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70年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

周競紅

（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

中國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研究的70年，是在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指導下，中國政學各界結合民主改革、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實踐，遵循各民族平等團結基本原則，在推動統(tǒng)一的多民族現(xiàn)代中國構建中理順民族關系，解決民族問題，創(chuàng)新探索中國特色民族理論和政策的歷史過程。新中國70年歷史進程中，人們對人類社會民族現(xiàn)象、對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方法、對中國共產黨民族理論與政策實踐和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國情有了空前廣泛而深入的思考和研究，研究隊伍不斷擴大、不同形式的研究成果更為豐富、研究視角更為多樣且與國際社會對話能力日益增強，中國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取得長足進步。為敘述方便，本文依據(jù)70年來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范圍的變化、研究隊伍構成演變和科研活動及成果發(fā)布等要素，將新中國70年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發(fā)展大略劃分為三個歷史階段：第一個階段（1949-195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中國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研究機制初建。第二階段（1958-1978年），是受極左思潮影響民族理論研究停滯的階段。第三階段（1979-至今）是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研究恢復、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推動的階段。鑒于第二階段的特殊性和相關學科發(fā)展停滯等，本文主要以第一、第三階段為敘述重點。

一、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初步展開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布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建立，人民民主成為新中國建立的政治基礎，《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宣布“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在中國的統(tǒng)治時代宣告結束”。新中國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這一時代也是新型民族關系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全面確立的時代。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承繼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進程中所確立的處理民族問題的原則和理論成果，在全面推進新型民族關系建構中，緊密結合政府民族工作的實際，組織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機制并發(fā)布相關研究成果。相對于民族研究的其他學科，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與政府民族工作有著更為直接且密切的聯(lián)系，顯示出更強烈的實踐性、特殊重要性和政治敏感性。

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或稱民族問題理論作為一個研究領域并非自新中國建立才開始，實際上自19世紀20年代以來，相關的研究在邊疆民族研究、哲學和歷史等學科中均已涉及并有相當多的文稿刊發(fā)。陜甘寧邊區(qū)時期，中共中央西北工作委員會專門設立民族問題研究室，研究和處理當時急待正確處置的蒙古族和回族問題，研究方法的問題導向和實踐指向，研究者多屬民族工作一線干部，相關研究成果的實踐性和可操作性超越了一般的學院式研究，那一代共產黨人形成了與國家建設緊密相關的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研究和實踐機制。新中國建立之初，民族問題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基本上承繼了相關研究成果和方法，并成為教育各民族干部和群眾的重要內容。

（一）經(jīng)典作家民族理論著作的譯介

新中國建立初期，民族理論研究成果更多表現(xiàn)出顯著的實踐性和行動力，同時，更為注重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著作的系統(tǒng)性譯介和相關研究成果的譯介。

第一，對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著作的譯介。先后有《馬克思主義與民族問題》（研究馬列主義理論的補助資料編輯委員會編輯，大連新華書店，1950年，同年解放社也出版了此書）、 《列斯理論民族問題和殖民地民族革命》（上海世界知識出版社，1950年）、《關于民族問題的批評意見》（列寧，外國文書籍出版局，1954年）、《馬克思主義與民族、殖民地問題》（斯大林撰；張仲實輯譯，人民出版社，1953年）《列寧全集（1-39卷）》，人民出版社，（1955-1959年）、《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民族問題》（延邊人民出版社，1959年）、《列寧論民族問題》（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參事室編，1954年）、《列寧論民族問題》（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1954年）、《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殖民地及民族問題的論著》（民族問題譯叢編譯室編譯，1956年）、《神圣家族，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1958年）、《斯大林全集》（1-13卷，人民出版社，1955-1958年）、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7卷，人民出版社，1956-1958年）等譯著出版。《共產黨宣言》也于1949、1950和1952年出版多個版本。

第二，對經(jīng)典作家民族理論研究性的譯著的譯介，以及民族地區(qū)編輯出版相關理論政策讀本。如《斯大林與民族問題》（天津知識書店，1950年）、《列寧論民族問題和殖民地民族革命》（世界知識出版社，1950年）《馬克思列寧主義與民族殖民地問題》（康士坦丁諾夫著，人民出版社，1953年）、《馬克思列寧主義與民族-殖民地問題》（中國人民大學辯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教研室編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3年）?！豆伯a黨宣言》的研究則有《“共產黨宣言”一百年》（米丁等著，郭力軍等譯，新華書店出版，1950年）、《共產黨宣言研究》（米丁著，李孟達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50年）以及《〈共產黨宣言〉名詞解釋》（范若愚編，中國青年出版社，1952年）?！端勾罅株P于民族殖民地問題的理論》（李琪，中國青年出版社，1954年）《“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民族殖民問題的理論》（查米揚著；吳玉，高文德譯,民族出版社，1956年）《斯大林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民族理論》（卡馬里著；孫岷譯，人民出版社，1952年）、《共產黨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和綱領》（阿米·拉爾科夫，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關于民族問題理論暨民族政策匯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級總學委會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級總學委會，1952年）。

無論是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著作的系統(tǒng)譯介出版，還是譯自當時蘇聯(lián)的研究著作，都在理論上拓展了人們的思路，并引導了政學各界關于民族、國家和階級等多方面的思考。

