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如禪

素素

如果要問：什么花能蕩滌世人內(nèi)心的塵埃，使浮躁的心安靜，使飫饜的心空靈，使凡俗的心有一些美好而純潔的向往？你必定回答說：蓮花！

是的，蓮花。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亭亭凈植，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焉?！弊灾芏仡U的愛蓮宣言發(fā)表以后，蓮花便作為一種精神的高度成了中國人心底最熟悉、最溫馨的念想。

蓮花有讓世人愛她的千萬個理由。

首先是蓮之美。蓮花是美的化身。她的天生麗質(zhì)，她的淡雅端莊，她的清幽玉潔曾溫潤了無數(shù)文人騷客的墨毫?！扒逅鲕饺?，天然去雕飾”，李白喜歡的是蓮的清純自然；“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徐志摩愛慕的是蓮的嬌美玲瓏；“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鄙蚣s贊美的是蓮的雍容典雅；“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蓖醪g謳歌的是蓮的勃勃生機……各花入各眼，蓮花以不同的意象出現(xiàn)在中國的文學(xué)畫廊中，成為文化意義最飽滿的花。

在所有吟詠蓮花的詩詞中，最出神入化的莫過于周邦彥的《蘇幕遮》：“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一個“圓”一個“舉”，惟妙惟肖地刻畫了蓮花錯落有致、婷婷玉立的風(fēng)韻，動靜結(jié)合，風(fēng)格簡約，當(dāng)為詞中翹楚。讀到這首詞時，正值豆蔻年華，當(dāng)我在一個清風(fēng)拂面、月光如水的晚上，默默咀嚼這些明快鮮活的文字時，只覺醍醐灌頂，唇齒留香。

現(xiàn)代文學(xué)中能與之媲美的要數(shù)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了，小時候讀到此文時曾一度為此狂喜?！扒壅鄣暮商辽厦妫瑥浲氖翘锾锏娜~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三十多年過去了，這些膾炙人口的句子還依然爛熟于心。有一年參加專升本的全國成人高考，《中國文學(xué)》的考題正好有一條《荷塘月色》的藝術(shù)分析，我痛快淋漓地一揮而就。成績揭曉后，考生一致認(rèn)為難度很大的《中國文學(xué)》我居然得了八十多分，占盡了便宜。那年的考試我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復(fù)習(xí)，冥冥之中，是蓮花助了我一臂之力，從此，心底里對蓮花的愛戀就多了一種相知和默契。

其次是蓮之用。蓮花不是虛有外表、嘩眾取寵的花，她具有經(jīng)世致用的大慈悲?！侗静菥V目》說：“夫蓮生卑污，而潔白自若；南柔而實堅，居下而有節(jié)?？赘[玲瓏，紗綸內(nèi)隱，生于嫩弱，而發(fā)為莖葉花實；又復(fù)生芽，以續(xù)生生之脈。四時可食，令人心歡，可謂靈根矣！”又曰：“醫(yī)家取為服食，百病可卻”。蓮花可治暑熱煩渴、小兒驚癇、跌傷嘔血、月經(jīng)不調(diào)、崩漏、濕瘡等疾?。簧徣~含豐富的維生素C及荷葉堿，有清暑、醒脾、化瘀、止血、除濕氣之功效；蓮子“交心腎，厚腸胃，強筋骨，補虛損，利耳目?！?，具有強身補氣、保健腸胃、止瀉袪濕熱之功效；蓮藕可涼血、去暑、散瘀氣，對健脾、開胃很有益處；蓮蓬可去除體內(nèi)濕氣、活血散瘀，讓氣息回復(fù)順暢、舒適；蓮心具有清心、安撫煩躁、祛火氣的功能；蓮?？汕鍩峤馐?、去除體內(nèi)多余水分，順暢體內(nèi)的氣血循環(huán)……

此外，蓮還是中國飲食文化中的“明星”。蓮藕含有豐富的蛋白質(zhì)、淀粉和維生素C，清脆而多汁，既可以當(dāng)水果生吃，也可以燉湯、炒菜，蓮藕？排骨湯是飯店里最常見的一道美食。在藕的空管中填以糯米，蒸熟后又香又甜，營養(yǎng)豐富，是上等的佳肴。荷葉可用來蒸肉蒸雞蒸飯，荷葉肉、荷葉雞、荷葉飯清香可口，食之若甘。與蓮有關(guān)的著名飲食還有糖蓮藕、蓮子糕、蓮蓉酥餅、蓮蓉包子、蓮蓉月餅、？蓮子百合糖水等，中國人吃喜宴時最少不了的一道菜就是“蓮子百合糖水”，寓意著百年好合、連生貴子、甜甜蜜蜜。

要求于人甚少，給予人的甚多，這就怪不得人人都喜歡蓮了。但蓮似乎對自己的大美、大用毫無知覺，花開花落，夏去秋來，她獨自在清風(fēng)明月中恬淡地微笑，心靜如禪。

花中君子。世人常常這樣稱呼蓮花。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君子”的形象大致是真誠、無私、善良、正直、智慧，擁有高尚的情操、平和的心態(tài)、寬厚的胸懷?！熬犹故幨帲∪碎L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這些都是《論語》對君子的定義。而蓮花以挺秀清朗的風(fēng)姿、潔身自好的傲骨、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貴為“君子”作了最完美的注釋。

出于淤泥卻又不染纖塵，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解的謎。20世紀(jì)70年代，德國波恩大學(xué)一位叫巴特洛特的植物學(xué)家對蓮花的這種特性進(jìn)行了試驗，在蓮花葉面上倒幾滴膠水，結(jié)果膠水沒有粘連在葉面，而是滾落下去，不留痕跡。原來，蓮葉的表面覆蓋著一層極薄的蠟晶體，這種蠟晶體有天生的防水防塵功能。這一發(fā)現(xiàn)激起了巴特洛特的靈感，他發(fā)明了一項新技術(shù)，生產(chǎn)出表面完全防水并且具備自潔功能的材料，使人們不再為建筑物頂部和表面的清潔問題發(fā)愁，也不必再為汽車、飛機和各種運輸工具的清潔問題大傷腦筋。

與生俱來的美，與生俱來的善，與生俱來的圣潔，這種品質(zhì)豈止是“君子”二字所能概括的？佛教的“四大吉花”，蓮花是其中之一。傳說佛祖釋迦牟尼出世后，立刻下地走了七步，步步生蓮，從此，蓮就成了佛祖誕生的象征。大雄寶殿中的釋迦牟尼，端坐在蓮花寶座之上，慈眉善目，蓮眼低垂；稱為“西方三圣”之首的阿彌陀佛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也都是坐在蓮花之上。其余的菩薩，有的手執(zhí)蓮花，有的腳踏蓮花，在蓮花渲染的潔凈中救苦救難、普度眾生。

蓮，一個讀來讓人百轉(zhuǎn)千回的漢字，一株雅潔靜好、天生靈性的植物，一位具有悲憫情懷、集真善美于一身的絕世佳人！

但蓮的心也是苦的。她一生都擺脫不了追求高尚與身處淤泥的矛盾，她改變不了環(huán)境，只能獨守自身，風(fēng)雨滄桑中涅磐成大愛大德的佛！正應(yīng)了古人的一首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選自2018年《獨秀峰》夏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