作為地區(qū)和全球發(fā)展的重要驅(qū)動力,美印將會同其他利益伙伴一道,建立支持可持續(xù)、包容發(fā)展和增加區(qū)域連通性的合作關系,共同維護海洋安全,確保地區(qū)內(nèi)特別是南海的航行和飛越自由?!盵注]C Raja Mohan, “Modi and the Indian Ocean: Restoring India’s Sphere of Influence”, Institute of South Asian Studies,20 March 2015, No.277, p.6.特朗普上臺后,除了通過推進“印太戰(zhàn)略”來推進與印度的合作外,2017年10月時任國務卿蒂勒森更是公開聲稱“美國愿與印度發(fā)展百年戰(zhàn)略關系”。
另一方面,美國還希望借助與東南亞國家的合作充分介入該地區(qū)形勢。2018年1月,美國“卡爾·文森”號航母自越戰(zhàn)結束43年后首次到訪越南停靠峴港,表示對越南和菲律賓等與中國存在南海主權及海洋權益爭議的國家的支持,顯示美國將加大對南海的軍事存在,以及不會對所謂中國在南海島礁建設“坐視不管”,成為此次美國航母在南海的新使命。[注]參見朱鋒:《“卡爾·文森”號南海之行透射出什么?》,《世界知識》2018年第7期,第30頁。2018年5月30日,美軍還將其太平洋司令部正式更名為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
總的來說,美國當前將注意力從印度洋轉移到“印太”地區(qū)安全架構,其中一個主要驅(qū)動就是中國海軍可能的擴張,以及中國海軍力量在印度洋和南海區(qū)域的使用。[注]參見吳兆禮:《“印太”的緣起與多國戰(zhàn)略博弈》,《太平洋學報》2014年第1期,第34頁。如果要有效地管理這些問題以及長期制衡中國,美國未來有可能統(tǒng)籌美國、印度和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合作關系,通過海上安全合作這一平臺推動美菲、美新等雙邊軍事同盟與美印合作接軌。
近年來,雖然印度在國家海洋安全戰(zhàn)略中加強了對東南亞地區(qū)的重視,雙方在海上安全方面的合作也不斷深化,但是由于兩者在戰(zhàn)略目標與規(guī)劃以及總體實力上存在差異,雙方的海上安全合作仍存在很多問題,而域外因素的存在更加重了雙方合作的不確定性。
印度實現(xiàn)全面崛起的大國夢和東南亞國家單純追求國家利益最大化的目標差異,會導致雙方對海上安全合作的重視程度不一。莫迪上臺之初提出“讓21世紀成為印度的世紀”,同時出臺了一系列國內(nèi)外政策加快印度崛起的步伐。過去十年,印度國家安全與政治利益逐漸向印度洋地區(qū)以外延伸,從“東進”政策的升級和推進來看,東南亞成為印度提升影響力的重要對象。而且,可以肯定21世紀對印度來說將是海洋的世紀,在印度的全球崛起中海洋將是關鍵推動因素。[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28.所以,海洋和東南亞對印度“大國夢”的重要性,決定了莫迪政府近年來不斷加強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但是,就東南亞國家而言,因為實力相對弱小,為了更好地維護本國利益,東南亞國家不會將自己的政策傾向局限于某一國家,而是會根據(jù)國際環(huán)境和地區(qū)形勢調(diào)整本國政策,2016年杜特爾特上臺后菲律賓在對華和對美政策上的調(diào)整與轉向就是最好的例證。
與往屆政府相比,雖然莫迪政府增加了與東南亞國家進行海上安全合作的關注,但必須注意到,在印度的戰(zhàn)略規(guī)劃中,南亞周邊鄰國仍然是印度的首要關切。雖然出于戰(zhàn)略、經(jīng)濟、地緣等諸多因素的共同需要,印度的注意力正在轉向周邊海域,但是印度洋區(qū)域?qū)τ《鹊陌l(fā)展與安全仍具有核心重要性。[注]Ministry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2015-2016, p.2.而且,印度提出了“季風計劃”、“印度洋地區(qū)國家安全與增長”計劃,成立了獨立的印度洋地區(qū)事務部,采取多種手段推動建設印度洋海上安全機制。[注]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p.24.與之相比,只有半數(shù)的東南亞國家處于印度“首要利益區(qū)”之中,其他國家對印度的地緣和安全重要性相對較低,因而東南亞國家在與印度的海上安全合作上具有等級之分,印度與傳統(tǒng)合作伙伴新加坡、印尼和泰國的雙邊海上安全合作已經(jīng)比較成熟,但與文萊、柬埔寨等國的合作則相對比較滯后。而且,印度在與東南亞進行海上安全合作方面還沒有清晰的政策,提出“東進”政策后雖有所介入,但速度很慢,進展并不突出。[注]Jonah Blank, Jennifer D. P. Moroney, Angel Rabasa and Bonny Lin, Look East, Cross Black Waters:India’s Interest in Southeast Asia, p.79.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多邊海上安全合作,大都處于印度洋海軍論壇、“米蘭”海軍聯(lián)合演習、環(huán)印度洋地區(qū)合作聯(lián)盟等開放的印度洋地區(qū)海洋安全合作機制之下。