（二）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學科演變

“鞏固祖國的統(tǒng)一和各民族的團結，共同來建設偉大祖國的大家庭；在統(tǒng)一的祖國大家庭內，保障各民族在一切權利方面的平等，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在祖國的共同事業(yè)的發(fā)展中，與祖國的建設密切配合起來，逐步地發(fā)展各民族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其中包含穩(wěn)步的和必要的社會改革在內)，消滅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各民族間事實上的不平等，使落后的民族得以躋于先進民族的行列，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1](P560)這是黨在過渡時期在民族問題方面的任務，如何完成這樣的任務，需要切實實踐，大批有相當理論認知的干部是保障，因此，培養(yǎng)民族干部和民族地區(qū)人才時，需要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學科的參與。因此，新中國建立之初，民族問題理論作為學科主要是起步于民族干部培養(yǎng)或民族院校、民族地區(qū)院校的教育培訓需求，同時也有歷史學等學科對相關問題研究而涉及一些基本理論問題。正如有專家曾指出的“民族問題理論研究的學科性發(fā)展，是與我國民族工作和民族研究事業(yè)在指導思想上堅持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根本立場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揭示了人類社會民族過程的客觀發(fā)展規(guī)律，指明了人類社會解決民族問題的基本思路，集中體現(xiàn)了無產階級的民族觀?？茖W、系統(tǒng)、完整地研究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不僅是社會主義多民族國家必須堅持的方向，也是為全人類科學認識民族現(xiàn)象和正確解決民族問題的偉大探索。特別是在研究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基本原理基礎上，科學總結中國共產黨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在解決民族問題方面的創(chuàng)造性實踐，是意義重大的。”[2]（P11）

首先，民族理論民族政策成為干部培訓必修課。1950年11月，政務院發(fā)布的《培養(yǎng)少數(shù)民族干部試行方案》，規(guī)定民族學院、少數(shù)民族的高等學校，長期辦政治課的基本內容為：中國歷史和中國現(xiàn)況（包括中國各民族的歷史與各民族社會經(jīng)濟情況等）、共同綱領、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毛澤東思想與馬列主義理論[3](P594)。新中國建立之初，各民族地區(qū)先后成立青海民族學院（1949年）、西北民族學院（1950年）[4](P40)、中央民族學院、西南民族學院、云南民族學院、貴州民族學院、中南民族學院（1951年）[5](P14)和廣西民族學院（1952年）、西藏民族學院（1958年）。到1952年全國已建立8個民族學院，學員達3700余人，包括50多個民族，[6]各民族學院以民族干部培養(yǎng)為主，民族學院和民族地區(qū)高校逐步在政治課程中開設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并且是必修課，各地民族學院、民族地區(qū)中、高等院校、黨校等教育培訓機構均開展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形成各種教學講義，也是當時最具影響力的科研成果類型，如《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學習文件》（中南民族學院編印，1954年）。1963年新疆教育廳編輯出版《〈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民族問題的基本理論和黨的民族政策教學大綱〉試行草案》，1964年正式出版教學大綱。

當時，擔任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室的領導大多有相關革命經(jīng)驗，對民族和民族問題有較為深入了解的民族工作領導或著名學者，如1956年西南民族學院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教研室就由劉忠良副院長任主任、李安宅任副主任[7](P100)。

第二，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在新中國社科發(fā)展規(guī)劃中占據(jù)基礎地位。早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召開之前，科技辦就提出新中國要走計劃科學之路。1953年，中國科學院黨組提出制訂全國科學計劃的建議。1955年6月，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副主任潘梓年提出哲學社會科學部是“領導科學院哲學和社會科學各研究所工作的機構，同時應當推動全國各方面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工作，起組織和指導的作用”，必須要“有計劃地進行哲學和社會科學研究工作”[8](P41)。1956年1月，國務院召開制訂十二年科學規(guī)劃工作動員大會并推進相關規(guī)劃工作，同年2月，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在中宣部領導下成立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辦公室，形成《1956—1967年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綱要》，在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中少數(shù)民族問題作為一個專業(yè)領域而提出并擬定相關規(guī)劃，規(guī)劃中民族研究所開始籌設，馬克思列寧主義民族理論研究室是民族研究所最早設置的三個研究室之一，當時還計劃陸續(xù)在內蒙古、新疆、西藏、四川、云南、貴州、廣西、廣東等地區(qū)設立民族問題綜合研究工作站，并設想有條件時改為分所[9](P10)。當年，在《中國科學院規(guī)劃任務書》中，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學科定位更為明確，各民族學院在教學過程中不斷深化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研究，并應對教學需要，編寫相關教材。而1956年5月根據(jù)過渡時期黨在民族問題方面的任務制定了《關于國內民族問題和少數(shù)民族歷史語言的科學研究工作十二年綜合規(guī)劃草案》，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和中國解決民族問題的經(jīng)驗的研究成為當時規(guī)劃的四個科學研究的中心問題之一。當時的規(guī)劃就明確指出“有關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科學研究需要若干學科密切配合才能解決具體的問題”，而“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是有關少數(shù)民族各方面科學研究的共同的指導思想?！盵10](P2)規(guī)劃要求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和中國解決民族問題的經(jīng)驗的研究從四個方面展開，即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歷史時期解決民族問題的政策、民族區(qū)域自治、少數(shù)民族向社會主義過渡、少數(shù)民族的宗教和黨的宗教政策。每一個方面都有更為具體細化的研究內容。對相關研究成果也有具體的要求，比如1958年前寫出《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1960年前寫出《論中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和《關于我國少數(shù)民族向社會主義過渡問題的研究》、1962年前寫出《關于少數(shù)民族的宗教的研究》。據(jù)規(guī)劃統(tǒng)計，當時從事馬列主義民族問題研究的力量相當于高級研究員的約20 人，中級研究員30人，初級研究員100人，對民族研究所民族問題研究室各級研究人員的需求做出了規(guī)劃，并對高級黨校、中央民族學院、中央團校、民族地區(qū)中級黨校、民族地區(qū)綜合大學、地方民族學院、政法學院政法干校、民族地區(qū)師范學院的民族問題教學人員的配備做出具體規(guī)劃[10](P16)。依據(jù)規(guī)劃，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成立后設置的研究室中就有馬克思列寧主義民族問題理論研究室。可見，這個規(guī)劃是一個從研究中心問題、研究隊伍建設、研究機構建設和成果等多方面均有目標的規(guī)劃。

