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后市——鼓樓

袁家方

鼓樓商業(yè)街區(qū)形成于元代初年，歷明、清、民國以至于今，700余年，是北京現(xiàn)存最長壽的商業(yè)街。這是它的第一價值。

鼓樓商業(yè)街區(qū)更大的價值在于，它最早被規(guī)劃建設(shè)在北京傳統(tǒng)中軸線的北端點，是生發(fā)老北京商業(yè)空間格局的起始點，更準確地說，是“定盤星”！就是這個棋子的碼放，開啟了北京商業(yè)空間布局的“中軸突出，兩翼對稱” 。

還有，700年的歷史積淀，為我們留下了一個以商業(yè)文化為中心，包括諸多文化門類，龐大又內(nèi)容豐富且獨具特色的“鼓樓文化”——那是一片豐厚的文化沃土，一筆巨大的文化遺產(chǎn)。

一、元明清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

（一）元代的鼓樓“朝后市”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元大都筑城工程告成。6年后，至元三十年（1293年）秋，通惠河工程竣工，江南漕船可直達大都城內(nèi)積水潭。這時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才體現(xiàn)出“朝后市（大都城中心市場）+海子+漕運終點”的格局，成為一個有遠山近水、風光綺麗的運河港口型城市商業(yè)中心。所以，“朝后市”鼓樓商業(yè)街區(qū)的形成，若以某一年份來確定，至元三十年（1293年）較為妥當。至今（2018年）745年。

元代鼓樓商業(yè)街區(qū)的四至，史無確載。依據(jù)《析津志輯佚》《日下舊聞考》等古籍的有關(guān)記載，估計其大致范圍可能為：北約到今北二環(huán)左近；南至今鼓樓前火神廟左近；西約到今鼓樓西大街中部偏西的地方；東至大約今舊鼓樓大街東側(cè)及偏南一帶。

元代鼓樓的市場，包括生活資料、生產(chǎn)資料及國際貿(mào)易三方面內(nèi)容。

按照《析津志》的記載，元大都“齊政樓（鼓樓）……樓之左右，俱有果木、餅面、柴炭、器用之屬”。鐘鼓樓四周，分布著段子（綢緞）市、皮帽市、珠子市、靴市、鐵器市、鵝鴨市、米市、面市等（《析津志輯佚》，[元]熊夢祥著，北京圖書館善本組輯，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9月出版，第6頁、第108頁），是吃穿用一應(yīng)俱全。

朝后市還是生產(chǎn)資料市場。所謂“段子市”、“針鋪市”，也或是服裝原材料及縫紉工具的專門市場。鐘樓北的鐵器市，除鐵鍋勺等炊具及生活用品，也會有鍬鎬等鐵木工具，還會有建筑用金屬配件，以及與車馬有關(guān)的鐵制物品等。此外，鐘樓后，還有大都最大的窮漢市，即勞動力市場。

在鐘樓前，有“珠子市，鐘樓前街西第一巷”，“沙剌市，一巷皆賣金、銀、珍珠寶貝”，是所謂高檔消費品市場。

朝后市還是市中心的國際貿(mào)易市場。其商品不但來自國內(nèi)各地，還來自高麗、日本、印度、非洲東部及阿拉伯半島等各國和地區(qū)。

游賞休閑

“西斜街臨海子，率多歌臺酒館，有望湖亭，昔日皆貴官游賞之地”（《析津志輯佚》，[元]熊夢祥著，北京圖書館善本組輯，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9月出版，第108頁）。元代的海子面積遠大于今。當時的西斜街“臨海子”，是一條沿湖道路。西斜街“率多歌臺酒館”，當是餐飲業(yè)、娛樂業(yè)的聚集地，又可“望湖亭”上登臨送目，看如畫風光。這當是鼓樓商業(yè)街區(qū)的休閑商業(yè)段落。

另外，鼓樓南向的萬寧橋（后門橋）旁的火神廟后，曾有“萬春園”，臨水亭臺是登第進士在恩榮宴后聚會場所。平時的萬春園，“臨水亭臺似曲江”，或者也是達官貴人們一個“游賞之地” 。（《日下舊聞考》，[清]于敏中等編纂，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第三冊，第873頁）在元大都城的市場中，以鐘鼓樓的朝后市最為繁盛。故《日下舊聞考》中引《析津志》中的話稱：“鐘樓之制雄敞高明，與鼓樓相望。本朝富庶殷實，莫盛于此”（《日下舊聞考》，[清]于敏中等編纂，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第三冊，第868頁）。這種“富庶殷實”，一方面體現(xiàn)在鼓樓街市“高中低檔”俱全，有著“一站式購物”的特點；另一方面，熱鬧的朝后市又與游賞休閑相結(jié)合。什剎海的水上煙波、岸邊綠蔭、水面漕船、湖濱釣叟、浣衣民女，與街市的繁華、熱絡(luò)，構(gòu)造出大都城市中心一幅喧囂中有恬靜，怡然自得中有匆忙、活躍的市井風情畫卷。

（二）明代的鼓樓“朝后市”

明代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關(guān)鍵詞在“重建”二字。

洪武初，為了便于戰(zhàn)守，大將軍徐達將北城墻南移五里，鼓樓不再是市中心。

明永樂年間建新都城，鐘鼓樓東移到今天的位置，成為中軸線的北端點。兩樓的間距縮至百米。漕運碼頭移至京城東南角的大通橋，運河不再進城。整個北京城的重心南移，城市商業(yè)中心在前門及大通橋一線開始形成和發(fā)展。

