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漢語高頻會意字取象考辨
——基于古文字溯源視角

張玉梅

（上海交通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上海 200240）

本論文是“現(xiàn)代漢語高頻字取象溯源”研究中的一部分。“現(xiàn)代漢語高頻字”主要考察了六百多個字，取自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發(fā)布的《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5）①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編《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下編，商務(wù)印書館，2006年9月第1版，第33－51頁。的“表1報紙、廣播電視、網(wǎng)路用字總表”的前606字，它們的累加頻率為80%。本論文主要討論其中154個會意字的情況。所有字的考察思路為：通過追溯到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階段的取象和六書，看它們今天的取象和六書，以及字形、字義產(chǎn)生了怎樣的變化，從而總結(jié)出發(fā)展演變的規(guī)律，得出相關(guān)結(jié)論，考辨意義。

本論文所說的會意字就是傳統(tǒng)六書中的會意字，和它對應(yīng)的取象法一般為順遞法，有時候是并峙法。當(dāng)會意字演變?yōu)樾温曌謺r，形旁表意，取象法轉(zhuǎn)為義類法。也有的會意字使用了比象法或借代法。當(dāng)假借發(fā)生時，取象之法為借形法。文中也出現(xiàn)了意形法。這里簡單交代一下文中出現(xiàn)的這些取象法：順遞取象法，指取象的兩個偏旁需要按照一定的方法順遞連讀，或讀為狀動短語，或讀為主謂短語，從而領(lǐng)會成字字義。并峙取象法，指取象的兩個偏旁在組成成字，構(gòu)成字義時有同樣重要的作用，需要將它們并列起來領(lǐng)會字義，此為并峙為意。意形取象法：與外界事物的實(shí)體狀態(tài)相比，很多概念、思想、意念是主觀的，抽象的。對于這樣的非實(shí)體性事物，取象則表現(xiàn)為主觀意形性，即將抽象概念轉(zhuǎn)化為意念中的形象字形。借代取象法：或者以這個事物的特征代替其事物，或者以這個事物的局部代替其整體，或者選取相關(guān)實(shí)體事物的特征來代替抽象事物等等，從而為記錄該事物之語素取象造字。取象的比象法類似于修辭中的比喻，指選取具有相似特征的事物喻指該事物。義類取象法從廣義上說，包涵了上述的幾種取象方法。漢民族的思維特點(diǎn)就是從給事物歸“類”出發(fā)，使用物形法、意形法、借代法、比象法、順遞法、并峙法無不是將事物首先歸類，然后取象于同類事物特征，或者取象于不同類事物的相似特征、相關(guān)特征，或者取象于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的幾類事物而成的；從狹義來說，取象的義類法指向這樣一些合體字的創(chuàng)造：用來取象成字的偏旁只能指向所記之詞的義類范疇而不可能窮盡詞義全部的和準(zhǔn)確的內(nèi)涵。

本論文總計考察高頻會意字154個。其中，穩(wěn)定性較好或者規(guī)律性較好，或者最少保留了一半取象，易于辨識理解字義，這種取象從古到今都還能辨識的字有141個，占到總數(shù)的91．56%，可見具有較好的穩(wěn)定性是高頻會意字發(fā)展的主流。這里所說的穩(wěn)定性指該會意字從甲骨文、金文時代，到《說文》小篆，以及楷書繁體字，再到簡化字的歷史進(jìn)程中，其取象、六書、字形等，雖有各種不同的情況，但總體變化不大，均較為穩(wěn)定。另外，這里所說的穩(wěn)定不變，指的是筆意而不是取象之形，因?yàn)殡`變后，漢字的筆致不隨取象之物屈伸了，而只保留了神似之形，需憑古文字講形義之關(guān)聯(lián)。

下面分別辨析這154個會意字的具體情況。說明：全篇行文中，當(dāng)用字形領(lǐng)起時，引用《說文》、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字形，并引證今人較為權(quán)威的考釋，進(jìn)行分析。這里引證的權(quán)威考釋主要出自《古文字釋要》或《古文字詁林》，簡稱《釋要》或《詁林》。并直接在后面標(biāo)注頁碼，形式為pxx。每個字例先列結(jié)論性詞條，行文格式為：字頭、古文字、古文字或繁體字的六書／簡化字的六書——古文字或繁體字的取象／簡化字的取象。之后，再做較為詳細(xì)的解析。

