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馬必勝
澳大利亞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存在很大的差異。一個僅有百余年的獨立歷史;另一個擁有世界上持續(xù)時間最長的文明。一個實行民主制度、有著自由的經(jīng)濟體系;另一個是威權(quán)主義的社會主義國家,政府在經(jīng)濟活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一個地廣人?。涣硪粋€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一個的安全在很大程度上服從并依賴另一個國家;另一個實行獨立自主的政策,堅持民族自決以實現(xiàn)偉大復興。中澳兩國中,一方歡迎并鼓勵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qū)持續(xù)的戰(zhàn)略存在,另一方似乎努力鼓勵美國進行戰(zhàn)略收縮。由此看來中國和澳大利亞不太可能成為盟友,那么問題是:他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盡管澳大利亞和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制度存在很大不同,戰(zhàn)略視野也存在某些不相容的方面,但有一個重要的共同點:他們都受益于雙方日益緊密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①Li,K.(2017) ′We want to work with you for progress and peace′.The Australian March22;Uren,D.(2012)′Prosperity boils down to five letters-China′.The Australian May31.決策者面臨的一大問題是,這種經(jīng)濟上的相互依賴是否足以克服其他結(jié)構(gòu)性的障礙從而實現(xiàn)有效的合作。學者面臨的一大問題是,更深入的經(jīng)濟一體化是否像主張自由主義相互依存論點的學者們所稱的那樣,能夠產(chǎn)生緩和雙方關(guān)系的作用。②Keohane,R.O.(2012) ′Twenty years of institutional liberalism′,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6(2):125-138;Weede,E.(2010)′The capitalist peace and the rise of China:Establishing global harmony by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36(2):206-213.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似乎是“可以”,但有很多因素可能會導致沖突和誤解,其中最突出的因素在于他們各自對第三方——美國的態(tài)度。事實上,很少有雙邊關(guān)系會像中澳關(guān)系這樣,如此顯著第受到他國行動及與他國關(guān)系的影響。
本文探討了可能決定中澳關(guān)系發(fā)展軌跡的因素。首先,本文將提出某些關(guān)于國家如何看待潛在敵友的理論觀察,因為這些都可能是良好關(guān)系的重要決定因素,正如體系性質(zhì)對國家間關(guān)系產(chǎn)生的結(jié)構(gòu)性影響一樣。無論“霸權(quán)轉(zhuǎn)移理論”的優(yōu)點是什么,③Beeson,M.(2009)′Hegemonic transition in East Asia?The dynamics of Chinese and American power′,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35(01):95-112;Chan,S.(2008)China,the US,and the Power-Transition Theory,(London:Routledge).以及關(guān)于衰落的美國和崛起的中國之間發(fā)生沖突的可能性的說法在目前多么流行,④Allison,G.(2017)Destined for War: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s Trap?,(Boston: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和平或戰(zhàn)爭終將由政策制定者的理性計算和決策來決定。在戰(zhàn)爭并沒有發(fā)生的情況下,⑤Rosecrance,R.N.and Miller,S.E.,(eds.2015),The Next Great War?The Roots of World War I and the Risk of US-China Conflict.(Cambridge:MIT Press).觀念因素在次要關(guān)系中會表現(xiàn)出更大的重要性。無論國家是崛起還是衰落,都需要爭取潛在的“搖擺國家”的支持,因為這有助于確立大國的地位、角色,乃至其大戰(zhàn)略。⑥Cooper,A.F.,Higgott,R.A.and Nossal,K.R.(1991) ′Bound to follow?Leadership and follow?ership in the gulf conflict′,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106(3):391-410.歷史背景以及中國自身的行為加強了對其意圖的負面認知,對中國影響澳大利亞的能力產(chǎn)生了不利影響。
當代國際關(guān)系中最有影響力之一的理論視角認為,國際體系中物質(zhì)實力的分配會產(chǎn)生不可避免的后果。從本質(zhì)上講,國際體系的結(jié)構(gòu)、被假定為相似單元的國家主權(quán)、以及在無政府體系中持續(xù)的生存斗爭,決定了國家的行為。從方法論上講,其含義是,“對單位屬性的抽象意味著拋開一些關(guān)于政治領(lǐng)袖、社會經(jīng)濟制度以及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問題?!雹遅altz,K.N.(1979)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New York:McGraw-Hill),p 80.
