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確證明責任及證明標準歸屬及要求實現(xiàn)訴訟目的

詹通

摘要民事審判中，事實的認定需通過證據(jù)予以支撐。舉證的責任分配僅強調證明責任的歸屬。證據(jù)要發(fā)生效力，則須符合相應的證明標準要求。民事訴訟中，當事人明確自己及對方的證明責任以及證明標準將有利于其在訴訟中占據(jù)主導地位。

關鍵詞證據(jù) 證明責任 證明標準 法律事實 客觀事實

背景：民事案件中，由于種種原因，部分被告或第三人缺席或雖出庭但無足夠證據(jù)抗辯，故在缺乏有效抗辯的庭審，法庭調查基本是圍繞原告的陳述與證據(jù)，這在相對簡單的法律關系中，審判單元易于對事實的查明，但若存在多層法律關系，原告基于保護其利益，往往避重就輕，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之間的間隙因此被放大，事實的查明可能陷入困境。因此，明確和強化訴訟主體的證明責任以及證明標準是縫合法律事實與客觀事實的間隙的必然選擇。

民事訴訟中，“誰主張，誰舉證”的理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訴訟當事人也清楚打官司的實質就是打證據(jù)。然而在許多案件當中，許多當事人持有證據(jù)應訴，但是結果卻不盡如意。雜音往往劍指指向司法不公。但事實的真相往往與相關當事人的想法大相徑庭。從法理來講，訴訟主體要獲得訴訟的成功，不僅僅履行證明責任，還要證據(jù)的證明標準還要符合法律規(guī)定。所謂證明責任或舉證責任都是指訴訟當事人在審判中向法庭提供證據(jù)證明其主張之案件事實的責任，都應該包括以下三層含義：（1）行為責任，即訴訟當事人就其事實主張向法庭作出提供證據(jù)之行為的責任；（2）說服責任，即訴訟當事人使用符合法律要求的證據(jù)說服事實裁判者相信其事實主張的責任；（3）后果責任，即訴訟當事人在不能提供證據(jù)或者不能說服事實裁判者而且案件事實處于不明確狀態(tài)時承擔不利訴訟后果的責任。從上可知，相關敗訴的當事人僅僅滿足第一要件而沒有滿足第二要件，故其需承擔敗訴的責任。證明責任只是訴訟活動中相關訴訟主體的舉證責任的分配。而證明標準涉及的是案件事實采納的依據(jù)，是我國民事訴訟的核心。我國民事訴訟中的證明標準主要是事情清楚，證據(jù)充分。但這是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司法實踐中難以操作。在司法實踐中，與證明標準相對應的是法官對該事實的采信的標準。法官對該事實的采信的標準——待證事實是該事件存在具有高度可能性的，應當認定該事實存在，簡單來說就是法官內心確信。內心確信不僅僅是法官內心的認定，客觀上還需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jīng)驗法則，對證據(jù)有無證明力和證明力大小進行判斷。

筆者試從買賣合同案件中，結合分析訴訟主體的證明責任及證明標準，從而回應一些當事人持有證據(jù)卻敗訴的原因?；景盖槿缦拢杭资悄彻荆沂浅校o獨立法人資格），甲乙口頭約定由乙向甲每月供貨相應的產(chǎn)品，甲乙都認可由乙的員工丙在簽收單簽名的記載金額為乙應付金額。若乙付款，則甲向乙返還該簽收單。因乙不能按時付款，則該簽收單仍在甲手上?，F(xiàn)甲持有丙確認的簽收單向法院起訴，請求法院依法判令：（1）乙支付簽收單記載的金額：（2）丙對上述欠款承擔連帶清償責任。丙經(jīng)法院合法傳喚，無正當理由不出庭。庭審中，乙辯稱，第一，甲乙確實存在短暫的買賣合同，也認可丙在簽收單簽名的確認金額為應付金額。但因乙提供的貨物不合格，而甲乙之間無書面的買賣合同，故甲無法采取書面解除合同的方式，只能口頭向乙解除合同，并重新與他人購買貨物。第二，在解除甲乙之間的買賣合同之前，乙也解除乙丙之間的勞務合同。但沒有相關書面的證明乙丙之間的勞務關系已經(jīng)解除。因為根據(jù)行業(yè)慣例，由于該行業(yè)的人員流動性過大，乙丙之間沒有勞動合同，也沒有相關社保證明。因丙已經(jīng)離職，丙在簽收單簽名的金額與乙無關，甲應向丙直接追討。若乙有證據(jù)證明丙仍是甲的員工，甲愿意承擔上述金額的責任。

