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石佛的人（組詩）

朱建霞

廣福寺

只有檀香的青煙

只有宿命

只有還原和破碎

在一片沒有霧霾的天空下

我傾聽到了你的祈禱

時間如塔林

石頭上的花紋一樣

風化了，安穩(wěn)流逝的

還有日光

大地上每天都有落山的太陽

廣福寺，每天都有

不同的你我

風塵仆仆趕來

又風塵仆仆離去

雕刻石佛的人

叮叮當當

那把鑿子如達達的馬蹄

穿越黑暗的幽谷

那雙粗糙的大手

布滿了光和方向

在青州，我們盯著你

你盯著石頭

把佛從石頭里請出來的人啊

順著你的視線

我看到了

一片湛藍的天空

北山坡

北山坡有旋復(fù)花、蒲公英

交替開放

有花落了一地的杏樹

固守著風化的塔林

有鵝絨藤和野葡萄攀巖而上

有一個個繞山的人

用執(zhí)念的石子堆砌成塔

有月光，照在塔上

撫慰跳動的心

有半夜唱歌的白狐貍

亂了山腳守夜的人

北山坡，酥油燈長明

替明天給塵世

披上溫暖的燈火

珍珠泉

相比那些泉，我更喜歡珍珠泉

這會吐泡泡的泉，這布滿星辰的泉

仿佛一個人

眼中噙著的淚花

仿佛一條魚

存在于水，又獨立于水

有時，我喜歡它布滿星辰

喜歡它吐出的泡泡

但我更喜歡它捧出的珍珠

讓我像一個守財奴，愿意陪它

窮盡一生

人群中的女子

頭低著

神色帶著敬畏與慌亂

碎步與那些休閑的步履

和節(jié)奏鮮明的鞋跟敲擊聲相比

輕得如一縷風

隱現(xiàn)于車水馬龍的城市里

沉默、孤獨、腳步游弋

甚至比不上那只湛藍的垃圾桶

更引人注意

她走著，頭頂上

傲慢的太陽熾熱地燃燒

林立的高樓和銅墻鐵壁中

她泛起的波瀾

一轉(zhuǎn)眼，就被人群淹沒

看不見了

那個清掃落葉的人

把樹生長了一年的光陰，裝進麻袋

裝上用靈魂喂養(yǎng)的人世蒼茫

拿細繩扎緊，用三輪車運走

那個在樹叢來回穿梭的人

他的生活已經(jīng)和掃起的落葉一樣

顏色枯黃，難以徹底分離

該收拾的都收拾干凈了

蕩起的塵土，也已找到了歸宿

那個清掃落葉的人，輕舒了一口氣

似乎已有了一個約定， 來年

他和春天，還會早早來到這里

一個在樹下仰望，一群在樹上搖曳

窗外的貓

抬頭，猛然發(fā)現(xiàn)

窗外的貓

它站在窗臺的邊沿上

在距離地面三十多米高的地方

看一下腳底的

萬丈深淵

偶爾望一眼我

它是怎么來到這高樓之外的

這只僵立窗外的貓

收起利爪，小心翼翼

不讓自己被風吹落在地上

面對這個世界

它為啥和我一樣露出茫然的表情

在曙光四射的早晨

為什么它望過來的眼神里

帶著無助、忐忑與歡喜

偶爾，又閃過失魂落魄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