盡管這種關(guān)于國際體系的構(gòu)想和思考方式或許能告訴我們一些潛在的制約和激勵因素,這些因素有助于決定國家一般意義上的可能行為,但卻無法解釋是什么決定了單個國家的行為。由于歷史背景、政治體制不同,以及政治領(lǐng)袖對于國家行為是否恰當具有不同的觀念,國家行為可能存在巨大差異。盡管朝鮮和瑞典的“結(jié)構(gòu)”相同,它們的歷史、行為和身份認同感相差甚遠,因此擁有不同的國際聲譽,其他國家對他們的行為也有著不同的期望。因為新現(xiàn)實主義存在這一不足,也使“新古典現(xiàn)實主義”得以發(fā)展,引導我們更加重視影響國家行為的國內(nèi)因素。⑧Rose,G.(1998) ′Neoclassical realism and theories of foreign policy′,World Politics51(01):144-172.
盡管以上理論很受歡迎,建構(gòu)主義者卻指出“現(xiàn)實的社會構(gòu)建”在未來的可能影響。⑨Berger,P.and Luckmann,T.(1967)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A Treatise in the Soci?ology Knowledge:Penguin);Ruggie,J.G.(1998) ′What makes the world hang together?Neo-utilitarian?ism and the social constructivist challenge′,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52(4):855-885.利益,尤其是國家利益,可能是主體間社會進程的產(chǎn)物,這種可能性對我們理解國家行為影響重大,⑩Weldes,J.(1996)′Constructing national interest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3):275-318;Finnemore,M.(1996)National Interests in International Society,(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尤其國家行為表現(xiàn)異常或“非理性”之時。國家,或更準確地來說是決策者,對自我和他者的看法極大地影響其行為,這一點值得注意。正如亞歷山大·溫特所主張的那樣,“無政府體系的結(jié)構(gòu)和趨勢取決于敵人、對手、朋友這三種文化哪一個在體系中處于支配地位,國家也面臨把這種角色內(nèi)化到他們的身份和利益中的相應的壓力?!?Wendt,A.(1999)Soci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 259.
這種建構(gòu)方式雖然有用且具有啟發(fā)性,但并沒有涵蓋所有的國家間關(guān)系,比如那些共性很少又謀求經(jīng)濟上而非戰(zhàn)略上合作的國家。目前美國和中國是競爭對手,如果霸權(quán)轉(zhuǎn)移理論的某些主張被證實是正確的,那么他們則可能成為敵人。?Gilpin,R.(1981)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Beeson,M.(2009) ′Hegemonic transition in East Asia?The dynamics of Chinese and American power′,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35(01):95-112.相反,澳大利亞和中國的關(guān)系卻截然不同,他們既不是敵人、對手,也不是朋友,然而它們無疑是“合作伙伴”,這是由比較優(yōu)勢和相互利益驅(qū)使的。盡管這種關(guān)系最終是由社會構(gòu)建的,也是各自政治經(jīng)濟體內(nèi)部強大的既得利益促成的。問題是,這種特殊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和結(jié)構(gòu)上嵌入的相互依存關(guān)系是否可以轉(zhuǎn)變成更廣泛的政治乃至戰(zhàn)略關(guān)系?
要了解影響中澳發(fā)展可持續(xù)伙伴關(guān)系的潛在阻礙,把其置于特定的環(huán)境中分析至關(guān)重要,尤其是要考慮澳大利亞的地理位置。關(guān)于這一點中國人可能難以理解,但澳洲決策者歷來將其地理位置視為自身的劣勢。?Burke,A.(2001)In Fear of Security:Australia's Invasion Anxiety,(Sydney:Pluto Press).有人可能認為,澳洲民眾生活的這片土地得天獨厚、遠離紛擾,他們會永遠感激這上天的恩賜。另一方面,澳大利亞是島嶼大陸,形成了天然的防御體系,這看起來是無與倫比的戰(zhàn)略優(yōu)勢。然而,歷代決策者和戰(zhàn)略思想家認為,這樣的地理位置造成了澳大利亞的脆弱性而不是安全。?Walker,D.(1999)Anxious Nation:Australia and the Rise of Asia 1850-1939,(St Lucia:Uni?versity of Queensland Press).