一、取象、六書、字形均保持穩(wěn)定

在高頻會意字中有一多半字，從古文字階段直到當(dāng)今的簡體字，其取象、六書、字形均保持穩(wěn)定，成為保持會意字穩(wěn)定發(fā)展的絕對主流。比如“社”字，許慎：“，地主也。從示土。春秋傳曰：共工之子句龍為社神。周禮：二十五家為社，各樹其土所宜之木。常者切。，古文社。”（《說文》卷一）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27：金文）（楚簡）。戴家祥考證：土社本一字，既是土地之義也是社神之義，社為后起字，在土上加表義偏旁，分擔(dān)了社神的義項(xiàng)。所以社為會意字，義類法取象。又比如“百”字，許慎：“，十十也。從一白。數(shù)。十百為一貫。相章也。博陌切。，古文百從自?！保ā墩f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368：百字非從一白：。于省吾：“百字的造字本義，系字中部附加一個折角的曲劃，作為指事字的標(biāo)志，以別于白，而仍因白字以為聲?！比魪拇苏f，則百字為形聲兼指事字。百的取象和字形，自古至今，穩(wěn)定不變。

這類字還有：出、定、季、金、知、科、里、路、如、守、表、安、保、反、分、好、直、看、內(nèi)、光、負(fù)、則、名、支、原、設(shè)、加、段、配、系、道、北、比、別、步、采、此、從、得、家、件、卡、款、利、料、林、美、明、然、斯、突、希、相、信、改、規(guī)、視、各、制、男、取、商、需、段、連等，總計67個。以下拿字頭領(lǐng)起，重點(diǎn)分析前10個：

其他保持取象、六書、字形穩(wěn)定不變的情況：表，從毛從衣，順遞法；安，從女在宀下，順遞法；保，從人負(fù)子，順遞法；反，從又（手）從廠，順遞法；分，從八從刀，順遞法；好，從女、從子，順遞法；直，從十、目，順遞法；看，從手下目，順遞法；內(nèi)，從人入冂內(nèi)，順遞法；光，從火在兒（人）上，順遞法；負(fù)，從人守貝，順遞法；則，從鼎從刀，或從刀分貝，順遞法；名，從夕（月）從口（窗），順遞法；支，從又（手）持（將字形中間的手去掉，即竹），順遞法；原從廠下有泉，順遞法；設(shè)，從從言從殳（使人也），順遞法；加，從力從口，表示并用力和言語增加，并峙法；段，從廠從殳，表以手持錘，于廠中捶石，順遞法；配，從酉（酒）從己（跪坐的人形），表置酒相對成禮婚配，順遞法；系，從丿從纟，表以手持絲，順遞法；道，從辵從首，順遞法……①其他會意字，如人言為信的信等，因?yàn)槠淙∠笠呀?jīng)為人熟知，并本文篇幅有限，不再一一解析。本標(biāo)題及全文其他標(biāo)題下，也一樣處理。

