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英漢商務翻譯中的顯化研究

馬 建 軍， 朱穆朗瑪， 劉 文 宇

(大連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4)

一、引 言

翻譯是一個涉及到兩種語言、文化、情景及動機的復雜交流過程[1]，而不是譯語同源語之間簡單的語碼轉(zhuǎn)換。因此，作為一種語言變體，翻譯文本自身會表現(xiàn)出一些典型的規(guī)律特征[2],比如將藏匿于原文中的意義挖掘出來，使其在譯文中顯化，以達到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反應一致的目的[3]。翻譯顯化現(xiàn)象自提出后便受到國內(nèi)外許多學者的關(guān)注，但大多數(shù)學者傾向從文學翻譯的角度來探究翻譯過程中的顯化現(xiàn)象[4-6]。且由于翻譯顯化特征會受到文本類型的局限[7]，顯化研究還應當進一步細化，即在各種類型文本的譯文中對顯化現(xiàn)象進行驗證。商務文本屬于應用文文本的一種，研究商務文本翻譯中的顯化規(guī)律不僅有助于商務文本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選擇更為恰當?shù)姆g策略，而且有助于擴大顯化的實證研究范圍。因此，本文將基于自建的英漢雙語平行語料庫，考察商務文本英漢翻譯中的顯化特征。

“顯化”的概念最早是由法國學者Vinay Darbelnet提出的[8]，主要指在譯語中，將源語的隱含信息給予明示。國內(nèi)外學者針對顯化現(xiàn)象主要從兩方面進行了考察。

第一，主要針對顯化研究的語言特征。對于顯化研究語言特征的選取，相關(guān)探索傾向于從連接詞[9-10]和人稱代詞[11-13]的角度入手，因為在構(gòu)句層面上英漢兩種語言對這兩類特征的依賴程度差別較明顯，且這一點在人稱代詞方面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比如黃立波[12]454、王克非和胡顯耀[13]16等學者都曾從人稱代詞的英漢翻譯中探索顯化現(xiàn)象的特點并探究其背后成因。但值得一提的是，鮮有學者考察介詞翻譯時的顯化現(xiàn)象。英漢兩種語言在介詞使用習慣上存在很大差異，比如：英語屬于介詞中心語言，介詞用法多樣，使用頻繁；而漢語介詞數(shù)量相對較少，且與動詞的界限不清[14]。因此，本文在顯化研究中，除了人稱代詞，還將介詞列為主要考察的語言特征之一。

第二，文本因素是翻譯顯化研究的另一個重要影響因素[15]。從目前來看，許多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學文本的顯化探究上[16]，而對應用文文本中顯化現(xiàn)象的研究卻不多，且主要集中在科技文本[17]或?qū)W術(shù)論文文本[18]上，鮮有學者試圖探究商務文本翻譯過程中存在的顯化現(xiàn)象。現(xiàn)如今，商務文本的翻譯屬于翻譯研究的熱點，諸多學者都在試圖從各種角度探究商務文本翻譯特點[19-22]，因此，商務文本翻譯中的顯化現(xiàn)象值得進一步研究。

因此，本文將基于自建的商務語料庫，研究應用文文本英漢翻譯中的顯化特征，所選語料是商務信函，考察的語言特征是人稱代詞和介詞。

二、研究設計

1.研究語料

本文從一個自建的包含10 059句對的英漢雙語商務語料庫中，隨機選取了900句對，包括了包裝、保險、報價、代理、訂購、還價等14個不同的商務情景，組建了一個小型的平行語料庫，共含英語20 258詞次，漢語28 126詞次。語料庫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語料庫信息

2．語言特征提取

本文選取人稱代詞和介詞作為顯化研究對象。通過WordSmith Tools 5.0的詞頻檢索功能檢索英文語料，共發(fā)現(xiàn)人稱代詞2223個，介詞2003個，各占10%左右，如表2所示?？梢姡朔Q代詞和介詞在商務英語中使用較為頻繁。

表2 英語人稱代詞和介詞分布

在人稱代詞方面，第一人稱代詞“we”有659個，“us”有161個，“our”有333個；第二人稱代詞“you”有503個，“your”有357個；其他人稱代詞有210個，如表3所示。

表3 英語人稱代詞分布

從表3統(tǒng)計結(jié)果可以看出，在商務情景下，第一人稱代詞“we”“us”“our”,以及第二人稱代詞“you”“your”的使用占語料中人稱代詞總數(shù)的90.6%。這是由商務英語的交互性特點所致，具體體現(xiàn)在商務英語中第一、二人稱代詞的使用多于通用英語，而第三人稱代詞少于通用英語[23]。因此，本文選取這5個人稱代詞進行顯化研究。

