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朵行云孤獨漫游》的認知詩學解讀

覃蘭梅

摘要：威廉·華茲華斯是浪漫主義文學的標志性人物。他的詩歌《我似朵行云孤獨漫游》是其重要之一，詩歌通過對湖畔的水仙花的描寫，反映了他對自然的熱愛，以及他內(nèi)心真摯的情感。詩人運用精簡、恰當?shù)恼Z言，從不同角度描寫水仙花，并于字里行間埋下自己的情感走向，展現(xiàn)這一域自然所帶來的心靈慰藉。本文將從認知詩學的圖形-背景、隱喻、指示語及其轉換的角度來解讀這首詩歌，發(fā)掘詩人在情境描述、情感表達上獨到的匠心。

關鍵詞：認知詩學;圖形-背景;隱喻;指示語;我似朵行云孤獨漫游

一、引言

受認知心理學、認知語言學等學科的影響，認知詩學于20世紀70年代出現(xiàn)，至今已有40年，雖然其理論體系仍不完善，但近年來發(fā)展更十分迅速，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式和更多的方向與可能性，使人更合理地去理解、解釋文本。Tsur 明確指出：認知詩學是運用認知科學提供的工具研究文學的一種跨學科分析方法，其目的在于發(fā)現(xiàn)信息處理過程是如何制約和影響詩歌語言和形式或批評家所作的評論的（Tsur，2008：1）。認知詩學的不斷發(fā)展賦予其自身更多的功效。它更傾向于是一種文學研究的系統(tǒng)理論，而不僅僅是認知語言學在詩學中的運用。它具有獨特的性質和廣泛應用的特點。它不但能運用于詩的研究中，同時能夠運用于小說、戲劇文本的解讀。Stockwell 認為，認知詩學是文學批評重心的轉移，也是對文學活動的重新認識、評判。它不囿于文學框架本身，并倚重對文學的思考方式和認識形式。（Stockwell，2002：5-6）熊沐清認為：新的理論和研究方法可以為文本解讀提供獨特的觀照視角，從而對文本產(chǎn)生新的解讀。認知詩學的根本任務或存在根據(jù)是“從解釋到發(fā)現(xiàn)”，即探索作品中蘊含的新原因、新涵義或新美感。最終得以對文本進一步發(fā)掘，發(fā)現(xiàn)新的文本特征和新的審美體驗（熊沐清，2012（3）：448-458）。

筆者認為，認知詩學是以讀者為主體的，圍繞文本本身結合自我認知對文本產(chǎn)生的新的認知。這里所謂讀者對文本的認知不一定是文本作者的思想狀態(tài)百分之百忠實的反映，而是讀者透過文本與自身已有的認知而衍生的對文本世界的新認知。認知詩學指導下，對文本的解讀極大程度上倚重于讀者對文本的理解，讀者的已有認知對文本的解讀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所以才會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解讀效果。

《我似朵行云孤獨漫游》（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以下簡稱《云》）是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廣為人知的名作之一。《云》是英國浪漫主義詩歌中的經(jīng)典，該詩初次面世是在1807年版的Poems in Two Volumes。詩文通過描寫英國湖區(qū)的格林可因灣（Glencoyne Bay）的如絲帶般延綿不盡的水仙花，來抒發(fā)內(nèi)心境況變化，通過自然之美撫慰心靈的苦悶?！对啤愤@首詩是華茲華斯在1804年所作。作者當時因為滿腔熱情奔赴法國支持革命，卻因大革命的草菅人命及與Annette的愛情的失意心灰意冷，回到湖區(qū)，在湖區(qū)美麗的自然風光中尋求慰藉。這首詩就是詩人內(nèi)心平靜之后不久所寫。很短的篇幅卻恰到好處地道出了當時的美景以及詩人心境隨之產(chǎn)生的變化。

《云》一詩中用詞簡單凝練而又不失生動輕盈之感;描寫的是簡單的畫面，卻無處不透露著不能言喻的美好的細節(jié)，給人寧靜的歡愉之感而又不乏感染力。全詩篇幅不長，情感飽滿，音韻優(yōu)美。

基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結合認知詩學賦予文本新的解讀視角，可以解讀出文章更深層的更細節(jié)化的內(nèi)涵。本文將從認知詩學的圖形-背景、隱喻、指示語等角度來對它進行分析，以期解讀詩歌的主題意義，并深度挖掘隱藏在詩歌中更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

