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勘誤(一)

李鶴麗

1. 《舊唐書》卷一○五《宇文融傳》：“融于是奏置勸農(nóng)判官十人，并攝御史，分往天下，所在檢括田疇，招攜戶口。”(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217～3218頁)

按：“十人”誤?！锻ǖ洹肪砥摺稓v代盛衰戶口》、《唐會要》卷八五《逃戶》載此事作“二十九人”，且詳列其姓名?！缎绿茣肪硪蝗摹队钗娜趥鳌份d此亦云“二十九人為勸農(nóng)判官”。是宇文融此次奏置的勸農(nóng)官實(shí)為二十九人而非十人，但“十人”與“二十九人”，若以為是此“十”字前后各脫一字，則稍嫌遷曲?！秲愿敗肪硭陌肆栋钣?jì)部·戶籍》載此事云：“玄宗開元九年正月二十八日，監(jiān)察御史宇文融請檢察色役偽濫并逃戶及籍田，因令充使。于是奏勸農(nóng)判官數(shù)十人，使還，得戶八十余萬，田亦稱是。”作“數(shù)十人”，與史實(shí)合，也符合史官此處概而敘之的史筆，更由于《冊府元龜》所載，初盛唐部分多采自唐代國史原文，而《舊傳》亦多采國史《唐書》原文，二者同出一源。是此“十人”上當(dāng)有“數(shù)”字，可據(jù)補(bǔ)。《資治通鑒》卷二一二《唐紀(jì)二十八·開元九年》載此作“十人”，蓋襲《舊傳》之誤。

2. 《舊唐書》卷一〇五《韋堅(jiān)傳》：“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廣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積廣陵所出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船，即京口綾衫段；……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椀；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紙筆、黃連?！?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222～3223頁)

按：“名瓷”誤。此段文字?jǐn)⒅T郡船上陳列的各地物產(chǎn)，豫章郡所獻(xiàn)為各種名貴器物，但地方特產(chǎn)之命名，卻未有以“名”稱之者。考其版本源流，點(diǎn)校本的底本是出自清乾隆武英殿刻本的岑建功懼盈齋刻本，殿本的底本則是明嘉靖間聞人詮刻本，今檢聞人詮刻本“瓷”上“名”字作“力士”二小字，占一格。又檢百衲本，此卷影印底本為殘宋本(即南宋紹興越州刻本)，“名瓷”作“力瓷”。聞人本底本即宋越州刻本，其翻刻時曾從《新唐書》、《文苑英華》等進(jìn)行過一些文字校訂，檢《新唐書》卷一三四《韋堅(jiān)傳》，“名瓷”即作“力士瓷”，可知聞人本原從底本作“力瓷”，后又從《新傳》挖改作“力士瓷”。殿本文字作“名瓷”既無版本依據(jù)，沈德潛氏主持殿本的?？逃侄嘤型?見武秀成《〈舊唐書〉點(diǎn)校本承襲殿本臆改例說》，《古典文獻(xiàn)研究》第十輯，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則此“名”字顯為殿本據(jù)文義臆改。既為后人臆改，又不合物產(chǎn)命名慣例，則“名瓷”仍當(dāng)從聞人本作“力士瓷”。此“力士瓷”雖然不能確定是否與玄宗朝高力士有關(guān)，但開元時期有以“力士”命名的器物則是可以確定的。李白開元間所作《襄陽歌》有云：“清風(fēng)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笨膳宰C《新傳》作“力士瓷”之可信，宋本蓋偶脫“士”字。

又點(diǎn)校本《校勘記》〔二〕云：“空青石，殘宋本‘石’字作‘綠’，余各本均作‘石’字?！缎聲肪硪蝗摹俄f堅(jiān)傳》作‘空青石綠’?！苯癜矗骸短屏洹肪矶稹队也厥稹吩疲骸靶⒑?、潤、郴、鄂、衡等州之空青、石碌?！笔切菟a(chǎn)名“空青、石碌”，與《新傳》合?？涨唷⑹禐閮煞N寶石名，他地亦偶有見之。如北宋李之儀《姑溪居士文集》卷三五《送鄭穎叔入京序》云：“于一州又有所產(chǎn)之地焉，貴溪是也。凡產(chǎn)于其地者，金銀水晶，空青石碌，怪奇?zhèn)愔铮墙缘枚弥??！笔菤埶伪痉恰啊肿鳌G’”，而是“綠”上脫“石”字，今點(diǎn)校本則當(dāng)據(jù)補(bǔ)“綠”字(雖然“碌”“綠”二字可通，亦可能此物原名作“碌”，但據(jù)《新傳》可知，《舊傳》原文本作“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