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巍 白金
【摘 要】 微信傳播基于強關系的特點,使其能通過線上呈現(xiàn)與互動打破時空限制,將動態(tài)變化的生活場景移動化,朋友圈的實時動態(tài)也同樣被賦予自我呈現(xiàn)與主體重塑的重要功能。微信朋友圈中的熟人關系使得人與人之間的融合性更強,大家能夠通過朋友圈中介傳遞的功能表達與傳播自我,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外界對自我的認知轉變。其中微信自拍就是以微信為載體的社交行為中最為典型的代表。從人際傳播的角度來看,個人在朋友圈呈現(xiàn)自我實際上是一種對自我的建構,這個建構過程既有對本我的表達,也有對群體價值、社會規(guī)范的認同與迎合,還伴隨著自我披露與隱秘的選擇。
【關 鍵 詞】閱讀;微信;微信自拍;大眾文化
【作者單位】梁巍,河北大學;白金,河北大學。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05.022
大眾文化是以大眾傳媒為介質,遵循商品市場規(guī)律運作,旨在使大量普通民眾獲得感性愉悅的日常文化形態(tài),通常自下而上創(chuàng)造生產并傳播。其實質上是一種產生于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或者后現(xiàn)代社會,與市場經濟發(fā)展相適應的市民文化。英國著名傳播學者約翰·費斯克認為,大眾并不是一個單質的整體,而是一個復雜和多元的組合。大眾文化并不是工業(yè)促成的,而是由大眾創(chuàng)造的。大眾在消費文化時,是積極主動和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在約翰·費斯克看來,大眾文化只能從大眾內部發(fā)展出來,不能無中生有。
法蘭克福學派的霍克海姆和阿多諾等主張文化工業(yè)論,對大眾文化持批判態(tài)度,贊同精英主義與悲觀主義的論調。而費斯克所理解的大眾文化卻是積極快樂和隨意休閑的,他推崇的是日??駳g的大眾消費精神。大眾文化屬于大眾本身,大眾有自己的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費斯克并沒有回避文化工業(yè)現(xiàn)象的影響,但他主張大眾文化處于文化工業(yè)和日常生活的臨界點上,是大眾在積極樂觀的生活中促成的,文化工業(yè)只是在大眾文化的生產過程中提供“文本庫存”和文化資源。大眾可以利用傳媒提供的文本積極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大眾文化,由于日常生活與大眾自身經驗相關,因而大眾能夠靈活使用文化工業(yè)產品以積極創(chuàng)造自己的意義。
基于此,費斯克的大眾文化理論可以為新媒體語境下人際傳播與群體傳播現(xiàn)象的文化根源探求提供啟示。費斯克承認大眾文化在現(xiàn)代社會是一種商品,但他同時認為大眾文化不僅在經濟體制中流通,也在文化體制中流通,前者流通的是金錢,后者流通的是意義與快感。由此可見,在新媒體語境下,想要理解人際傳播與群體傳播現(xiàn)象,對其背后的大眾文化動力的分析是不能被忽略的。當今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平臺開發(fā)了雙微自拍、視頻彈幕、網(wǎng)絡直播等各種軟件系統(tǒng),人際交往和網(wǎng)絡信息傳播取得質的飛躍,新潮現(xiàn)象層出不窮。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視閾下,大眾是新潮現(xiàn)象的制造者,同時也是新潮行為的主體,其主體性借由技術中介在特定文本的創(chuàng)造性生產過程中充分體現(xiàn),這里的文本包括文字、圖片、視頻、音頻等多種形式。
美國社會學家?guī)炖谄洹扮R中我”理論中認為,個人是在與他人的互動中形成的,個人能夠察覺到自己的行為給他人帶來的影響,并且通過來自他人的評價確立自己在群體中的位置,從而調整自己的行為。微信朋友圈建立在熟人圈子的基礎上,評論、點贊與@好友,共同好友均可見,并且其分組功能可以使用戶僅向希望看到某條信息的特定用戶開放。因此,在這樣的強關系、高熟識、私密性的傳播環(huán)境里,用戶可以更加自由地展示自我形象,也可以實現(xiàn)傳授雙方的親密互動。每一次互動帶來的反饋,無論是正向的、積極的,還是負向的、消極的,都會影響到用戶以后的自我呈現(xiàn)與傳播。