二、指示語及其轉換

指示語立足于源始指示中心（也叫零點或原點）之上。它界定了讀者的閱讀視角。據(jù)Stockwell的闡述，指示語圍繞指示中心即零點展開，指向物體或者人物之間的時間關系、空間關系、社會關系等。Stockwell（2002）還詳細解釋了指示轉移理論（deictic shift theory，簡稱DST），并把指示投射作為一個認知過程置于理論框架的中心地位。DST主要研究處于原型指示情境中個人中心（egocentric）的人物、地點和時間。它認為，讀者通過閱讀理解文本，在大腦內(nèi)建構一個語篇世界，使自己選擇這個語篇世界中的某種認知立場，并把這種普遍的看法模式化。這一想象的能力就是“指示轉移”，它使得讀者能解讀到指示中心所投射出的轉移了的指示表達語。換而言之，讀者可以通過文本世界中某個人物或敘述者的視角去理解文本世界中的事物，并結合指示表達語建構一個有所不同的新的語境。

《云》一詩具有很明顯的風格指示語。詩文用很大篇幅描寫了湖畔延綿的金色水仙花的靈動姿態(tài)、寧靜自在：“beside the lake，beneath the trees，fluttering and dancing in the breeze”（在湖水邊，在樹蔭下，迎著微風翩翩起舞）、“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在歡舞中此起彼伏）。這些語言字字璣珠，生動形象，把湖畔水仙的優(yōu)美、生動的景象以熱情洋溢的話語描繪出來，展現(xiàn)了詩人對這自然美景的喜不自勝。詩人在內(nèi)心十分孤獨（“l(fā)onely”）苦悶的時候遇見了自然的饋贈，金水仙的活力如柔軟的浮云般撫過詩人的內(nèi)心。這集中體現(xiàn)了浪漫主義文學的所推崇的沉郁的基調(diào)以及對自然的熱愛。鮮明的浪漫主義色彩、生動美麗的描寫、自然富感染力的抒情，使這首詩成為浪漫主義文學的經(jīng)典著作之一。

這首詩還包含了視角指示語。開篇的“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中“I”為詩人提供了直抒心意的機會，也給讀者提供了直截了當?shù)慕庾x視角。讀者可以從詩人這第一人稱的視角直接窺視到詩文所表達的最直接的情感，給讀者一種仿佛是讀者自己從山丘上孤獨漫步而下，親眼看過湖畔的水仙翩然歡舞的樣子。把詩人的表述轉化為自己的感官享受，便于產(chǎn)生更真實的情感體會。其次是空間指示與的體現(xiàn)：“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beside the lake，beneath the tree”，“stretched in never-ending line 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等等?！拔摇睆摹吧缴稀弊叩健肮戎小?，從孤獨苦悶的心境過渡到平靜歡愉的心境和“湖邊”、“樹旁”、“風中”的“延綿”的水仙安靜自在的狀態(tài)展現(xiàn)無遺。時間指示語：“when on my couch”，時間轉換，表明詩人已經(jīng)從當時情境走出來，并把水仙花的慰藉的魔力收藏于內(nèi)心，在之后的逆境中也能聊以安慰。關系指示語，在文本中是指“我”和“水仙花”的關系?！拔摇睆墓陋毜挠^察者的姿態(tài)來看那些水仙花，“水仙花”以它們的快樂的姿態(tài)（fluttering，dancing，gay，jocund）來給予“我”慰藉。

三、圖形-背景的闡釋

圖形和背景的概念起源于20世紀格式塔心理學，認知詩學借用了這一概念，把圖形與背景看成是相互依存、相對突顯的標示，是分析文學文本的基本關注點。Stockwell認為：在許多敘事小說中，相對于被弱化了存在感的環(huán)境而言，人物是圖形，而環(huán)境則是背景。作為圖形的人物通常有著特定的姓名，并且顯示某種特定的心理和性格特征。從文體上看，他們可能是敘述的焦點，穿梭于各種環(huán)境中，也可能與某些表示有意的行為的動詞相聯(lián)系，與被用來描述背景的狀態(tài)動詞或形容詞形成對比。但有時候，環(huán)境會脫離背景成為圖形，取得文本中圖形的地位。比如哈代《還鄉(xiāng)》中的伊敦荒原，跳出了背景框架，成為了一些讀者眼中類似于人物的“圖形”（2002：15）。圖形與背景處于一種動態(tài)變化的關系中。一個文本里可能不只有一個圖形，這些圖形的關系可能是平行的，也可能是先后的。人們常常忽視的那些背景成分與圖形之間的關系，值得我們從認知角度去探究。甚至我們可以把我們的關注焦點放在背景上，使之成為與圖形擁有同樣分量的因素，展現(xiàn)出它所蘊含的更深層的意義和可能性，以產(chǎn)生關于文本的新的解讀。

