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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遺癥(短篇小說)

      2018-09-10 07:22:44豐一畛
      作品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園園小男生衛(wèi)生間

      豐一畛

      本來沒打算炸酥肉,時間有點來不及。去菜市場的路上,還想著買點現(xiàn)成的葷菜。菜市場離學(xué)校不遠,掛角就有三家賣豬頭肉的。平常,褚楚都在中間那家買。她覺得中間那家干凈些,可巧那家的位置空著,沒出攤。褚楚也明白,攤位緊挨著,蠅子都是亂竄的,她的感覺挺可疑,不過猶豫了會,她還是去了鮮肉攤。拎了肉、菜往回走,忽然想起許東陌肯定想吃饅頭,便折返回去。付過錢,抬頭看見饅頭店旁邊的兩元店正在上新貨,兩元店不只賣兩元的東西,其實是家日常用品店,她拐進去。好幾樣?xùn)|西都該買,當(dāng)然先不買也行,磨蹭了會兒,時間真就來不及了?;貋頃r,她一路小跑,剛過了操場旁長長的纏繞著藤蔓的走廊,還沒上樓,身上已起了汗。綠藤上的花都謝了,樓梯口有一股荼蘼到腥臭的味兒。

      是三角梅吧?其實她也不確定。去年11月份,許東陌第一次來老校區(qū)看她。她坐在這走廊沿的木椅上等,他拉著箱子走過來,瓷磚上的光點搖搖晃晃,皮輪滑動的聲音有些滯重,壓得她的心也有些搖晃。許久不見,那些親密的感覺仿佛被一層薄而韌的陌生凍住了。他們努力地微弱地笑,他張了張嘴,這個長亭子挺好的,這是薔薇嗎?她笑出了聲,那層膜破了,傻瓜,這是三角梅!

      就叫三角梅了。或許這些藤蔓也不知道它們叫三角梅,或許別人都不叫它們?nèi)敲贰2贿^,有一個男人叫了。褚楚的心里一陣慌亂,對許東陌,她好像真的有了切切實實的依戀。在他們的關(guān)系中,他愛她多一點。她也承認(rèn)。她去找過他,但他總來找她。從什么時候,她盼望他來了,從什么時候,他們有了未來。

      樓是老樓,間距高,每次拎著菜爬到六樓,她都要喘一會兒。

      洗了菜,切了肉,調(diào)了面糊,油才剛熱,敲門聲響了。隔壁的園園老師探頭,一只腳伸進來,做的啥?褚楚收收心情,酥肉。還會做肉呀!園園嘖嘖了兩聲。她們搭過一段伙,六樓的四個女孩子。兩個免費師范生手藝都不錯,倒是她和園園兩個研究生,做出的菜好像不是為了被吃,而是專供挖苦的。尤其園園,做菜總做出搞笑的效果。一會過來吃?褚楚口是心非。不了,在外面吃了個蓋飯。園園退出門,呀地喊了聲,褚楚,你男朋友來了!褚楚壓抑著興奮,一瞬間,好像真不興奮了。屋子陡地亮了一片,又暗了,接著又亮了,她看見了許東陌的眼睛,有疲憊,更多的是熱切。褚楚系著圍裙,手里夾著筷子,許東陌走上來,他是想抱她的??蓤@園還站在門口,故意似的,推了推門,我說怎么炸酥肉呢!走了哈!褚楚迎過去,也仿佛故意似的跟園園又寒暄了幾句。門關(guān)了,插銷插上了,遲到兩分鐘的擁抱顯出了過分的尷尬。好了好了,褚楚說,圍裙上有油。