朝后市移到了鐘鼓樓南的“鼓樓下大街”。據(jù)《宛署雜記》記載，永樂間奉旨蓋廊房，宛平縣建廊房在北安門（清順治九年（1652年）改稱地安門）東、西，海子橋東、西，鼓樓東西兩廂，鐘樓東西兩廂，安定門、德勝門內(nèi)外，西直門內(nèi)外，阜城門內(nèi)外，宣武門里及西四牌樓等地方。除北安門、鐘鼓樓一帶所建以“大房”為主，其他地方均為“中房”和“小房”。從所建廊房數(shù)量看，鐘鼓樓一帶，北安門東、西，建大房 130間；海子橋（即萬寧橋，俗稱后門橋）東、西，大房153間；鼓樓東、西，大房137間；鐘樓東，大房9間，小房80間；鐘樓西，小房65間；總計574間，占宛平縣所建廊房總數(shù)的近1/3。《宛署雜記》沒有記載大、中、小房的面積數(shù)，但僅從間數(shù)，已經(jīng)能看到當時對鼓樓下大街商業(yè)發(fā)展的格外重視。由此，也可見明初鼓樓一帶的商業(yè)街區(qū)，歷經(jīng)多年戰(zhàn)亂，已經(jīng)破敗到不得不“重建”的地步。

與此同時，明永樂二年至三年，遷徙山西2萬人家以“實”北京。這些移民，自然也帶來了財貨和技能技藝，因而，便有了民間所傳的“京師商賈皆晉人”之說。這些晉人商賈們一定是聚集在建有廊房的街區(qū)，即皇城四個城門并朝后市的鐘鼓樓等處。據(jù)記載，明初這種有組織的移民活動持續(xù)了近50年。

從《宛署雜記》的有關(guān)記載中能明顯看到，鼓樓商業(yè)街區(qū)形成了三大熱點區(qū)：

居于首位的是鐘鼓樓一帶。鼓樓、鐘樓一帶租戶的密集度比北安門、海子橋為大，且其143家租戶，經(jīng)營規(guī)模不但有大中小分布，其中還有租用4到7間鋪房的“大戶”13家，為海子橋、北安門所無。最大的一家租用了16間廊房，為鼓樓商業(yè)街區(qū)之最。

居于其次的，是海子橋。這里的租戶總數(shù)達108家。其中，租用1間廊房的占66%，2間的占28%，3間的僅占6%，沒有租用4間以上廊房的?；蛘撸覀兛煞Q之為是中小商戶云集段落，且有三五“中大型”商鋪側(cè)身其間，構(gòu)造出鼓樓南向的又一商業(yè)熱點區(qū)。

北安門顯然得居于第三位了。其東西租戶總數(shù)97家，其中，租用1間廊房的占65%，1.5間的占6%，2間的占27%，3間的僅占2%。（《宛署雜記》，[清]沈榜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80年11月出版，第58頁）

至此，我們看到了一個梯級，即從地安門、海子橋到鐘鼓樓的商業(yè)熱點逐級攀升的梯級，并在鐘鼓樓前達到高峰。“廊房政策”就這樣取得了成功。鼓樓商業(yè)街區(qū)也由此重興。

明代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沒了漕運終點的港口功能，也沒了國際貿(mào)易方面的市場功能。沒有如都城隍廟的大型、有全市影響的廟市。凡此，倒使其“街市”特點更為突出。這個朝后市緊依什剎海，又融入什剎海，既有湖光水色的自然風光，有寺廟、官宦宅第，還有海子里的稻田、蓮舟和岸邊的“農(nóng)家”。一些茶棚酒肆就散落在海子湖畔，儼然如今的“農(nóng)家院”。即便是鼓樓街上，似乎受了這得天獨厚的自然與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也多有茶館酒鋪。商業(yè)與游賞休閑相結(jié)合的特色，較之元代，有過之而無不及。明代的鼓樓一帶，堪稱都城中的北國水鄉(xiāng)商業(yè)街區(qū)。

（三）清代的鼓樓“朝后市”

清順治初即諭令嚴滿漢分城之制，要求“凡漢官及商民人等，盡徙南城居住”，將內(nèi)城騰出來給“從龍入關(guān)”的八旗。經(jīng)過順治五年至六年的大規(guī)模清理，內(nèi)城成為旗人的天地。內(nèi)城的商業(yè)隨之“掃蕩殆盡”。

很快，順治八年（1651）又有新令下來：大清門前棋盤街“兩旁系故明市肆，許貿(mào)市如故”。（《清實錄》，順治八年六月）有了這個諭旨，鼓樓、東西四等地很可能會“參照執(zhí)行”，因為，那里同樣曾是“故明市肆”，也應(yīng)“許貿(mào)市如故”。更何況鼓樓還有“朝后市”的名分，自當與朝前市的棋盤街一體對待。

顯然，盡逐民人遷居外城之后，內(nèi)城成為政治、軍事中心，但宮廷、王公貴族及30萬八旗官兵及其眷屬“農(nóng)工商賈俱非所習”，他們的生活消費，要求有必要且就近的商業(yè)、餐飲服務(wù)業(yè)乃至娛樂業(yè)，不得不仰賴“移居南城”的民人供給和服務(wù)。

距順治五年（1648年）72年后，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朝鮮使臣金昌業(yè)在游遍京城后記述到“城中市肆北最盛”，即城北鼓樓前大街，“市肆之盛，幾埒正陽門外?！保ń鸩龢I(yè)：《燕行日記》，載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32冊第39、115～116頁，第317頁；第35冊第444頁）