澳大利亞曾是英國的殖民地,自歐洲殖民時代伊始,澳大利亞就被視為遠離“家鄉(xiāng)”、失去“英格蘭母親”溫暖懷抱的地方。加之亞洲大陸尤其中國的阻隔,澳洲與其“兄弟”和歐洲先輩隔洲相望。在這一點上,亞洲和中國備受猜忌,這在澳大利亞成立初期尤其嚴重,?Broinowski,A.(1996)The Yellow Lady:Australian Impressions of Asia,(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早期的領(lǐng)袖認為澳大利亞根本不可能與亞洲鄰國共建未來。如今很多情況發(fā)生了變化。如澳大利亞前總理約翰·霍德華和托尼·阿博特認為,由于歷史和文化價值的相似性,澳大利亞與美國、英國、新西蘭和加拿大等英語國家的關(guān)系更加緊密。?Gulmanelli,S.(2014) ′John Howard and the‘Anglospherist’reshaping of Australia′,Austra?l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49(4):581-595;Abbott,T.(2009)Battlelines,(Melbourne:MUP).盡管隨著澳大利亞人口的急速變化,?Hunt,E.(2017)‘Barely half of population born in Australia to Australian-born parents’,The Guardian,June 27.情報合作、“朋友”和“敵人”等概念似乎已經(jīng)過時,這些想法仍有其現(xiàn)實影響。?Vucetic,S.(2011)The Anglosphere:A Genealogy of a Racialized Identity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在歷史潮流的推動下,澳大利亞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變,除卻人口的變化,決策精英們對世界的看法也有所改變。澳大利亞獨立的時間并不長,其中最具深遠影響的事件是二戰(zhàn)期間英國敗給進攻東南亞的日本軍隊,?Millar,T.B.(1978)Australia in Peace and War:External Relations,1788-1977,(Canberra: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新加坡的淪陷同時粉碎了這樣一種信念:英國將永遠保護澳大利亞,這加劇人們對這個了解甚少的亞洲地區(qū)的威脅的恐懼。因此,戰(zhàn)時總理約翰·柯廷立即讓美國取代英國,成為澳大利亞的主要戰(zhàn)略伙伴和安全保障者。這一關(guān)系在1951年的《澳新美安全條約》中正式確立,此后,它一直是澳大利亞整體安全的支柱。?Green,M.J.,Dean,P.J.,Taylor,B.and Cooper.,Z.2015.The ANZUS Alliance in an Ascending Asia.Canberra:ANU.
同樣重要的是,近年來澳大利亞決策者逐漸明白,亞洲帶來的并非只是不確定性與威脅,實際上還提供了發(fā)展的機遇。?Garnaut,R.(1989)Australia and the northeast Asian ascendancy,(Canberra:A.G.P.S.).1966年日本取代英國成為澳大利亞最大的貿(mào)易伙伴,這有力地證明了亞洲對澳大利亞經(jīng)濟福祉的重要性。無論決策者們是否喜歡——有些顯然沒有——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接受現(xiàn)實,即澳大利亞的經(jīng)濟在未來與亞洲密不可分。當然也有些決策者比其他的更全面和熱情地推動這一進程。?Keating,P.(2000)Engagement:Australia faces the Asia Pacific,(Sydney:Macmillan).此后,討論的重點一直圍繞如何最好地處理這一根本性的結(jié)構(gòu)現(xiàn)實,以及澳大利亞的主要戰(zhàn)略伙伴是域外國家這一可能無法改變的事實。
正如其他民主國家的遭遇一樣,當今澳大利亞高層的政治領(lǐng)導能力也備受質(zhì)疑。?Anonymous(2015)′‘We have failed you,’former Treasury man tells students′.The Australian May 7;Editorial(2017) ′A failure of Australia′s collective political leadership′.Australian FinancialRe?view November 15.然而,澳大利亞并非一貫如此?;仡櫳鲜兰o八九十年代,澳大利亞總理鮑勃·霍克和保羅·基廷能力出眾且富有遠見,?Bramston,T.(2016) ′Hawke showed reform is possible even amid turmoil′.The Australian.他們掌權(quán)的政府得到廣泛認可。他們實行的國內(nèi)外改革影響深遠,其中許多改革是在擔心被迅速工業(yè)化的北方鄰國趕超的情況下實行?!敖佑|亞洲”成了這個時代的政治口號,盡管除了向鄰國出售更多的資源,并鼓勵他們采用在澳大利亞實行的“新自由主義”經(jīng)濟改革之外,它到底意味著什么并不明晰。?Beeson,M.(1999)Competing Capitalisms:Australia,Japan and Economic Competition in the Asia Pacific,(London:Macmillan).