在介詞方面，表4統(tǒng)計結(jié)果顯示，語料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介詞是“of”和“in”，即介詞“of”和“in”占語料中介詞總數(shù)的50.5%。由此可見，商務情境下，介詞“of”和“in”均有代表性。因此，本文選擇 “of”和 “in”來探究商務語境中介詞的顯化情況。

表4 英語介詞分布

3.翻譯轉(zhuǎn)換類型

英漢翻譯中人稱代詞和介詞之間存在4種轉(zhuǎn)換類型，即對應、明示、添加和省略。其中，明示和添加屬于顯化范疇。但由于明示與添加之間的界限有時較為模糊，且二者均為顯化的表現(xiàn)形式，對二者不做區(qū)分實際上并不影響研究結(jié)果[12]456，故本文中主要用明示來表示顯化現(xiàn)象。因此，本文主要研究對應、明示及省略這3種翻譯轉(zhuǎn)換類型在商務文本翻譯中體現(xiàn)的特點。

其中，對應，指的是原文中的人稱代詞和介詞在譯文中以譯語中對應的人稱代詞和介詞譯出。如例1中將“we”直接翻譯成了“我們”。

例1：We as a rule only sell commodities of high quality.(我們一般只出售高檔商品)

明示，即顯化。在人稱代詞的翻譯中指的是將原文中隱含的人稱代詞信息在譯文中明示給讀者。如例2中，英文給的是“our latest brochures”和“we”, 譯成漢語時，“our”和“we”都譯成了“我公司”，而非 “我們”。而在介詞翻譯中，則經(jīng)常采用詞性轉(zhuǎn)換方式予以明示。如例3中“six pieces in a box”中的 “in”譯成了動詞“裝”。

例2： Enclosed are our latest brochures listing all the types of yachts we manufacture as well as our financial statement for the year ending 31st December 1999. (隨信寄去我公司最新的產(chǎn)品說明書，內(nèi)列我公司生產(chǎn)的所有型號游艇及截止至1999年12月31日的財務報表)

例3：The pens are packed six pieces in a box, which is beautiful, durable and easy to carry. (鋼筆是用盒子包裝的，每六支裝一盒，美觀、堅固、易攜帶)

省略，即隱化。指在譯文中省去原文所包含的人稱代詞或介詞。如例4和例5中，在漢語譯文中省去了原文所含的“us”及“in”。

例4：Kindly send us another copy of your annual report and a price list. (請再寄一份貴公司的年度報表和價格表)

例5：When you have had an opportunity to examine the samples, feel confident you will agree that the goods are both excellent in quality and very reasonable in price. (當你們細查這些樣品之后，相信你們會同意，這些商品是物美價廉的)

三、研究結(jié)果

1．人稱代詞的顯化現(xiàn)象

在考察人稱代詞英漢商務翻譯中的3種翻譯類型時，我們發(fā)現(xiàn)對應、明示和省略在翻譯中均得到了使用，且使用頻率較為一致(見表5)。

表5 英語人稱代詞翻譯轉(zhuǎn)換方式

由表5看出，38.4%的人稱代詞在翻譯時采用了對應的方式，36.0%使用了明示方式，二者相差僅2.4%。因此，可推測出，英漢商務翻譯中顯化現(xiàn)象較為明顯，這與黃立波在考察人稱代詞英譯漢時得出的“英譯漢文學文本中人稱代詞主語的轉(zhuǎn)換類型以對應關(guān)系為主，語際顯化不明顯”的結(jié)論略有區(qū)別[12]457。這可能是由于商務翻譯的一個重要特點在于禮貌程度較高，因此，會在文本中更多地運用明示的翻譯策略，使文本更顯正式。比如，例6中的“your”在譯成漢語時被顯化譯為“貴公司”，這顯然比直接對應譯為“你的”要禮貌許多。

例6：Please rest assured that we will certainly execute the contract with due care and promptness in compliance with your requirements.(請放心，我們一定按照貴公司的要求，以應有的細心和迅速執(zhí)行合同)

2．介詞的顯化現(xiàn)象

介詞在英漢翻譯時則主要使用了兩種轉(zhuǎn)換方式：明示和省略，如表6所示。

表6 英語介詞翻譯轉(zhuǎn)換方式

由表6看出，44.2%的介詞在翻譯中使用了明示的轉(zhuǎn)換方式，47.5%使用了省略，因此，總體來看，介詞的顯化現(xiàn)象也較明顯。但與人稱代詞不同的是，介詞的語際隱化現(xiàn)象則也較為突出。此外，只有8.3%的介詞在翻譯中使用了對應的方式，且這部分介詞全部來源于“in”。 比如，例7中的“in”便被對應譯為了“在……中”。