印度與東南亞國家之間存在的實力差距會導致雙方合作的不對稱,甚至加劇雙方戰(zhàn)略互信的缺失,影響合作質(zhì)量,但另一方面,單就印度而言,印度海洋安全戰(zhàn)略的總體目標明顯超越了當今印度現(xiàn)有的戰(zhàn)略能力。[注]參見宋德星:《新時期印度的海洋安全認知邏輯與海洋安全戰(zhàn)略》,《印度洋經(jīng)濟體研究》2014年第1期,第32頁。作為雙方合作中實力占優(yōu)的一方,印度的總體海上力量若與美國、英國、俄羅斯、法國和中國相比仍存在很大差距。印度海軍的軍費數(shù)額在三個軍種中長期最少:2014—2016 年平均占比不到 16%,2017 年更是降至14%,與印度預設的 25% 的目標尚有不小差距。印度海軍還有 60% 的戰(zhàn)艦已陸續(xù)到了退役時間,而正在建造的軍艦又經(jīng)常不能按時交付。[注]Iskander Rehman, “India’s Fitful Quest for Sea Power”, India Review, Vol. 16, No. 2, 2017, p.227. 轉引自時宏遠:《莫迪政府的印度洋政策》,《國際問題研究》2018年第1期,第119頁。此外,印度海軍裝備的國產(chǎn)化程度總體不高,在一些核心技術和艦載高科技裝備方面嚴重依賴于國外。[注]參見牛同:《印度海軍裝備國產(chǎn)化探析》,《國際研究參考》2016年第2期,第17頁。目前,印度所掌握的軍事技術和配備的武器裝備,尚不足以維護印度在印度洋上的霸主地位,更別說大范圍拓展其海上影響力。因此,在提升海軍實力的同時,保證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戰(zhàn)略互信,也是擺在莫迪政府面前的一個問題。
東南亞海域長期以來都是世界主要力量博弈的集中地。所以,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因為域外因素的存在而充滿不確定性。面對諸多實力強大的域外國家在其周邊海域的積極介入,東南亞國家顯得十分被動。所以,在東盟同各域外國家進行合作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平衡式”外交。[注]參見韋紅、衛(wèi)季:《東盟海上安全合作機制:路徑、特征及困境分析》,《戰(zhàn)略決策研究》2017年第8期, 第39頁。在與印度進行海上安全合作的同時,還積極同日本、美國、中國和俄羅斯等域外大國進行合作,以期達成一個相互平衡的均勢。而對印度來說,對其能夠產(chǎn)生一定影響的域外因素主要是中國和美國??偟膩碚f,印度既希望通過聯(lián)合美國在印太海域形成阻遏中國之勢。但是,由于中國地區(qū)影響力強大,莫迪同時也為中國敞開著大門。[注]C Raja Mohan, “Modi and the Indian Ocean: Restoring India’s Sphere of Influence”, p.6.因此,中國和美國作為該地區(qū)重要的力量存在,這兩國海洋政策的差異,也會對印度和東南亞國家內(nèi)部的海洋安全政策及其之間的海上安全合作產(chǎn)生重要影響。
作為印度洋沿岸的地區(qū)大國和印太地區(qū)的關鍵力量之一,印度和東南亞國家之間的海上安全合作,勢必會對合作雙方以及包括中國和美國在內(nèi)的域內(nèi)外大國及地區(qū)局勢產(chǎn)生重要影響。而崛起中的中國作為印度和東南亞國家共同的地區(qū)鄰國,在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中,有必要關注這一態(tài)勢并就其影響籌劃相應對策。
莫迪執(zhí)政以來,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勢頭不斷加強,正是因為這種合作與莫迪所確立的“實用主義”發(fā)展路線相吻合,印度從中獲得了大量收益。印度外交部2017年度外交報告稱:“2017—2018年我們繼續(xù)實施務實、注重結果的外交政策,旨在實現(xiàn)確保國家安全、維護領土完整、實現(xiàn)國家經(jīng)濟轉型、解決地區(qū)和全球問題的關鍵目標。”[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17-2018, p.ii