二、取象穩(wěn)定的會意兼形聲字

本論文考察的是高頻會意字，形聲字本不在范圍之內(nèi)。不過實(shí)際情況是，有的會意字不是單純的會意字，它也屬于“六書相兼”中的會意兼形聲字。按照傳統(tǒng)六書說的既有概念，有的會意字必然與形聲相兼，會意兼形聲也是會意字的一種。②關(guān)于會意與形聲相兼和所謂的六書相兼，這個“相兼”原本就是許慎《說文》以來“六書說”的一個誤區(qū)，由對漢語、漢字基本概念的認(rèn)識不明導(dǎo)致的。詳論可參張玉梅《王筠形聲兼會意述論》，《古漢語研究》2010年第1期。本節(jié)辨析的會意兼形聲字，從古文字階段到簡體字，其取象、六書、字形等也具有較好的穩(wěn)定性。比如“許”字，許慎：“，聽也。從言，午聲。虛呂切?！保ā墩f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249：（金文）（陶文）（秦簡），楊樹達(dá)：許從午聲，午即杵之象形字。字從言從午，謂舂者送杵之聲也……舂者手持物而口有聲，故許字從言從午?？谟醒远響?yīng)之，故許之引申義為聽。楊說可從，《說文》解“午”聲也不錯，所以許為會意兼形聲字，順遞法取象。言字旁的古今演變過程為：——言——讠，午的古今字形變化不大，所以許的演變，古今取象和六書不變，字形變化不大。又如“持”字，許慎：“，握也。從手，寺聲。直之切?！保ā墩f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1109：（金文）（璽?。?。高田忠周：“愚謂寺即持本字?！备咛镏抑芩夤盼淖中闻c金文字形一致，從手表意，從止表聲，為形聲字，義類法取象。璽印文從手寺聲，與《說文》同。則持為會意兼形聲字，其形旁從手，義類法取象；聲旁寺本就是持之意，表意兼表聲。

這類會意兼形聲的高頻會意字還有：意、友、在、給、功、整、息、化、晚等，總計11字，以下逐條辨析：

三、簡化字回歸古文字，易于辨識

和繁體字相比，有的簡體字看似被簡化了不少，但其實(shí)這個簡體字恰恰是回歸了古文字的簡易字形。比如“隊(duì)”字，許慎：“，從高隊(duì)也。從阜，（suì）聲。徒對切?！保ā墩f文》卷十四）許慎所解小篆字形就是繁體字隊(duì)的來源。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1317：（甲骨文）（陶文）。我們發(fā)現(xiàn)，小篆從的字形是訛變后的。甲骨文隊(duì)從阜從倒子或從倒人，表示從高處墜下。隊(duì)的本義為墜，是墜的初文。因此甲骨文為會意字，順遞法取象。陶文和小篆從阜聲，為形聲字，義類法。簡化字回復(fù)到從人從阜，會意字。順遞法取象。所以“隊(duì)”的字形演變規(guī)律為：（甲骨文）——（陶文）（《說文》小篆）——隊(duì)（繁體字）——隊(duì)（簡化字）。甲骨文中的偏旁阜，就是簡化字的偏旁阝，這是簡化規(guī)律。中的倒人形，簡體字用偏旁人，所以“隊(duì)”的取象和字形，回歸了古文字的簡易寫法。又比如“法”字，許慎：“，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所以觸不直者，去之。從去。方乏切。，今文省。，古文?！保ā墩f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923：（金文）（陶文）（璽印），商承祚：“蓋灋法二字一屬周初，一屬晚周，漢時亦通用之?！睘?，廌獸觸去不直者，以達(dá)到平之如水的法律公正，這是會意字，順遞取象法，同時也是比象法。法，從水，保留比象法。同時，若理解為是灋的字形的簡省，則依然為順遞取象兼比象法。