      許東陌去規(guī)整行李箱。房間是間學(xué)生宿舍,四個角四張上下鋪的鐵架子床,有點擁擠。褚楚不喜歡擁擠,更不喜歡凌亂,他被說過幾次了,習(xí)慣了去把箱子挪到床底下。褚楚說,我給你買了饅頭。許東陌答,謝謝哈,我們家寶貝最好了。褚楚又說,我要炸酥肉,忘了,放了很多花椒。沒事,許東陌過去幫忙,你愛吃就好了。褚楚南方人,或許總忘了,或許不想將就,每次做菜,都要放不少花椒。房間有個后門,衛(wèi)生間在右手邊,所謂廚房,就是后門出來的這一小塊未封閉的空間,也可以叫后陽臺,主要是左手邊的這個半人高的臺子。以前學(xué)生們在上面洗衣服,現(xiàn)在放滿了鍋碗瓢盆。正對后門的墻只比臺子高一點,對面,也就有個一兩米遠處,是棟更老的筒子樓。兩棟樓靠得近,幾能握手,下面巷子里終日不見陽光,潮濕陰暗不說,各種亂搭的電線盤繞扭曲,嘶嘶地發(fā)著響兒,讓人望而生畏。上次來,陪褚楚逛街的時候,許東陌專門去瞧了瞧,這條巷子有個形象的名字,叫黃泥井。褚楚做飯,許東陌總結(jié)了經(jīng)驗,他要陪著,打個下手,夸獎幾句。即使幫不上忙,也要候在一邊。因為這個事,他們沒少拌嘴,后來他學(xué)乖了,或者說妥協(xié)了,矛盾還在那兒,盡量讓它在那就好了。他來找她,說了第一頓出去吃,慶祝他畢業(yè)。她同意了,不過臨時又改了主意。在省城下了火車,坐大巴來小城之前,他找了家沙縣小吃。褚楚心是好的,想自己燒菜,可他餓了一上午了,很難再能耐下心來等待一頓耗時良久幾乎不可能合自己口味的飯菜。去吃個沙縣小吃,讓矛盾服下一粒安眠藥,代價只有一點點,他要謊稱他正期待著她親手燒的菜。他是期待的,期待見到她,順便期待一下她循著性子做的飯菜也未嘗不可。這樣,吃了飯還在期待著她做的飯,聽起來就不像個悖論了。

      平心而論,酥肉炸得還可以,就是太麻了。他們吃飯。飯桌是個課桌。他吃得少,解釋說,火車上顛得厲害,肚子不舒服。這也是實情。飯后他去洗碗。一人做飯另一人洗碗也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褚楚卻將他支到一邊,你笨手笨腳,還是我來,我洗得快。他就陪在一邊說話。

      吃了飯,洗了碗,打掃了衛(wèi)生,沒事可干了。她下午沒課。禮拜六怎么可能有課!初中生連晚自習(xí)都沒有。里右的下鋪是她的,里左的下鋪是他的。她已幫他鋪好了,還裝了蚊帳。另外兩個下鋪,外右,放了雜物和一臺小冰箱,外左,被褚楚改造成了衣櫥。上鋪,里面的兩個閑置著,外面的兩個堆著不常用的雜物和被褥。其實,左邊的兩個架子床之間,右邊的兩個架子床之間,還都鑲了帶木制小門的衣柜。一邊四個,上下各兩個,兩邊共八個,正好配八張床。這些小衣柜,也都派上了用場,有的專放內(nèi)褲、胸罩,有的專放包包,還專門給他留了一個。房間小,破敗,寒酸,大理石的地板甚至被時光浸泡出了一種擦不掉的油黑色澤。高處,還殘留著幾張沒來得及撕下來或撕得不徹底的明星大頭照,細致觀察,類似的痕跡不少,小柜門上,鐵架子上,衛(wèi)生間里。然而,毫無疑問,它現(xiàn)在看上去秩序井然,簡陋卻不失溫馨,古舊卻不乏活力。這是褚楚的功勞。她珍視這個小房間,珍視她的勞動成果。他也珍視,無論如何,它是他們迄今為止第一個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

      她說她要洗個頭。衛(wèi)生間里沒有熱水器。電壺太小了,燒起來麻煩。他去接了桶水,用熱得快燒。水燒著,他們躺在小床上聊天。躺誰的床上?各人躺各人的床上。躺一塊?那好吧,躺你床上吧,你個大油頭,再把我枕頭弄臟了。褚楚已經(jīng)被抱過去了。她非要躺外面,他只能往里,側(cè)起身體。木板床太窄,他斜起臉看她,看她臉上細細的絨毛。他吻她,輕輕地?fù)崦纳眢w,他的心好像可以兩用,他在聽她說話的。她說她是幸福的,他那么寵她。她表達幸福的方式很簡單,就是跟另外三個女孩子對比。園園,慧麗,新雨,去年,她們一起進入小城的這所中學(xué)教書。

      當(dāng)時來小城,褚楚著實思量了一番。她想留省城,沒有現(xiàn)成的機會,只能去考。可許東陌還沒畢業(yè),因為他,因為他帶來的不確定性,她沒那么決絕了。恰好,省城建新機場,小城被并。又恰好,小城的這所中學(xué)去師范大學(xué)招人,她想,進可攻退可守,這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來了,她卻后悔了。學(xué)校騙了她,說好了教高中,卻讓她代初一的課,說好了素質(zhì)教育,歷史卻一點也不受重視。園園,慧麗,新雨,一個化學(xué)老師,兩個數(shù)學(xué)老師,她們偷偷補課,月入幾千??蓻]人要補歷史?。∷男囊宦淝д?。