首先,獲取安全是印度與東南亞國家展開海上合作最直接的動因和目標,雙方的海上安全合作也著實增強了印度的海上國防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自己面臨的傳統(tǒng)和非傳統(tǒng)安全挑戰(zhàn),塑造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安全的周邊海洋環(huán)境。同時,“海洋生命線”也是“海上發(fā)展線”,與東南亞的海上安全合作充分推動了印度經(jīng)濟發(fā)展。海上安全合作的進行,為印度國內(nèi)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區(qū)域安全環(huán)境,使其能夠?qū)W⒂谄浣?jīng)濟目標,同時還促進了雙方的海上經(jīng)濟往來,提升了海外貿(mào)易收益,直接推動了經(jīng)濟增長。印度與東盟的雙邊貿(mào)易總額由2014財年的744億美元增長至2018財年的813億美元,東盟在印度進出口貿(mào)易中所占的比例分別由2014財年的9.17%、10.54%提升到2018財年的10.12%、11.27%。[注]Department of Commerce, Government of India, System on Foreign Trade Performance Analysis (FTPA) Version 3.0. http://commerce-app.gov.in/ftpa/rgnq.asp[2018-11-28]。最后,在與東南亞國家進行海上安全合作的基礎上擴展海上活動范圍,進一步推進“東進”行動,增加了印度在西太平洋地區(qū)的海上軍事存在,并以此為橋梁加強與美國的印太戰(zhàn)略對接,共同參與到印太戰(zhàn)略的規(guī)劃和實施中去,將印度的海上影響力從印度洋擴展到西太平洋地區(qū),從而有利于印度“大國夢”的實現(xiàn)。
作為雙邊合作中實力較弱的一方,東南亞各國會從中獲得一定的安全和發(fā)展收益。以“米蘭”軍演為代表,印度發(fā)起的雙邊和多邊海上演習為東南亞國家海軍提供了更多同外國海軍進行合作演習的機會,有助于東南亞國家海軍提升能力。此外,印度經(jīng)常向東南亞各國推行地緣政治保險式的政策且不求回報。[注]參見詹姆斯·R.福爾摩斯、安珠·C.溫特、古原恒淑:《印度二十一世紀海軍戰(zhàn)略》,鞠海龍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20頁。比如,在2015年7月印緬聯(lián)合協(xié)商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印度“承諾與緬甸合作建立一支專業(yè)能力強大的緬甸海軍,以保障和確保其海上安全”[注]Isabelle Saint-Mézard, “India’s Act East policy: strategic implications for the Indian Ocean”, p.186.。印度此類為東南亞國家提供軍備和技術援助的行為及其在海上災害應對和救援中的優(yōu)秀表現(xiàn),都讓東南亞國家從中獲益匪淺。此外,對于越南、菲律賓等與中國存在海上爭端的東南亞國家來說,與印度的海上安全合作增加了它們與中國爭奪南海權益的砝碼。
但是,近年來莫迪政府的“大國夢”及其“海上雄心”將會增加印度獲取和加強包括東南亞地區(qū)的印度洋區(qū)域主導權的進取心。印度在自認為是印度洋主導者的同時,在與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合作中往往表現(xiàn)出一定的主導性。對于致力于增強區(qū)域話語權的東南亞國家來說,這種合作增強了印度作為域外大國影響力的滲透,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東南亞國家尤其是東盟在地區(qū)事務中的影響力和領導權,不利于其建立整體的區(qū)域內(nèi)部安全合作機制,也增加了其協(xié)調(diào)各域外國家在該地區(qū)關系的難度。
雖然印度與東南亞國家針對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開展的海上安全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與中國打擊海盜、海上恐怖主義等行動相互促進,但是因為印度將與中國有海洋領土爭端的東南亞國家視作與中國進行競爭的工具,而東南亞國家也將印度視作平衡中國的一種力量,所以雙方的安全合作對中國來說有更多挑戰(zhàn)。
一方面,印度與東南亞國家開展的各種帶有針對性的海上安全合作活動,會給中國周邊海洋環(huán)境增加安全上的壓力。如2018年3月印度聯(lián)合16國(包括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緬甸等)在安達曼海域進行的大規(guī)模海上軍事演習就可能會加重中國的“馬六甲困境”[注]“馬六甲困境”:馬六甲海峽是中國海上能源運輸?shù)闹匾ǖ?,但是因為中國距此有一定距離,一旦出現(xiàn)危險,將會極大的威脅中國的“能源安全”,形成所謂的海峽困境。,使中國的海上通道安全和海上能源安全受到威脅。另一方面,在印度的干預下,東南亞國家與中國的海洋領土爭端問題會更加復雜棘手,中國在南海地區(qū)海洋資源的開發(fā)和利用也會面臨更多壓力。印度使用新加坡樟宜軍事基地、在越南專屬經(jīng)濟區(qū)開采油氣資源,都為印度介入南海局勢提供了機會,為我國海洋利益的維護增加更多干擾因素。除此之外,通過參與東南亞地區(qū)事務,印度向中國發(fā)出警告:“對中國任何干涉南亞的行為,印度都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做出回應。”[注]參見詹姆斯·R.福爾摩斯、安珠·C.溫特、古原恒淑:《印度二十一世紀海軍戰(zhàn)略》,第221頁。因此,印度與東南亞的海上安全合作也成為印度牽制中國進入印度洋地區(qū)的一種手段,影響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qū)的實施與推進。