清光緒間刊刻的《天咫偶聞》一書，談及鼓樓商業(yè)街，則稱“地安門外大街最為駢闐。北至鼓樓，凡二里馀，每日中為市，攘往熙來，無物不有”。（《天咫偶聞》，[清]震鈞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9月第1版，第83頁）聯(lián)想到鼓樓兩廂是正黃旗和鑲黃旗的駐地，還有諸多王公貴族、朝廷重臣的宅第，這條商業(yè)街 “無物不有”的繁華，就順理成章了。

遺憾的是，無論康熙時的《日下舊聞》，還是乾隆年間的《日下舊聞考》，抑或其后的《宸垣識略》，涉及鼓樓一帶商業(yè)的狀況，幾無一語。便是《天咫偶聞》，對于鼓樓都有什么店鋪，仍然不置一詞。

有記載的店鋪字號，出現(xiàn)在嘉慶之后。

嘉慶間得碩亭《草珠一串》有一首竹枝詞就寫到了天香樓：“地安門外賞荷時，數(shù)里紅蓮映碧池。好是天香樓上坐，酒闌人醉雨絲絲?！痹~后有“南至皇城，西至德勝門，一望數(shù)里，皆蓮花也”；“酒樓在蓮池北岸”的小注。（《清代北京竹枝詞（十三種）》，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1月出版，第57頁）可見至少到嘉慶時，什剎海邊就已經(jīng)有了“天香樓”。

道咸以后，有慶云樓、會賢堂、一曲湖樓等。此外，還有一些小酒館。《天咫偶聞》的作者震鈞先生說，他住在板場胡同的時候，經(jīng)常來鼓樓大街，因為“其地西鄰海子，行所必經(jīng)”，特別是那里的酒家更吸引人。約上二三知己，臨湖小酌，真不知身在鬧市人海。他還為此擬了一副對聯(lián)：“四座了無塵事在，八窗都為酒人開”。及至飲罷，“小步湖漘（chun，水涯），荷香柳影，致足撩人?！保ā短戾肱悸劇?，[清]震鈞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出版，第83—84頁）

鼓樓一帶也有馳名京城的字號名家。如光緒間有仁一堂中藥鋪，在地安門橋頭（《朝市叢載》，[清]李虹若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95年7月第1版，第108頁）；糕點鋪以北城“桂英齋最佳，在后門外路東，為當年東安門外金蘭齋之遺法。金蘭齋亦供宮中所需，較諸合芳（東四南大街）、瑞芳（東四北）為精細，淳厚之味稍遜矣?！?；“北京飲茶最重香片……以香味而論，當屬齊化門北小街之富春茶莊，及鼓樓前之吳肇祥為上?！保ā兜老桃詠沓半s記》，崇彝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1月出版，第86頁、第85頁）

除了大飯莊外，還有京城著名的小吃——后門橋灌腸。后門橋北側(cè)路西火神廟旁的“合義齋”灌腸鋪，橋東對面的福興居灌腸鋪，兩家小鋪先后創(chuàng)立，面對面地唱起了對臺戲。就在兩家的競爭中，“后門橋的灌腸”居然創(chuàng)出了享譽京城且傳揚至今的名氣。

還有走街串巷及擺浮攤的小吃游商。今天著名的“烤肉季”，其創(chuàng)始人通州的季德彩先生，咸豐年間“推獨輪車在什剎海一帶賣烤羊肉。到他兒子季宗斌時，因為攝政王載灃愛吃季家的烤肉，小季還曾推著烤肉車子去王府伺候。（《北京的商業(yè)街和老字號》，王永斌著，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年2月第1版，第27頁）所以，今天北京的老字號“烤肉季”可說是獨輪車推出來的餐飲名家。

《天咫偶聞》卷七云：“京師內(nèi)城，舊亦有戲園。嘉慶初以言官之請，奉旨停止，今無知者矣。以余所及，如隆福寺之景泰園、四牌樓之泰華軒皆是，東安門外金魚胡同、北城府學胡同皆有戲園。余髫年時，如泰華軒、景泰軒，地安門之樂春芳，皆有雜爨，京師俗稱雜耍。其劇多魚龍曼衍，吐火吞刀，及平話、嘌唱之類”。（《天咫偶聞》，[清]震鈞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出版，第174頁—175頁） “髫年”，指6到12歲?！短戾肱悸劇返淖髡哒疴x，生於清咸豐七年（1857年），他去樂春芳看演出，當在同治二年（1863年）至同治八年（1869年）之間。即地安門“樂春芳”，至遲在同治二年，就已經(jīng)存在了。

震鈞先生說到的“魚龍曼衍，吐火吞刀”，即今天所謂雜技、魔術(shù)；“平話”即今評書；“嘌唱”即鼓曲。如此說來，樂春芳是個演出雜技曲藝的“戲園”。

從康熙直到光緒朝，屢有不準八旗王公、官員、兵丁往茶園戲樓看戲聽曲，更不準粉墨登場參加演出的禁令。嘉慶四年（1799年），因城內(nèi)戲館增多，八旗子弟爭逐歌場，皇帝諭旨內(nèi)城戲院一概永遠禁止。這是清廷為保持八旗子弟的戰(zhàn)斗力而采取的措施。但人們生活中要娛樂，而且要“就近消費”，就鼓糗出了“樂春芳”這種變相的戲園。而且，就在天子腳下、皇宮之后。又是一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還有，就是在清代北京曾走過紅紫大運的大茶館。

金受申先生《大茶館》文中說：“八旗二十四固山，內(nèi)務(wù)府三旗，……按月整包關(guān)錢糧，按季整車拉俸米。家有余糧，人無菜色，除去蟲魚狗馬、鷹鶻駱駝的玩好以外，不上茶館去哪里消遣？于是大茶館便發(fā)達起來”，“北京以先的大茶館，以后門外天匯軒為最大，后毀于火，今成天匯大院，曾一度開辦市場，其大可知。東安門外匯豐軒為次大”。（《老北京的生活》，金受申著，北京出版社1989年12月第1版，第157頁）

