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的認知研究

白解紅，黃 宗

（湖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引 言

“數(shù)”是語言中普遍存在的語法范疇，歷來是語言研究者考察的重點內容之一，英語也不例外。Sweet認為，“英語中名詞和動詞共同的唯一語法范疇是數(shù)”[1]。已有研究顯示，雖然英語中名詞和動詞都有數(shù)范疇，但是它們的單復數(shù)標記模式是對立的，即名詞帶上詞尾-s/-es表示復數(shù)意義，其原形表示單數(shù)意義，而動詞則恰好相反，動詞帶上詞尾-s/-es表示單數(shù)意義，其原形表示復數(shù)意義。

（1）Roses smell sweet.

（2）The dinner smells good.

在例（1）中，名詞 roses帶有詞尾 -s，被認為是復數(shù)形式，smell是動詞原形，沒有加詞尾-s，也被認為是復數(shù)形式。在例（2）中，名詞dinner不帶詞尾-s，被認為是單數(shù)形式，動詞smells帶有詞尾-s，也被認為是單數(shù)形式。以上兩例說明英語中存在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的現(xiàn)象。

國內外對于名詞和動詞的數(shù)范疇意義進行過較為深入思考的是丹麥語言學大師Jespersen，他指出：“動詞中的復數(shù)和名詞中的復數(shù)意義不同，在名詞中數(shù)指的是由該詞表示的事物的復數(shù)概念，而在動詞中數(shù)所指的不是由該動詞表示的動作或狀態(tài)，而是主語。”[2]如two roads表示的兩條路，而they walk并不是表示一條以上的路，而是一個以上的行路人。其他研究大部分集中在名詞的“數(shù)”范疇問題上，且對名詞數(shù)范疇的研究有著較為明顯的從描寫向解釋過渡的趨勢。國內對名詞數(shù)范疇做過研究的主要有秦裕祥、王寅以及曲英梅。秦裕祥指出：“英語集合名詞生成于對集合事物雙重數(shù)量特征的雙重概念化，其數(shù)概念的表征方式有詞法和句法兩種?！盵3]“雙重概念化”這一概念成功地解釋了集合名詞的數(shù)這一難題。王寅從數(shù)量象似性的角度說明了名詞-s應該表示復數(shù)[4]。曲英梅運用原型范疇理論，對英語中名詞的數(shù)范疇進行了分析，認為可數(shù)名詞和不可數(shù)名詞的區(qū)分源自認識主體對物體和物質這兩類不同事物的范疇化的結果[5]。但是，前人對動詞數(shù)范疇的研究基本上都是描寫性的，如Quirk等從形式上介紹了動詞形態(tài)的變化[6]。張道真、章振邦都對名詞和動詞的數(shù)范疇進行了形式上的描寫[7-8]。

總之，已有研究中，秦裕祥、王寅以及曲英梅從認知的角度對英語名詞的數(shù)范疇進行了探討；Jespersen關注到了動詞的復數(shù)意義，其他研究基本都是對名詞和動詞的數(shù)范疇進行單純的描寫，至于名詞和動詞為何采用現(xiàn)行的這套對立的單復數(shù)標記體系，至今并無解釋。本文擬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研究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及其理據，秉承認知語法概念化的觀點，概念化內容為事體時，概念化的結果為名詞；概念化內容為過程時，概念化的結果則為動詞，且將研究內容限制在個體名詞和除情態(tài)動詞及be動詞外的所有動詞之上。

本文認為，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是有理據的，并非任意的。認知語言學以意義研究為中心，認為意義決定語法形式。既然形式對立，那么其概念化的結果是否也對立呢？這種認知結果的理據是什么呢？本文將對此作出分析。

一、概念化與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

概念化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一種高級認知活動，其結果是獲得各種不同的概念，賦予語言符號不同的意義。石毓智提出了概念化的定義：“概念化是一種認知活動，是人的思維對現(xiàn)實現(xiàn)象概括的結果，反過來決定句法結構?！盵9]

Langacker指出，“意義不等同于概念，而是等同于概念化”[10]30，以此來強調概念化最為顯著的特征是動態(tài)性。筆者認為，這一突破是具有重大意義的，因為其強調了人的主觀能動性，語言并不是客觀現(xiàn)實的鏡像反映。一個表達式的概念化結果不僅僅取決于這個表達式的概念內容，同樣也取決于這個概念內容是如何被識解的。概念化結果不僅直接受概念內容的影響，而且也受到詳略度、側顯以及視角等因素的制約。