這類字還有復(fù)、后、集、類、正、聲等，總計8字，以下逐字辨析：

四、取象雖變，但在古法之內(nèi)，易于辨識

考察有的高頻會意字，從甲骨文、金文到當(dāng)前的簡體字，它們雖然經(jīng)過了取象、六書、字形的變化，但是其實(shí)落葉歸根，最后的簡體字仍然是在古法取象之內(nèi)的。即簡體字并沒有跳到7大類取象法之外，也沒有跳到六書之外，它們往往是在該字既有的取象和六書框架下，調(diào)整了。比如“報”字，許慎：“當(dāng)罪人也。從從。，服罪也?！保ā墩f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970：（金文）（秦簡），許說不誤。林義光：“，治也。”報的本形本義為斷獄，判決罪人?！俄n非子·五蠹》：“楚之有直躬，其父竊羊而謁之吏，令尹曰：‘殺之?！詾橹庇诰诟?，報而罪之。，一種類似手銬的刑具。古文字報以與獄訟關(guān)聯(lián)緊密的刑具取象造字，表示以斷獄、判決罪人，為順遞法兼借代法取象的會意字。報的引申義有報答、酬謝等，這也是簡化字報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常用義項(xiàng)。簡化字的報從手從，表示以手操作而報，因此也是順遞法兼借代法取象。又比如“寶”字，許慎：“，珍也。從宀，從王，從貝，缶聲。博皓切。，古文寶省貝。”《說文解字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709：（甲骨文）（金文）。許說合于金文，可從。則寶為形聲字。玉、貝均為可寶貴的典型的物什，用以表示寶之意，此為借代取象法。羅振玉：“，貝與玉在宀內(nèi)，寶之誼已明。古金文及篆文增缶。此省?！比缌_振玉所言，甲骨文的寶字不從缶聲，因而為會意字。玉或貝在室中，表寶貝意，為順遞法取象。簡化字從宀從玉，為會意字。順遞法取象。也即，簡體的寶字，取象于屋內(nèi)有玉，是順遞取象法的會意字。這和甲骨文寶字取象于屋內(nèi)有玉有貝，同是順遞法取象的會意字，六書不變?？梢妼毜淖中危m然有金文變?yōu)閺捏镜男温暭鏁庾?，取象曾?jīng)發(fā)生變化；雖然將甲骨文兩個形旁簡化掉一個，取象法還是在既有框架之內(nèi)的順遞法。

這類字還有標(biāo)、對、過、劃、話、解、間、時、災(zāi)、雙、導(dǎo)、動、訊、游、與、戰(zhàn)、太、態(tài)、量、德等，總計 22 個。以下再重點(diǎn)辨析前10 字：

其他字也是經(jīng)過了取象的改變，但也是在舊有的框架之內(nèi)變化，仍然是可以辨識的。如：導(dǎo)，取象由從寸道聲的形聲字變?yōu)閺拇鐝乃鹊臅庾?；動，取象由從力重聲的形聲字變?yōu)閺脑茝牧Φ臅庾?；訊，取象由從口變?yōu)閺难裕挥?，取象由從子?zhí)旗變?yōu)閺乃硪猓慌c，取象由二人四手交與變?yōu)閺膬墒止囱?；?zhàn)，由從戈從單，單亦聲，變?yōu)閺母陱恼?，占亦聲；太，從從大從二變?yōu)閺拇蠹右稽c(diǎn)；態(tài)，由從心從能變?yōu)閺男奶?；量，由從日重聲變?yōu)閺娜諒囊粡睦?；德，從彳從直的會意字變?yōu)樵黾有呐缘男温曌帧?/p>

五、取象保留一半，形義仍可辨析

有些會意字在發(fā)展演變中，取象有所丟失，但至少還有一半保留在字形中，比如“處”字，許慎：“，止也。得幾而止。從幾，從夂。昌與切。，處或從虍聲?！保ā墩f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1294：（甲骨文）（金文）。甲文處字從止從幾，意為止于幾。與《說文》小篆同。金文處又加一個虎聲，與《說文》或體同，成為處。許說可從，處本義為居處，為會意字，順遞法取象。處為形聲字，義類法取象。形聲字處為處之后起字，為加聲旁的后起字。簡體字的處字也有兩個偏旁：夂和卜，夂由 變來，卜替換了幾，可以看成聲旁。所以簡體字處從夂卜聲，形聲字。又比如“奧”字，許慎：“，宛也。室之西南隅。從宀，聲。臣鉉等曰。非聲。未詳。鳥到切?！保ā墩f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704：（璽?。ü潘模?。奧的古文字與許慎所據(jù)小篆無別。林義光與徐鉉意見一致，認(rèn)為許慎解字有誤，奧當(dāng)為會意字：“非聲。奧，深也。從（審）從。，探索之象?！绷至x光之說可從，奧為深意，以為形旁，雙手進(jìn)入而探索，審察，順遞而讀表深奧義。奧的字形，下半的大字，是從演變而來的，與甲骨文而來的大小的大字不同。不過這種不同，只看簡體字是看不出來的，我們必須回溯到古文字。