天匯軒的茶客，以附近帽兒胡同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的官員和差役為多數(shù)。得碩亭《草珠一串》有竹枝詞云：“小帽長衫著體新，紛紛街巷步芳塵，閑來三五茶坊坐，半是曾登仕版人?！逼渥⒅姓f：“內(nèi)城旗員，于差事完后，便易便服，約朋友茶館閑談，此風由來久矣。”（《清代北京竹枝詞（十三種）》，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1月出版，第50頁）

還有“宮里當差的”。如御膳房的廚師、皇宮的車夫、工匠等。這些頂尖級的能工巧匠在天匯軒品茶、閑聊，無形中就把不同地方與民族的技藝、絕活傳布到民間。同時，又把民間的技術(shù)、工藝帶到宮內(nèi)。天匯軒成了個宮廷與民間交流的“樞紐”。會賢堂、致美齋等飯莊，就得過御膳房廚師的“真?zhèn)鳌薄Ｗ畛酢皞鹘?jīng)送寶”的地方，就在天匯軒。

此外，便是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

天匯軒還是老北京鳥文化、蟲文化的“要地”。

成善卿先生在“天匯軒大茶館”一文中寫道：“清晨的天匯軒茶館，既是人的樂土，又是鳥的樂園。茶桌上、屋檐下、窗戶前，入眼皆是鳥籠，入耳均為鳥鳴。”“各種妙囀之音，此起彼伏，爭鳴不已”。“每年春秋兩季，天匯軒掌柜均以花箋紅封請?zhí)堭B(yǎng)有套子活鳥者蒞臨茶館，輪流主持‘串套，為眾人所養(yǎng)之一般鳥‘押音（亦稱‘押口）”。“平時人聲鼎沸的茶館，此時此刻竟無敢喧嘩者，無論老少皆靜心細聽每一套叫音的內(nèi)容與微末變化，咀嚼其中的韻味”。冬天的天匯軒，又有鳴蟲“賽會”。“一張張八仙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五彩斑斕的葫蘆”，“數(shù)以幾百計的蟋蟀、蟈蟈兒、油葫蘆……此起彼伏地叫起來”，滿堂的茶客聽得如癡如醉。（《什剎海的民俗風情》，成善卿著，什剎海研究會編，當代中國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第201～207頁，“天匯軒大茶館”）

光緒末年，天匯軒由茶館改為戲園，名曰天匯茶園，約集京劇名角輪流演唱；同時，還加演評書和單弦。“單弦大王”榮劍塵（滿族健銳營人），經(jīng)常在天匯茶園演出。如此看來，天匯軒在北京評書、單弦的發(fā)展上，還做過歷史性貢獻。

《什剎海的民俗風情》一書中說：天匯軒“1912年‘壬子兵變時曾遭兵燹，1921年歇業(yè)，其遺址形成地安市場，小吃、百貨雜陳，兼有擺地賣藝者。市場頹敗后，五方雜處，始稱天匯大院。”（《什剎海的民俗風情》，成善卿著，什剎海研究會編，當代中國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第195頁）

從這些字號可見，清末的鼓樓一帶，飯館、酒館、茶館、茶園“戲園”有名氣，糕點鋪、茶葉鋪、中藥鋪有名家，還有“煙袋斜街”以賣煙具馳名，甚至還有為慈禧太后洗過旱煙袋或者水煙袋的故事傳說，讓老太后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們背上伺候不周的黑鍋。

由此看清代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

一、繼明代之后，鼓樓商業(yè)街區(qū)，在清代中期，如朝鮮使臣所說，是“正陽門外最盛，鼓樓街次之”，屈居第二了；清末，則位置下降。

二、鼓樓商業(yè)街區(qū)一直在“滿漢分城而居”的政令影響下，其發(fā)展較之南城，有諸多的限制。

三、街區(qū)面對的消費群體，以兩廂清代王公貴胄及正黃旗、鑲黃旗為主，滿族的生活習慣、民俗文化，使鼓樓在京城商業(yè)街區(qū)中，有著獨特的商文化個性。

四、鼓樓商業(yè)街區(qū)的“休閑”特色突出。它以什剎海為背景為依傍。不但主街（鼓樓大街）與海子相呼應(yīng)，還有散落在什剎海湖畔的酒樓、飯館、茶館，形成吃“環(huán)境”、飲“環(huán)境”的特殊氛圍。這是唯其在鼓樓、什剎海，才能體驗、享受得到的。

二、民國時期的鼓樓商業(yè)街區(qū)

從清末，鼓樓一帶的商業(yè)就走下坡路了。

清朝滅亡，沒了鐵桿莊稼的旗丁，不得不自謀生路——拉洋車的，當警察的，做小買賣、茶房、裱糊匠，也有唱戲、說書的。王公貴胄們，靠典當度日，坐吃山空，日漸潦倒。但鼓樓，這個商業(yè)街區(qū)的“老字號”，在民國時期，卻以一種“恬淡”，沉靜、平和地應(yīng)對變化，仍舊在北京城，維系并釋放自己老商業(yè)中心的影響。

民國時的鼓樓，一些名家店鋪有種“對應(yīng)”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或出現(xiàn)在鼓樓大街上，或者在鼓樓、什剎海范圍內(nèi)，或者跨出鼓樓，形成北城與南城的相對應(yīng)。其“對應(yīng)”的內(nèi)容、形式也各不相同。