側顯是凸顯（prominence）中的一種，是一種識解方式。Langacker認為：“一個表達式選擇一定范圍的概念內容作為其意義基礎，被稱之為‘概念基體’（conceptual base）。在特定的區(qū)域內部，觀察者的注意力指向特定的次結構，稱為‘側面’（profile）。側面也可描述為表達式在基體中所指向或指稱的內容?！盵10]66

沈家煊指出：“一個語義結構在認知域中占據的范圍稱為基體，基體中被凸顯的那部分叫做側面，側面就是語言符號標示的意義。”[11]比如我們要理解“叔叔”這一概念的意義，就必須借助親屬關系作為基體，而“叔叔”就是在親屬關系中被凸顯的那一部分。

由Langacker提出的認知語法認為，一個詞的語法范疇并不取決于該詞整體的概念內容，而是取決于該詞側面的性質。換句話說是一個語言表達的側面在范疇化過程中起決定性的作用。比如bat這個詞，其概念內容包括一個人揮動一根木條去擊打一個球。查字典可知，bat既可做名詞，也可做動詞。此時，將bat范疇化為名詞還是動詞，則取決于該詞的側面，即如側面是木制器械，則范疇化為名詞，如側面是揮動器械的動作，則范疇化為動詞。

語言結構呈現(xiàn)出的眾多不對稱性，均可合情合理地看作是凸顯問題。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也是一種不對稱，所以，可以利用側顯來分析其概念化的具體環(huán)節(jié)。

認知語言學以語義研究為取向，意義決定形式，形式只是意義的外顯。所以筆者認為，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是形式上的對立，實質上是由意義對立引起的，也就是由概念化的結果不同引起的。因此，從概念化的角度出發(fā)，運用側顯這一識解方式分析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中概念化的具體環(huán)節(jié)，可以對這種現(xiàn)象做出合理的認知解釋。

二、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的概念化過程及認知理據

傳統(tǒng)劃分詞類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根據形式、意義或者詞在句中的句法表現(xiàn)。Jespersen認為，判定一個詞屬于哪一個詞類，應該綜合考慮這個詞的形式、意義以及功能。當代學者基本沿用這一觀點，如戴煒棟認為，一個詞的分布、意義以及形式能夠幫助我們辨別其句法范疇[12]。換句話說，傳統(tǒng)語法研究認為不能僅憑意義來區(qū)分詞類。然而，認知語法認為，基本語法范疇是可以根據其意義來定義的，而且每一范疇是參照表達式所側顯的對象來界定的。認知語法將名詞定義為側顯某一個事體的表達式，而將動詞定義為側顯某一個過程的表達式。物體在概念上是自主的（conceptually autonomous），因為物體的概念化無需依賴所參與的事件。而事件或者過程在概念上是依存的（conceptually dependent），因為沒有事件參與者這一載體，事件或過程的概念化就無從談起。Langacker對實體（entity）這一概念的提法[10]100值得借鑒。

實體是一個非常概括的概念，它適用于任何在描述概念結構時可構想或指稱的東西，如事物、關系、數(shù)量、感受、變化和處所等等，而且并不要求這種實體必須是離散的、可獨立識別的，或者具有認知上的顯著性。如圖1所示：

圖1 “事體”和“過程”概念化時對實體的側顯

筆者認為，人類在概念化事體如圖1（b）和過程如圖 1（c）時，概念化的對象即實體（entity）如圖1（a）的數(shù)量不一樣。概念化事體時，該事體僅僅側顯一個實體，而概念化關系或者過程時，該過程側顯的實體至少有兩個，且圖1（c）箭頭中的時間軸（t）被加粗顯示時間進程被側顯。當進行語言表征時，采用名詞的最經濟形式，即原形來標記事體的概念化結果，這僅僅是將一個實體概念化為一個名詞的原形形式，所以名詞的原形形式表示單數(shù)概念。同樣，人類采用動詞的原形形式來標記過程的概念化結果，即將至少兩個以上的實體概念化為一個動詞的原形形式，所以動詞的原形形式表示復數(shù)概念。此處先引用Langacker書中的一個例子[10]100來佐證筆者的觀點。

從圖2可以看出，在圖 2（a）中，動詞 choose側顯的（即圖中加粗黑色標示的地方）有三個實體，即射體（trajector）、界標（landmark）以及關系（relationship），關系如（a）圖中橫向加粗箭頭所示，在概念上分別與選擇者、被選擇的物體以及二者的關系相對應。而在圖2（b）中，名詞chooser側顯的是選擇者；在圖2（c）中，名詞choice側顯的是被選擇的物體；圖2（d）中，名詞choice側顯的是被選擇物體的范圍；圖2（e）中，名詞choice側顯的是經概念物化而來的抽象事體。也就是說，該例中，動詞側顯了多個實體，而名詞都一致性地只側顯一個實體。