在戰(zhàn)略層面上,莫迪上臺后多次提及“印太”地緣政治概念,“東進”政策的推進也表明印度開始真正關注“印太戰(zhàn)略”。東南亞國家作為連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紐帶,是美國推行“印太戰(zhàn)略”的關鍵一環(huán),與東南亞國家進行海上安全合作作為印度從“印度洋”走向“太平洋”的一項重要步驟,在“東進”政策的框架下搭建起了印度與美國、日本等更多太平洋國家合作的橋梁,從而為印度、美國及其亞太盟友之間的戰(zhàn)略對接提供了機會。此外,印度與東南亞國家海上安全合作中制衡中國的意圖,在一定程度上與美國“印太戰(zhàn)略”中“圍堵中國”的目的相契合,成為“印太戰(zhàn)略”在更大范圍內(nèi)推廣的一種助力。同時,值得注意的是,莫迪的“東進”政策與美國“印太戰(zhàn)略”也存在互相沖突的地方。在當前印度和東南亞國家所進行的多邊合作包括海上安全合作中,莫迪仍強調(diào)東盟的地區(qū)領導地位[注]轉引自李莉:《印度東進戰(zhàn)略與印太外交》,《國際安全研究》2018年第1期,第45頁。,這勢必與美國建立以美國、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為核心的印太地區(qū)戰(zhàn)略規(guī)劃相沖突。再加之東南亞國家建立區(qū)域共同體的規(guī)劃和增加地區(qū)話語權的意愿,都會影響美國“印太戰(zhàn)略”的推行。
回顧2014年莫迪上臺以來印度對“東向”政策的升級和國家海洋安全戰(zhàn)略的更新,印度與東南亞國家不斷強化的海上安全合作實踐也證實了莫迪政府對東南亞國家的重視。雙方的合作起源于傳統(tǒng)友好關系,受到緊密的地緣聯(lián)系、共同的安全挑戰(zhàn)和發(fā)展利益的推動。近些年來中國地區(qū)影響力的增強和海洋強國戰(zhàn)略及“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使得“對抗和平衡中國”成為印度加強與東南亞國家海上安全合作的重要考量。在中國和印度之間競爭與合作并存的今天,東南亞地區(qū)是考驗中印能否在“亞洲世紀”實現(xiàn)和解的關鍵。[注]Amitav Acharya, East of India, South of China: Sino-Indian Encounters in Southeast Asi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166. 轉引自任遠喆:《印度外交理念的演進與莫迪政府外交變革初探》,《太平洋學報》2017年第10期,第43頁。
因此,印度和東南亞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動向,值得引起中國政府的充分重視。一方面,為了繼續(xù)推進“一帶一路”倡議和“海洋強國”建設,中國要充分吸收和借鑒印度與東南亞國家打擊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的經(jīng)驗,并積極尋求機會參與到它們在這一層面上開展的海上安全合作之中,共同營造良好的周邊海洋安全環(huán)境。另一方面,針對印度與東南亞國家對中國的猜疑和制衡,中國既要保持一定的戰(zhàn)略定力,認識到它們的海上安全合作還存在許多短期內(nèi)難以跨越的障礙。除此之外,要積極作為,在堅定不移維護我國海洋權益、發(fā)展海洋力量的同時,繼續(xù)加快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和中巴經(jīng)濟走廊建設,打通印度洋與中國新疆聯(lián)系的便捷通道,減少對馬六甲海峽航線的依賴。當然,還要繼續(xù)增進與印度和東南亞國家之間的戰(zhàn)略互信;支持東南亞國家在推進東盟共同體建設的框架下加快建立整體海上安全合作機制,增強其區(qū)域獨立性和話語權;加快磋商“南海行為準則”,積極探索構建南海沿岸國合作機制,阻絕外來勢力的干預,用行動表達并實現(xiàn)“睦鄰友好”和“和平發(fā)展”的愿望,把“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落實到東南亞和南亞地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