      還好,許東陌真的三年就畢業(yè)了!還好,除了她,她們的感情,要么空白,要么一團糟。

      他右手環(huán)過她的脖子,將她摟得緊緊的。她移了移身體,嘟嘴啄了下他的額頭。那個詛咒我們的男人又找你了沒?這是個小插曲,但促使他早幾天來了。找了,我沒理他。你不會真因為他提前來的吧?褚楚翻起身,打量他,終于找到了個活計似的,掰過他的頭,擠他臉上的小粉刺。學(xué)校組織了個大合唱,褚楚被領(lǐng)導(dǎo)硬拉進去。高中部的一個數(shù)學(xué)老師也在其中,看上她了,從群里找到她的微信,申請好友。她通過,還帶著好奇。他們聊天。剛聊,褚楚就知道他是想追她了。但她假裝不知道,繼續(xù)聊。她將此事復(fù)述給許東陌,語氣里有欣喜。那個男老師向她表白,她說她有男朋友,他說他調(diào)查過。那又怎樣,不在一個城市,遲早會分的。他說得理直氣壯。這話明顯冒犯到了許東陌,當(dāng)然也冒犯到了褚楚。褚楚也覺得這話有點過分,可她印象更深刻的卻是這個男老師的勇敢。電話里,她說,一所學(xué)校的,同事關(guān)系,人家沒捅破那層紙,直接不理人家不好。她說得在理。她想適度滿足她的虛榮心。他也想。他根上不想,可沒辦法,只能想。但麻煩的是,怎樣的虛榮心才是適度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她在電話里念他們的聊天記錄,那個男人步步緊逼,褚楚輔導(dǎo)功課一般跟人家入情入理地解釋,男朋友博士畢業(yè)了,找個工作能把她帶走,她馬上要辭職了。然而,且慢,說這話時,他們不過打過兩次照面,微信互動了三天而已。他們說得著這話嗎?她沒有惋惜的意思,這才哪到哪,可他的進和攻、她的退和守,讓許東陌聽出了惋惜的意味,好像如果沒有他許東陌,他們就會順其自然地在一起,順其自然地培育出一份好的感情。他竟然是勇敢的,因為預(yù)言了或者詛咒了他們?nèi)甓嗟母星闀虍惖胤志佣莶萁Y(jié)束?;蛟S,是他太縱容她了。他想怪一怪她那時不常出來搗下亂的虛榮心,甚至恨一恨??伤趺垂钟衷趺春弈??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只能有且只有一種戀愛模式,不知怎么,悖論就來了,不知怎么,他們就只能如此相愛了。

      他追她時,她跟前男友已經(jīng)分開了半年。他們出去約會、吃飯、逛街,她總會提到她的前男友。以至他們不得不給他起了個名字,因為比褚楚小的緣故,就叫他小男生。她說抱歉,總在你這里提起別的男人。他說沒關(guān)系。他當(dāng)時確實覺得沒關(guān)系,他喜歡上了她,而她不只是現(xiàn)在的她,還是無數(shù)個過去的她的疊加。她感激他的寬容,夢里夢到小男生了也會放心地跟他分享,更因為這種分享對他產(chǎn)生了更多的信任和好感。客觀上,他像是利用了他的寬容,如果這叫寬容的話。然而這又肯定不能說是利用,他喜歡上了她,喜歡的是她的全部,包括揮之不去的記憶。他也奇怪,普天下所有的愛情都是自私的,他那么投入,卻為什么不吃醋呢?他的寬容或縱容讓他們的聊天看上去百無禁忌。他們都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的感覺。那感覺像什么呢?褚楚說,就像愛本身。她朝著愛的方向一路奔馳,似乎更變本加厲了。匯報工作一樣,她向他陳述著她跟小男生開房的次數(shù)和經(jīng)歷。小男生吻過她的全身,不止一次。她幫小男生打過飛機,不止一次。她還比較,將他和小男生比較,比較他們親吻和撫摸她的技術(shù),她內(nèi)心銘記的感覺。但我沒跟小男生做過。褚楚跟他強調(diào),像在邀寵。