但是這種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因為人際傳播中披露與隱秘這對矛盾始終存在,人們總是小心地選擇披露的部分,因為有時候披露意味著風險。每個人都希望在他人眼里留下美好的形象,并且期望對方按照自己所展現(xiàn)的樣子來評價自己。盡管在熟人組成的朋友圈里,人們選擇披露的部分相對較多,大家希望朋友們看到自我更多真實的而不是修飾的成分,但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維持并構建自己在熟人眼里的影響,這種披露與隱秘的取舍依舊存在。微信分享的內容關乎發(fā)布者生活的點點滴滴,作為生活寫照與思想動態(tài)的組合,所披露的信息是發(fā)布者性格與生活軌跡的縮影,有的用戶可能并不想讓朋友圈的所有人看到這些信息,因此,微信新增了僅向朋友展示三天朋友圈的功能。
美國社會學家E. 戈夫曼在研究人際傳播的基礎上提出“擬劇理論”。他認為社會是一個舞臺,在大眾面前,每個人都處在舞臺的前臺,他們的言行舉止受到社會道德標準與所在群體的價值觀念約束。由于這些壓力的存在,人們在他人面前希望展示的是個人良好的形象,因此不可避免地選擇隱藏某些東西,如自己的過失、缺點,而人在遠離大眾后則走向舞臺的后臺,這時人們摘下面具成為最真實的自我。由于朋友圈特有的準入機制,即選擇是否添加對方為好友以及是否允許對方看自己的朋友圈,人們在朋友圈中披露的自我既不是完全的前臺表演,也無法達到后臺最真實的自我流露。
美國傳播學者約瑟夫·盧福特與哈瑞·英漢姆用四個方格來說明人際傳播中信息流動的地帶和狀況。第一個區(qū)域包含的是傳播各方都可以看到的信息,即傳播多方相互披露的部分;第二部分是傳播者可以看到,但受眾看不到的部分,即傳播者自己知道卻沒有向外披露的部分,這些往往是傳播者個人生活的隱私;第三部分是受眾觀察到的但傳播者不自知的一些信息,受眾基于此對傳播者進行評價但傳播者察覺不到,如面試時考官對面試者某些行為的評判;第四部分是傳播雙方都不知道的信息,對傳播者個人來講即是其潛力或某些未曾表現(xiàn)的特質,只有遇到某些新情況時才會為自己或外人察覺。顯然,朋友圈的內容處在人際傳播信息流動的第一區(qū)域,微信朋友圈發(fā)表的內容囊括了日常生活、情緒感想、對某個事件的態(tài)度等,體現(xiàn)了用戶分享與求關注的基本心理需求,在多方共同披露信息的地帶,用戶既感知群體壓力與社會標準,也在呈現(xiàn)自我和構建自我形象。
微信自拍的文本生產過程主要分為拍照、修飾、發(fā)布和產生效果四個環(huán)節(jié),這四個環(huán)節(jié)相互關聯(lián)。“拍照”即行為主體利用攝像工具進行影像刻畫的過程。“修飾”代指整個拍照過程的一切對照片刻意調整的行為。本文所闡述的“發(fā)布”特指在微信朋友圈中發(fā)布微信自拍的行為,不僅包括上傳的照片,也包括上傳的與照片關聯(lián)的描述性文字?!爱a生效果”則指在朋友圈發(fā)布微信自拍內容后得到的反饋,以及產生的傳播或交際效應,主要包括點贊和評論兩種形式。通常而言,點贊數(shù)接近或超過發(fā)布者的預期,即視為取得“好”的傳播效果,反之,雖然不算是取得“壞”的傳播效果,但是會引起發(fā)布者對自拍行為的反思,進而影響其下一次自拍行為。
微信自拍文本的技術性生產是通過拍照和修飾兩個環(huán)節(jié)來完成的,然后再通過將文本發(fā)布于朋友圈,收集點贊和評論等反饋來進行文本的消費性生產。我們通過對費斯克大眾文化釋義及對微信自拍文本生產過程的分析可知,在大眾普遍感性認同基礎上尋求文本生產的快樂是大眾文化產生的基礎??鞓樊a生的前提是有共同的道德標準與價值觀認同。這里的認同指的是社會的審美標準,用戶在呈現(xiàn)自我形象時通過主動地迎合人們關于世俗美的普遍標準以得到群體的認可。距離這些標準越近越能夠激發(fā)微信用戶的自信程度,符合大眾審美共識能夠大大提高自拍發(fā)布后人們對自我的認可度,大眾文化意義上的快樂也就基于此產生。
單一性地從順從社會主導意識形態(tài)的角度來解釋自拍過程快樂的產生機制可能是不夠的,更為深層次的探究則要找到生產快樂的社會機制。費斯克將這一機制解釋為“自我”。大眾通過對自我的消解與重構來獲得迎合與對抗主導意識形態(tài)時產生的快樂。馬克思主義人類學理論認為,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社會性是人的本質屬性。正如庫利的“鏡中我”理論所言,個人在與群體的交互中確立自我,并且借助他人的評價等各種如同鏡子一樣的反饋形成新的自我。自我是彰顯用戶主體性的載體,同時也是意識形態(tài)生產與再生產的場所。微信自拍和發(fā)布的過程可以具體說明自我在文本生產中完成重建的過程。