1958年6月，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成立，組建民族問題研究室，時任民族研究所副所長的蘇克勤兼任研究室主任，副主任由牙含章兼任，研究室最基本的任務是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民族理論和黨的民族政策。由此，民族問題理論研究的專門機構得以建立，當時民族理論研究室人員全部參加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工作。這一時期，民族學專業(yè)的大量教師曾參加了民族識別的工作，著名的民族學家黃淑娉先生提到“民族識別調查研究從斯大林關于民族的四個特征出發(fā)，在搜集了大量的材料，進行了理論和事實的反復檢驗之后，研究者們認為不能照套四個特征。他們對族體存在的狀況進行研究分析，認識到共同語言、共同文化特點構成民族的主要特征，并由此產生共同的民族自我意識。……最后認為共同的文化特點是構成民族的最主要的特征，從而以共同文化特點為識別民族的最重要的標準”[11](P230)這也從一個重要側面說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民族理論在更為具體而深入地指導中國社會建構平等、團結、互助的民族關系進程中得到了深入認識和進行了中國化。1958年有來自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所、高級黨校、革命歷史博物館、文化部藝術局等單位干部和研究人員，中央民族學院、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的研究人員、教學人員和學員約500 多人新加入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相關專家為撰寫民族簡史、簡志收集了大量資料，1963年很多民族的簡史簡志初稿已編成，這些著作編撰過程也是相關領域的專家和學者結合馬克思主義理論思考中國社會民族問題的過程。

第三，新中國民族政策得到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基本概念，如民族、民族問題、民族形成、民族關系、中華民族等研究也得以展開。新中國民族政策的宣傳一方面依托政府切實的行政工作，另一方而則依托于各類出版物，如當時報刊所發(fā)表的民族政策宣傳性文稿涉及基本政策和民族關系發(fā)展等。出版物有文獻匯編或著作，如《民族政策文獻匯編》（人民出版社，1953年）、《民族區(qū)域自治政策的光輝勝利》（藏文，四川民族出版社，1954年）、《我國的民族政策》（通俗讀物出版社，1955年）、《民族政策文獻匯編》（維吾爾文，民族出版社，1956年）、《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貴州民族學院研究室編，1957年）、《民族政策問答》（通俗讀物出版社，1957年）、《民族政策的輝煌勝利》（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57年）、《中國革命的民族問題和民族政策講話》（藏文、哈薩克文，民族出版社，1958年）、《民族文件匯編》（朝鮮文，民族出版社，1958年）、 《我國民族政策的偉大勝利》（藏文，民族出版社，1959年）；連續(xù)期刊也有大量文稿的刊發(fā)，如《在發(fā)展生產中促進了民族團結》（《黨內通訊》，1951年第69期）、《進一步加強各民族在平等基礎上的友愛團結合作》（《新華社新聞稿》，1954年第1483期）《中華人民共和國各兄弟民族大團結》（《時代》，1950年第21期）、 《關于達呼爾的民族成分識別問題》（《中國民族問題研究集刊》195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各民族團結起來”》（《中國民族》，1957年第3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統(tǒng)一的多民族的國家》（《上海工商》，1954年第30期）、《建立單一制國家和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的問題》（《教學與研究》，1957年第10期）、《各民族自治地方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離的部分》（《政法研究》，1958年第2期），《批判地方民族主義，正確處理民族關系》（《教學與研究》，1958年第6期）、《從民族發(fā)展看民族融合的必然趨勢》（《民族工作資料月報》，1959年第4期）、《從人民公社看我國民族關系發(fā)展的趨勢》（新華半月刊，1959年第4 期）《黨的領導是各民族發(fā)展進步的保證》（《新華半月刊》，1958年第8期）《人民公社鞏固和發(fā)展了新的民族關系》（《中國民族》，1959年第4 期）、 《鞏固發(fā)展社會主義的民族關系》（《民族工作資料月報》，1959年第8期）。除此而外，也有關于基本概念和民族現(xiàn)象基本問題的研究成果發(fā)表，如《關於〈民族〉的定義和漢族的發(fā)展問題》（《學習雜志》，1950年第1期）、《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工作通訊》，1950年第50期）、《再談民族問題》（《新建設》，1952年第6期）、《論民族區(qū)域自治與民族自決權》（《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57年第1期）、《關于〈中國民族解放運動史〉中一個基本問題的討論》（《新建設》，1952年第5期）、《論民族的定義及民族的實質》（《歷史研究》，1956年第4期）、《關于“民族同化”問題》（《民族工作資料月報》，1958年第3期）、《什么是資產階級民族主義和無產階級民族觀》（《民族工作資料月報》，1958年第5 期）等。這些作者中有相當一部分有曾經(jīng)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的經(jīng)歷，并在民族地區(qū)或中央政府的民族工作部門工作，對中國的民族和民族問題有其深刻理解和認識。另一方面則與學者的調查行動緊密相關，如1951年中國科學院西藏工作隊一行50多人，隨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藏，在完全對西藏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民族考察的同時，向藏族人民宣傳貫徹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12](P382)。