      當(dāng)時分手,褚楚跟小男生提的。換句話說,褚楚把小男生踢了。可她的虛榮心讓她理所當(dāng)然地幻想,小男生還對她念念不忘。她先找了男朋友而不是小男生先找了女朋友,這讓她的幻想獲得佐證。等小男生找了女朋友,并在QQ相冊里公開了一張女朋友的側(cè)臉照,她有點躁動了,放大了照片反復(fù)觀摩,還拉來許東陌求證,我漂亮還是她漂亮?沒有可比性啊,不過你漂亮。褚楚開心地笑了,我知道一切回不去了,其實挺想祝福他的,哥哥放心,我會珍惜現(xiàn)在的。她喊許東陌哥哥,喊他的時候,讓他覺得,她事實上非常清晰,分寸在哪里。然而,就像她知道許東陌吃不慣麻、炒菜要少放些花椒一樣,分寸她感覺到了,可她會忘的,忘了或許后悔,甚至很后悔,但她確實會忘的。

      就在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而小男生還沒有找到女朋友的某一天,她去找了小男生。她去找了小男生,還住了一夜。

      她給他發(fā)短信,說是去告別。

      這次,他委托了同學(xué),學(xué)歷學(xué)位證發(fā)下來之前,先來了。

      褚楚的眼睛大,他看見他的眼在里面動,既驚悚又陌生。除了粉刺,她還對他鼻頭兩側(cè)凹陷處里的油質(zhì)感興趣。她趴著頭,蹙著眉,像個醫(yī)生,逗著指甲蓋清理,間或伸手抽張紙擦拭。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忽而嘲諷道,總之還是怕媳婦跟別人跑了吧?他平躺著,閉了眼,臉抽搐兩下,伸手?jǐn)埶难?。那個男老師確實不地道,我說把園園介紹給他,他說對我情有獨鐘,還說會死纏爛打,結(jié)果,園園昨晚發(fā)了張截圖,他又去找園園聊天了。許東陌想問問,設(shè)若那人真要死纏爛打呢,又想這事可以翻篇了。園園覺得這男老師橫沖直撞,說話噎人,直接拉黑了,我也準(zhǔn)備刪了。褚楚冷不丁跳下床,拿來手機。哦,我以為還沒刪,原來已經(jīng)刪了。她劃著微信,理了理頭發(fā)后,點開了QQ。聽首歌吧?什么歌?Cannonball。英文啊,啥意思?炮彈。啥?你先聽。他外語還可以,但只能看不能聽,他皺起眉。是我們的感情太好了,還是我越活越?jīng)]心沒肺了?她摩挲著他的頭,更像在自言自語。怎么了?要不是他在QQ上莫名其妙地發(fā)來這首歌的鏈接,我好像都忘了這世界上還有個人叫小男生了。許東陌沒接話,他擰緊了眉,考驗他聽力的時候猝不及防地來了。他們確實很久沒聊過小男生了,就像一件事慢慢淡了那樣。她跟小男生只談了兩年,而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三年有余。或許過去了的終將了無痕跡吧?褚楚凄然地莞爾了下。我可不像你說的,總干藕斷絲連的事,他早分享了這首歌,發(fā)得無頭無尾,我是聽了兩遍,心里也好想起些波瀾,可真的一點翻涌也沒有。歌已在單曲循環(huán)。他起身抱她。一直抱著。他不知道說什么好,去親她的眼睛,那我陪著你再聽一遍這首歌吧?就像,就像永遠的告別。

      Stones taught me to fly

      Love, it taught me to lie

      Life, it taught me to die

      So it's not hard to fall

      When you float like a cannonball

      ……

      他們抱著,耳朵里的聲音匯聚成一種結(jié)實的空洞。那空洞好厚啊,白茫茫的。他還沉浸其中,她忽然說,不聽了,不聽了。停頓了幾秒,她驚叫道,哥哥,水該燒爆了。于是他們起身,他去拔熱得快,她去洗手。水已很燙,褚楚兌了點涼水,還是燙。她又不想洗頭了,拉著他進來,還是聊會天吧。他隨手關(guān)了后門,轉(zhuǎn)身親吻她,她迎上來。他們吻了好一會。他撫摸她的背、屁股、大腿。她的呼吸急促了,那聲音里自帶了某種味道,她身體的味道。想要嗎?她說。想死了。他說。他的腦子里還回想著那首歌的旋律。他們不聊小男生了,好像他們的感情同時也淡了。小男生像他們的催情劑,她的,也是他的。她來感覺了,自己退到床邊,飛快地脫著衣物。他也脫他的。套套呢?怎么那么笨,說了多少次了,事先不準(zhǔn)備好。他沒法反駁,也顧不上反駁,趕快去小衣柜里翻。他們做愛了。久別更勝新婚。這或許才是他滿腦子里盛著的事……沒幾下,她說她要在上面。他們換過來。她仰著頭,微弱的沉醉之聲類似電流,閃出金燦燦的光,傳過來,痙攣了他的思緒。沒幾下,她停了,推了推他,躺里面,蜷著。他央求。她不動,他去掰她的腿。她沒有反抗。他輕聲說著抱歉。她還是翻了身,對著墻,雙腿收縮,蜷得更厲害。時間好像定住了一會,一秒,兩秒,三秒……她開口了,我小褲呢?他找來她的小褲,套進她的腿。好啦好啦,褚楚深吸了口氣,呼出來,又深吸了口氣,呼出來,陪我去衛(wèi)生間撒尿好不好?他像得了赦令,抱起正穿著胸罩的她。

