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保 華
(東南大學 人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6)
建立技術王國以改善人類物質生活條件的技術轉型思想,是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 1561—1626)整個哲學思想體系的中心要旨,對培根的其他相關哲學思想——如“哲學”與“科學”改造思想等等——起著統(tǒng)領作用。然而遺憾的是,恰恰是培根的技術轉型思想不常為歷來重視“理性”“科學”和“人文”的學者們所注意和承認。如法林頓所言:“培根本是人類生活的物質條件的改革者,可是編者們把他埋在學者的形象之下,使世人看見的只是歸納法的規(guī)則的改革者的培根。”[1]146當前國內外學界已有大量專論培根哲學或科學哲學的論著,但專論培根技術哲學的論著較為鮮見,培根作為技術轉型指路人的“現(xiàn)代技術哲學之父”的形象還有待確立。本文僅探討培根是如何論證或如何為技術轉型吶喊的。
培根首先從人性出發(fā)對其實現(xiàn)技術轉型以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技術王國的理想進行了充分的論證,其主要論點如下。
其一,人是世界的中心和最終原因,必然要求通過技術役使萬物。培根提出“人是世界的中心”論斷。他說,若沒有人,其余的一切都將錯位,沒有了目標,沒有了絲毫的用處。“世上的萬事萬物一起為人類效勞,后者讓每一種事物都發(fā)揮其作用,并結出碩果?!盵2]64如培根所述,在萬事萬物中,雖然有些事物,譬如“日月星辰”和“天象”,借助于人的“觀察”就能為人所用,但更多的事物,譬如“風”和“動植物”,是要通過一番改造,借助于人的技術創(chuàng)造,才能結出為人所用的碩果。“船只”“磨坊”“機器”“房屋”“衣物”“食物”和“醫(yī)藥”等等都是培根意指的人的技術創(chuàng)造。正是通過諸如此類的技術創(chuàng)造,萬事萬物為人所役使,人才真正成為世界的中心。所以,培根的“人是世界的中心和最終原因”的論斷,實質上包含著建立人的技術王國的要求和可能性。
其二,人具有構成上的無比優(yōu)越性,具備發(fā)展技術的能力。培根強調人具有構成上的優(yōu)越性:人被賦予了神性,具有理智;人是“混合物”,在萬物中,人的構成成分最多和最富條理。正是這種構成上的無比優(yōu)越性,使人類“會具備這么多神奇的能力”,由此,人自身具備了發(fā)展技術、建構技術王國的主體條件。也就是說,在培根看來,人具有一種“先天”的、“內生”的可能性或潛能,能夠建構人類的技術王國。
其三,人是技術性的存在物,客觀上要求依賴于技術工具而生存發(fā)展。人有先天之不足,僅僅依靠自身難以生存。如培根所說:“最初之時,人赤身裸體,沒有防護工具,也不善于自助,物質匱乏,因此,普羅米修斯迅速發(fā)明了火?!盵2]64這種人的不完善的初始狀態(tài)構成了一種外在的生存壓力,使人產(chǎn)生了對技術的內在需求。培根強調,“火喻”意義深遠?!盎稹辈皇窃⒁庖豁椉夹g,而是寓意“技術之技術”。也就是說,“火喻”昭示一條“技術之道”,一個“技術王國”。
其四,人是永不滿足于現(xiàn)有技術的人。培根認為,人對現(xiàn)有技術的控訴態(tài)度是人的一種固有本性。人類以健全的理智控訴技術,實質上預示人對技術的永不滿足、積極進取的命運。培根強調,我們對“大大幫助人類,減輕人類方方面面事務”的現(xiàn)有技術不滿,固然尖刻,但的確比大肆頌揚人類現(xiàn)行技術更加理智和有益。唯此,才能不斷使技術進步,而自滿必導致匱乏。