在上述案例，筆者分析甲乙雙方的起訴與抗辯是否滿足證明責任與證明標準的要求。圍繞甲在本案中的訴訟請求及相應的請求權基礎，分析其證明責任是否履行以及證明標準是否充分。首先，甲的第一個訴訟請求，要求乙支付貨款。其請求權基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xù)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的規(guī)定。該規(guī)定必須要滿足兩個要件：第一，甲乙之間的買賣合同成立生效；第二，乙沒有按約付款。結合本案分析，首先，由于買賣合同非要式合同，甲乙口頭約定買賣合同，內容以及形式均沒有違反法律強制規(guī)定，且乙認可雙方的買賣關系，故甲主張買賣合同成立且生效。其次，根據(jù)甲乙雙方的約定，丙在簽收單確認的金額為乙應付金額，乙持有該簽收單即視為甲尚欠甲未付的貨款。故甲請求乙按照簽收單付款依法有據(jù)。從證明責任方面來說，依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一條“主張法律關系存在的當事人，應當對產(chǎn)生該法律關系的基本事實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規(guī)定，甲主張合同成立生效，乙違約未支付貨款的證明責任已經(jīng)完成。而在證明標準來說，乙均認可雙方存在買賣合同關系，且丙確認的簽收單記載的金額也是應支付的金額。合同雙方當事人均認可的事情，簽收單足以使法官確信乙尚欠甲應付的貨款。至于甲的第二訴訟請求，丙應對乙應支付的貨款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其認為丙為乙的員工，應對乙的違約行為負連帶責任。筆者認為，甲的第二項訴訟請求的請求權基礎不存在。因為丙為乙的員工，乙丙之間為受雇傭關系，雇傭關系所調整是乙丙之間基于工作關系產(chǎn)生的相關權利義務，即是乙丙之間內部關系，沒有涉及與第三人債權債務關系。而丙與甲的關系是基于乙丙的代理關系。故甲丙之間的簽單行為是基于乙的授權，丙以乙的名義，代理乙的行為，由此產(chǎn)生的責任歸于乙。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六十三條第二項“代理人在代理權限內，以被代理人的名義實施民事法律行為。被代理人對代理人的代理行為，承擔民事責任”的規(guī)定，丙的簽單確認行為應由甲承擔。故不存在基于雇傭關系而承擔責任。沒有法律依據(jù)的訴訟請求當然無效，相關訴訟主體無需抗辯該項訴訟請求。

乙的抗辯主要有兩點：第一，買賣合同已經(jīng)解除，雙方不存在實際的交易，故乙不應承擔支付貨款的責任；第二，乙丙之間的勞務合同已經(jīng)解除，即簽單行為為丙個人行為，乙無需對此負責。貌似從法律關系抗辯的對稱來說，乙無需對上述支付貨款。因為按照乙的邏輯，由于甲乙雙方乃口頭訂立書面買賣合同方式以及甲丙間雇傭行業(yè)無書面合同的慣例，甲并不能提供相關書面合同解除的證據(jù)，因甲乙之間買賣合同抑或乙丙之間的代理關系均己消滅，故其無需提供相關證據(jù)予以證明，口頭抗辯理應成立，故乙對上述應付貨款不需承擔責任。然而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一條“主張法律關系變更、消滅或者權利受到妨害的當事人，應當對該法律關系變更、消滅或者權利受到妨害的基本事實承擔舉證證明責任?！钡囊?guī)定，就證明責任來說，甲需對法律關系變更、消滅或者權利受到妨害的基本事實承擔舉證證明責任，而甲的抗辯僅僅是屬于當事人的陳述，無相關的其他證據(jù)，乃孤證，證明責任難謂履行。就證明標準來說，甲的陳述難以使法官確信甲乙之間合同已經(jīng)解除和乙丙己無雇傭關系。筆者結合證明責任以及證明標準分析乙抗辯無效的原因。首先，從證明責任來說，合同成立無書面合同并不意味著合同的解除無相應的證據(jù)。因為合同的解除為法律關系的重要節(jié)點，相關當事人應該預見該項節(jié)點對以后可能產(chǎn)生糾紛的重要性，其應保留足夠的證據(jù)予以對應可能發(fā)生的糾紛，否則應當承擔舉證不利的責任，而非強調另一方承擔證明的責任。其次，從證明標準來看，言辭證據(jù)的證明力在各類證據(jù)中證明力較低，因為陳述有可能存在惡意對事件的整體情形進行大幅度修改后予以陳述，使事件的有力面朝向陳述方發(fā)展，而合同的相對方又對陳述方的抗辯予以否認，加深法院對其陳述的懷疑，乙又不能提供相應的其他證據(jù)佐證，這難以使法官相信其為真而非狡辯，不能滿足法官確信的標準。故甲的抗辯不能成立，應對貨款承擔支付責任。至于乙若能庭后有新的證據(jù)足以證明其不應承擔責任，可申請啟動審判監(jiān)督程序，請求法院依法確認相應主體的責任。

從上述案例可知，貌似簡單的買賣關系卻包含著合同成立與合同的生效，合同的解除與撤銷，雇傭關系與代理關系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證據(jù)的關聯(lián)性，證據(jù)瑕疵的取舍等等法律的要素。該案中甲擁有的證據(jù)實質上就是一張貨物的簽收單，卻能贏得訴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證明責任與證明標準起關鍵作用。證明責任以及證明標準驅使主張者以及抗辯者各自分工，進而使客觀事實能以法律事實予以呈現(xiàn)，裁判結果得以真相化。

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必然存在間隙，證明責任與證明標準也可能在個案中存在“不公”，但證明責任的明確與證明標準是強化使訴訟參與者能預見訴訟結果，降低訴訟當事人的不切實際的期望值，使訴訟雙方當事人對訴訟結果能夠理性的接受。訴訟當事人若想實現(xiàn)其訴訟目的，需掌握證明責任歸屬以及證明標準的要求，選擇有利于實現(xiàn)請求權的法律關系應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