      衛(wèi)生間里有兩個并排的蹲便,這設(shè)計挺獨特,感覺既為學(xué)生著想,又不想那么為學(xué)生著想,既是獨立的,又是公共的。剛搬進來時,褚楚給他發(fā)過衛(wèi)生間的照片,說它是老式蹲坑向現(xiàn)代衛(wèi)生間的不完全過渡。最初談戀愛那會,她進衛(wèi)生間,門栓插得死死的。后來,常常淘氣似的不關(guān)門。有了這間衛(wèi)生間,她去撒尿,偶爾也叫上他。起先,他們都尿不出來,后來,她先尿出來了,再后來,他也尿出來了。如果她心情好,撒尿時,他還會親她。她蹲在她的坑上,他蹲在他的坑上,他撅著屁股,她翹起屁股,嘴就對上了嘴。撒完尿,她說,要不我們洗個澡吧,正好把頭洗了。洗了回床上躺會,晚上去吃牛排。去吃牛排是他提議的,她滿口答應(yīng)了,將那桶水提進衛(wèi)生間。香皂,洗臉盆,舀熱水的塑料杯,兌涼水的小盆,洗發(fā)水,沐浴液,干毛巾,換洗衣服,門開一條縫,他進進出出。舀熱水的杯子也是她刷牙漱口的杯子,放在后陽臺邊上,他取出里面的牙膏牙刷,轉(zhuǎn)身瞥見對面陽臺上蹲著條寵物狗。那個中年男人,曾經(jīng)被園園老師罵過變態(tài)的,正對著它的鼻子拍照。他踅回衛(wèi)生間,可以洗澡了,他們說起悄悄話。

      不知是有暴露癖,還是看到對面住進兩個年輕的女老師,故意的,對面的男人喜歡全身赤裸著在陽臺上走動。陽臺正對著園園老師的后陽臺,斜對著褚楚的,高度呢,跟這邊的差不多。陽臺左邊有扇門,門外是樓梯,樓梯一側(cè)是室外衛(wèi)生間。樓梯墻也是半封閉的,跟陽臺處在一條水平線上。園園老師第一次看見那男人黑乎乎的下體,嚇壞了,哭著敲褚楚的門。她還在褚楚這邊睡了兩晚。但躲是躲不開的。她警告了那個男人,還罵他。他卻充耳不聞,照舊我行我素。沒辦法,還是得躲,園園老師只好在后陽臺上安上了窗簾。窗簾幾乎把整個后陽臺都給封住了。門外的樓梯墻正對著褚楚這邊。園園老師憎惡對面的男人,褚楚則好奇與這個男人有關(guān)系的一個女人。這女人是許東陌先發(fā)現(xiàn)的。褚楚這里沒網(wǎng),要蹭附近的,她下了把萬能鑰匙,在房間里就能連上一個,好像是樓下的。許東陌用兩個手機,還都是蘋果,不過是家里人去日本打工帶回來的水貨蘋果,下不了萬能鑰匙,只好蹭園園老師的。園園老師的網(wǎng)信號弱,房間里收不到,每次上網(wǎng),他只能去廚房與后陽臺的夾角那里。那一次,很晚了,褚楚早睡了,他看了部電影,臨睡前想刷刷微信,去到外面,赫然發(fā)現(xiàn),對面的樓梯墻邊站著個黑影。不是那個男人,拿煙的姿勢像個女的。他假裝去衛(wèi)生間,避開了。后來,褚楚也碰見過幾次。她觀察過,確實是個女的,總是晚上來,隔三岔五地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從沒見過。她有那男人房門的鑰匙,她來時,有時,那男人在,有時不在。她從不在門里邊正對著園園的陽臺上抽煙,而是站在樓梯墻邊。他們討論過,她站在那里的時刻具體是什么時刻,進門之前?出門之后?上廁所之前?上廁所之后?他們猜測過他們的關(guān)系,夫妻?情人?兄妹?