另外，歷史學研究中也有一些涉及民族理論的成果，比如， 《關于歷史上的民族融合問題》（《歷史研究》，1959年第4期）、《中國歷史上的種族與民族》（《史學月刊》，1952年第15期）、《論清代民族進一步融合中的若干問題》（《歷史教學問題》，1959年第5期）、《中國民族關系發(fā)展的歷史特點》（《中國民族》，1958年第4期）。此外，還有一些關于民族起源的成果，如《回回民族的來源和發(fā)展》（《中國穆斯林》，1958年第8期）、《回回民族的形成和初步發(fā)展》（《新建設》，1957年第11期）。1954年范文瀾先生發(fā)表《試論中國自秦漢時成為統(tǒng)一國家的原因》（《歷史研究》，1954年第3期），運用斯大林民族定義分析秦漢時期的中國社會，從而認為漢民族在秦漢時就開始形成，當時人們認為范文瀾先生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科學研究和開展學術討論，都有很大的啟發(fā)性”[13]。對于范先生的論點，當時人們形成不同觀點，章冠英等學者多贊同范文瀾先生的結論，而楊則俊和張正明等學者不同意其結論，提出漢民族形成于明代后期說，魏明經(jīng)等學者則主張近代說，從而在討論漢民族形成過程中對斯大林關于民族的概念提出了多方面的理解和意見，人們討論中還提到中國資產階級民族、社會主義民族形成等民族理論研究的一些基本問題（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都進行過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中“民族”譯名以及“民族”形成的討論，對學界民族理論研究深化產生了重要影響）。

20世紀60年代初有關于“民族”譯名問題、民族形成問題等方面的研究并刊布成果，林耀華、牙含章等均參加了討論。漢民族形成等也提出并形成討論，此外還涉及蒙古民族形成、氐族來源和形成等討論，這些討論直接涉及民族形成的有關理論問題，有學者發(fā)表了相關論文，如《關于“民族形成問題”的一些意見》（浩帆，《學術研究(社會科學版)》1964年第3期）。此外，至1964年在少數(shù)民族社會調查基礎上，編定的少數(shù)民族簡史、簡志合編初稿57種和一部分民族自治地方概況。1966年以后，隨著極左思潮影響加劇，民族研究工作停頓，機構癱瘓，很多研究資料散失，很多地方的研究隊伍解散，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和其他民族研究一樣也成為了“禁區(qū)”，因而沒有什么科研成果刊布。

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民族理論研究和調查研究工作中斷，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著作的編譯工作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有少量開展，比如，1975年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恢復科研工作后，首選的科研任務就是與大連紅旗造船廠工人合編的《馬恩列斯〈論民族問題〉》，這是一項跨研究室性質的研究工作，果洪升、阮西湖、華祖根、徐福榮等科研人員和大連造船廠三人在中央黨校專家指導下進行編輯，并由牙含章、孫青先生和中央黨校專家審定，還曾到新疆、內蒙古征求意見，最終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正式出版。

可見，新中國建立初期確立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在民族地區(qū)人才和干部培養(yǎng)教育中的重要地位并逐步學科化，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關于民族和民族問題理論著作的譯介、結合新中國民族關系調整，政學兩界強化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的研究，大規(guī)模的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研活動，獲得了豐富的民族和民族地區(qū)社會歷史資料，這些資料為民族理論中國化的進一步發(fā)展奠定了重要基礎，而政府民族工作的發(fā)展也對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的深化提出了很多具體問題，并推動其深化發(fā)展。但是，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隨著極“左”思潮的影響，特別是“民族問題的實質是階級問題”無限擴大化，使得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和研究基本停滯。

二、改革開放中恢復、發(fā)展的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研究

1978年12月18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了中共中央新的領導集體，重申“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fā)，理論聯(lián)系實際，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思想路線[14](P278)。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得以恢復。事實上，早在1972年，一些地方性的民族政策恢復工作就已提出，特別是在周恩來總理建議下，以農林部學習小組名義，曾派出四個調查組分赴內蒙古、新疆、西藏、云南等地，調查了解民族政策執(zhí)行情況和當?shù)厝罕娚a生活中存在的問題。商務部當時則糾正了普遍撤銷民族貿易機構，忽視少數(shù)民族特需商品生產和供應問題等[15](P215)，民族政策執(zhí)行問題局部提出。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糾正錯誤，撥亂反正，中國共產黨的民族工作機構得以恢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和科研工作也隨之恢復并逐步展開。