這類字還有斷、開、聯(lián)、爭、區(qū)、身、司、顯、實(shí)、圖、見、觀、購、師、先、益、言、何、國、羅、監(jiān)、將、教、僅、學(xué)等，總計27 字。限于篇幅，以下詳細(xì)辨析前10 字：

其他保留了一半取象的會意字，大略的情形為：觀，由從見雚聲的形聲字變?yōu)閺挠謴囊姷臅庾郑毁?，由從貝從冓、冓亦聲的會意兼形聲字變?yōu)閺呢惞绰暤男温曌郑粠?，由從帀從、以四圍皆表眾多的會意字，變?yōu)槿詮膹膸壍臅庾郑幌?，由從人從止、表示前往之意的會意字變?yōu)閺膬海ㄅc從人表義是一類的）的會意字；益，由從水從皿的會意字，變?yōu)槿詮拿蟮暮喕郑ㄋ鶑牡乃肿冃瘟耍谎?，由從（或辛）從口的會意字，變?yōu)槿詮目诘臅庾郑缓?，由從人從戈，變?yōu)閺娜丝陕暤男温曌?，國，由從從囗或聲的形聲字，變?yōu)閺泥韽挠竦臅庾?；羅，由從網(wǎng)從隹的會意字，變?yōu)槿詮木W(wǎng)的會意字（從夕取象不明）；監(jiān)，由取象於一人立于皿側(cè)，變?yōu)槿詮拿蟮淖郑ㄉ习氩糠肿中稳∠蟛幻鳎?；將，由取象于手（寸）從幾案上持肉祭祀，變?yōu)槿詮拇缛∠蟮淖趾蛶装傅淖郑唤?，由從子奉爻（兼聲）、長者持攴督令效習(xí)，變?yōu)槿詮淖訌年返淖?；僅，由從人堇聲的形聲字，變?yōu)槿詮娜说淖?；學(xué)，由從臼從爻，或由下從子者，變?yōu)橄聫淖拥淖帧?/p>

六、字形簡化或訛變，但有規(guī)律可循

大致說來，漢字偏旁的訛變或簡化有兩種情況，一類為不偏離取象原形原意的變化，比如-人-貝-刂等的簡化。又如偏旁（“取”字所從），變?yōu)橛郑ā笆濉彼鶑模┗颍ā安肌弊炙鶑模?，或者與另一個偏旁融合在一起，事（）、秉（）、兼（）屬此；取象于凡的字，訛變后成為同、風(fēng)、鳳等字的半包圍結(jié)構(gòu)；偏旁變?yōu)檗茫蛘叱蔀榕c字形其他部分融合的一部分，具字屬此。這樣的字形變化，其實(shí)還在造字時的取象之內(nèi)。還有一類則偏離了取象原形原意，比如偏旁（肉），變?yōu)橄Γā皩ⅰ弊炙鶑模┗蛟拢ā坝小弊炙鶑模?。這樣的字形變化雖然偏離了造字取象，不過也有規(guī)律可循，像育、有二字就是同類訛變。

無論是否偏離造字時的取象，以下詳細(xì)辨析布、事、同、具、育、有這6 個這類高頻會意字：

七、字形訛變、簡化，取象模糊或未詳

有的高頻會意字，雖然取象和六書變化不大，但是在歷時演變中，字形訛變或者字形簡化，使得取象幾乎不可辨識。這樣的字，比如：及，許慎：“，逮也。從又，從人。徐鍇曰：及前人也。巨立切。，古文及。秦刻石及如此。，亦古文及。，亦古文及。”（《說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309：（甲骨文）（金文）。及的本義為逮。以又、人合體會意，表示以手捉人。順遞法取象。后來字形訛變，字素人與又合形，原初的取象模糊了。又比如：年，許慎：“谷熟也。從禾，千聲。春秋傳曰：大有年?！保ā墩f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釋要》p688：（甲骨文）（金文），葉玉森之說可從：契文字并不從千。疑從人戴禾。初民首部力強(qiáng)。禾稼既熟，則捆為大束，以首戴之歸。仍許書谷熟為年之意。迄今番苗民族，及西方未開化諸島國，猶沿古代戴物之習(xí)。所以，年為會意字，順遞法取象。簡化字從禾與從人均無法辨識了。這類字還有多、些、樂、買、色、失、協(xié)、義、臺、農(nóng)、衛(wèi)等，高頻會意字中總計13 個，以下逐字辨析：