盡管澳大利亞當前的國內(nèi)改革無疑是成功的,但要對那些依靠政府干預和主導來推動經(jīng)濟發(fā)展的東亞國家施加政策影響,仍然十分困難。?Beeson,M.and Islam,I.(2005) ′Neo-liberalism and East Asia:Resisting the Washington Con?sensus′,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41(2):197-219.亞洲鄰國怎么可能放棄他們的發(fā)展方式呢?畢竟這種方式推動了他們經(jīng)濟發(fā)展的進程,取得了前所未有、非同凡響的經(jīng)濟成果,這是西方人難以預料且無法解釋的。盡管澳大利亞無法說服鄰國采取政治或經(jīng)濟自由的政策,好消息是他們對澳洲的原材料需求只增不減。?Lowe,P.2009.The Growth of Asia and Some Implications for Australia.Sydney.如此看來,澳大利亞確實是一個“幸運的國家”。
關(guān)于歷史背景,有兩點值得關(guān)注。首先,澳大利亞決策者所面臨的挑戰(zhàn)不是由于中國是合作對象。以日本為例,當日本還是澳大利亞最大的貿(mào)易伙伴時,日本的投資也引起了許多擔憂,他們害怕房價會因此上漲,農(nóng)場會被瘋狂收購。其次,日中截然不同的地方在于,日本是美國的盟友,這意味著日澳雙方處于同一陣營,盡管冷戰(zhàn)突然結(jié)束,判斷敵友的依據(jù)還是舊時兩極格局的形勢。還有一點值得注意,20世紀80年代末的中國仍是一個相當貧窮的農(nóng)業(yè)國,這與澳大利亞十分不同。那段時期是中國最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時期。對于高水平的中澳關(guān)系來說,這是真實和不可逾越的鴻溝。直至1972年末,澳大利亞選舉出一位激進且富有改革精神的領(lǐng)導人——高夫·惠特拉姆,中澳關(guān)系才終于有所改善。
2007年,中國超越日本成為澳大利亞最大的貿(mào)易合作伙伴,這體現(xiàn)了中國對澳大利亞的重要程度,盡管這不一定是唯一的證據(jù),它仍然令人震驚。畢竟中國不僅名義上仍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政府在經(jīng)濟發(fā)展中具有重要作用,而且中國經(jīng)濟增長的規(guī)模和速度前所未有。?Lardy,N.R.(2002)Integrating China into the Global Economy,(Washington:Brookings Insti?tute).這一進程的巨大規(guī)模迫使決策者重新思考他們此前關(guān)于整個地區(qū)的性質(zhì),以及關(guān)于中國在其中的重要性的判斷。正如包括臺灣地區(qū)在內(nèi)的許多東亞鄰國,中國通過效仿日本成功開創(chuàng)了由國家主導的發(fā)展模式,實現(xiàn)了“奇跡般”的經(jīng)濟增長。?Beeson,M.(2014)Regionalism and Globalization in East Asia:Politics,Security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2nd ed.(Basingstoke:Palgrave);Kohli,A.(2004)State-Directed Development:Political Power and 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Global Periphe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許多西方和中國的戰(zhàn)略思想家認為,?Liu,M.(2015)The China Dream:Great Power Thinking and Strategic Posture in the Post-American Era,(New York:CN Times).崛起國對國際體系的影響通常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這種經(jīng)濟擴張的影響。?Allison,G.(2017)Destined for War: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sTrap?,(Bos?ton: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即便我們承認對中國崛起的準確表述應是中國再次成為地區(qū)事務的中心,一個突出問題仍然存在:澳大利亞許多人關(guān)注中國崛起的戰(zhàn)略后果,同時也著眼于中國的原材料需求給澳大利亞帶來的利益。?Coorey,P.(2017) ′Bishop calls on US to ward off China threat′.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March 14.澳大利亞的經(jīng)濟和戰(zhàn)略目標間的緊張關(guān)系仍然是澳中關(guān)系乃至澳美關(guān)系中最重要且最具不確定性的特征。
這些分歧反映在澳大利亞的決策者、商業(yè)和學術(shù)界中。澳大利亞受邀加入中國發(fā)起的亞洲基礎(chǔ)設施投資銀行(AIIB),?Beeson,M.and Xu,S.(forthcoming) ′China's evolving role in global governance:The AIIB and the limits of an alternative international order′,in,K.ZengHandbook of the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 of China.(Cheltenham:Edward Elgar).凸顯了中國對澳大利亞的多維影響造成的麻煩。對許多觀察人士來說,亞投行看起來像是一個非常好的倡議,證明中國正成為“負責任的利益相關(guān)者”。然而,美國和澳大利亞政府的許多防務專家并不這么認為。美國認為亞投行對其主導地位構(gòu)成了威脅,目的在于破壞主要由美國創(chuàng)造的現(xiàn)有秩序。?Ikenberry,G.J.and Lim,D.J.2017.China's Emerging Institutional Statecraft: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nd the Prospects for Counter-hegemony.Washington:Brookings Institute.