其五,人經(jīng)由技術而成為自己的上帝。培根始終重視這種控訴技術的進步機制。在《偉大復興·序言》中,他說,“在開始工作的時候,真誠直接地剔除掉對于人類現(xiàn)有發(fā)明的過度推崇和贊美,適當?shù)鼐璨灰浯蠡虺肋@些發(fā)明,這不僅是有用的,而且是絕對必需的”[3]。在《新工具》中,他用“人是人的上帝”這一論斷來概括人類通過不斷的技術進步而重塑自身生活的歷史命運。
總之,培根關于人本質的一系列觀點,內在地蘊含了建立人類技術王國的要求和必然性。在培根看來,人要真正成為人,必然要建立自己的技術王國。應該說,人本性上依賴于技術而生存的觀點古已有之,阿那克薩戈拉、柏拉圖、墨子、荀子等中外思想家都曾提出過相關思想。與他們相比,培根又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他從人性發(fā)展中看到的不只是一個個簡單技術工具的出場,而是一個技術王國的成長。這一思想具有特別突出的歷史新穎性,因為在培根之前,兩千余年來,人文思想家們大多蔑視技術,忙于揭示技術與人性的矛盾,宣揚技術之途的危險性。
人是社會性存在物,培根不僅從人性角度而且還從社會角度進一步論證,實現(xiàn)技術轉型以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技術王國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其一,技術發(fā)明是社會變遷的決定性力量。培根始終高度評價技術發(fā)明的社會功能,認為發(fā)明家遠比政治家、軍事家具有更大的歷史推動作用。在《關于自然解釋的序言》(1603)、《學術的進展》(1605)和《新工具》(1620)中,培根反復將發(fā)明家與帝王將相、軍事家等比較,強調發(fā)明可惠及整個人類、永垂千秋,并且本身不會引起傷害與痛苦。他反復舉證印刷術、火藥和指南針等三種發(fā)明,已經(jīng)在世界范圍內改變了社會的全貌,“竟至任何帝國、任何教派、任何星辰對人類事物的力量和影響都仿佛無過于這些機械性的發(fā)現(xiàn)了”[4]103。這是一個意義非常重大的歷史判斷。歷史上,人們一向把諸如亞歷山大的武功、羅馬帝國的建立、新宗教的出現(xiàn)等等事件,看做是頭等重要的,而培根一反傳統(tǒng),高度評價發(fā)明的社會功能和價值,把名不見經(jīng)傳的發(fā)明家置于社會至尊的地位。培根的這種反傳統(tǒng)的判斷表明,他與傳統(tǒng)的哲學家完全不同,他要以建立技術王國,改善人類的境況為己任。
其二,技術進步是社會文明富強的基礎。培根指出,改善人類社會的生活條件要依靠技術。他把歐洲最文明的區(qū)域和美洲最野蠻地區(qū)的人們生活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兩者在生活條件和生活福利兩方面都相差懸殊。他指出,這些差別不是土壤氣候造成的,也不是人種造成的,而是技術造成的,也就是說,技術水平?jīng)Q定了社會生活的水平。消除國內物質貧乏的方法,培根共列舉七種,其中“便利并均衡貿易”“保護并鼓勵工業(yè)”和“改良并墾殖土壤”等三種都與技術發(fā)明有關系。培根認為,國家財富的增加依賴于向他國輸出三種東西,即“天然的物產(chǎn)”“人造的物品”和“運輸服務”。比較而言,依賴于技術發(fā)明的后兩種東西,“更具有價值,更能增加國富,如荷蘭人就是很明顯的例子”[5]53。
