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煒
2011年3月,我臨時租住在京東燕郊一座號稱夏威夷的公寓樓里百無聊賴,而租住在我樓上的那人則每天與他豢養(yǎng)的狼狗在房間里來回狂奔,又不時地將水灑得滿城風雨一般,真的猶如在鬼哭狼嚎的荒郊野外。而即使被如此煩擾,我卻一心只讀圣賢書一般,將《利瑪竇中國札記》靜靜地讀完,一看日期,剛好是4月4日,而第二天,正是利瑪竇(Padre Matteo Ricci)在北京去世四百年后的第一個清明節(jié)。
利瑪竇于1610年5月11日在北京去世,由于沒有合適的墓地,直到一年后萬歷皇帝欽賜,才下葬于北京阜成門外二里溝。那里以前曾經(jīng)是一座鄉(xiāng)間別墅,屬于皇宮中一個地位很高的楊姓太監(jiān),他因為犯有某項罪行而被判處死刑。按明朝慣例,當宦官入獄時,他的產(chǎn)業(yè)就歸最先占有它的人。為了挽救自己的別業(yè)不被占奪,楊太監(jiān)在入獄前就把它改為寺院,起了一個動聽的名字:仁恩寺。但他的計劃反而成了他失去它的原因,因為私人不許擁有寺院,而歸禮部掌管,最終成為公共產(chǎn)業(yè)而被皇帝賜給了以利瑪竇為首的天主教會,并作為利瑪竇及其他在華傳教士的墓地。
這座墓園如今坐落在北京市委黨校內(nèi),園內(nèi)松柏參天,四周岑寂。與利瑪竇墓并列一起的還有兩座墓各居左右,分別屬于湯若望與南懷仁,他們是在利瑪竇去世后來到中國的著名傳教士。
2011年4月5日清明節(jié),我?guī)еL子冬兒,從燕郊打車去北京車公莊大街6號北京市委黨校,拜謁利瑪竇之墓。這天下午,陽光和煦,桃花盛開。
利瑪竇的故鄉(xiāng)馬切拉塔(Macerata)位于亞得里亞海濱的亞平寧山脈,是意大利中部教皇邦安科納省一座美麗而寂靜的中世紀石頭城,整座小城在和煦的陽光下到處呈現(xiàn)出耀眼的金黃色。
公元1552年(明朝嘉靖三十一年)10月6日,馬切拉塔城一片寧靜。“藥房先生”利奇家誕下一子,取名Padre Matteo Ricci,三十年后當他成長為一個耶穌會傳教士而到達中國后,他給自己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利瑪竇。從此這個名字不僅被載入中國的史冊,也成為這個家族在歷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他的故居如今成為現(xiàn)代美術(shù)館,被稱為“利奇宮”,墻上懸掛著利奇家族的一面鑲著族徽的旗幟,徽章左邊的黃色小刺猬就是這個家族的象征,因為Ricci姓氏本身即是意大利文riccio(刺猬)一詞的復(fù)數(shù)形式。利瑪竇的父親是開藥房的,家里不屬于貴族,但這位“藥房先生”曾一度出任市長,因此也曾顯赫一時。
巧合的是,就在利瑪竇出生的那一年,正在東方傳教的他的先驅(qū)、寄居澳門并計劃著進入中國的早期耶穌會士圣方濟各·沙勿略,在歷盡磨難后,在失敗的低迷情緒中,病逝于距廣州三十海里的上川島,年僅四十六歲。他也許沒有想到,在他去世三十年后,他的后繼者竟然能夠進入這個嚴厲拒絕了他的神秘的東方帝國。
對于中世紀的歐洲,利瑪竇發(fā)回羅馬教廷的有關(guān)中國的報道具有重要的意義與價值。除了多封發(fā)自中國的信札,利瑪竇在他的晚年便開始將自己在中國的傳教經(jīng)歷記錄下來,這便是為人們所熟知的《利瑪竇中國札記》。這份文獻在他去世后被隨后到中國傳教的年輕的耶穌會士金尼閣收藏,并于1614年由他從澳門攜回羅馬。在漫長而寂寞的海上旅途中,金尼閣將其從意大利文譯成拉丁文,并在利瑪竇某些未能詳盡的地方加入了自己的詮釋,增添了他本人在中國的一些見聞,以及利瑪竇本人的事跡及其在中國死后的哀榮。