（一）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科研與教學

198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qū)域自治法》的頒布將中國解決民族問題基本制度法制化，為進一步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推動新型民族關系發(fā)展和鞏固提供了法制保障。隨著改革開放所帶來的中國經(jīng)濟社會巨變，民族現(xiàn)象的復雜性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進入新階段，因而對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和科研提出了新要求，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本身也因此逐步表現(xiàn)出顯著的學科性特征。

1.中央和各地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機構恢復

1977年在原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基礎上建立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屬中國科學院的民族研究所屬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實體，民族理論研究室是民族研究所最早建立的研究室之一，恢復建置后的民族理論研究室，積極與中央民族大學和各地民族學院等教學和研究機構合作，成為推動民族理論研究的重要的專業(yè)性力量。同時，中央民族大學和地方各民族大學教學科研活動也逐步恢復并發(fā)展。1977年，中央民族大學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研組發(fā)展為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下屬的一個研究室（1983年該研究室為民族學系屬教研室；1987年籌建民族理論系，1989年設為民族理論政策教科部和民族理論問題研究所，1993年該部與民族研究所、民族學系合并，專司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研究和教學，并招收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本科生。中央民族大學的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形成了本科、碩士到博士的教學體系）。中共中央黨校、各民族學院（中南民族學院于1980年建立民族研究所，負責教學和科研工作，所內設置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室）和5個自治區(qū)以及云南、貴州、青海省等民族地區(qū)黨校、民族干部學校和大學逐步恢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研室，配備專門的教學科研人員，比如新疆大學1979年就成立了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研究室；1980年8月青海省成立民族研究所，設置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室；延邊大學民族研究所就在1983年恢復并設置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和各省區(qū)民族研究所也逐步建立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機構。1987年，國家民委籌建民族問題研究中心，1988年9月8日正式成立，該中心實行國家民委黨組領導下的總干事負責制，首任總干事為趙延年（時任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國家民委黨組副書記、常務副主任），著名經(jīng)濟學家于光遠、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趙復三、鄭必堅擔任顧問。當時該中心在中央部委、在京科研院所、全國各省區(qū)市民委及有關研究單位聘請103位研究人員，組建了我國層次最高、范圍最廣的民族問題科研網(wǎng)絡。1996年，在政府機構調整中，研究中心掛靠國家民委政策研究室，實行主任負責制，1998年7月研究中心恢復總干事制，并擴編成為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和宣傳的最高組織力量[2](P163)。

1979年5月6日，國家級民族理論研究學術團體——中國民族理論研究會成立，研究會的理事會由47人組成（來自于全國14個省區(qū)的13個民族），11 人組成常務理事會。1980年8月，首屆全國民族理論科學討論會在北京召開，有來自于全國15 個省區(qū)17個民族的112名民族理論工作者參加會議，會上收到論文78篇，研究者們在會上討論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的基本問題。到1982年7月，學會有247名會員，分布于全國19個省區(qū)71個單位，26個民族成分，少數(shù)民族會員占57%。內蒙古、云南、廣西、四川、吉林省延邊州等成立民族理論研究組織并成為民族理論研究會的團體會員。1990年該學會成為國家一級學術團體，并改稱為中國民族理論學會，是唯一全國性的民族理論研究學術團體，學會主要為民族地區(qū)和民族工作部門或高校的民族工作者或專家學者搭建一個交流的平臺。楊靜仁、布赫等老一代民族工作者曾擔任本會名譽會長，牙含章、伍精華、牟本理先后擔任本會會長，副會長則來自于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全國人大民委、國家民委、中央黨校、北京市民委、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所、中央民族大學和部分外省市有關單位，常務副會長主持日常工作，該職多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理論研究室負責人出任，學會辦公室設在民族理論研究室，并多由該研究室工作人員擔任副秘書長。學會會員人數(shù)經(jīng)常保持在200—300人之間，最多年份曾達600人。學會每年舉辦全國性的學術研討活動。從1989年開始，學會在全國范圍陸續(xù)聘請了20余位從事民族工作的老同志擔任顧問，并定期召開座談會，聽取他們對民族工作的意見建議，曾召集過11次顧問座談會，上報有關民族政策的意見建議受到中央領導同志的重視。由于會議緊密結合執(zhí)政黨工作的中心任務，圍繞少數(shù)民族發(fā)展和民族地區(qū)面臨的重大問題進行研討，對促進民族工作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學會成立后，除組織召開學術討論會等活動外，還曾從1982年始編輯《民族理論研究通訊》（季刊，內部刊物），成為當時相關學者討論問題的重要學術平臺，共出刊60余期，1996年因中國社會科學院減少辦刊等原因?？?。2017年，第十一屆理事會組建，國家民委副主任陳改戶任本會會長，還有9位資深民族理論專家任副會長。歷次學術研討會均圍繞民族工作中最主要、最緊迫的問題展開，討論民族理論和現(xiàn)實民族工作中的最前沿問題，推動了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強化民族理論研究室科研工作，在研究所業(yè)務工作改進和安排中要求民族理論室“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關于民族問題的理論體系，對黨的民族政策及其實施中的理論問題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學術研究，對國外民族問題的思潮與理論，對重點國家的民族政策及其實施進行研究，并在實踐中進一步鍛煉科研人員，做出科研成果?！盵16]

1980年以后內蒙古、四川、云南、廣西、新疆等地也陸續(xù)成立民族理論研究學術組織。

2.全國性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科研活躍

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再興的過程與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和民族工作的恢復有著密切關系。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活動在政府民族工作需求推動下不斷擴展和深化。