      他們洗著澡,水聲嘩嘩,有一些熱氣升騰起來。他看著她的裸體,她不看他的,他的下體又硬了,一動一動的,她用指頭敲了敲。對面的男的和那個女的到底什么關(guān)系?也像我們,一對狗男女?褚楚的身體沒那么拘謹(jǐn)了,神情也像是已從剛才性愛的快與不快里跳脫出來。她可能是個妓女嗎?應(yīng)該不會吧。我還沒見過妓女呢!褚楚的感慨讓他哭笑不得。誰是妓女,又不會掛上牌子,你走在大街上,那么多女的,誰知道誰是干什么的。是啊,說不定我每天都見到妓女了,說不定我也是個妓女,對哈,剛才還賣了一次。她啪啪甩了他一身水,快給錢!快給錢!記賬上好不好?他跟著打趣。她的臉陰郁了下,突然不說話了。怎么了?沒事,你趕快洗,洗好了出去用電壺再燒點水,我怕洗頭不夠了。

      他便胡亂抹了幾把身體,擦兩下,套上大褲衩,出去了。

      他們睡了會,醒來時,房間里影影綽綽的。她選了出門的行頭,戴好隱形眼鏡、化好妝,天已黑了。東面樓群的夾縫里,一枚小小的月亮也陪著他們出來了,它黃澄澄的,邊緣有棕色的暈。月亮的左下方,樓頂?shù)囊槐K指示燈周期性地明滅。那燈是紅的,估計月亮的暈光來自那里。巴瑞斯牛排店在香港城里頭,不遠,就在學(xué)校正門那條街上。他們吃過一次。不記得為了什么了。到了門口,推門,推不動,已經(jīng)上了鎖,牛排店的光本來就暗,他們沒注意,看門上,廣告已經(jīng)貼出來,門面在轉(zhuǎn)讓。酥肉還剩了不少,真要在外面吃???說好了慶祝畢業(yè)的。那好吧,去吃個火鍋好了,嘴里寡得很。褚楚做了決定。他們打車,去了旭海時代廣場。

      小城有兩樣?xùn)|西出名,一樣是羊肉湯,他們?nèi)L過,沒覺得多好吃,另一樣就是這家火鍋店?;疱伒甑睦习鍙男〕瞧鸺?,也就十多年的工夫,分店開到了北上廣,開出了國外。旭海是小城的地標(biāo)性建筑,實際上,整棟廣場大樓都是這家火鍋店老板的產(chǎn)業(yè)。火鍋店在四樓,電梯開了條縫,望一眼,他們頓時后悔起來,人太多了,要排隊。而且,看樣子不知要排到什么時候。整層樓只這家火鍋店,他們還沒來得及交換下心里悔意的程度,電梯口兩個女服務(wù)員的腰已經(jīng)彎下來,不好意思的空當(dāng)兒,他們被引到了等候區(qū)。桌子上擺著免費的零食和水果,服務(wù)員幫他們叫了號,問他們喝什么,飲料和果汁也是免費的。服務(wù)確實很周到,女服務(wù)員的打扮也精致,可等待是漫長的,嘈雜的聲音漸漸漚爛了說話的興致,她和他,他們先后掏出了手機。等輪到他們,褚楚的臉色已變得相當(dāng)難看。