例7：We realize only too well that we cannot make up for the inconvenience, but it will be our endeavor to satisfy and please you in every future transaction. (我們十分清楚，我們無法彌補給你方造成的不便。但是我們將會在今后的交易中努力令你方滿意)

而“of”介詞一般表示所屬關(guān)系，本身無意義，故在漢語中并沒有介詞與其直接對應。超過90%的介詞在英漢翻譯中選擇了非對應的翻譯策略，這正是英漢介詞的特殊性和靈活性使其在實際的使用中有不直接對應的體現(xiàn)。

3．翻譯顯化的影響因素

柯飛利用雙語平行語料庫探究表示時間、條件和結(jié)果連詞出現(xiàn)的頻率時曾提出假說:由形式化程度較高的語言譯成形式化程度較低的語言(如英譯漢)，顯化現(xiàn)象遞減，而隱化(或仿譯)現(xiàn)象遞增[15]306。因此，筆者預期商務文本英譯漢過程中，隱化現(xiàn)象應多于顯化及對應。但通過考察商務語料庫中人稱代詞以及介詞的翻譯轉(zhuǎn)換方式后發(fā)現(xiàn)：總體來看，在英漢商務翻譯中，人稱代詞的語際顯化現(xiàn)象實則較明顯，而介詞的語際顯化與隱化趨勢相當。筆者認為，其影響因素主要有兩點：語言因素與文本因素。

(1)語言因素

漢語在語言形式方面與英語等印歐語言區(qū)別較大，漢語表達呈動態(tài)傾向，英語表達呈靜態(tài)傾向[24]。具體體現(xiàn)在漢語多用動詞構(gòu)句，英語多用名詞。所以在商務英漢翻譯中，常通過詞性轉(zhuǎn)換的方式進行顯化處理。表7顯示了介詞翻譯的兩種常用轉(zhuǎn)換方式。一是在漢譯時譯為“的”。 如例8中，英語原文的“manufacturers of polyester cotton bed sheets and pillow cases”被譯為了“聚酯棉床單和枕套的制造商”；而例9的“Any delay in shipment”則譯為了“裝運的任何拖延”。二是在翻譯時轉(zhuǎn)化為漢語的動詞。正如沈家煊在對比英漢介詞時指出：英語介詞用法多樣，使用頻繁，英語里用介詞的地方漢語常常省略或用動詞來表達[14]2。如例10“in this business”中的“in”則譯成了“從事”。

表7 介詞的明示

例8：Armstrong & Smith of Sheffield inform us that you are manufacturers of polyester cotton bed sheets and pillow cases. (謝菲爾德的Armstrong & Smith公司告訴我們你方是聚酯棉床單和枕套的制造商)

例9：Any delay in shipment would be detrimental to our future business. (裝運的任何拖延將有損于我們今后的業(yè)務)

例10：We have been in this business for the past 20 years. (我公司從事本行業(yè)已有20年)

(2)文本因素

柯飛曾指出：“小說文本、科學文本、政論文本、新聞文本、應用文文本等在翻譯中的顯、隱程度可能有別”[15]307。商務文本具有禮貌性程度較高的特點。表8比較了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代詞的翻譯轉(zhuǎn)換方式。

表8 第一人稱代詞和第二人稱代詞翻譯轉(zhuǎn)換方式

如表8所示，由于文本禮貌性的特點，第一和第二人稱代詞在翻譯中常使用不同的方式。在指“我方”時多采用對應的方式(占比50.8%)，比如，例11英文中的“we”在譯文中直譯為“我們”；而在指“對方”時，則多用明示的方式(占比57.2%)，具體體現(xiàn)在多使用尊稱，如例12中“your”的對應本應為“你的”或“你們的”，但是出于禮貌的考量，在漢語譯文中譯為了“貴公司的”。

例11：We would appreciate receiving a price list for each item shown in your catalog. (我們希望能得到貴公司產(chǎn)品目錄中所列項目的價格表)

例12：We would like to have some information about your company and your products. (我們希望了解貴公司及產(chǎn)品的情況)

商務文本的另一顯著特點是大量術(shù)語的使用。因此，在翻譯英文術(shù)語時，常常省略其中的介詞。表9分析了翻譯中介詞省略的幾種情況。

表9 介詞的省略

由表9看出，術(shù)語翻譯中介詞的省略體現(xiàn)了英漢商務翻譯中的隱化現(xiàn)象。比如，例13 “bill of lading” 中的“of”在漢譯中就未被譯出。