盡管美國公開施壓讓澳大利亞不要加入亞投行,在當?shù)厣探绾鸵恍W者的支持下,澳大利亞政府的外交政策專家最終仍然通過了此項決議。?Peatling,S.and Wen,P.(2015) ′Prime Minister Tony Abbott gives green light to$100 billion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The AgeMarch 29.盡管英國等其他國家的簽署加入,使得這一決議在澳變得更易通過。但對許多決策者而言,嚴酷的現(xiàn)實是中國的經(jīng)濟地位太重要了,不能冒不加入的風險。鑒于澳大利亞對中國的經(jīng)濟依賴,維持良好的關(guān)系變得越來越重要。這種依賴已不再局限于資源領(lǐng)域。中國游客日益增多,高等教育部門高度依賴約30萬名中國學生的費用收入,這意味著確保兩國關(guān)系處于良性軌道的國內(nèi)壓力越來越大。?Korporaal,G.(2018) ′Business lobby lashes China transparency bill′.The Australian March 6;Ross,J.(2017) ′Research unis rely on Chinese fees′.The AustralianJune 21.
至少可以說不幸的是,中澳關(guān)系的和諧穩(wěn)定面臨著挑戰(zhàn)。?Beeson,M.and Wilson,J.D.(2015) ′Coming to terms with China:Managing complications in the Sino-Australian economic relationship′,Security Challenges11(2):21-37.坦白地說,這不能全都怪澳大利亞。中國最近的一些行動加劇了一些戰(zhàn)略思想家的擔憂,他們認為,在尋求改變現(xiàn)有國際秩序的過程中,崛起的大國總是會帶來麻煩。?Kaplan,R.D.(2014)Asia's Cauldron:The South China Sea and the End of a Stable Pacific,(New York:Random House);Friedberg,A.L.(2011)A Contest for Supremacy:China,America,and the Struggle for Mastery in Asia,(New York:W.W.Norton).無論這個觀點是否屬實,需要強調(diào)的是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國防界都非常重視這一論點。?Mattis,J.2018.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Washing?ton:Department of Defense;Jennings,P.(2016) ′Chinese investment’s good,but think about security first′.The AustralianAugust 6.美澳這兩個盟友存在非常緊密的安全合作和情報共享,?O′Neil,A.(2017) ′Australia and the“Five Eyes”intelligence network:the perils of an asym?metric alliance′,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71(5):529-543.這對中國或任何其他崛起的大國來說都是一個問題。從澳大利亞的角度來看,“中國挑戰(zhàn)”的重要性不僅在于它的規(guī)模和速度,還在于它發(fā)生在澳大利亞所依賴的地區(qū)。?Beeson,M.and Li,F.(2014)China's Regional Relations:Evolving Foreign Policy Dynamics,,(Boulder:Lynne Rienner);White,H.(2010) ′Power shift:Australia's future between Washington and Bei?jing′,Quarterly Essay391-374.
澳大利亞國防部門擔憂的焦點在于中國對南海的領(lǐng)土主張。這里的關(guān)鍵不是中國主張的合法性或其他方面,而在于他們有能力讓許多觀察員認為國家間競爭的本質(zhì)和當前實力對比的不容樂觀。?Fravel,M.T.(2011) ′China's strategy in the South China Sea′,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33(3):292-319.對許多澳大利亞分析人士來說,不僅中國的主張看起來難以置信,中國貫徹這些主張的方式也加劇了人們對中國是否愿意接受現(xiàn)有體系約束的擔憂。?Varghese,P.(2015) ′Australia's foreign policy:less risks,more opportunities′.The AustralianAugust 20.澳大利亞許多人認為,中國拒絕接受獨立法律小組對其領(lǐng)土主張合法性不利的約束,對“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構(gòu)成了直接威脅。?Evans,G.(2016) ′South China Sea:Australia's reaction to Beijing a lesson for world′.The Aus?tralianApril 29.
我們不難理解為什么澳大利亞近期的《外交白皮書》非常關(guān)注中國的崛起以及它對“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造成的威脅,?Australian Government.(2017)2017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AGPS:Canberra)畢竟澳大利亞是一個所謂的“中等強國”,幾乎沒有能力影響國際體系的運作方式,或者影響國際體系中最重要的參與者,也就是“超級大國”的行為。?Beeson,M.and Higgott,R.(2014) ′The changing architecture of politics in the Asia-Pacific:Australia′s middle power moment?′,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14(2):215-237.過去,美國擁有不成比例的超凡實力,這對澳大利亞的獨立性構(gòu)成了潛在威脅。同理,如今中國迅速復興為一個強國,越來越多的人便開始擔心東南亞小國——甚至澳大利亞本身——可能會受日益強硬和強大的中國的壓力。?Dupont,A.(2015) ′Chinese push in the South China Sea must be resisted′.The AustralianJune 13.值得注意的是,中國不像美國及其盟友那樣擁有使之團結(jié)的“軟實力”或共同的文化背景甚至軍事歷史,這些因素的存在曾使得澳大利亞愿意為美國做出犧牲。?Beeson,M.(2015) ′Invasion by invitation:the role of alliances in the Asia-Pacific′,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69(3):305-320.
