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賬

◎文/朱 旭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跨入春天的門檻，賣雞鴨鵝雛的就漸漸多起來，清脆嘹亮的叫賣聲響徹在鄉(xiāng)村的上空，不絕于耳，陸陸續(xù)續(xù)引來了許多購買者。那時人們普遍都不富裕，大都囊中羞澀，所以都有賒賬的習慣。賣方也都慷慨大方，敢賒給他們，還不用讓買方打欠條。賣方也都準備了一本小簿子，記上買方的村名、姓名和購買的數(shù)量就完事了。等到了秋天，賣方才走家串戶地上門要錢。買方也都挺講信用，一個也沒有賴賬的。甚至豬崽也可以賒，不過大都在集市上進行交易。因為豬崽形體較大，比較值錢，買賣雙方要找一個彼此都熟悉的人做擔保。買方把豬崽帶回家去，看看比較健康，能吃食，就放心了。過一兩個集后，就會把錢帶到集市上，還給賣主。

我父親也有一次賒豬崽的經(jīng)歷，至今還記憶猶新，常常津津樂道地向我提起。有一年，我家把大豬賣了，父母合計著再買一頭豬崽。費縣大集到了，父親在后車座上綁上一只簍筐，騎著自行車就去趕集了。他來到集市，看到豬崽沒剩下幾只了，也都沒相中，正心灰意冷地要離開。這時，一位中年男子忙過來搭訕：“老弟，沒看到中意的吧？俺家母豬下了窩豬崽，這集賣了幾只，還剩下四只，都怪強，俺帶你上俺家看看去？”父親沒假思索，應了一聲，就跟他去了。

這人的家在平邑縣天寶，是個比較偏僻的山莊，離費縣城有五十多華里。去他家的路凈是些羊腸小道，蜿蜒崎嶇，很是難走。父親一路顛簸，七轉(zhuǎn)八拐，累得滿頭大汗。到他家時，已晌午多了。那人說：“老弟，餓壞了吧？孩他娘，抓緊時間炒兩個菜，俺跟這位老弟喝一氣?！备赣H說：“老哥，讓你破費俺于心不忍，還是回家吃吧。”他又說：“不就一頓飯嗎，就是走道的餓了讓俺管飯俺也會管的，何況你還買俺的豬崽。”其實父親早已饑腸轆轆，那人說的話正中下懷。他想：從這里到家得有七十多里路，如不吃飯，馱著豬崽到家可不就餓慘了？不一會兒，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就端上了桌。這哥倆有說有笑，推杯換盞，一個來小時，父親就賺了個酒足飯飽。

看時間已不早了，父親忙讓那人帶著去了他的豬圈。父親發(fā)現(xiàn)一頭豬崽渾身油光發(fā)亮，二目有神，架步也大，走起路來非常穩(wěn)健，就對那人說：“就要它了?！彼麄冇眉毨K縛住豬崽的四肢，過完秤，放進簍筐里。父親對那人說：“這豬崽看起來還行，不知是不是好喂？”那人痛快地說：“這事好辦，你先喂一集，覺得好喂再付錢，不好喂算俺的。下個費縣大集咱們在橋西頭見?！备赣H向那家人告了別，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趕。

到家時，天已大黑了，母親跟我已在村口等候多時。她問父親：“你干什么去了，這么晚才回來？”父親答道：“俺去平邑天寶逮豬崽了。那賣主也忒大膽了，沒找保人，也沒問俺家住哪里，姓啥名誰，就賒給俺了，還管了俺一頓飯。如果咱不給他送錢，他還真找不著咱?！蹦赣H說：“咱不能昧良心，再說人家喂個豬崽也不容易，得把錢還給他?！备赣H說：“俺不是那個意思，只想說這人實在、心眼好罷了?！辟M縣集又到了，父親早早來到集市的橋西頭，等著那人來取錢。過了老長時間，那人才來，父親把錢一分不差地遞給他。作為回敬，父親約他來到羊肉湯鍋前，要了兩碗羊肉，兩杯小酒，兩人又喝了起來……

這件事情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一枚誠信的種子，并已生根發(fā)芽，讓我知道為人做事一定要講誠信、守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