（一）鼓樓大街上的“對應(yīng)”

大約在今天地安門百貨商場（以下簡稱“地百”）的北部，曾是當年“通興長綢布店”，它的正對面，路東，是“乾泰隆綢布店”。這兩家店都是蒙藏莊，專營口外的生意。店員會蒙藏話，店的招牌、包裝紙也都有蒙藏文字。兩家的生意，旗鼓相當。據(jù)說，乾泰隆成立在前，通興長在后。

在后門橋北，合義齋與福興居，兩家灌腸鋪一西一東當面鑼對面鼓唱對臺戲。其實這兩家都是飯鋪，但以炸灌腸著名京城。

北京舊時有“都一處的燒麥、會仙居的炒肝、穆家寨的炒疙瘩、后門橋的灌腸”四大京城名小吃的民諺。前三家都在前門外，且都有字號，唯獨說到灌腸，卻只提后門橋地名，而不講合義齋、福興居兩家的店名，其意似在強調(diào)“京城名吃炸灌腸，盡人皆知后門橋”。

另外，《京城舊俗》一書中說：“清中期前，北京滿族人日常多是吃油炸真鹿尾”?！昂笠蜿P(guān)東貨來京日見稀少，加以滿人生活日艱，真鹿尾吃不起了，所以改吃炸肉末灌腸”。“后門橋這兩家除在腸內(nèi)灌肉末外，還加灌豬血，和以淀粉，在形、色兩方面模仿真鹿尾”。 （《京城舊俗》，愛新覺羅·瀛生、于潤琦著，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7月第1版，第57～58頁）依此說，“后門橋的灌腸”，實際上是滿族文化的地標。

除了同業(yè)競爭的店鋪對應(yīng)，還有連環(huán)對應(yīng)的。

煙袋斜街東口路南，是“公和魁”清真餑餑鋪，在鼓樓大街上三間門面，制作間在煙袋斜街里，因房基高，上到窗前高臺上，可隔窗看到在糕點上作花樣。店里還專門用進口留聲機播放京劇唱段并插播廣告。公和魁的店堂甚而成了京城一景，不少西方游客在公和魁店里拍照留念，還曾有照片在國外報刊上刊出 （資料來源：高智勇“憶什剎海畔的老字號——公和魁”，《北京西城往事》，北京市西城區(qū)檔案館編，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第1版，第386～388頁）。

公和魁斜對面，路東，北有滿漢餑餑鋪“慶蘭齋”，南有北京有名的滿洲餑餑鋪“桂英齋”。

桂英齋與公和魁、慶蘭齋一樣，有一年四季應(yīng)節(jié)糕點，但它是滿族特色。它還定制婚喪嫁娶、大節(jié)小情所需的餑餑桌子及成桌的蜜供、月餅。連元宵節(jié)現(xiàn)打的元宵，它家都是加添奶油的。

店鋪招幌的對應(yīng)。例如，大約在今地百南部，曾有“寶瑞興”醬菜店，俗稱“大葫蘆”，因為店門前立著一人高的木制紅漆的葫蘆招幌而得名。其醬菜外觀顏色中看，味道甜咸適中。它的黃醬外觀有光澤，入口咸中帶香甜，最為有名， “王府平日所用之咸菜、醬菜、糖蒜皆在地安門外大街大葫蘆購買?！保ā锻砬鍖m廷生活見聞》，載濤、惲寶惠著，第頁）在清末及民國時，寶瑞興的醬菜，四九城聞名。1956年公私合營。后改為副食店。

“大葫蘆”北，煙袋斜街東口北側(cè)，有同合盛與雙盛泰煙袋鋪，其門前廊下豎著長約1.5米木制大煙袋，白銀煙袋嘴，黑漆煙袋桿，煙袋鍋為金鍋紅里，十分醒目。傳說煙袋斜街就因為這大煙袋招幌而得名，不足為據(jù)。但鼓樓下，一個大葫蘆一只大煙袋，倒著實地別致。

此外，還有燈與火的聯(lián)袂對應(yīng)和燈與燈的遙相呼應(yīng)。

從鼓樓向南，大街路北（今地安門外大街15號），是“聚盛長”海味和干鮮果品鋪，俗稱“小門姜店”。高臺階，小窄門，據(jù)當?shù)鼐用裾f院內(nèi)迤邐200米長，后門開在大石碑胡同（今門牌2號）。聚盛長的門臉在小門里。他除了蜜餞海棠、炒紅果、溫樸、金糕等有名外，每年端午節(jié)后，還在小胡同前擺設(shè)酸梅湯攤，遠近馳名，被稱為“小胡同的酸梅湯”。

每年元宵節(jié)，小門姜店都出資，由員工與什剎海冰窖工人合作，在院子里制作冰燈展出，有彌勒佛、八仙過海、孫猴豬八戒等造型；還有麥芽燈，綠色的麥苗栽種在泥胎的龍、虎上，青翠碧綠，一片春意盎然。去小門姜店看燈成了鼓樓燈節(jié)一景，警方還要專門派員維持秩序。

小門姜店南的“通興長”和“乾泰隆”，兩家綢布店在燈節(jié)都懸掛出有畫片的紗燈，比試各自的造型、畫藝。此外，兩家在店門前斗煙花爆竹，更引得人們圍觀，以致滿街擁堵，喝彩聲與鞭炮聲此起彼伏，把鼓樓大街的鬧元宵推向高潮。

燈與燈的遙相呼應(yīng)，說的是后門橋南，路東，干果鋪“大順公”。它家門面比小門姜店寬綽，每逢燈節(jié)，也有冰燈、麥芽燈，隔著后門橋，與“聚盛長”南北對應(yīng)。