其三,建立技術王國是人類社會最高尚的事業(yè)。由前所述,培根看到了技術發(fā)明在人類歷史發(fā)展中的決定性作用,相信人類社會未來境況的改善主要取決于技術發(fā)明,因此,他激勵人們去征服自然,建立人類自己的技術王國。他將人類的抱負區(qū)分為三個等級,第一種是要在本國之內擴張自己的權力;第二種是要在人群中擴張自己國家的權力和領土;第三種是力圖面對宇宙來建立并擴張人類本身的權力和領域。培根指出,第三種“無疑比前兩種更為有益,也是更為高尚。而人類要對萬物建立自己的帝國,那就全靠技術和科學了”[4]104。培根提倡人類的第三種抱負,即要建立面對宇宙萬物的人類自己的技術王國。他認為第三種抱負遠比前兩種人對人的征服更為高尚。前兩種人對人的征服都是貪欲推動的。培根倡導公共善優(yōu)于和高于個人善,反對那種純粹的自私自利行為,“那深愛自身的人的確是有害于公眾的”[5]86。比較而言,建立面對宇宙萬物的技術王國,則是惠及所有人的最高尚的人類事業(yè)。
培根的這一思想非常有意義,他為人們指明了一個新的歷史發(fā)展方向,即由“私利”驅動的人與人的“戰(zhàn)爭”轉向由“公利”驅動的人與物的“戰(zhàn)爭”。歷史上,人們主要為了“個人”或“國家”的利益而進行著人與人的直接的赤裸裸的爭斗,但培根指出,人類真正的力量和偉大體現(xiàn)在人對物的征服中,體現(xiàn)在建立人類共同體的面對宇宙的技術王國上。
有必要強調的是,培根將技術發(fā)明看做是社會文明的源泉,大力提倡社會持續(xù)發(fā)展技術,這在思想史上具有突出的超前性和前瞻性[6]。在經(jīng)濟學領域,在培根去世一百余年后,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等人還是將國民財富歸于資本積累,直到19世紀中期經(jīng)濟學家約翰·雷在培根思想影響下,才正式提出發(fā)明是整個社會財富增長源泉的理論。在社會學領域,在培根去世二百余年后,社會學家斯賓塞等人依然用生物因素來解釋社會變遷,直到20世紀初社會學家塔爾德、奧格本才正式提出發(fā)明是社會變遷源泉的理論。
在培根看來,實現(xiàn)技術轉型以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技術王國,亦有充分的自然根據(jù)。一方面,自然內在地具有這種技術潛能,所有技術都是自然的;另一方面,自然的深層次和更隱蔽的本性唯有借助技術才能充分綻放出來。
其一,技術物與自然物在自然本體上是相同性質的。培根明確反對已流行兩千年的一個阻礙技術發(fā)展的自然哲學觀念,即認為技術物與自然物是根本不同的。自然物有其“自然”;相反,技術物“都沒有這樣的變化的內在沖動”,都不含有內在的“自然”[7]。也就是說,技術物不具有先在的“自然而然”的存在基礎,它的價值與地位在本體論上不是像自然物那樣具有“自然而然”的根據(jù)。
培根認為,作為發(fā)明結果的技術物,從工藝實體結構看就像一座“迷宮”,具有突出的人工性機巧,但究其實質,它仍是自然的。培根認為:“人是自然的仆人和解釋者……。為了獲致功效,人所能做的一切只是把自然物體加以分合。其余則是自然自己在其內部去做?!盵4]7-8基于這樣的信念,他說,“人工物與自然物的不同,不是在形式或本質上,而只是在動力因上。在人工物里,人能將自然物加以分合,除此運動之外,他對自然沒有任何權能”[8]294。顯然,在培根看來,在技術操作過程中,無論對自然物體進行怎樣“建構”,究其實質,“人的作為”只是技術操作發(fā)生的外在條件,其發(fā)生的內部運動根據(jù)是在自然本身之中。由此,技術操作在本體論意義上是“自然”的,這就確證了,作為這種操作結果的技術物是自然的論斷。