1978年3月20-22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在北京召開民族科學研究規(guī)劃座談會，有關部門和單位共200 多人參加交流中國民族研究工作情況，討論了八年研究規(guī)劃和實現(xiàn)規(guī)劃的初步設想。中國社會科學院鄧力群副院長到會講話。[17]

1978年12月5日，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民族學院、國家民委三司在民族文化宮聯(lián)合組織召開“民族問題座談會”，參加會議的有科研人員、領導干部和民族工作者一百多人，國家民委三司的馬寅、中國社會科學院黨組副書記宋一平、國家民委負責人江平、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所長云北峰、北京大學歷史系白壽彝教授等在大會上發(fā)言。座談會重點討論的問題有五個，即民族問題與階級問題的關系；社會主義時期民族問題存在的長期性；社會主義時期如何正確對待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習慣和語言文字；加強民族團結與四個現(xiàn)代化的關系；民族歷史和民族學的一些理論問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烏蘭夫到會講話，并就如何開好座談會講了他的意見，指出民族工作、民族研究、民族教育，非常需要撥亂反正，正本清源。但是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的目的是落實黨的民族政策，加強民族團結，更好地為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而奮斗。[18]

1979年4月，中共中央召開全國邊防工作會議，全面重申黨的民族政策，推動民族工作撥亂反正。同年12月，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和國家民委共同召開民族政策宣傳工作座談會，決定1980年春節(jié)前后集中進行民族政策和民族團結教育。正是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1979年4月25日至5月6日，全國民族研究工作規(guī)劃會在云南昆明召開，會議就民族研究工作如何為四個現(xiàn)代化服務和一些理論與學術問題進行了討論，制定了《全國民族研究工作1979-1985年規(guī)劃》并成立中國民族研究會，成為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開展全國性科研活動的重要平臺。

民族地區(qū)地方性的民族理論研究活動也逐步開展起來，各民族地區(qū)關注的主題是民族工作和民族研究如何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服務等問題。比如1979年3月，貴州省政協(xié)民族組、省民族事務委員會和省民族研究所聯(lián)合舉辦“貴州省民族問題學術討論會”，參加會議的學者100多人，討論會有22人發(fā)言，涉及民族概念等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論問題，并提出建立我們自己的“中國民族學”的問題。[19]1986年，武漢市也召開了首屆民族理論政策研討會。1987年10月，西北五省區(qū)社聯(lián)協(xié)商發(fā)起召開西北地區(qū)民族問題理論討論會，來自陜西、青海、新疆、寧夏、甘肅五省區(qū)民族工作者、學者等40多人參加會議。

1980年4月7月，中共中央在《關于轉發(fā)〈西藏工作座談會會議紀要〉通知》中指出：“在我國各民族都已實行了社會主義改造的今天，各民族間的關系都是勞動人民間的關系，因此，所謂‘民族問題的實質是階級問題’的說法是錯誤的”[12](P164)。同年7月15日《人民日報》發(fā)表評論員文章《評所謂“民族問題的實質是階級問題”》，從理論上批判了民族工作中的左傾錯誤，對民族理論界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推進了民族理論界的思想解放，從而進一步推動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的深化。

1983年，全國民族研究規(guī)劃指導小組成立，指導和協(xié)調全國的民族研究工作，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成為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相關研究得到很大的資助，1987年國家社科基金設立后，民族理論項目資助頻度和力度也不斷加大，自1987年以后，民族理論與政策很多研究項目得到國家社科基金大力資助，相關主題包括民族地區(qū)政治穩(wěn)定和國家統(tǒng)一、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我國解決民族問題的實踐、民族關系研究、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的完善與發(fā)展、新時期黨的民族政策的理論與實踐、立足西藏實際，加強民族理論研究、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研究等諸多項目得到資助。此外，各民族省區(qū)曾有針對本地區(qū)的民族政策研究項目得到資助。

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也直接得到國家民委的推動。1985年7月15至19日，第一次全國民委系統(tǒng)民族理論工作會議召開，來自于各省區(qū)、直轄市民委、各民族學院和各地民委所屬民族研究機構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有關同志112人參加會議。國家民委副主任任英主持會議，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楊靜仁到會講話，國家民委秘書長劉先照做題為《做好民族理論工作，為各民族平等團結各民族共同繁榮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服務》的報告。此次會上提出編印民族理論研究刊物、招收民族理論研究生，培養(yǎng)民族理論的教學和研究人員等學科發(fā)展重要問題[20]。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隨著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的活躍，專業(yè)培訓機制也在探索之中，如1985年，中國民族理論研究會舉辦為期一學期的民族理論專業(yè)培訓班，培訓班招收了內蒙古、黑龍江、云南、青海、甘肅、四川等7省區(qū)的56名學員，分屬17個民族。培訓班設置《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基礎》《中國的民族問題和民族政策》兩門專業(yè)課，授課時間為170多學時，另外有170學時左右的專題講座，講座的授課人為牙含章、宗群、馬寅、李宏烈等從事民族工作多年的老前輩，還有國家民委有關部門負責人和民族理論研究會的有關專家和學者。中央民族大學民族理論與政策研究院組織牽頭召開“全國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研討會”“全國民族理論專題學術研討會”以及“全國民族理論研究生學術研討會”等教育科研會議，成為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交流常設性平臺，極大地促進了民族院?！懊褡謇碚撆c民族政策”公共課程的科研教學交流，推動了學科發(fā)展和人才培養(yǎng)。