其第一版的封面題為“耶穌會士利瑪竇神父的基督教遠征中國史會務(wù)記錄五卷致教皇保羅第五書中初次精確而忠實地描述了中國的朝廷、風俗、法律、制度以及新的教務(wù)問題”。這份珍貴的文獻于1615年在德國奧格斯堡出版后,在歐洲不脛而走,廣為流傳;其意大利原文手稿則被保存在梵蒂岡的檔案中,直到二十世紀初才被重新發(fā)現(xiàn)并得以整理出版。但無論是對于歷史學家們,還是對于普通讀者來說,這本拉丁文譯本似乎更有價值,首先是因為比利時人金尼閣對拉丁文的精通,他的譯本在文采上要遠勝過利瑪竇的意大利原文手稿;再則,金尼閣作為歷史的見證人,盡管他在某些地方進行了竄改、修飾與增刪,但他的親歷同樣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與價值。利瑪竇在中國生活工作了近三十年,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學習并熟練掌握漢語及寫作,以及困難重重的傳教事業(yè)之上,正如他自己所言,于意大利文的寫作上,反而變得生疏了許多。
在我看來,《利瑪竇中國札記》一書中的第一卷最有意思。作者在這里試圖全面概述當時中國的狀況,有關(guān)中國的名稱、土地物產(chǎn)、政治制度、科學技術(shù)、風俗習慣等,都有非常具體而細致的描寫。歐洲人大約是第一次從利瑪竇的書里知道茶與漆:“有一種灌木,它的葉子可以煎成中國人、日本人和他們的鄰人叫做茶的著名飲料?!薄斑@種飲料是要品啜而不要大飲,并且總是趁熱喝。它的味道不很好,略帶苦澀,但經(jīng)常飲用卻被認為是有益健康的。”關(guān)于油漆,利瑪竇寫道:“涂上這種涂料的木頭可以有深淺不同的顏色,光澤如鏡,華彩悅目,并且摸上去非常光滑?!薄罢沁@種涂料,使得中國和日本的房屋外觀富麗動人?!崩敻]說:“中國人是最勤勞的人民?!薄爸袊那f稼一年兩收,有時一年三收,這不僅因為土地肥沃,氣候溫和,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更是由于人民勤勞的緣故。”利瑪竇還介紹了中國人的“五大美德”,即“仁義禮智信”。利瑪竇說:“中國這個古老的帝國以普遍講究溫文有禮而知名于世……對于他們來說,辦事要體諒、尊重和恭敬別人,這構(gòu)成溫文有禮的基礎(chǔ)?!彼€介紹了中國人怎樣地孝敬長輩、尊敬師友:“如果要看一看孝道的表現(xiàn),那么下述的情況一定可以見證世界上沒有別的民族可以和中國人相比。孩子們在長輩面前必須側(cè)坐,椅子要靠后;學生在老師面前也是如此……即使非常窮的人也要努力工作來供養(yǎng)父母直到送終?!薄爸袊吮任覀兏鹁蠢蠋?,一個人受教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會終生都稱他為老師?!?/p>
利瑪竇在中國將近三十年,在他付出了巨大而艱辛的努力后,他不僅非常熟練地掌握了漢語,還編撰了許多中文著作,如:《二十五言》一卷,《天主實義》二卷,《畸人十篇》二卷,附《西琴曲意》一卷,《交友論》一卷等,并對中國古代文化進行過系統(tǒng)的鉆研,把孔子及儒家學說介紹給歐洲,在歐洲的學界,尤其是對歐洲啟蒙運動時期的思想產(chǎn)生過重要的影響。伏爾泰就曾因此而推崇中國傳統(tǒng)哲學,并說:“世界的歷史始于中國?!?/p>
而對于中國來說,利瑪竇帶來的有關(guān)西方的信息與科學技術(shù),更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對當時的中國學界更是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動——這種來自心靈的震動并非因為他的有關(guān)基督教的“實義”,更不能與清朝末年救亡圖存一般為西方學術(shù)所震動相提并論。當時的中國學界完全是在平等的心態(tài)下,既沒有對西方學術(shù)一律視為蠻夷的妄自尊大,更沒有以中國傳統(tǒng)為愚昧落后的無比自卑。但利瑪竇帶來的《坤輿萬國全圖》,使兩百多年沒有與世界溝通的明朝中國大開眼界。據(jù)《明史》記載:
萬歷時,大西洋人至京師,言天主耶穌生于如德亞,即古大秦國也。其國自開辟以來六千年,史書所載,世代相嬗,及萬事萬物原始,無不詳悉。謂為天主肇生人類之邦,言頗誕謾不可信。其物產(chǎn)、珍寶之盛,具見前史。
意大里亞居大西洋中,自古不通中國。萬歷時,其國人利瑪竇至京師,為《萬國全圖》,言天下有五大洲。第一曰亞細亞洲,中凡百余國,而中國居其一。第二曰歐羅巴洲,中凡七十余國,而意大里亞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亞洲,亦百余國。第四曰亞墨利加洲,地更大,以境土相連,分為南、北二洲。最后得墨瓦臘泥加洲為第五。而域中大地盡矣。其說荒渺莫考,然其國人充斥中土,則其地固有之,不可誣也。
利瑪竇去世后,明神宗欽賜墓地,讓許多人感到不平,認為這是史無前例,但當時中國學界的多數(shù)人認為,僅憑利瑪竇進獻的《坤輿萬國全圖》,這份殊榮便是他應(yīng)得的。他還在徐光啟的幫助與合作下,共同翻譯了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前五卷,不僅帶給中國許多先進的科學知識和哲學思想,而且許多中文詞匯如點、線、面、平面、曲線、曲面、直角、鈍角、銳角、垂線、平行線、對角線、三角形、四邊形、多邊形、圓、圓心、外切、幾何、星期等,就是由他們創(chuàng)造并沿用至今。他還在李之藻的幫助下,由李之藻筆錄,出版了《同文算指》這部介紹歐洲算術(shù)的著作,該書根據(jù)克拉烏維斯所著的《實用算術(shù)概論》譯成,內(nèi)容有基本四則運算、分數(shù)至比例、開方、正弦余弦等三角幾何;以及關(guān)于應(yīng)用幾何、測量的《測量法義》,由徐光啟筆錄,附《勾股義》;有關(guān)天文學的《渾蓋通憲圖說》,李之藻筆錄;有關(guān)古代羅馬記憶術(shù)的《西國記法》;此外他還寫過或參與寫過《西琴八曲》等有關(guān)西方音樂的著作。而他在中國寫下的第一部中文著作《交友論》,書中收錄了從古羅馬的西塞羅直到文藝復(fù)興時期人文主義大師愛拉斯謨等人論友誼的格言上百則?!斑@部《交友論》使我贏得了人們的信任,同時,也使人認識了我們歐洲的作為。這部作品是文學、智慧和德行的結(jié)晶?!保ɡ敻]1599年書信)
從史書的記載來看,中國人對利瑪竇的到來,更多地關(guān)注在于他所帶來的西方先進的近代科學技術(shù):天文、歷法、數(shù)學,乃至望遠鏡、自鳴鐘、三棱鏡等。利瑪竇借以敲開中國之門的禮物,正是他所攜來的上述科技與物產(chǎn)。他教會了中國人如何使用與制造鐘表,被奉為鐘表制造的始祖而受到膜拜,這大概是他始料不及的。與他交往密切的中國上層人士,或皈依他的教義的中國優(yōu)秀學者,大都是出于對他的來自西方學識的敬佩,無論是徐光啟、李之藻,還是李天經(jīng)、馮應(yīng)京等人物,完全是出于對未知世界的渴慕,尤其是西方有關(guān)天文歷法方面的精確計算,甚至葡萄牙的火炮技術(shù),使他們對近代科學思想產(chǎn)生了交流的渴望??梢约僭O(shè),倘若當時中國不是正處于晚明之季而是在一個開明的盛世,或哪怕是在明代初年,這種充滿人文主義的交流或?qū)⒔o中國帶來怎樣的思想革新?給中國的歷史文化進程帶來怎樣的影響?給中國社會制度帶來怎樣的變革思想?這種假設(shè)也是可以成立的,因為在利瑪竇時代的西方,正是地理大發(fā)現(xiàn)、文藝大復(fù)興、文化大交流的時代。