例13：As a matter of fact we would never accept a foul bill of lading. (事實上，我們從來不接受瑕疵提單)

此外，商務英語的另一特征在于多用復雜的介詞短語代替簡單的介詞[25]，因此，在漢譯時沒有必要將這種固定搭配中的介詞單獨譯出。這類翻譯中介詞的省略，也解釋了英漢商務翻譯的隱化現(xiàn)象。比如，例14“in spite of”中的“in”和“of”。

例14：In spite of this, we wonder if the goods in question will reach you earlier than the originally scheduled time. (盡管如此，我們?nèi)詰岩伤鲐浳锬鼙仍ǖ臅r間更早到達你處)

4.同其他文本類型的比較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英漢商務翻譯中，第一人稱代詞翻譯以對應關(guān)系為主，而第二人稱代詞翻譯顯化現(xiàn)象較明顯，介詞翻譯中則顯隱化策略使用頻率相當。這與其他文本的顯化研究結(jié)果略有不同(見表10)。商務文本中的人稱代詞英漢翻譯顯化結(jié)果與黃立波的文學文本翻譯顯化結(jié)果不同：黃立波在對比文學文本英譯漢中人稱代詞主語的顯化現(xiàn)象后得出結(jié)論，人稱代詞主語轉(zhuǎn)換以對應關(guān)系為主，語際顯化及隱化現(xiàn)象都不十分明顯[12]457。 此外，佟玉平在分析政論文中人稱代詞的顯化情況時證明了政論文中漢英翻譯過程中顯化策略使用較為普遍[11]107；陳吉榮和趙永青分析了論文摘要英譯顯化現(xiàn)象，指出第一人稱代詞翻譯顯化現(xiàn)象明顯[9]122。雖然這兩篇論文研究漢英翻譯而不是英漢翻譯，但是其結(jié)果都源于英漢語言形式化程度不同，即譯者將漢語“隱去”的人稱代詞在譯文中“顯化”出來，而本文的研究結(jié)果卻表明商務文本因素也影響了人稱代詞的顯化，具體體現(xiàn)在第二人稱代詞翻譯上，不是預期的隱化而是顯化。同時，董敏和馮德正在考察科技文本中連詞英漢翻譯的顯化現(xiàn)象時發(fā)現(xiàn)科技文本中語際顯化現(xiàn)象較明顯，該結(jié)果也體現(xiàn)了科技文本的文本因素對顯化的影響[17]96。因此，可以看出，商務文本在英漢翻譯時在顯化方面體現(xiàn)出了不同于其他文本的特點。

表10 與其他文本的比較

四、結(jié) 論

本文基于一個小型的商務信函語料庫，通過考察商務文本中人稱代詞和介詞的3種英漢翻譯轉(zhuǎn)換方式：對應、明示和省略，探究了商務翻譯中的顯化現(xiàn)象。研究發(fā)現(xiàn)：從總體來看，商務文本英漢翻譯時在顯化方面體現(xiàn)出了區(qū)別于其他文本的特點。具體來看，第一人稱代詞翻譯以對應關(guān)系為主，第二人稱代詞翻譯則顯化現(xiàn)象較為明顯，針對介詞的翻譯，則顯隱化策略使用頻率相當。筆者認為，這種趨勢主要是由語言因素和文本因素所致。漢語和英語從本質(zhì)上講屬于漢藏和印歐兩種不同語系，所以在語言形式以及表達方面存在較為明顯的區(qū)別。這導致在翻譯過程中常需要使用明示或省略的方式來使譯文顯得更加地道。此外，商務文本作為應用文文本的一種，在構(gòu)句成篇的過程中有一些突出特點，比如行文禮貌性程度較高，多使用商務術(shù)語等，這也使得商務語料在進行英漢翻譯時常使用顯化或隱化的轉(zhuǎn)換方式。本文還將商務文本同其他類型文本顯化問題研究結(jié)果做了對比。對比結(jié)果較直觀地證明了商務文本在顯化現(xiàn)象方面同其他文本的確不同。因此，在進行不同類型文本翻譯時，譯者應注意針對不同的文本采取不同的顯隱化翻譯策略。

基于語料庫的翻譯研究是一項復雜且工作量大的研究，希望本文能為商務翻譯中的語際顯化現(xiàn)象提供可靠依據(jù)。本研究只隨機選取了900句商務信函文本，今后，語料的數(shù)量和范圍可進一步擴大，使其語際顯化研究結(jié)果更具代表性，以期所得結(jié)論有助于提升商務文本翻譯的精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