我們可以理解中國學者認為澳大利亞的政策往輕了說是變化無常,重一點說則是表里不一。畢竟,要是澳大利亞如此擔心中國違反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他們又怎能繼續(xù)支持特朗普政府?要知道后者對多邊主義不屑一顧,并竭力地破壞現(xiàn)有秩序。?Rachman,G.(2018) ′America rejects the world it made′.Financial TimesJanuary 29.這種差異可以用來衡量美澳的親密程度、關(guān)系制度化的深度以及澳大利亞在其中投入的政治資本。除了支持美國,任何其他的政策選擇幾乎都是不可想象的,?Bisley,N.2016.Australia’s Strategic Culture.Washington: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因此其他替代方案在澳大利亞決策界和學術(shù)界中得不到支持。也許正是由于這一原因,中國一直試圖影響澳大利亞關(guān)于政策的辯論。畢竟如果能推動澳大利亞與美國保持距離,那么也可以推動任何其他國家。
然而,根據(jù)澳大利亞近期的戰(zhàn)略和外交政策舉措來判斷,它與美國的盟友關(guān)系似乎愈發(fā)重要。澳大利亞政府的行動中最具代表性和潛在影響力的一個舉措是重新定義它所處的地區(qū)。多年來,“亞太”是描述澳大利亞所在地區(qū)的首選方式;它不僅包括澳大利亞的主要區(qū)域貿(mào)易伙伴,還包括主要的戰(zhàn)略盟友美國。然而,現(xiàn)在最好的說法是“印太”,這個名稱非常值得關(guān)注,因為它包括印度,但不包括中國。不難斷定,描述該地區(qū)的新方式的基本邏輯是戰(zhàn)略性的。[51]Beeson,M.and Lee-Brown,T.(2017) ′The future of Asian regionalism:Not what it used to be?′,Asia&the Pacific Policy Studies4(2):195-206.還有什么其他原因可以忽略東北亞最重要的經(jīng)濟體?美日印澳四方安全機制的重啟似乎證實了這一推測。
澳大利亞不僅希望“印太”戰(zhàn)略把澳大利亞置于地區(qū)事務表面和隱喻的中心,而且四國將提供一個機制來吸引亞洲其他的崛起國家。[52]Panda,A.(2017) ′The‘Quad’is back′.The Diplomat November 13.在印度的參與下,這個集團的戰(zhàn)略分量和潛力將更大,這顯然是對中國成為該地區(qū)主要戰(zhàn)略參與者的回應。[53]Lee-Brown,T.(forthcoming)‘ Security triangles in the Indo-Pacific:Maritime minilateralism in response to regional uncertainty’,East Asia.印度是否適應其預期的角色仍有待觀察。同樣,特朗普政府對任何協(xié)議或盟國的持續(xù)承諾,無論多么重要多么有利,都不能對其想當然。由于自身被排除在外以及四國給出的建立四方安全機制的理由含糊,中國的反應是消極的,對此可以理解。[54]Grigg,A.(2017) ′Security push likely to anger China′.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April 21.這說明了澳大利亞政府對地區(qū)秩序變化的巨大擔憂,它致力于實現(xiàn)該地區(qū)的愿景,即優(yōu)先考慮傳統(tǒng)的地緣政治,地緣經(jīng)濟次之。澳大利亞最近的事態(tài)發(fā)展更可能強化其對安全問題的優(yōu)先考慮。
近期,澳大利亞發(fā)生的數(shù)起事件導致關(guān)于澳大利亞對華關(guān)系的爭論產(chǎn)生了新的轉(zhuǎn)折,該轉(zhuǎn)折可能暗藏矛盾。人們越來越擔心中國會干涉澳國內(nèi)有關(guān)外交政策的辯論,尤其是對華關(guān)系的辯論。這一背景下,最嚴重的問題是中國一直企圖干預澳大利亞國內(nèi)政策的傳聞,然而中國對此說法予以否認。[55]Garnaut,J.(2018) ′How China interferes in Australia′,Foreign Affairs SnapshotMarch 9.澳大利亞政客和大批在澳華人陷入一場日趨分化的辯論中,辯論的焦點包括“中國挑戰(zhàn)”的本質(zhì),以及如果這一挑戰(zhàn)危及“澳洲價值觀”,該如何來應對。[56]Van Onselen,P.(2017) ′China meddling:we’ll decide our own affairs,thanks′.The AustralianDecember 9.