也有不對應(yīng)的或說是對應(yīng)不上的。

比如光緒末年創(chuàng)辦的聚茂齋靴鞋鋪。它的千層底的雙臉鞋、灑鞋，在鼓樓后門一帶，有眾多擁躉，特別為武術(shù)家、摔跤手及車夫、腳夫等勞動大眾所鐘愛。它的“老頭樂”、“雨靴”（時稱油靴）也都是暢銷品。淪陷時期，聚茂齋停業(yè)。至今，后門一帶的老人們還時常念叨起這家字號。

再如后門橋南，路東的“為寶書局”就煢煢孑立。這書局專賣商務(wù)印書館、中華書局的科技書籍、翻譯小說和中小學教科書，還有兒童讀物。

簇擁著這些鼓樓名家的，是飯鋪、酒缸、糧食店、肉杠、魚店、煤油莊洋貨店，還有照相館、理發(fā)館、鐘表鋪和錢莊等等。

（二）街區(qū)范圍的“對應(yīng)”

翁偶虹先生《鼓樓三條街》文中說，天匯軒大茶館民國后鱗切為幾個書茶館了，以評書為主，兼售清茶?！鲿^都是早場、正場和燈晚三場，每場兩月一轉(zhuǎn)，輪換新書。

金受申先生《茶館》一文中說：“北京是評書發(fā)源地，一些評書名角，大半由北京訓練出來，可是北京老聽書的，也有特別經(jīng)驗，特別有準確耳朵。藝員一經(jīng)老書客評價，立刻便享盛名。北京說書的就怕東華門、地安門，因為東華門外東悅軒和后門外一溜胡同同和軒（后改廣慶軒），兩處書客都極有經(jīng)驗，偶一說錯，須受批評，以至不能發(fā)達?！鞓蚴怯螒驁鏊?，不掛?？?，所以任何說書的都能由福海軒掙出錢來?！保ń鹗苌辏骸独媳本┑纳睢罚本┏霭嫔?，1989年12月第1版，第161頁）

金先生說的這家“廣慶軒”，在天匯大院斜對面，路西的義溜胡同里。

廣慶軒的聽客，都是很有來頭的人物，大阿哥的溥雋，書畫家溥心畬，末科狀元劉春霖，《燕京歲時記》的作者富察敦崇，九門提督江朝宗，清宮太監(jiān)小德張、四十八處總管太監(jiān)李樂亭，升平署太監(jiān)穆海臣等。京劇名家金少山是這里的長期書座兒，為的是從評書“悟”戲。在這些人面前說評書，“他們的一褒一貶，往往決定評書藝人成敗的命運。因此，廣慶軒所請的說書先生，都是評書界的頭路角兒。頭路角兒在廣慶軒說書，也須格外小心，偶有說錯的地方，必然受到尖刻的嘲諷”。 （《什剎海民俗風情》，什剎海研究會編，當代中國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第207～220頁；成善卿：《茶館文化絮語》，2009年9月24日《北京西城報》）

廣慶軒簡直成了北京評書的高端“認證委員會”所在地。天匯軒的書館，則一般聽眾趨之若鶩，人頭攢動，紅火熱鬧。

（三）南北城的遙相“對應(yīng)”

南北城的“對應(yīng)”既表現(xiàn)在店鋪，也更體現(xiàn)在商業(yè)街或市場方面。

字號名家的南北對應(yīng)

豫豐煙鋪，北京有兩家。在鼓樓前的（鼓樓東大街），稱“北豫豐”；在前門大柵欄的，稱“南豫豐”?！氨痹ヘS”開業(yè)于清乾隆年間，20世紀40年代歇業(yè)。因為民國后，卷煙流行，煙鋪們沒了營生。

“八大祥”之一的謙祥益，光緒二十八年 （1902年）在后門橋北側(cè)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北號”。它看準了北城的高端消費群的需求。果然，清朝的遺老遺少和段祺瑞、徐世昌等軍閥、政要都成了它的?？汀Ｇ伴T外東月墻的謙祥益（1915年遷建廊坊頭條，1953年遷至珠寶市現(xiàn)址）就和后門橋的北號遙相呼應(yīng)起來。

最該說的是“南有廣和居，北有會賢堂”。

菜市口北半截胡同路東曾有廣和居，晚清百余年間，無數(shù)重臣大儒逸士名流曾會聚于此。祁寯藻、何紹基、翁同龢、李越縵、張之洞、譚嗣同、陳寶琛等風云人物，以及譚叫天（京劇名家）、賽金花、小鳳仙等，都曾在這里留下過足跡。這樣的飯莊，在國際上都是為數(shù)不多的。廣和居創(chuàng)設(shè)于道光年間， 20世紀30年代初歇業(yè)。

《舊京瑣記》亦載：“士大夫好集于北半截胡同之廣和居，張文襄（之洞）在京提倡最力。”（《枝巢四述 舊京瑣記》， 夏仁虎著，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第127頁）

什剎海前海北沿的會賢堂，光緒末為張之洞家廚師改建后開設(shè)。

會賢堂飯莊的主要顧客，在清末是王公大臣、八旗貴胄，民國時期是軍閥、高官、富商大戶等。除了公務(wù)會議、宴集，他們家中有喜慶活動，也多到會賢堂。會賢堂上至國家大事，下到名流家事，可說是見過大世面的。今天在其舊址，還能看到其門簪的“群賢畢至”四字。