其二,技術物比自然物具有更高的自然本體地位。培根指出,長久以來還存在一個錯誤的阻礙技術發(fā)展的自然哲學觀念,即認為“技術只不過是自然的助手,其權能僅限于完成自然已經(jīng)開始的事情,在自然陷入錯誤的時候予以糾正、在自然受到束縛時將它釋放,但絕不能更改、轉變并根本上改變自然”[8]294。培根完全不能認同此觀念,在他看來,“自然有三種狀態(tài),宛如三種自然情形。它或是自由的,走它自己平常的路;或被不正當?shù)?、不順從的物質和巨大阻力所迫而偏離它的固有狀態(tài);或被人和技術限制與塑造過。第一種狀態(tài)是普通物;第二種是怪物;第三種是人工物”[9]253。比較而言,普通物都是出于自然,呈現(xiàn)的是自然的通常面目,而正是技術物,作為自然的一種本有的潛在狀態(tài),若離開人的技術作用就永不會出現(xiàn);它們是“第二自然”,正是通過人為的從根基處的擾動和束縛,在技術物中,大自然的進程和變異才能完全展現(xiàn)出來。用培根的話來說:“在人工物中,自然服從于人的要求,在人的授權下工作。若沒有人,這些東西將永不會出現(xiàn),而在人的幫助和照料下,物體的新面目,一個事物的新宇宙或戲劇出現(xiàn)了?!盵9]253從開出一個事物的新宇宙角度看,實現(xiàn)技術轉型,創(chuàng)造技術世界具有根本的自然本體意義與根據(jù)。
其三,自然的偶然性與技術的可能性。培根物質論和自然演化論思想蘊含了通過技術開出一個物的新世界的可能性。培根認為,現(xiàn)實自然只是原始物質的眾多可能性展開的一種偶然形態(tài),從本體論上看本身具有偶然性。
根據(jù)培根的理解,原始物質是宇宙萬物的本原;其本身是實在的、運動的、永恒的、純粹的,蘊含一切潛能,沒有先定的運動方向。通常所謂的自然,培根稱之為“走著平常路的自由自然”,是原始物質從混沌之中孕育出的。這個物質的演化運動充滿著混亂的沖突、限定、反限定和結合過程,幾經(jīng)反復,形成目前的整個結構像一座金字塔的自然界?,F(xiàn)實自然界究其實質是對原始物質的絕對潛能的持續(xù)限定的結果。這也意味著,原始物質的力量在現(xiàn)實自然世界中并沒有充分利用,在現(xiàn)實自然演進過程中遺失了其他的無窮多的可能性[10]。所以,培根指出,現(xiàn)實的自由自然只是自然潛在的多面相之一,“怪物”的存在就證明了自然多面相存在的可能性,而促使自然多面相的展開正是技術的自然史命運。培根對此深信不疑,他說:“自然及其具有尋常結構和形狀的物種和種群僅僅是外化了的無拘無束的物質。然而,若自然的仆人技藝嫻熟,以武力威脅物質,激怒它,讓其無計可施,仿佛要消滅它,物質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困境,會變成各種怪形狀,從一種到另外一種”[2]40。
應該說,培根的自然哲學對技術的承認和支撐是自然哲學自亞里士多德以降兩千余年發(fā)展中的一個重大突破,迄今仍不失其光彩。
在培根看來,實現(xiàn)社會技術轉型,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技術王國,不僅有人性、社會和自然的根據(jù),更有宗教的依據(jù)。
其一,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技術王國的任務是由上帝那里發(fā)出的。培根贊同古希臘詩人阿雷塔斯(Aratus)所說的,“事端出于上帝”。培根說,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的技術王國是旨在利人,具有突出的善的特性,“可見分明是由上帝那里發(fā)出,因為上帝才正是善的元宰,光的父親”[4]73-74。培根又引用《圣經(jīng)》中但以理(Daniel)的一句預言:“許多人將來來往往,而知識將增加起來?!彼忉屨f,《圣經(jīng)》中的這個預言明白地暗示出,科學發(fā)展與技術進步乃是被上帝所命定了的事情。