在澳大利亞這場激烈卻久拖未決的爭論中,在一系列的主張和反訴聲中,很多事情浮出水面。首先,澳大利亞的主要政黨接受了中國杰出商人的捐贈,盡管其中一些人已是澳大利亞公民,這并沒有消除人們對政治“干涉”的恐懼。[57]Hamilton,C.(2018) ′Labor has a cancer growing in it that must be cut out′.Sydney Morning HeraldFebruary 19.雖然人們可能會說,今天這般情形錯在澳大利亞,因為他們先讓外國人得以做出此類貢獻,但這卻導致一位引人注目的工黨政治家被迫辭職,因為他接受了華人的資金,并似乎在鸚鵡學舌般重復有關(guān)中國利益的外交辭令。[58]Medcalf,R.(2016) ′Dastyari shows foreign political donation ban needed′.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September 5.從長遠看,這導致人們呼吁以國家安全為由,嚴格控制外國的政治捐款和相關(guān)活動。[59]Jennings,P.(2016) ′Australia needs to limit its exposure to corruptive influences′.The Austra?lianSeptember 3.
克萊夫·漢密爾頓出版了一本名為《沉默的入侵》的著作,該書廣泛研究中國對澳影響,對這場辯論產(chǎn)生了重大的、兩極分化的影響。漢密爾頓聲稱,中國政府采取了協(xié)調(diào)一致的努力,來影響澳大利亞國內(nèi)的公眾輿論、政策制定者和其他富同情心的評論人士。他認為,“北京將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視為西方世界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將其看作打破美國全球戰(zhàn)略的理想練兵場,以協(xié)助實現(xiàn)習近平的中國夢?!盵60]Hamilton,C.(2018)Silent Invasion:China′s influence in Australia,(Richmond:Hardie Grant),p 26.其他觀察家支持這種說法,并認為中國通過統(tǒng)戰(zhàn)部等組織,已在其他國家的內(nèi)部事務中建立一種穩(wěn)固的“影響”模式。耐人尋味的是,中國領(lǐng)導人在講話中認為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中國的一個“法寶”,這不僅強調(diào)了其在利用大眾媒體方面的能力,還強調(diào)了中國大批海外留學生在促進國家目標方面可能發(fā)揮的重要作用。[61]de la Beaumelle,M.A.(2017) ′The United Front Work Department:“Magic weapon”at home and abroad′,China Brief17(9).
人們認為,中國政府對其他國家施加影響的方式遠遠超過了許多國家“正?!钡男袨榉懂?,這給所有被認為與中國交往“過于密切”的組織蒙上了陰影。中國資助的智庫,包括前外交部長鮑勃·卡爾在其中工作的澳中關(guān)系研究中心,以及孔子學院,他們的聲譽都受到了損害??栐噲D淡化可能的政治干涉,結(jié)果是進一步激起了懷疑論者的疑心。[62]Carr,B.(2017) ′One Chinese political donation does not a scandal make′.The AustralianJune 10.許多觀察人士同樣關(guān)注的是,有指控稱中國試圖利用大量中國學生支持親華的各類措施,包括干預大學課程內(nèi)容,即講授在中國政府看來比較敏感的內(nèi)容,諸如臺灣問題、對西藏、新疆政策問題。[63]Reynolds,E.(2017) ′Tensions rise as Chinese government’s influence infiltrates Aussie univer?sities′.news.com.auS,September 1.這些舉措加深了澳大利亞國內(nèi)的恐懼:中國可能會破壞“澳大利亞價值觀”,尤其是言論自由和批判性思維。
澳大利亞國內(nèi)的辯論因此變得越來越激烈和兩極化,學術(shù)界也不例外。[64]任何采取“親華”立場的人都面臨著輕則被視為幼稚、重則以某種方式被打擊的風險。同樣,有些人直言不諱地批評中國的影響力和行動,對“中國影響”和“華人社區(qū)”提出了籠統(tǒng)但未經(jīng)證實的指控。據(jù)一些中國觀察家稱,這些指控已接近種族主義。[65]Anonymous(2017) ′Australian government,media racist China newspaper says′.The Austra?lianDecember 11.重要的是要認識到,許多澳籍華人跟社區(qū)其他人一樣擔心“澳大利亞生活方式”受到損害,即使他們有時可能難以說出這一點。[66]Joske,A.(2018) ′Beijing is silencing Chinese-Australians′.New York TimesFebruary 6.畢竟,這是很多人選擇居住在澳大利亞的原因。如今中國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許多西方國家都擔心中國崛起對現(xiàn)有國際秩序和價值觀所帶來的整體影響,[67]Luce,E.(2017)The Retreat of Western Liberalism,(New Yok:Atlantic Monthly Press).因此中澳關(guān)系變得尤為緊張。