“載灃經(jīng)常來光顧這里的生意，與清廷政要討論軍國大事，作攝政王時，還曾在這里召開過大臣會議?！薄爱斈晷焓啦鞔罂偨y(tǒng)，溥儀的內(nèi)務(wù)府出面宴請這位徐太傅，就是在會賢堂樓上舉行的?！薄拔逅那昂蟮奈幕?，如梁啟超、王國維、魯迅、胡適、錢玄同等人，都曾先后到過會賢堂赴宴或宴客。”“1930年5月13日，國民黨改組派和西山會議派的頭面人物聚集會賢堂，為商討聯(lián)合反對蔣介石在此舉行了一次重要的黨務(wù)會議?！保ā妒矂x海的老字號和特色店》，于永昌著，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6月第1版，第11頁、第13～14頁）

“民國初年，蒙古科爾沁親王貢桑諾爾布原配福晉愛新覺羅氏四十整壽，在會賢堂舉辦盛大堂會，前清滿、蒙、漢王公暨貝勒、貝子、大臣以及民國達官貴人紛紛前來祝賀?！薄按舜翁脮I藝者，有梅蘭芳（四大名旦之首）、楊小樓（武生泰斗）、余叔巖（余派老生創(chuàng)始人）、蕭長華（名丑、戲曲教育家）、姜妙香（著名小生）、程繼仙（文武小生）、金秀山（銅錘花臉）、裘桂仙（銅錘花臉）等。諸多名家，聯(lián)袂登臺，流派紛呈，是會賢堂承辦王府堂會戲空前絕后之盛事?！保ā妒矂x海的民俗風情》，成善卿著，什剎海研究會編，當代中國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第66～68頁）

正是因為與近百年中國政治史、文化史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舉凡提到北京的餐飲名家，總少不了說到廣和居、會賢堂；舉凡記述清末民初的京城歷史，諸多史料筆記乃至文學作品，無不寫到會賢堂、廣和居與近代名人的故事。

市場的南北對應(yīng)

就全市的知名度和美譽度而言，那時的北京老百姓，盡人皆知的是：南有春節(jié)到元宵節(jié)的廠甸燈市，北有炎夏端午到中元節(jié)的什剎海荷花市場。

同治、光緒之間，什剎海因有“夏日荷花，連接數(shù)十畝”， 京城人以此為納涼勝地，附近的居民在海子北岸，以茶待客，以致每屆暑夏，茶寮滿布岸邊。什剎前海中，有里許南北長堤，稍北有小石橋，溝通東西兩水域。堤岸楊柳成行，每到傍晚，夏風搖曳，水波蕩漾，荷香撲面，難得的清涼地，更吸引了很多人來消夏避暑。茶棚也引來商販，消夏市場漸次形成。

1916年，地方上應(yīng)當?shù)厣碳澦?，以長堤為中心，于每年舊歷五月初一至七月十五開辦荷花市場，天熱時延至八月初一，稱“什剎海臨時市場”。

成善卿先生《荷花市場追憶》一文中稱：“其黃金時代是1920年至1936年；1937年因‘盧溝橋事變而停辦；1939年重張開幕，直至1949年因局勢動蕩而消歇。自肇始迄泯沒，歷時將近百年?！保ā侗本┪鞒峭隆?，北京市西城區(qū)檔案館編，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第1版，第283頁）

1990年，荷花市場重新開市，并改為常年市場，以風味小吃為主。為保護什剎海水質(zhì)，1995年改為古玩市場。2001年起，拆除了各類臨時建筑，建成仿古二層樓，并成為什剎海旅游項目之一。

荷花市場的內(nèi)容，包括茶飲小吃、玩具用品、娛樂、書籍字畫和節(jié)令文化五大門類。

①茶飲小吃

在300米長的大堤兩側(cè)，搭著一座座涼棚。有的茶棚還將立柱栽入水中，鋪上木板，上架席棚，半岸半湖，謂之“水座”，茶資較昂。這些涼棚茶座，以喝茶、冷飲、風味小吃為主。

荷花市場的小吃，多以夏天的冷食為主，有數(shù)十種之多。有豆汁兒、灌腸、豌豆黃、棗年糕、驢打滾、艾窩窩，豆腐腦等，更有杏仁豆腐、江米藕、扒糕、涼粉、撥魚兒，以及冰鎮(zhèn)酸梅湯、刨冰、雪花酪（土法制作的冰激凌）等冷飲。最有特色的，是從什剎海湖中采摘的蓮蓬、鮮藕、菱角、雞頭米。還有一種唯其荷花市場才有的冷食叫“冰碗兒”，小碗兒碎冰里放上鮮藕片、蓮子、菱角、鮮核桃仁、白糖——簡直就是什剎海的清涼味道。

荷花市場獨特的著名小吃，還有八寶蓮子粥和蘇造肉。只是這兩種小吃的價錢可觀，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每年，后門橋的合義齋都會到荷花市場來設(shè)攤，賣炸灌腸、荷葉粥。與別家不同，它的攤位單獨設(shè)在湖中的小島上，要走一段小堤才能到達。

②夏季玩具用品

特別為孩子們喜歡的，是用鮮葦葉、鮮蒲葉編成的各種小動物，如青蛙、螳螂、蜻蜓、螞蚱等，栩栩如生；或是編成小魚簍、小帆船、小花籃、小蒲扇等。

還有賣蟈蟈、唧鳥（知了）、蜻蜓的。到了七月，又會增加賣蛐蛐、油葫蘆、金鐘兒等秋蟲的。至于蟈蟈籠子、蛐蛐罐，養(yǎng)蛐蛐兒的過籠及附帶的探子、銅絲罩等小物件，更是讓人領(lǐng)略什么叫北京人的“玩兒”。