      是個半開放的小包廂,沒那么吵了,但旁邊桌位上的歡聲笑語還是會洇過來。他們選了鴛鴦的鍋底,在iPad上點了菜。一個新的服務(wù)員,第四個接待他們的服務(wù)員了,專門負(fù)責(zé)遞毛巾、倒水、上菜。氣氛有些沉抑,他們埋著頭吃,話很少。她間或沖著他笑,笑容是做出來的,既勉強又堅決。他們干了杯,他張了下嘴,沒說什么。他想再跟她聊聊那些更重要的事的,他們聊過了,在電話里,但毫無疑問,他們都不踏實。他畢業(yè)了,“何去何從”的問題再次降臨。C城,她想去的省城,沒有好的機會,怎么說呢,有一家研究所,如果爭取,會有希望。不過,要命的是,它給的條件苛刻,幾乎沒有安家費,更不考慮家屬事宜。K城,鄰省的省會城市,有所高校拋來了橄欖枝,安家費及科研啟動金是個誘惑,關(guān)鍵是,學(xué)校承諾解決配偶的編制。C城是她的理想,K城是他們的現(xiàn)實。事實上,C城和K城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在哪里,他們都是要淹沒進人潮人海。尤其對他一個北方人來說,所有的南方都是陌生的,C城和K城皆遠在天涯。然而,她似乎受了委屈,C城跟她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不過在那里讀了四年書而已,一個上大學(xué)之前沒出過小縣城的人有資格對一個大城市情有獨鐘嗎?她說她會跟著他去K城,可她明顯受委屈了。還有,真要去K城的話,他們這個暑假就要先去領(lǐng)個證,女朋友是一樣物種,配偶是另一樣。她去過他家,見過他的父母。他還沒去過她家,沒見過她的父母。傳言,她的父親活過了半百至今沒去過幾次省城,但他同樣對C城情有獨鐘。他又張了下嘴,努力地想開個話頭,服務(wù)員過來上菜,他放棄了。等服務(wù)員離開,褚楚喊了聲哥哥,她沒抬頭,停頓了半晌說,要跟他說件事。他的身體咯噔了下,每次說事之前她要強調(diào)說個事,他都會哆嗦。他坐正了,按了按桌布,目光移到她的頭發(fā)上,好啊,他說。

      你第一天來,我不是不想和你做愛。二十五個博士,順利畢業(yè)的只有三個,你是其中之一,我知道,為了我們一直在一塊的可能性更大些,你拼了。我也看到了你的能力,覺得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筛绺纾氵€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做是在辦公室里,我碩士導(dǎo)師的辦公室。我們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做過,皮椅上做過,木頭沙發(fā)上做過。那沙發(fā)中間的一根木頭斷了一截,每次做完,胳膊疼,腿疼,背疼,心里更疼。旁邊是學(xué)院的期刊閱覽室,易老師在里面辦公。辦公室不隔音啊,易老師打電話的聲音能聽到,高跟鞋走動的聲音也能聽到。哥哥,不能說你逼我的,可我屈辱啊,咱們開始的方式太寒酸了。我擺不脫這道陰影,每次感覺來了,這道陰影也來了……

      褚楚哭了,淚無聲地砸。邊哭,邊執(zhí)拗地往嘴里塞著菜。他攤開雙手,抹了一把臉,又抹了一把臉。她說,對不起。他也說,對不起。

      一個拉面小哥走過來,褚楚眨了眨眼,妝有點花,最后一滴淚還含在眼角。她伸手,他遞過去兩張餐巾紙。拉面小哥走到他們桌子前,站定了。他為他們表演了拉面的絕活。免費的,他強調(diào)。面拉好了,也送給他們。待他真要將面下到湯鍋里,褚楚說,謝謝,不用了。一切都是免費的,他又強調(diào)了一遍。免費的,就非要不可嗎?褚楚瞄著那小哥兩手中還有些忽閃的面條,冷冷地問。小哥看了她一眼,目露困惑。許東陌發(fā)現(xiàn),他還挺帥的。抱歉,拉面小哥恢復(fù)了職業(yè)的笑,鞠了躬,去下桌了。一會兒,下桌那里傳來了騷動,許東陌扭頭,幾個女孩子正在跟他合影,還搶著要發(fā)朋友圈。

      回去的路上,他們不說話。褚楚坐后座,先下了出租車。他付了錢,跟在后頭。她以為他一直跟著,上樓梯時回了下頭,他岔進操場,走起了圈。她一個人進到房間,坐著發(fā)了會呆才開了燈。要做點什么?她換了衣服,去看那條金魚。魚缸放在冰箱上頭。去年,剛搬進來,她買了三條,跟他說,一定好好養(yǎng),當(dāng)個信物,養(yǎng)到他把她接走為止。寒假回來就只剩這一條了,她拿著魚食盒子過去,才兩天沒換水,這條也死了,浮在水面,像個寓言。她又想哭,頹然地將所有的食料都倒進魚缸里。