經過修飾的自拍一旦發(fā)布便脫離了創(chuàng)作者的控制,成為大眾創(chuàng)造的資源,所發(fā)布的內容若被好友陸續(xù)點贊和評論,就增強了創(chuàng)作者自拍行為的正向、積極性效果。這一積極性效果實際上是對文本生產中“失靈”部分自我重構的過程,“失靈”部分的自我受到了社會與自我的雙重控制,又再一次被重構。有趣的是,倘若創(chuàng)作者發(fā)布微信自拍后沒有獲得期望中的點贊數(shù),甚至遭受質疑性的評論,那么就意味著創(chuàng)作者“自我”部分的重建沒有完全成功。這時,特定文本的生產過程就會受到自我的懷疑,這當然也是一種自我重建的過程,只不過這種自我的重建過程是失落的、不快樂的。
由于微信自拍呈現(xiàn)的是用戶的外在形象,朋友圈的自我呈現(xiàn)與大眾對外在的審美標準就產生了關聯(lián)。巴赫金與巴特等左派理論家主張發(fā)現(xiàn)身體快感的正面價值,但以康德、叔本華為代表的右派理論家卻視這種快感為虛假與低級的快樂來源??档抡J為知覺由于具有自然性而低俗,教養(yǎng)高的人會思考,能夠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能夠與身體保持距離,因此可以讓審美成為可能。布爾迪厄則認為享受身體的快感是向瞬間感受的屈服,而這種感受在另一種秩序中被視為輕率。
身體的快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微信自拍中的身體不是其本身,而是一種文本,這種文本有一個自然的核心:通過文本來建構有關“身體”的意義。這種意義實質上是對“身體”所代表的更為深層次的世俗審美標準的抵抗與順從。為了達成此目標,用戶在朋友圈呈現(xiàn)自我形象時往往要經過精心的選擇與修改。 用“以身體來閱讀”來解釋朋友圈的行為便是受眾以生理的感性認知回應文本意義上的“身體”。在微信自拍中,自拍照作為一種文本在朋友圈中傳播,自拍照中的“身體”是受眾直接審美的部分。被修飾的身體已經失去了確切的具象意義,它僅僅是審美主體對想象的審美目標的建構物。受眾可以從物質感官的角度來閱讀,是在意識形態(tài)或意義之外的。受眾無關乎具體的身份、性格及其在社會關系中的位置,人們欣賞并獲得的僅僅是物質感官意義上的“瞬間感受”。大眾在面對所發(fā)布的被美顏相機或軟件修飾過的自拍照時,即使知道照片被修飾過,也不會妨礙他們對其進行點贊和評論。
在現(xiàn)代化傳媒時代,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的快速普及推動了微信用戶對自拍現(xiàn)象及其行為方式的廣泛共識。它將“以身體來閱讀”這一巴特式的隱喻推向極致,同時因為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使得社會空間碎片化,交流場景的隨意切換帶來的與真實時空關系的脫節(jié),使得互聯(lián)網(wǎng)傳播形成了一種“去語境化”的效應,“以身體來閱讀”所產生的快感更加具有功利性。它追求的是物質感官意義上的瞬間體驗,但這種體驗是“去語境化”的。讀者對文本的解讀并不依賴特定的語境,而是依賴文本背后所隱含的既有的審美標準,后果是大眾對意義的生產不再是一種“抵抗”,而是一種“順從”。
費斯克使用“大眾的快感”這一概念來解釋大眾對宰制性意識形態(tài)的效忠從屬關系,快感即是從這些效忠從屬關系的順從和反抗中獲得的。大眾對社會的、道德的、文本的、美學的權力等的抵抗,可以產生快感。相反,對這些權力關系的順從也可以產生快感。
人會本能地反抗或順從既有的道德與審美標準,在這種反抗與順從中人們體驗到快樂與失落。微信自拍可以被視為一種社會性的群體行為,個人在放棄部分自我的同時,會產生群聚性行動,自我主體通過積極地主動參與進行社群融入,通過親自參與社群的方式獲得存在感和滿足感,把放棄自我所帶來的損失轉化為收獲。但從根源上講,這仍要歸因于自我主體性的喪失與自我的社會重構,兩者的過渡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從人際傳播的角度來看,個人在朋友圈呈現(xiàn)自我實際上也是一種對自我的建構,建構的過程既有對本我的表達,也有對群體價值、社會規(guī)范的認同與迎合,還伴隨著自我披露與隱秘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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