3.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材出版和人才培養(yǎng)

任何一門學問實現(xiàn)學科化都需要教材和人才的支撐，一方面要有從事相關研究和教學的隊伍，另一方面也要有質量良好的教材作為知識傳播的載體。改革開放以前，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的教學大多還是政策學習和宣傳內容為主，尚未編寫各級學校統(tǒng)一教材。改革開放之初，很多民族院校的教材都還是非正式出版物，比如《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政策（討論稿）》（油印本，西南民族學院馬列主義教研室，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教研組編，1979年）就是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教學最初集體編著的教材。1982年，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領導和組織中央、西北、西南、中南、云南、貴州、廣西、廣東、青海、西藏等十所民族學院從事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教學工作的部分教學人員，集體編寫《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試用教材），參加本書初稿起草工作的有劉鍔、丁漢儒、何潤、王國棟、侯廣濟、楊紹全、石農心、楊拯、彭英全、陳光國、馬維良、隴若蘭、陳衣、周光大、袁少芬、潘德義、范榮春、劉紹歷等，形成第一本系統(tǒng)論述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和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的正式出版的教材。此前一年，還有《民族問題概述》（劉鍔等著，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此后還出版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蒙文）》（卓斯郎，王玉著，內蒙古教育出版社出版，1984年，2008年內蒙古有特木勒和謝高娃所著《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蒙文版）面世）。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以來，很多從事民族理論教學的高校都開始出版相關教材，此外，中共中央黨校和各省區(qū)黨校相關教學專家也出版了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方面的教材，這些教材都經(jīng)歷了改版和修訂。

中央民族大學分別于1980年、1985年在全國首次舉辦本專業(yè)教師進修班、助教進修班；1986年設立全國首家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本科專業(yè)，1989年成為全國同類專業(yè)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部委級重點學科，先后獲得全國第一個本專業(yè)的碩士學位授予權和博士學位授予權，成為“211工程”和“985”工程重點建設學科。各民族學院、民族地區(qū)一些高等院校和黨校都有相關專業(yè)得以陸續(xù)設置。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所也于1985年招收首屆民族理論方向的碩士研究生，1998年開始招收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研究方向的博士研究生。此后，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作為民族院校及民族地區(qū)高校的公共必修課而存在，成為民族學學科下的二級學科，多以“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為正式稱謂，成為研究、宣傳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民族理論和中國共產黨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的重要陣地。

（二）基礎研究深化及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成果的應用

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傳統(tǒng)領域的研究最初循著中國共產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路徑而展開，學者們細化相關研究主題和研究領域，從經(jīng)典作家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以及中國共產黨民族政策形成和完善的視角研究中國民族問題。盡管研究一度中斷，相關理論和知識卻產生了深刻影響。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的研究澄清十年動亂造成的思想混亂，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的民族理論，在基礎理論研究方面頗有建樹，政學各界對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民族問題及其實質、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如何正確對待民族特點、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形成和發(fā)展、中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等方面的研究成果更為深化和系統(tǒng)。隨著中國市場經(jīng)濟體制轉型步伐的加快和改革開放的深化，特別是城市的發(fā)展和民族地區(qū)交通、通訊等基礎設施面貌的改善，使得民族地區(qū)民族人口構成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少數(shù)民族人口在全國各地的分布也隨著人口的流動而更加普遍化，傳統(tǒng)民族人口聚居區(qū)的漢族人口比重大為提升，民族人口地區(qū)分布結構表現(xiàn)出更加普遍雜居化趨勢，民族關系表現(xiàn)出更突出的日常性，各民族間交往交流交融的頻度、深度和廣度普遍提升，中國社會的民族關系大勢穩(wěn)定。但是，20世紀90年代蘇東劇變和國際關系調整，使中國共產黨處理鞏固各民族團結和處理民族問題面臨更為復雜的情況，加速了學界不同學科對中國民族問題的關注，來自于政治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行政學、民族學、人類學等多個學科的學者對演變中的民族現(xiàn)象和中國民族問題展開研究。中國共產黨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充分運用理論成果并進行實踐創(chuàng)新，提升了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成果和應用。

第一，關于“民族”和“民族問題”。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隨著民族研究的恢復，民族概念討論進入新階段，來自于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民族學等不同學科的研究者根據(jù)更為廣泛的經(jīng)驗和觀察來研討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關于“民族”的實指和能指和經(jīng)典作家“民族”譯名的統(tǒng)一，以及對于理解歷史中國和當代中國民族問題并在民族的歷史發(fā)展階段劃分等方面進行過廣泛的討論，《世界民族》2003年第4、5、6期連載了郝時遠關于斯大林民族定義的理論來源、蘇聯(lián)民族國家體系的構建與斯大林對民族定義的再闡發(fā)和系統(tǒng)的理論探討，作者在成果中指出斯大林民族定義是馬克思主義對現(xiàn)代民族國家層面的民族進行系統(tǒng)闡釋的、具有科學意義的論斷；建立多民族的社會主義民族國家是列寧的建國思想；在建立各個民族國家的基礎上實現(xiàn)蘇維埃國際聯(lián)盟是蘇聯(lián)建國的初始設計，因此，蘇聯(lián)是由多個蘇維埃“民族國家”組成的國際聯(lián)盟，也是多民族的“民族國家”的實驗。斯大林根據(jù)蘇聯(lián)民族國家體系的構建實踐，對民族定義進行了新的闡發(fā)。在蘇聯(lián)實踐中，斯大林模式主導的蘇聯(lián)中央集權體制形成了各個民族無“國家”和聯(lián)盟無“民族”的民族國家二元沖突結構，正確理論的錯誤實踐導致蘇聯(lián)在反對民族主義的斗爭中向沙俄帝國的回歸，造成國家認同與民族認同的分離。作者特別明確地指出蘇聯(lián)的解體并不意味著斯大林民族定義之科學意義的喪失或過時。