中澳雙方都有強大的動機去維持雙邊關(guān)系的發(fā)展。至少,如果這一努力獲得成功,將意味著僅僅經(jīng)濟上的互補便可促使兩國建立友好且富有成效的關(guān)系,無論他們就其本意來說是否真的希望如此。[68]Beeson,M.and Li,F.(2014)China's Regional Relations:Evolving Foreign Policy Dynamics,(Boulder:Lynne Rienner).拋開其他因素的影響不談,這些力量以及這種理性的利益考慮對于重塑中澳雙邊關(guān)系來說是否充分,還值得商榷。中國利用其日益增長的地緣經(jīng)濟來影響一些稍顯弱勢的東南亞鄰國,使得他們在外交上要么尊重中國的意志,要么至少不與中國針鋒相對,[69]Beeson,M.(2015) ′Can ASEAN cope with China?′,Journal of Current Southeast Asian Affairs35(1):5-28.這一事實已讓澳大利亞感到恐慌。澳大利亞最近以東道主的身份舉辦東盟特別峰會,試圖通過它來鼓勵東南亞各國采取一致和高效的行動。[70]Sheridan,G.(2018) ′ASEAN summit is a coup for Turnbull's diplomatic effort′.The AustralianMarch 1.然而鑒于東盟與中國的關(guān)系如此密切,澳大利亞的行為可能只是一廂情愿。
然而,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澳大利亞決策界對于中國崛起、并再次成為該地區(qū)最重要力量的長期影響持謹慎態(tài)度。一些深思熟慮的評論家認為,除了接受世界格局正面臨深刻變革與調(diào)整這一現(xiàn)實外,澳大利亞別無選擇,它必須承認中國在太平洋西部地區(qū)占據(jù)著主導地位,以及美國的影響力相對衰落甚至喪失。[71]White,H.(2017) ′Without America:Australia in the new Asia′,Quarterly Essay681-81.照此發(fā)展下去,中國在亞太的戰(zhàn)略及觀念重要性最終可能會難以動搖,我們甚至可以預見到地區(qū)“命運共同體”的形成,它將會支撐這個地區(qū)的穩(wěn)定。[72]Xi,J.(2018)Openness for Greater Prosperity,Innovation for a Better Future.Boao Forum;Kang,D.C.(2017)American Grand Strategy and East Asian Securi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但是,盡管地區(qū)“命運共同體”具有普遍的吸引力,它在短期內(nèi)仍然無法建成,甚至不大可能一帆風順。
盡管有很多因素能使世界各國人民團結(jié)一致,但有更多的因素能使之分崩離析,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民族國家至高無上的利益。就此而言,中國顯然與美國及其他大多數(shù)國家有著共同之處。無可否認,應對氣候變化是一項切實的超越國界的議題,所有國家都可在其中找到共同的目標,但美國和澳大利亞卻是臭名昭著的局外人和攪局者,雖然澳大利亞的情況略好一些。[73]Wong,E.(2017) ′China poised to take lead on climate after Trump's move to undo policies′.New York TimesMarch 29;Ker,P.(2016) ′Coal miners gain more leeway on environment′.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January 23.即便中國有意愿也有能力領(lǐng)導全球氣候治理,也很難凝聚不愿為氣候問題貢獻力量的國家。
阻礙國家間合作的因素仍然是國家利益,而非全人類利益。即便澳大利亞高度依賴戰(zhàn)略與經(jīng)濟上更強大的國家以實現(xiàn)決策層眼中的國家目標,本國的自身利益仍是他們思考問題的關(guān)鍵。誠然,澳大利亞決策者除了重視中國及其決策偏好外別無選擇,但有一點顯而易見,至少目前對中國的認可并不足以打破澳美同盟關(guān)系。盡管現(xiàn)在坐鎮(zhèn)白宮的特朗普反復無常、難以捉摸。澳大利亞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渴望與美國保持緊密的關(guān)系,對中國而言,跨越中澳之間的合作障礙仍是一項艱難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