其二,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的技術王國是恢復神的遺產(chǎn)。在培根看來,人被上帝授予次級權力,在伊甸園中,人對宇宙萬物有控制權;只是人在原始墮落時,才把它喪失。培根相信,通過科學和技術,建立技術王國,可以重新獲得對宇宙的統(tǒng)治權。在《新工具》第一卷臨近結尾處,他說:“我們只管讓人類恢復那種由神所遺贈、為其所固有的對于自然的權利,并賦以一種權力”[4]104。在第二卷結尾處,他又再次強調,人類在一墮落時就失去他們的對于自然萬物的統(tǒng)治權,這種損失可通過技術和科學得以補救。
實質上,培根的這個“恢復神的遺產(chǎn)”的思想由來已久。1603年他在寫作《論時代勇敢的產(chǎn)兒》時,即提出恢復人對自然的統(tǒng)治的觀點。該書的副標題是“人對宇宙統(tǒng)治權的偉大的復興”。在該書中,培根以長者的身份對他的生徒說:“我可以實現(xiàn)我僅有的世俗愿望,即使人對宇宙的統(tǒng)治權從狹窄的范圍擴張到他們的被允諾的范圍”[11]。另外,培根的代表作取名為《偉大的復興》,也正是為了凸顯他的“恢復神的遺產(chǎn)”的思想。
其三,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的技術王國是最清白和最有價值的征服。培根覺察到,人們對發(fā)展技術有恐懼,擔心會因擾亂自然秩序而惹怒上帝。因此,他很早就開始強調,發(fā)展技術在宗教上是清白的和有價值的。1594年培根指出:“最清白和最有價值的征服就是對自然力的征服?!盵9]3341607年在《幾種想法與幾條結論》中,培根把人的技術發(fā)明看做是與上帝游戲比賽的結果,它本身是清白的。“似乎神性自然欣賞這種捉迷藏的、和善的清白:隱藏只是為了發(fā)現(xiàn),特定的釋放要求游戲中人類精神與自然結合起來。其實這種發(fā)現(xiàn)的榮耀才是人類真正的禮拜圣品?!盵10]
培根指出,人類不必擔心人類探求自然過遠、過深。相反,人們應當不懈地努力,謙遜和虔誠地走向宇宙,在上帝的自然之書中尋求物性,建立面向宇宙的人類的技術王國。他深信:“世上萬物都不能逃脫人類的探究和發(fā)明(inquiry and invention),人類在某些方面可以起支配作用。”[12]值得注意的是,培根非常強調,在這一過程中,一方面,人們要牢記,發(fā)展科學和技術,都要關注“應用”(use),致力“仁愛”(charity)。另一方面,人們不要反叛上帝,替自然界制定規(guī)律,以自然主宰自命。他警告我們:不要一切事物來適應我們自以為是的愚昧,而要它們適于神圣的智慧,就是說要事物順其天性[13]。
綜上所論,弗蘭西斯·培根站在時代的潮頭,洞察到社會技術轉型的時代發(fā)展要求,利用他當時可用的各種文化資源,從人性、社會、宗教、自然等不同角度,系統(tǒng)揭示社會技術轉型的根據(jù)和基礎,號召人類去建設一個面向宇宙的人的技術王國。與西方哲學思想史中已流行上千年的蔑視技術的哲學傳統(tǒng)相比,培根這種“親技術”的社會技術轉型思想,具有無與倫比的新穎性;與后來人類社會技術的實際發(fā)展歷程相對照,又具有無與倫比的先見性、建設性。在當今時代,人類正生活在培根大力倡導的技術世界中,并為諸如“人工智能”和“基因編輯”等技術發(fā)展問題所困擾,在此背景下,進一步全面深入研究培根的相關思想無疑具有突出的現(xiàn)實緊迫性。譬如,培根從人性中看到一個可能的技術王國的成長,但他并未意識到在今天已日益暴露的技術對人性的侵蝕和威脅;培根堅信發(fā)明是惠及全人類的垂諸永久的高尚事業(yè),但他并未意識到現(xiàn)實世界中技術與資本結盟而造成發(fā)明利益與風險的非對稱性分布;培根堅信技術是自然的,但他并未意識到即使是自然的技術也并不必然是生態(tài)系統(tǒng)所能承受的符合生態(tài)秩序的。