但是,利瑪竇的到來,他帶來的一切科學成果,在中國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明朝中國在萬歷皇帝的統(tǒng)治下,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不可救藥的衰敗,這位皇帝不僅四十年不理朝政,更是利用太監(jiān)來干預(yù)政府,即便是正常的稅收,一經(jīng)太監(jiān)之手就變成了劫掠與訛詐。正如利瑪竇在他的書里反復(fù)描述的,太監(jiān)們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魔一般,黑壓壓地從皇宮里“飛”出來,到處橫征暴斂,無惡不作。而這種皇帝與政府通過太監(jiān)進行權(quán)力斗爭的現(xiàn)象,在明代尤其激烈??梢哉f,明代自始至終就在這樣一種政治循環(huán)中給中國社會埋下了禍根。正如利瑪竇在他的《中國札記》中所描述的,那位中國的皇帝——利瑪竇所寄望于他能夠?qū)崿F(xiàn)天主教義的傳播,正如與其同時代的法國國王之皈依——完全不像是生活在自己所統(tǒng)治的國度,反而像生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對自己的人民充滿了恐懼,仿佛他一走出那深居簡出的紫禁城,便會被“愛戴”他的人民撕成碎片。
而隨后不久,明朝便在風雨飄搖中滅亡,關(guān)外游牧者的鐵蹄對于古老的文明以及它朝著近代科學奔馳的道路,除了羨慕與仇恨,便只有恐懼與疑慮,而極盡踐踏與羞辱之能事。此時南明的皇后向耶穌會士表示皈依,希望羅馬教廷能夠出手相救,也只是渺茫。盡管梵蒂岡至今保留著那封珍貴的信函,而歷史早已翻開新的一頁。但新的一頁卻并不一定代表新生,而是更黑暗的深淵。耶穌會士在清朝朝廷,或被榮耀地聘請為“欽天監(jiān)”,或被召為宮廷畫師,他們帶來的有限的科學技術(shù),亦成為康熙之流手中的玩物,這個據(jù)說“好學”的野蠻天子整天研究數(shù)學,而他的孫子乾隆則成為“天才”的詩人,那些天文與數(shù)學從沒有走出宮廷造福社會;而在西方,各國皇家科學院的院士們正在為建立古典體系(牛頓體系)而努力,從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從神本主義走向人本主義。
對利瑪竇,由于他提出的融入中國社會生活、提倡在中國的傳教士儒冠儒服的策略而在當時的羅馬教廷引來爭議與不滿。他在思想理論上聯(lián)合儒家反對佛、道,企圖將天主教思想直接與《論語》原典掛上鉤,通過學術(shù)手段爭取中國士大夫的支持,可以說他的策略是有效的,直到十九世紀末第三次來華傳教的教士們?nèi)缰睦钐崮μ匝赜盟墓兽H(第一次為唐朝時期聶斯托理教派的敘利亞高僧阿羅本來華傳教,利瑪竇時期為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至1949年為第三次)。但由于羅馬教廷官方一度否定了他的策略,認為這是喪失原則立場的投降政策,從而導(dǎo)致這次傳教以徹底失敗而結(jié)束。
因此,雖然利瑪竇本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與犧牲,并最終葬身異國他鄉(xiāng),對于他所獻身的宗教事業(yè),無論如何評價,哪怕將他稱為偉大的圣徒,都不為過,但直到二十世紀初,他的傳教才得到高度評價。
因此在我看來,利瑪竇之來中國,卻是在錯誤的時機出現(xiàn)的一個錯誤的人選,幸或不幸,也只能任由歷史評說。