圖2 動詞“選擇”、名詞“選擇”和“選擇者”概念化時對實體的側顯

至此，筆者大膽提出假設，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是由人類概念化事體和概念化過程時存在著的巨大差異造成的。這種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概念化事體時，只有一個實體被凸顯，而概念化過程時，多個實體被凸顯。這就導致名詞原形表單數(shù)概念而動詞原形表復數(shù)概念。

筆者認為，名詞的原形形式表單數(shù)，在原形形式的基礎上加復數(shù)標記-e/-es表復數(shù)，這種標記模式是符合人類認知規(guī)律的。名詞的復數(shù)意義指的是該名詞的數(shù)量大于一個。比如，two books指兩本書，three teachers指三個老師。而且，數(shù)量象似性這條原則認為，語言符號越多，所表達的概念量也就越大。也就是說，名詞原形book表示單數(shù)，表一本書。名詞books表示復數(shù)，表不只一本書，概念量比名詞原形形式要大，但是實體只有一個，即書。

在上文中，筆者提出，在概念化過程（process）時，此過程凸顯的實體不止一個，故動詞原形本身就含有了復數(shù)意義。那么為什么動詞原形帶上-s/-es，如smell變成smells后表示的是單數(shù)概念呢？筆者認為，在人類的認知中，數(shù)的最明顯的區(qū)別應該是1和大于1，在句法上的體現(xiàn)就是單數(shù)和復數(shù)之別，這種區(qū)別普遍存在于各種語言當中，只是表現(xiàn)形式各有不同。名詞原形形式是單數(shù)，表示“1”，帶上 -e/-es后是復數(shù)，表示“大于 1”。而動詞原形形式表示的是復數(shù)概念，這是因為經過了與名詞單復數(shù)標記的形式類比，即也通過在原形形式上加-e/-es來改變原有詞的數(shù)。

通過對過程的概念化的圖示可以更好地理解過程所側顯的多個實體。由于過程是隨時間展開的，時間在過程性關系和非過程性關系中具有重大區(qū)別意義，所以時間進程被焦點化，也就是被側顯，如圖3所示：

圖3 “過程”概念化時對實體的側顯

圖3箭頭中的時間軸（t）被加粗，顯示時間進程被側顯，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我們在選擇動詞形式時一定要強調時間對該動詞的限制。此外，每個動詞除了概念化了時間這一實體，必然還會概念化這個動詞表示的動作的載體，即過程或者關系的參與者（participant）。此時，不及物動詞也至少概念化了兩個實體，及物動詞和系動詞概念化的實體會更多。再以上文提到的動詞smell為例，不管作為不及物動詞還是系動詞，動詞smell都概念化了這個動詞所表示的特定動作的載體，也就是這個過程的參與者。與此同時，時間這個實體也被概念化了，所以動詞原形形式smell本身表示復數(shù)意義。從這個角度說，所有動詞的原形意義是對一個側顯多個實體的過程進行概念化的結果。

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的認知理據是側顯，是由于概念化內容不同，概念化結果也就不同；概念化過程中側顯的實體數(shù)量不同，概念化的結果也不同。在本文中，因概念化內容不同，一個是事體，另一個是過程，概念化所得到的結果分別是名詞和動詞；因概念化時側顯的實體數(shù)量不同，從一個到多個，概念化的結果分別是名詞原形形式表示單數(shù)意義，而動詞原形形式則表示復數(shù)意義。

結 語

本文從概念化的角度對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進行了認知研究，結果顯示，這種對立現(xiàn)象是由概念化事體和概念化過程時所側顯的實體數(shù)量不同而導致的。概念事體時，該事體只側顯一個實體，所以名詞的原形形式表示單數(shù)意義；概念化過程時，該過程側顯的是多個實體，所以動詞的原形形式表示復數(shù)意義。名詞原形形式加上-s/-es表示復數(shù)概念是符合認知規(guī)律的，可以用數(shù)量象似性原則予以解釋；動詞原形形式加上-s/-es表示單數(shù)概念，是因為動詞在進行數(shù)標記時，以名詞的數(shù)范疇標記模式為參照點，進行形式類比的結果。

語言單位的生成都有其認知理據，形式上的對立，看似不合邏輯，實則是人類認知規(guī)律的呈現(xiàn)。側顯是英語名詞和動詞單復數(shù)標記對立現(xiàn)象的主要認知理據。

（湖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陳敏哲教授通讀全文，并提出寶貴的修改意見，謹致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