圖形-背景這一關系幾乎貫穿了《云》全詩。“I wand ered lonely as a cloud”—“I”直接、強勢的出場，加之以“wandered”這個行為動詞的配合，使“我”的圖形地位特別凸顯，成為關注焦點，自然而然地把讀者帶入情境中，見詩人之所見，感詩人之所感;在這句詩的后邊又把“我”當作是“一朵云（a cloud）”，開始從云的全知的視角去看周圍的景象，這里的“云”脫離了背景而成為圖形。在最后一節(jié)詩里，“I”又轉而指向詩人自己，而不再是“云”，寫了詩人內(nèi)心深處的感觸：不再孤獨迷惘，有了心靈的慰藉，感受到了油然而生的愉悅。從“自我”到“云”再到“自我”，詩人確實借助快樂的水仙花，走過自己內(nèi)心的孤獨傷痛，重新找到快樂、認識自己內(nèi)心，完成了一次心靈的蛻變。從自我到浮云再到自我這一圖形轉換，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循環(huán)，道出了詩人心靈得到慰藉后的滿足。

另外，在描寫水仙花的景象、姿態(tài)的時候，詩人反復強調(diào)了一些能表達水仙花的姿態(tài)的詞，如：“dancing”、“fluttering”、“shine”、“twinkle”、“tossing”和表示愉快的詞“sprightly”、“in glee”、“gay”、“jocund”。這些詞所帶來的認知不斷的累積，輔助塑造了水仙花的輕快可愛的形象，相較于“湖”與“樹”、“波光”等背景，水仙花被前景化了，顯得更突出，表現(xiàn)了水仙花極富感染力的悅人特質。文中的時態(tài)、感官感受的變化也影響了圖形-背景的塑造：過去式到現(xiàn)在時（wandered-lie），體現(xiàn)了詩人不再深陷于孤獨悲傷中，而是走出孤獨迎來內(nèi)心的寧靜快樂;視覺感受到內(nèi)心感受（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A poet could not but be gay..，），水仙花的快樂已經(jīng)感染了詩人，化成了詩人內(nèi)心的快樂。詩人從最初的“l(fā)onely”感受到了“bliss”和“pleasure”，貼切的反映了詩人的心境變化。

四、隱喻的解讀

隱喻是認知語言學的核心概念之一，被借用于認知詩學中，成為認知詩學的一個核心概念。從認知詩學角度去研究隱喻，應該注意其所指、概念模式的投射成分、效果和意義。對于認知詩學的隱喻研究不應停留在傳統(tǒng)的文體研究和修辭研究上，隱喻造成的藝術效果（即此處的詩學效果）上，還應該在兩個維度進行探究：相對于非隱喻的表達而言，該隱喻是否創(chuàng)造了一些新的意義，二是該隱喻是否對讀者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熊沐清，2008（4）：304）。隱喻并不僅限于書面文本中，更普遍存在于我們?nèi)粘Ｉ畹难哉Z、思維以及行動之中。我們借以思維和行動的普通概念系統(tǒng)本質上是隱喻的。Lakoff和Johnson 則使用了源域（source domain）和目標域（target ?domain）作為概念隱喻映射（mapping）的兩極。（Lakoff&Johnson，1980：4）

詩人在《云》的開頭把漫游的自己比作行云，顯而易見，采用的是明喻。下文把延綿不絕的水仙花比作銀河里閃閃的星辰，表達水仙在詩人心中閃亮、永恒的記憶。而隱喻在文學作品中的運用并不少見，詩文中最顯著的隱喻則是把水仙花擬人化。詩人把風中的水仙花喻為有自主意識的快樂的有靈生物---人，賦予了水仙花行動的能力和快樂的情緒，從而使得水仙花可以通過它們的舞蹈（fluttering，dancing，tossing）盡情展現(xiàn)那種寧靜中的美好和快樂，進而感染觀看的人?！癟hey stretched in never-ending line 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這一句寫了水仙花自主延伸、如無邊的帶子般的樣子，不僅描繪了湖灣的水仙無盡無止的景象，而且暗示了這種快樂的無盡無止，更能觸發(fā)觀看的人的快樂和寧靜?！癟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其實指的就是詩人的心靈世界，因為“眼睛就是心靈的窗口”。這里表現(xiàn)的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詩人把透過眼睛看到的水仙花的景象存放到心里，化成記憶的一部分，不時在心里回放、感受。這個隱喻直接體現(xiàn)了水仙花給詩人帶來的撫慰的效果，凝結了詩文的情感高潮，詮釋了詩人內(nèi)心的平靜、愉快。

五、結語

從認知詩學的角度來分析華茲華斯的《我似朵行云孤獨漫游》，為這篇詩文的研究提供了更多的視角和可能性，易于更加透徹的去理解文本信息，解讀詩人的思想和自己的內(nèi)心，更好的去欣賞類似的文學作品中的美。

認知詩學日益顯示出盎然生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研究者。盡管由于發(fā)展時間短暫，認知詩學還存在一些理論上的分歧與含混，這些問題亟需解決，相關理論仍需完善，但它對文學研究的指導作用不可忽視，運用認知詩學的已有理論去解讀或重新解讀文本，對文學發(fā)展很大的意義，值得我們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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