      她坐回床邊,有點累,該卸妝了,該敷面膜了,該刷牙了,可她什么都不想干。她扭頭看見了他的手機。他帶了手機的,這是另一個。真夠奇葩的,他家人去日本打工,貪便宜出賣信用換來了這兩個毛病迭出的蘋果5。一個只能打電話,系統(tǒng)沒更新,微信、QQ、微博都用不了。桌上的這個,冒著險更新了,軟件大部分時候能用了,可沒法打電話,撥的明明是她的號,竟然會打到另一個女人那里,簡直匪夷所思。她早勸他趕緊把它們丟了,換個國產(chǎn)手機,他舍不得。他寧愿給她添幾條裙子,也不愿扔他的蘋果,這個傻瓜!她盯著那手機看,給她找事似的,那手機忽地叮當(dāng)響了一下。她拿過來,密碼是她的生日,四位數(shù)。他的博士導(dǎo)師在微信上找他。不是已經(jīng)畢業(yè)了嗎?這三年里,他跟她抱怨過無數(shù)次,抱怨得她煩了,發(fā)火了,他才再不敢多說。怎么說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導(dǎo)師攥著他的命根子,沒有他的同意,他無法申請畢業(yè)。可那老男人太黑了,拼命讓他做課題,牛馬也沒有這么用的。不是干不干活、干得多干得少的事,憋不住了,他跟她囫圇,夢啊,是夢碎了啊,原來做學(xué)術(shù)是這個樣子的,原來教授們都是這個樣子的。

      她注意到了一條微信。一個月前他發(fā)給導(dǎo)師的。導(dǎo)師又派給他個活兒,幾萬字,短時間內(nèi)就要完成。這工作原本不屬于他,負(fù)責(zé)的人撂挑子了,導(dǎo)師硬塞過來。他不得不做??蛇@任務(wù)涉及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史實考證,他一個學(xué)社會學(xué)的,根本做不了。但他做了,東拼西湊做了。書很快出來,他坐臥不安,想得腦仁疼,有些內(nèi)容算是抄襲嗎?被人查到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他向?qū)熖拱走@件事,微信的結(jié)尾,他討?zhàn)垼蚕裢{,他又開始大把大把吞食安神的藥片了,他的神經(jīng)衰弱癥復(fù)發(fā)了。

      這些事他沒說,或許是早先她堵了他的嘴的緣故。近一年,他來得頻繁了,借口說,他在北方的那個城市失眠得厲害,想來她這里睡個安穩(wěn)覺。來了,確實睡得著覺了,還打呼,震耳欲聾地,每每吵得她心煩意亂。她確實以為失眠只是個借口,呼嚕打得那么響,會睡不著覺嗎?

      她沒洗漱,躺床上了,腦袋里的情緒翻攪著,不知道揉成了個啥。她給他留了門,他還沒回來。她聽見了火車的汽笛聲。一次,兩次。小城的火車站當(dāng)然也是個小站,每天沒幾輛車在這里停。停車才會鳴笛,還是只要過路就要鳴笛,她不曉得,只隱約記起,好像從未在白天聽到過汽笛聲。難道,所有的火車都只在夜里經(jīng)過小城嗎?她頭昏昏的,有一種不知像什么的聲響嗡嗡擊打著她的后腦勺?;谢秀便敝校^去了。隱隱約約里,他回來了,放下了手機,又拿起了手機。他躡手躡腳推開了后門。她想告訴他,最后一條金魚也死了。她說了,他好像沒有聽見。

      半夜里,她醒了,被他的呼嚕聲擾醒了。他蜷縮得像只蝦米,卻發(fā)出了類似某種動物的低吼。房間里透進來一點月光,已經(jīng)渙散得不成樣子的月光。她站起來,站在他們的床中間。夜晚也不是那么靜,房間里落滿了一層層的響動。最上面,他的呼嚕綁上了冰箱制冷的聲音,像條無形的繩子,懸在空中。很奇怪,它們應(yīng)該是最重的,卻漂在那些細小的動靜之上。那下面呢?那些沉淀物呢?她屏著呼吸蹲下來,卻聽到了那鏈條的崩塌。他吧嗒了兩下嘴,呼嚕停了,說起了話。是夢話吧?

      到底有沒有整點到站的火車啊?

      什么?她挪到他的床邊。

      她跳下去了。

      誰?

      不是說好汽笛在整點響了一塊跳嗎?

      怎么了???

      她跳下去了,Like a cannonball!

      Like a cannonball!Like a cannonball!他叫了兩聲。她瞪大了眼睛。他也站起來了。他醒了?還是在夢游?許東陌!許東陌!極度的驚恐讓褚楚也叫起來!她去拉他,他掙開了。他想去開后門,她擋著。他掉了頭,開了前門,跑出他們的小家。

      樓道高而窄,臺階也高而窄。褚楚站在六樓的樓梯口,樓下操場上有個孤單單的身影,她剛才做夢了?

      責(zé)編: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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