更為引人注意的還有中國共產黨對民族和民族問題現(xiàn)象的理論認知的成熟和系統(tǒng)化，即“民族是在一定的歷史發(fā)展階段形成的穩(wěn)定的人們共同體。一般來說，民族在歷史淵源、生產方式、語言、文化、風俗習慣以及心理認同等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有的民族在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宗教起著重要作用”“民族的產生、發(fā)展和消亡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民族的消亡比階級、國家的消亡還要久遠”“社會主義時期是各民族共同繁榮發(fā)展的時期，各民族間的共同因素在不斷增多，但民族特點、民族差異和各民族在經(jīng)濟文化上的差距將長期存在”“民族問題既包括民族自身的發(fā)展，又包括民族之間、民族與階級、國家之間等方面的關系。在當今世界，民族問題具有普遍性、長期性、復雜性、國際性和重要性。”[21]

第二，關于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運用中國共產黨認識和處理民族問題的一貫立場和方法，基于已有的理論成果，系統(tǒng)揭示了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理論內涵和實踐路徑，即堅持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堅持維護祖國統(tǒng)一，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堅持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堅持依法治國，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和睦相處、和衷共濟、和諧發(fā)展，鞏固和發(fā)展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共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開創(chuàng)民族工作新局面的實踐提供了總體遵循和行動指南。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全面貫徹執(zhí)行黨的民族政策，解決我國民族問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事業(yè)才能逐步解決[22](P50-53)。

第三，關于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民族區(qū)域自治是中國共產黨歷經(jīng)民族民主革命的長期探索而找到的解決中國民族問題基本政治制度，是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重要內容，必須長期堅持和不斷完善。自20世紀90年代以后，蘇東劇變和周邊國家政治演變以及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的圍堵，加之國內局部民族地區(qū)社會性事件發(fā)生，加劇人們對民族問題的關注，也使得一些人形成脫離中國國情實際的錯誤認知，由于人們未能系統(tǒng)地理解和認識中國民族問題在革命、建設和改革時期的特征，認為中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照搬了蘇聯(lián)模式，或中國共產黨的民族理論已經(jīng)過時，民族問題“去政治化”，走美國等西方國家解決民族問題道路，取消民族區(qū)域自治等等。為此，2005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強調“民族區(qū)域自治，作為黨解決我國民族問題的一條基本經(jīng)驗不容置疑，作為我國的一項基本政治制度不容動搖，作為我國社會主義的一大政治優(yōu)勢不容削弱。”[23]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進一步指明：民族區(qū)域自治是既保證國家的集中統(tǒng)一，又能實現(xiàn)各民族當家作主且超越了歷史上“大一統(tǒng)”下“因俗而治”政治傳統(tǒng)的“新辦法”，明確指出取消民族區(qū)域自治之說是錯誤的，這種說法“可以休矣”[22](P73-75)。如何在政治實踐“全面貫徹黨的民族政策，使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這一理論根源越扎越深、實踐根基越打越牢”[24]成為民族理論研究領域的重要任務。

第四，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建構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新中國建立以來的70年是新型民族關系建構、發(fā)展和鞏固的70年，也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斷深化和廣泛化的70年。在共同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生活中，各民族在社會生活方方面面形成了更多的共同性，有學者曾稱之為“社會主義共性”[25](P168)。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進程中，謀求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這“兩個共同”不僅要解決各民族人民發(fā)展面臨的物質問題，還需要不斷解決精神問題，即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建構問題。只有在各民族更為廣泛和深入的交往交流條件下，各民族才能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理念引導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使中華民族在現(xiàn)代性的凝聚中走向復興和富強。

總之，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自其形成之初就與中國共產黨正確處理民族事務的實踐密切相關，問題導向是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研究的突出特征，國家不同時期處理民族事務實踐熱點和問題是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的重點，隨改革開放40年的民族事務治理實踐不斷深化，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研究學科群體特征日益顯示其特殊性并更適應于不斷完善中國共產黨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的發(fā)展。有學者指出改革開放以來各個時期國內民族事務管理所面臨的國際國內形勢不同，黨和政府主要政策措施重點也有一定差別，社會上和學界對于民族問題的反應及爭論重點也不同，“……解決民族問題、建設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與中國參與全球治理、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是一致的，內政的主張與外交的倡導相統(tǒng)一，符合‘外交是內政的延伸’這一基本公理?！薄啊T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進程和成效，決定著中國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進程和成效”[26]。兩個共同體建設及其關系的正確處理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必將成為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未來研究的重要課題，也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中需要面對的現(xiàn)實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