所謂“錯誤的時機”,正如我在前述中所謂的即將滅亡的明末之季及其隨后而來的落后愚昧的清朝。而所謂“錯誤的人選”,卻并非利瑪竇本人的錯誤,而更多的應(yīng)歸咎于他所代表的社會勢力,這卻不以他個人的才能和意志為轉(zhuǎn)移。耶穌會由羅耀拉的依納爵(Ignatius de Loyola,1491—1556)于1534年8月15日創(chuàng)立,代表了反宗教改革的勢力,努力維護羅馬教皇的權(quán)威,其成員必須絕對服從教會。羅耀拉的依納爵曾說:“假如教會這樣定義的話,我就相信白的是黑的?!崩敻]以科學的手段來完成傳教的目的,他與徐光啟合譯《幾何原本》,僅譯了前五章,這對于利瑪竇來說已經(jīng)足夠,盡管徐氏渴望繼續(xù),但利氏既無時間也不愿意將時間精力花費其上,因為他有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傳教。因此,這部《幾何原本》直到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才由李善蘭補譯完全。在《利瑪竇中國札記》中,從第二卷開始到第五卷,主要記述了傳教士們,主要是利瑪竇本人在中國的傳教經(jīng)歷,并多次宣揚迷信與神跡,比起同時代的中西哲人,如笛卡兒之強調(diào)上帝也要服從自然的鐵的規(guī)律或徐光啟之力圖追求自然哲學中的數(shù)學原理,其間顯然有著天壤之別。正如何兆武先生所指出的:“他的中文論著《天主實義》《辨學遺牘》和《畸人十篇》,談不上任何真正具有科學或思想價值的成分,或真正具有近代意義的東西,因而在思想理論上可以說是沒有什么積極的意義可言?!?/p>
何兆武先生在他的《中西文化交流史論》一書中進一步指出:“假設(shè)當時中西文化的媒介者不是這批耶穌會傳教士,而是另一批具有近代頭腦的人;假如當時所傳入中國的不是中世紀的神學教條而是近代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不是西方中世紀傳統(tǒng)的神本主義而是文藝復(fù)興以來已成為西方思潮主流的人本主義,不是托勒密的神學體系而是哥白尼、伽利略所奠立的近代科學體系;那么中國思想文化的發(fā)展又將是一個什么樣的面貌呢?這樣的假設(shè)應(yīng)該是可以容許的,因為這在歷史上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利瑪竇的漢白玉墓碑上刻有“耶穌會士利公之墓”,碑額雕龍花紋的中心,鐫有十字徽記,右邊的碑文是:“利先生瑪竇,號西泰,大西洋意大利亞國人。自幼入會真修。明萬歷壬午年,航海首入中華衍教,萬歷庚子年來都,萬歷庚戌年卒,在世五十九年,在會四十二年?!弊髠?cè)是內(nèi)容大體相同的拉丁文。石碑后面是灰身黑頂圓拱式的長方形磚砌墳?zāi)?,不大的墓園被矮墻所圍,前有石牌坊大門。在利瑪竇墓的左右兩側(cè)又分別葬了清初來華的兩位最重要的傳教士湯若望和南懷仁。這個在萬歷年間由一個犯罪的“惡魔般的太監(jiān)”的別業(yè)改建而成的傳教士的墓園,在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義和團運動中曾遭破壞,后重修墓地,并新建教堂,將七十七尊墓碑嵌在教堂的外墻上。“文化大革命”期間,利瑪竇墓與附近諸傳教士墓又被夷平,教堂被拆毀,利瑪竇等人的墓碑被埋入地下。1984年墓地才重被修復(fù)。
站在利瑪竇的墓碑前,我與長子冬兒合影留念,作為對這位“航海九萬里”不畏艱辛遠道而來的古代修士的緬懷與敬意,我只祈愿國人能夠心懷人本主義的理想,以智慧、獨立、自由與博愛的精神,去面對我們的過去與未來。愿生者永懷悲憫,愿逝者永獲安息。
此時此刻,我不由地想起美國漢學家史景遷在他的長篇傳記《利瑪竇的記憶之宮》中最后一章的第一句話:“利瑪竇腳穿繡花鞋,佇立在‘記憶之宮的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