八、取象主流穩(wěn)定性的結(jié)論和現(xiàn)實(shí)價值

（一）取象主流穩(wěn)定性的結(jié)論

總結(jié)上文對現(xiàn)代漢語高頻字中154 個會意字的考察，一大半的取象、六書、字形穩(wěn)定不變，包括會意兼形聲字，即前文的標(biāo)題一、標(biāo)題二，這類情況總計78 字。還有很多字，或簡體字回歸古文字，或在既有的框架內(nèi)改變?nèi)∠蠓?，或保留取象的一半，或字形訛變但有?guī)律可循等，即前文的標(biāo)題三、標(biāo)題四、標(biāo)題五、標(biāo)題六，這類情況總計63 字。除了上述主流以外，還有少數(shù)字的取象和字形模糊或未詳，即前文的標(biāo)題七，這類情況總計13 字。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高頻會意字取象的穩(wěn)定性是絕對主流，占到總量的141 比15，也即91.56%；訛變和簡化后無法辨識取象，不能從六書結(jié)構(gòu)查看字義的情況很少，占總量的13 比154，也即8.44%，不到百分之十。

（二）現(xiàn)實(shí)價值

關(guān)于會意字，蔣善國《漢字學(xué)》：“會意字在表達(dá)詞義方面的局限性是由它本身所決定的。會意字的表意是造字人的主觀見解所規(guī)定的，是從一個概念的許多特征中選擇某一種作對象，基本上是片面的、缺少全面性?！雹偈Y善國《漢字學(xué)》，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年，第119頁。這是對會意字本身構(gòu)形與詞義關(guān)系的探討。那么本文呢？會意字本身造字時取象于什么？這樣的取象是否合理？這種取象是否很好地傳遞了詞義？這些問題并不在論文考慮之內(nèi)。本文意在討論現(xiàn)代漢語高頻字中會意字的古今變化，尤其是從取象、六書、字形角度探討會意字的歷時發(fā)展?fàn)顩r，從而梳理出其規(guī)律，給這類漢字文化把脈，管窺漢民族的取象思維，希望有益于相關(guān)的學(xué)術(shù)研究和漢字的認(rèn)知教學(xué)。

具體的實(shí)用價值，限于篇幅，本論文不做展開討論了，這里僅簡單啰嗦一條：對包括會意字在內(nèi)的高頻漢字的取象考辨，可以提醒我們：作為漢字的創(chuàng)造者和書寫者，我們一方面要有漢字文化的意識，并積極弘揚(yáng)漢字文化，另一方面我們更要正本清源，嚴(yán)肅和認(rèn)真對待漢字文化，尤其不要誤讀甚至誤導(dǎo)漢字文化。比如生活中，我們有時會看到在某個新修歷史景點(diǎn)大門上懸掛著“某某故裏”或者“莫某故裡”的新寫牌匾，乍一看，它使用了繁體字，頗為古雅，表明寫牌匾者和掛牌匾者很有文化傳承意識。殊不知這“故裏”“故裡”的“裏”和“裡”字恰恰寫錯了。如前文所分析的，“里”字在表達(dá)街坊鄰里的詞義時，古今有著幾乎完全不變的取象和六書，就是由田和土組合表意成為“里”，字形簡易，它根本就沒有被寫成過“裏”和“裡”。寫成“裏”和“裡”的繁體字本為一字，一個是半包圍結(jié)構(gòu)，另一個是左右結(jié)構(gòu)，但均取象于“里”和“衣”，“里”是聲旁，“衣”是形旁，形旁表達(dá)衣服有里有面，并引申為里外之里的詞義——弘揚(yáng)傳統(tǒng)文化，尤其弘揚(yáng)傳統(tǒng)的漢字文化，至少需要從一個個高頻字的源頭認(rèn)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