賣芭蘭花、茉莉花和賣折扇及粘折扇扇面，是荷花市場主要用品攤。芭蘭花、茉莉花，當年女士多佩戴在衣衫或別在發(fā)鬢上，清香襲人，還平添一種韻致。折扇，是當年男士必不可少的夏季用品，還是身份、氣度的“符號”。折扇的扇骨有香妃的、檀香木的，還有象牙的，更考究的還有雕刻及其他裝飾。所以，好的扇骨本身就是藝術(shù)品，是特殊的愛物。扇面用舊了或壞了，找粘扇面的另換，也成了逛荷花市場的一個內(nèi)容。

③文化娛樂

娛樂方面，有書場、落子棚、相聲場、雜耍棚、把式場等。

演藝節(jié)目中，有藝名“老倭瓜”（崔子明）和“架冬瓜”（葉德霖）的滑稽大鼓、滑稽曲詞，劉寶全與白云鵬的京韻大鼓，奎星垣與徐維亭等人的文明新戲，還有胡德全的武術(shù)、寶三（寶善林）的撂跤與耍中幡、馬元凱的氣功等。（《什剎海的民俗風情》，成善卿著，什剎海研究會編，當代中國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第181頁）侯寶林先生當年也曾在荷花市場說過相聲。（《一戶侯說：侯寶林自傳和逸事》，侯鑫主編，五洲傳播出版社2007年8月北京第1版，第250頁，“侯寶林年表”）

④書籍字畫

荷花市場還有書攤、字畫攤。

據(jù)成善卿先生《荷花市場追憶》一文中記載，位于傳為和珅所修和堤盡北的舊書攤，“不乏宋元版善本典籍及歷代書畫真跡”。 定阜街的老輔仁、沙灘紅樓的老北大，這些大學的教授，從輔仁校長、史學家陳垣，到文學家魯迅、老舍，詩人徐志摩，還有著名畫家張大千、齊白石、溥心畬等，都曾是荷花市場的常客 。

⑤節(jié)令文化

荷花市場端午節(jié)開市，至中元節(jié)閉市，將兩個民俗節(jié)日文化首尾相連。這在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恐怕都是獨一無二的。其中的文化蘊含，其中的深意，真該挖掘、體味、理解和弘揚。

端午節(jié)是我國三大民間節(jié)日之一。元宵節(jié)、中秋節(jié)均形成于漢代，而端午節(jié)卻形成于戰(zhàn)國時代，比元宵節(jié)和中秋節(jié)要早數(shù)百年。

北京的端午節(jié)內(nèi)容豐富?！兜劬q時紀勝》“端陽”條中說：“五月朔，家家懸硃符，插蒲龍艾虎，窗牖貼紅紙吉祥葫蘆?！薄凹姨梅铎耄吖┟佐罩?，果品則紅櫻桃、黑桑椹、文官果、八達杏?！薄拔缜凹毲衅迅?，伴以雄黃，曝而浸酒。飲余則涂抹兒童面頰耳鼻，并揮灑床帳間，以避蟲毒?！薄帮椥∨M態(tài)極妍，已嫁之女亦各歸寧，呼是日為女兒節(jié)。”（《帝京歲時紀勝 燕京歲時記》，[清]潘榮陛、[清]富察敦崇著，北京出版社1961年5月第1版，第19頁）

除了這些，北京人還在端午節(jié)舉家到天壇“避災(zāi)”，或到什剎海、金魚池、高梁橋、二閘游賞初夏風光的習俗。這時的荷花市場開市，“應(yīng)時當令”地成為端午節(jié)節(jié)日活動的由頭和內(nèi)容。

中元節(jié)的節(jié)慶，則成了荷花市場閉市的高潮。

農(nóng)歷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與正月十五的上元節(jié)和十月十五的下元節(jié)，并稱中國歲時節(jié)令中的“三元”。它們都是我國古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

中元節(jié)，又稱盂蘭盆節(jié)，俗稱“鬼節(jié)”。這一天，老北京有中元法會、拜三官、盂蘭盆會、燒法船、祭祖、放河燈、點蓮花燈、送面羊等民俗，寄托對逝去親人的思念。中元節(jié)的祭奠活動，甚至超過清明。

舊時每年的中元節(jié)，什剎海是京城一大熱點?；鹕駨R、廣化寺等廟觀盛大的佛事活動，從早到晚，不但善男信女云集，看客亦人流如潮，絡(luò)繹不絕。這一天的荷花市場，也由此迎來自己“閉幕式”的火爆。

因為有廣化寺的放生、放河燈、燒法船等佛事活動，從清晨起，便有信徒們購買供佛的蓮花和放生的魚鳥。及至入夜，整個荷花市場被攤商售賣的各種蓮花燈妝點成一片“燈?！?。中元節(jié)的最高潮，是廣化寺的僧眾與居士們將一條彩紙、秫秸扎糊的大法船點燃，轉(zhuǎn)瞬間“紙船明燭照天燒”，后海一片火紅。湖岸各處，人們把點燃的河燈捧送水面。夜幕下的什剎海，滿湖秋水，浮光躍金。遠遠傳來孩子們稚嫩的高唱：“蓮花燈，蓮花燈，今天點了明天扔！”那聲音漸行漸遠。荷花市場也在中元節(jié)處處燭光燈影中，落下帷幕。

元宵夜，北京曾有婦女“走百病”的風俗，端午節(jié)則是去游河走海，防疫、健身。一想到鬧元宵，就聯(lián)想到廠甸。端午節(jié)走海消夏，就有了個荷花市場。廠甸、荷花市場，都有“文市”之稱，一南一北，原來也相呼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